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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下之中

第一个是关于烈属的募捐,第二个是给前线战士们捐药捐绷带,第三个杨玉燕就没有关心了,在得知所有的募捐都会进冯市长的腰包之后,她对台上的事就不感兴趣了。

按照一个演讲十分钟来计算,她还有二十几分钟就要上台了。

杨二小姐要抓紧时间给她准备好的演讲稿来一个更新。

她找了一个光线比较充足的地方,借了苏先生的一只钢笔和一页笔记本纸,开始打稿子。

来之前,她准备的演讲稿跟在学校里的没什么不同,也跟刚才烈属演讲者的没什么不同,就是尽力渲染夸大惨状,哭一哭那些痛苦的人,再杜撰一两个动人的例子好打动听众的心,让他们掏钱。

她重点准备的是例子。考虑到今天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有钱有权的男士和他们的伴侣,准备的例子就跟讲小故事差不多,端得是香艳多情。

不要觉得奇怪,也不必有任何心理包袱。她的目的是钱!为了获得尽量多的捐助,当然要讲男人喜欢听的东西啊。

这还是代教授和祝颜舒一起教她的窍门呢,张妈也跟着贡献了几个故事,都是她从教堂神父那里听来的,编故事这个本事,不管是传教的还是募捐的,都要会。

她本来认真的编了两个小故事,为了令男士们更有代入感,所以一个脱胎于王宝玔与薜平贵,大小姐与穷小子的故事绝对是他们最喜欢的!当然,这个故事中的大小姐就没有苦守寒窑,而是沦落风尘去了。

第二个故事就是杜十娘了。风尘女子渴望能获得一份真诚的爱情,这个也是众位男士的□□,一戳就硬。

但刚才她发现其实有更好的办法来让大家掏钱。

她拉了拉贡献了钢笔的未婚夫的袖子,歪着头可怜又可爱的问他:“一会儿,我能借用你的名字吗?”

未婚夫·苏老师的智慧在遇到二小姐时都是打折扣的,没细想就点头答应:“好,你上去就介绍自己是我的未婚妻就行,不然,我跟你一起上去吧。”

他想的是未婚妻可能有一点点怯场。

过去几个月已经发表过五六十次演讲的杨二小姐深沉的点点头,说:“你上去更好。”

第三个演讲者下台,并没有获得多少募捐。

没办法,来的人都心里有数,知道这是在给冯市长的小金库做贡献,要捐的都在第一个项目时捐过了,都到第三个了,谁还捐啊?

杨玉燕一见就知道她想的是对的。早点上来加上带上苏先生,这样才能募到钱,不然很可能她今天就白来了。

台下诸人完成捐钱任务的和不想白掏钱的都站着吃东西喝酒,这时,传说中的苏纯钧就扶着一个年轻的小姐走到台上去了,看在郎才女貌的份上,众人都愿意把目光从盘子里移开,投注到台上去。

台上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对着大家露出甜蜜的微笑,她看了一眼苏先生,站在话筒前,对大家说:“大家好,我是苏先生的妻子,我叫杨玉燕。”

杨二小姐上台就把“未婚妻”的“未”字给省了。

台上的人不会反驳,台下的人也没在意这个。

苏先生还给了杨二小姐一个鼓励的眼神,站在那里陪着她,是一个标准的台柱子。

杨玉燕:“我追随着苏先生的脚步,进入他的大学就读。”

苏先生心想,这话很对,他以前还是杨二小姐的家庭教师,也是他介绍杨二小姐成了代教授的学生,就是没想到她竟然在心底是如此的推崇他,把读书的光荣都归功于他,啊,真感动。

底下的人还在议论,顺便把苏先生做为家庭教师时监守自盗,把自己的学生拐带成了自己老婆的优美故事。

杨玉燕:“我深受苏老师的影响,愿意一生一世追随他。”

真是浪漫的爱情。

台下的人都轻轻鼓掌以示赞美。

说老实话,这比听募捐演讲好玩多了,演讲听了百八十回都是那调调,当事人亲自上去讲新鲜出炉的八卦,多好玩啊。对了,这位小姐上去干什么?

杨玉燕微笑着说:“我的丈夫,苏老师是一个热心公益,愿意为贫苦的社会大众奉献出一切的热血男子!”

底下人开始端着笑听,纷纷交换眼神,都暗带笑意。

——哈哈哈!这屋里能有一个热血的都出奇!

原来这位小姐是上台吹捧苏先生去了,募捐结束了?

苏先生依稀、仿佛觉得有一点不对头。

他确实相信杨二小姐对他的爱情是坚贞而宝贵的,但是当面吹捧他就有点不可能了。

他被爱情冲昏的头脑有了一点点清醒,也开始微笑着听杨二小姐接下来要说什么。

——如果他没料错,二小姐给他挖了一个坑。

看来明天会被冯市长蔡文华他们嘲笑了。苏纯钧在心里想。

燕燕进步的真快。这么快就学会怎么在官场中做事了,他可能真的小看她了。

杨二小姐深情的看了苏老师一眼,也被他含笑看了回来——颈后的汗毛竖起了几百根。

被发现了?

杨二小姐快刀斩乱麻,一口气往下讲:“在他的指导和关怀下,我与我的同学们打算建立一个帮助女性的慈善基金会。”

台下,冯市长和蔡文华坐在一起。

蔡文华听到这里,对冯市长说:“小苏可够精明的啊,这么快就找到捞钱的法子了。”

冯市长笑着说:“年轻人,冲劲足。他也没亲自出面,让未婚妻出来做事,吃相已经很好看了。”

苏纯钧在台上端着微笑目视众人,他旁边的未婚妻·杨二小姐正在讲述他们这个慈善基金会已经有的工作成果:帮助一群失去工作的妓女重新立足。

由于扫黄嘛,很多妓女都失去了工作,变得衣食无着,她们大多数没有房子,也没有积蓄,还都生着病,他们的救助行为在开始就受到了重创,资金不足,不得不向善良的社会大众求助,诸位都是仁人君子,还望慷慨解囊,帮助这些可怜可爱的女子。

杨玉燕省了讲故事来讨底下绅士们的欢心,直接把今天被众人围追堵截送礼的苏先生祭出来,让下面渴望送礼的人们有个投钱的庙门。

还趁机把慈善基金会过了明路,把苏纯钧说成了是创始人。这样,日后她只要努力做善事,做好事,就能把这些功劳全都记在他身上了。

一举两得。

杨二小姐决定给自己记一功!

她深深的鞠躬感谢马上就要来送礼的诸人,然后牵着未婚夫大人的手,站在台上,等着每一个上来捐钱的人,都把苏先生送过去跟人家握个手。

苏纯钧尽职尽责的出卖色相,手都要握麻了,募捐箱也塞满了,杨玉燕在旁边算着钱,少说也有个三四万!今天晚上真是来值了!果然慈善是大有可为啊!

蔡文华在台下都有些嫉妒了,对冯市长感叹:“这位杨二小姐可真是一个贤内助啊。”

冯市长笑着说:“小苏的眼光一直都很好,祝家也是老牌世家,家风是靠得住的。”

祝家走官商勾结路线一直是走的很稳的,他们家最后败落只能说是气数尽了,并没有得罪哪个官儿,要是祝家还在,那就是冯市长的护官符。

冯市长还有些遗憾呢,可惜少了一个大钱包。

蔡文华看看手表,说:“我上去把他们喊下来吧,他这一趟赚得够多了,房子车子都不用别人送,全赚回来了。”

冯市长哈哈笑:“去吧,去吧,叫他们下来陪我喝茶。”

蔡文华上台,一手一个给挽下来了,陈司机在后面抱着募捐的钱箱子,刚才苏纯钧发觉后就把人叫来了。

到了台下,蔡文华调侃道:“这是赚了多少?”

苏纯钧笑着说:“我这都是一心为公啊。”

蔡文华呸道:“谁信啊。”

苏纯钧笑着说陈司机先把钱箱子放到汽车里去,让他就在车里守着箱子不要再过来了。

蔡文华说:“市长在那边等你,快点过来。“

等没了旁人,杨玉燕挽着他的手小声说:“我相信你是一心为公的人。”

苏纯钧:“有你这个贤内助督促,我肯定是一心为公了。”

杨二小姐的苦心,他一想就全明白了。

虽然他并不在意身后之名,但她却如此珍惜他的名声。

有一个人在他的背后为他保驾护航,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的。

杨二小姐是他的贤内助。

他以前想把她放在屋里,宠爱她,保护她,让她永远幸福快乐。

没想到她会成长到如此地步。

她已经是一个会帮助、保护他的人了。

那个小姑娘已经成长到他也无法忽视的地步了。

他必须用新的目光来看待她,不能再把她当小姑娘了。她要做的事业也并不是儿戏,而是认真的。

第222章 下之下(完)

再次来到冯市长面前,杨玉燕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个“人”了。

感觉很微妙。

刚才第一次见冯市长,她站在旁边就像个名为“苏纯钧未婚妻”的装饰品,没有自己的嘴和自己的人格。现在坐下来喝茶了,冯市长好像终于看到她了,开始跟她说话了。

冯市长含笑问:“多大年纪了?”

杨玉燕:“十八岁。”

冯市长笑着说:“年轻有为啊。以后中国还要看你们年轻人,要靠你们年轻人来建设啊。”

蔡部长一手插袋,一手端着高脚杯,杯中是红酒,特别有派头,也在一边对杨玉燕含笑说话:“过两日我家办宴会,我给小苏一张帖子,一起过去玩玩吧,都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的东西,跳跳舞,唱唱歌,想打牌也有桥牌。”

苏纯钧笑着说:“蔡先生家还有桌球台。”

外国人的玩意,蔡先生最爱追捧了。

杨玉燕惊讶:“你会打桌球吗?”

苏纯钧说:“代教授打得很好,我在学校的时候也打过,多少会一点。”

蔡文华说:“小苏打得很好呢。”

苏纯钧眯着眼睛,得意道:“上回小赢蔡先生两千块,承让了。”

蔡文华笑呵呵,不说话。

冯市长坐在那里就发笑,道:“小蔡的心眼小,小苏,你别老逗小蔡。”

蔡文华哼道:“市长,您这可够偏心的了。我哪是心眼小,我是看他是小孩子,让着他呢。”

杨玉燕虽然只是坐在这里旁听,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地位有那么一点点的上升。

她大胆推测,可能跟她刚才上台演讲有关。

在她下来以后的募捐就冷清多了,台前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还在围着看,剩下的人都继续去跳舞了。乐队没有再唱歌,演奏的乐曲也非常的轻缓温柔,几乎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时钟已经指到了凌晨一点半。

杨玉燕年轻,精力还能撑得住。但舞池里的人已经有一些开始退场了,能看出来人变少了。

冯市长与蔡先生,还有她家的苏先生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互相打趣,不认真,但也足够亲密。

偶尔会有人过来说话,但没什么人能继续站在这里跟他们三个一起聊,多数都是打个招呼,说两句就走了。

来的人无一例外,都会特意跟坐在沙发上的杨玉燕再打一声招呼,亲切又不失敬意的称呼一声“杨二小姐”。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被这么多外人称呼“杨二小姐”的杨二小姐都觉得自己可以飘起来了!自来只有自家曾经的租户喊过“二小姐”,还带点讽刺挖苦的味儿。突然被这么多人捧着,哎哟,她觉得自己回去可以吹一波了。

二小姐正在快乐脑补,远远的就看到花枝招展的邵太太端着一脸笑,向冯市长快步走过来。

说老实话,邵太太长得真是不错。

她生得美,美中带着媚,媚中又带着良家妇女的端庄,一看就不像风尘女子。杨玉燕以前没见过风尘女子不敢这么比,但见过施巧儿她们之后,她突然明白了风尘女子跟普通女人不一样的地方。风尘中的女子,都很熟悉男人了,所以你能感觉得到,她们在看男人时,不管笑得多甜,行动多亲密,其实都有一种“老娘见多了”的冷漠感,就是她们经过的男人,可能比你路上见过的都多的那种熟能成厌的感觉。

干一行,恨一行。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邵太太身上是有风尘味的。她在与冯市长接触以前,肯定也有其他的男朋友。可她的风尘味又太轻浮了,是相较与良家妇女的那种轻浮。好像她就在河边,刚刚湿了脚,还没掉进去,岌岌可危,就更令人想把她推下去——比如冯市长和其他男人,因为良家妇女不失足,他们就占不到便宜了啊。

未见其人,是不会体会她身上这种迷人又危险的气质的。

危险的不是别人,而是她正处在危险中。

杨玉燕知道,假如有人能够提供给邵太太一份安定感,她可能马上就能得救。可她救了施巧儿,却救不了邵太太。

因为邵太太想要的是一份稳定的婚姻,一个风光又体面的婚姻。而不是教堂里的一张床,一份只可以勉强糊口的工作。

杨玉燕收回目光,喝了一口果汁。

邵太太一脸温柔又甜蜜的笑,一路过来直奔冯市长,她走过来就蹲在沙发边,伏在他膝前,亲密无比的对他说悄悄话。

冯市长很给面子的放下酒杯,伏耳去听。

苏纯钧和蔡文华都走开了。

冯市长与情人说话,他们肯定不能当电灯泡。

苏纯钧退了一步,坐到杨玉燕的沙发椅的扶手上,也伏下身在她耳边说:“一会儿我们就能走了。”

杨玉燕也配合的小声问:“什么时候?是不是还在等什么人?”

苏纯钧嗯了一声,也不瞒她:“听说是日本人要来。”

杨玉燕皱眉:“日本人要来?现在还没到?”

苏纯钧:“所以,现在还在等啊。你要不要再吃点什么?我让人送过来。”

蔡文华没事干,也走过来,插嘴道:“厨房有炖燕窝,让他们送几盅燕窝来。”

杨玉燕就看苏纯钧叫来一个服侍的下人,吩咐他去拿燕窝。

蔡文华笑着说:“家里吃燕窝的只有夫人。不过厨房都会多炖几碗,女孩子吃这个好。”

杨玉燕也笑:“家里妈妈倒是天天吃,可我妈说我吃这个还太早了。”

蔡文华哦了一声,好奇的问:“令堂就是祝家大小姐吧?我曾有幸见过令堂一回。”

杨玉燕不想这里竟然还有一个祝家“熟人”,但应该不是很亲密的朋友,马上说:“是吗?是我失礼了。”

蔡文华连忙笑着摆手,“不,令堂应该是不认识我的。我当年刚到这里,与友人四处找事做,曾经特意混进祝大小姐举办的文会上自荐。不过一面之缘,不值一提。”

真不值一提你还提?

杨玉燕笑着说:“这么多年过去,您平步青云,可见珠在屉中,光华不掩,早晚要现世的。”

蔡文华被捧得开心了,笑起来。

苏纯钧在旁边没插嘴,就看他的杨二小姐灌起迷汤来手艺长进了,现在灌外人也灌得很好了。

对蔡文华这等人,最高兴的就是能在以前比不上的人面前显摆。虽然面前的不是真正的祝大小姐,但是祝大小姐的女儿,也能炫耀一番,足以令他开心。

冯市长真没说错,他是个小心眼。

不一会儿,炖燕窝送过来。

邵太太由蹲改跪,跟冯市长密语半天,让杨玉燕很佩服她的膝盖。

燕窝送来,下人很机灵,按人头算,没漏了邵太太。

邵太太这才站起来吃燕窝——她还是没坐下。

杨玉燕坐在沙发上端着碗吃,都不知道要不要站起来让一让位子。可蔡文华站在她面前,苏纯钧坐在她的扶手上,两人也都没坐下,她就觉得可能在冯市长面前,邵太太真的没有座位。

她能有座是因为她是客人吧?

冯市长也吃了一碗,吃完,他放下碗,邵太太拿出手帕来给他擦嘴。

杨玉燕:“……”

亲眼看到姨娘是怎么侍候老爷的了!

这她真的没见过!

虽然她亲爹有无数的小三,杨虚鹤还有个私奔的女学生老婆,可她真没见过这么宅门风的东西。

人要是活得久,什么都能见到。

杨玉燕有种开了眼界的感觉,今天真是不白来了。

苏先生有自带的手帕,不用她这个未婚妻帮忙擦嘴。

冯市长擦完嘴,对苏纯钧说:“山本先生来了,你去迎一迎吧。”

苏纯钧就站起来,:“好,那我这就去门口等着。”

杨玉燕也站起来:“我也一起去吧。”

说着,她就挽上了苏纯钧的胳膊。

与其在这里旁观冯市长与邵太太,那她还不如跟苏老师一起去看日本人呢。

邵太太一愣,就去看冯市长,蔡文华也看冯市长。

冯市长思考片刻,点点头说:“可以。小杨是未婚妻,那就跟妻子是一样的,跟小苏一起去挺合适。”

邵太太感觉复杂。这位杨二小姐才头一回来就成了“小杨”。她这个“小邵”是见了冯市长十回以后才得到的称呼,十回以前,冯市长根本不记她叫什么名字。

刚才蔡先生陪杨二小姐说话她也看到了。她陪伴冯市长两年了,蔡先生一次都没有跟她说过话,哪怕是冯市长在场,蔡先生的眼里仍然没有她这个人。她很清楚,她在这些男人眼里都没有份量,根本不算人。

蔡文华说:“对了,小杨是会日语的吧?”

苏纯钧没说,看杨玉燕。

杨玉燕发觉了,现在这些关于她自己的问题,都可以由她自己回答,而不必所有人回答了。

她笑着说:“日语和英语都是苏老师的功劳。”

蔡文华和冯市长都看着苏纯钧笑起来。

蔡文华:“一日是师生,一辈子都是师生了。”

苏纯钧:“我与二小姐,早就攻守易位。现在她才是老师,我是学生。”

冯市长:“师生与夫妻,俱是佳话。好了,快去吧,不要让山本先生等。”

苏纯钧就挽着杨二小姐走了。

蔡文华看了邵太太一眼,不必再多说,冯市长就说:“小邵,你去叫厨房准备一些山本先生喜欢的食物,再把这舞池里的人赶一赶,不要这么多人。”

邵太太答应一声就赶紧去了。

蔡文华这才对冯市长说:“市长,山本过来,恐怕又是要提开放市区的问题。”

冯市长叹气:“我在一日,就只能不答应他。等我走了,就管不到了。”

第223章 贵子

到门口才知道,山本还没有来,不过日本兵已经来了,两车日本兵,十几个人,扛着枪,正跟市长这里守门的兵一起联合把市长府邸门前的汽车都给检查了一遍,没有证的全都要求立刻把车主人叫出来盘查。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日本人会突然过来,所以一些客人被人从大厅里叫出来以后都很茫然,恐慌的站在日本人面前,结结巴巴的应对盘查。其中有人会说日语,有人会说英语,都还算能跟日本人沟通交流,只会说中文的就麻烦了,虽然有宪兵队的人也在帮忙盘查,但日本兵不相信宪兵队的盘查,宪兵问过一遍,他们还要把人拉过来用枪逼着再问一遍。

杨玉燕站在台阶上看到这一幕,气得火直冲三花顶,整个人都气得发抖。

苏纯钧一只手紧紧的拉住她,面色沉静如水。

“冷静点,这里的人都是市长的客人,日本人是不会做什么的。”他说。

她拼命冷静下来,背过身去,小声说:“你怎么忍得了?”

苏纯钧慢慢吐出一口气,沙哑道:“慢慢就忍得了了。”

他亲眼看过冯市长被山本身边的一个小日本官员给骂得满脸唾沫星子也不敢躲,他也见过不可一世的参谋部参谋在日本人面前咬紧牙关无话可说。

几个月前,冯市长为了安抚日本人,授命宪兵队到街上搜捕伤害日本人的凶手,宪兵队根本没有调查,胡乱抓人,“凶手”和“嫌犯”塞满大牢。一些家里有钱的,最后都偷偷塞钱给放出去了,剩下的人不分青红皂白都被日本人枪决了,里面有百姓,有学生,也有流氓混混,什么人都有。

日本人很清楚冯市长在糊弄他们,他们愿意“暂时忍让”,就是因为他们要眼睁睁看着这座城市里的百姓和人民对冯市长失望。冯市长确实是一个无能的人,他根本没有什么坚定的信念,也不愿意为了人民献出生命。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贪官。

他贪的不止是钱,他更贪名。

他能坚持到现在,无非就是不能接受自己死后是遗臭万年。他不接受自己在日后被人口诛笔伐,所以他不敢在自己手中把这座城市交给日本人。

但当日本人的屠刀落下时,他怜惜自己的生命,就会飞快的躲开。

他对这座城市来说不是一个合适的统治者和保护者,但麻烦的是现在只有他。

苏纯钧皱眉叹气。虽然冯市长有一万种不好,但他现在真的找不到另一个可以接手的人,而他自己还无法坐到这个位子上。冯市长到现在都没有透露等他北上之后,这座城市他打算交给谁,只说上面自有计较,可能会从上面派一个人下来。

他打听不出来,最近一直在为这件事头疼。

比起眼前的危机,这些客人被日本人为难的事就很难叫苏纯钧动容了。

他拉着杨玉燕又回到大厅里,站在门厅处,等外面传来汽车声了,他们才又出去。

再次步下台阶,杨玉燕就看到夜色中两排日本士兵和两排宪兵站在大门口持枪警戒,两辆土绿色的日本军车中间夹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开进了大门,来到大门前停下来。

苏纯钧挽着杨玉燕,慢吞吞的走下去。为了防止日本士兵紧张,他很友好的在了距离汽车很远的地方就停下来了。

黑色轿车的车门打开,一个五短身材的日本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杨玉燕马上认出了这就是当时到学校去的山本,原来是同一个人。

今天的山本先生跟上一回不同,他穿一件灰色的日式和服,腰上束着很宽的黑色腰带,腰前腰后还有一块黑色的板似的东西被腰带束着,还插了一柄折扇在腰带上。

他一出来就挺胸腆肚,很了不起的样子。

可是因为身高太低,所以显得有点可笑,有点像一种狗……

对了,八哥犬!又叫老板狗!

他鼻子下还有一块裁成长方形的胡子,更像八哥犬了。

杨玉燕忍住笑意,自我开解得很成功。

山本出来以后,司机继续往车里伸手,又扶出来了一位日本女子,她低头含胸,但能看出脸和脖子涂得极白,头发梳得是日式的发髻,戴着日本的绣球花发簪。

她穿的是和服,白底紫花,和服从脚边到腰部是大片紫色的花朵。

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人,而且她的身高显然要比山本高一点,山本大概不到一米六,这个女人至少一米六五。

那这个女人就不可能是日本女人了。

在学校里,代教授曾经给他们讲过日本的一些故事,其中有一个很有意思。

日本曾经的一个天皇,曾经下令全日本的人都不能吃肉,像鸡、鸭、牛、羊的肉,都不许吃,要吃只能吃鱼。也就是有脚的都不能吃,只能吃无足的动物。

原因为何呢?

代教授说,传说中有两个可能。

第一个可能是这个天皇信佛,认为不可杀生,杀生就是有罪,他害怕日本国民因为杀生而陷入地狱,所以为了保护国民,才下令全国都不许吃有脚的动物。

另一个故事则是说,天皇认为肉非常好吃,他担心国民因为喜欢吃肉而不种地,只养家禽和家畜,因为日本地方小,种地的地假如都用来饲养家禽、家畜的话,是没有办法养活所有的日本人的,所以干脆下令都不许吃,这样大家就只能去种地了。而海里的鱼就可以捕。

代教授说他也只是听说,给大家讲个故事听一听而已。

而日本人的身材矮小,确实是因为他们在长达几代的时间里一直缺乏动物蛋白。

日本不管男女,身高超过一米七的很少,大部分都在一米六左右,女子还会更低,一米四一米五。

她还想起了到了她那个年代,日本人据说已经是亚洲最高的身高了,后来又说韩国人也是亚洲最高,她就想说要不你们俩先打一架?

她去过日本和韩国,体感日本人的确低,哪怕是据说很高的日本年轻人,一米八的也很少,大多数男生的身高都跟她差不多,女生普遍比她低,她当时还不到一米七,在班级里也不是最高的。至于韩国也是差不多。并没有亚洲最高。

现在她看到这么多日本人,扛枪的日本兵,还有山本,第一次体会到代教授说“日本人的个子很低,他们的房子也盖得很低”是什么意思。

因为这些日本人,普遍比她低半个头,像一群矮人。

虽然是在没想到的地方赢了,但也可以开心一下。

杨玉燕再次自我开解,感觉从刚才起就不太平静的心终于可以平静一点了。

山本已经走到了面前,苏纯钧这才挽着杨玉燕上前,伸出一只手,用日语说:“山本先生,欢迎您的到来。”

山本——因为个子低——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苏纯钧,很冷淡的嗯了一声。

一点也不像他在学校里的友好与客气。

看来日本人对官员和对普通百姓确实是两副面孔。

杨玉燕在心底叹气。现在民间说日本人好话的越来越多了,都觉得日本人更讲礼貌,更客气,更先进。

苏纯钧接着介绍杨玉燕:“这是内人。”

杨玉燕也用日语说:“我姓杨,我的日本老师告诉我,假如用日语给我起姓氏,我可以叫大木,杨就是又高又直的树。”

山本打量了她一眼,冷淡的说:“你的日本老师是一个很博学的人。”然后他也介绍了他身后的女子,“这是我的家妾。贵子,过来向大家问好。”

那个名叫贵子的女子小碎步上前,一直低着头,细声细气的说:“我叫贵子,请多指教。”然后她深深的鞠了个躬,足有九十度。

杨玉燕知道这时苏纯钧不好跟这个女人打招呼,就主动说:“您好,请不要拘束,希望您在这里玩得愉快。”

她伸出一只手要跟这位女子握手。

贵子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山本,得他允许后,才伸出一只手,轻轻的与杨玉燕握了一下,她还戴着白色蕾丝的手套。

走得近了,杨玉燕才看到贵子的妆容有多夸张。

她不止是涂白了整张脸,还剃掉了眉毛,在眉头画了两团黑,这是叫蛾眉的唐妆,现在成了日本眉了。嘴唇也全被□□盖住了,只在嘴唇中间画了一个圆。

杨玉燕与这个贵子对了一下眼神,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虽然贵子立刻就又低下了头,再也看不到她的脸了——她的脸画成那样也看不出来原样。

可她还是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像认识的人。

她挽着苏纯钧,跟山本并排走进去,贵子就跟在山本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安静的像一个影子。

贵子……

这个名字她是不是听过?

杨玉燕走到冯市长面前,看到邵太太隐在人群中,连露面都不行,突然就想起来了!

金小姐!

金茱丽!

贵子就是她被金老爷送给日本人之后起的日本名字!

金老爷把她送给谁了?

那个日本人是叫山本吗?

就记得是个日本很大众的名字,其他就想不起来了。

冯市长张开双臂,笑呵呵的迎过来:“欢迎,欢迎!山本先生,欢迎光临啊!”

杨玉燕跟苏纯钧站到冯市长身后去,她趁机又看了一眼贵子。

她仍是低着头,对周围的一切都默不关心,跟在山本身后,就像他的一件随身饰品。

第224章 金小姐与贵子

凌晨三点,杨玉燕回到了祝家楼,在浴室里洗澡。

这一点,祝家楼就比代教授的小红楼方便许多了。祝家楼建的时候就掏大价钱在自己楼里铺设了煤汽管道,顺便装了煤气热水器,是可以洗淋浴的,想泡澡也有浴缸!

不过只有祝颜舒母女三人住的这个屋里有,其他楼层都是只有主卧有。租房户在的时候,祝颜舒很小气的把主卧都给锁了,租出去的都是功能室,什么书房客厅一类的房间。

等祝家母女三人搬走以后,她们住的这间屋也锁了,今天是杨玉燕要回来,苏纯钧才提前把门打开,让马婶收拾整理一下。

幸好马婶在金公馆也用过烧煤气的热水器,会用,用之前还知道要先把头顶的通气窗打开,再把煤气开关打开,再烧水。

床单都已经换成了新的,一台转头的风扇就摆在杨玉燕的房间里,呼呼的吹着凉风。

杨玉燕洗完澡出来,换上睡衣,马婶就进来送冰汽水了,装在玻璃杯中,还插了一根吸管。

马婶穿着干净整洁的绿棕条纹棉布旗袍,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开门也没什么声音。她把汽水轻轻放在床头柜上,说:“二小姐,喝点汽水凉快一下吧。我在厨房还煮了糖水马蹄,您要不要用点夜宵?”

杨玉燕把盘好的头发放下来,说:“谢谢您,不必了。”

马婶:“那您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您要是一会儿有事吩咐我,拉铃就行。”

杨玉燕转头,这才看到自己床头的拉铃。这种过于贵族化的玩意以前一直都是处在待业的状态。张妈就住在家里,开门喊一声就行了,犯不着用铃。

现在马婶又把这玩意的功能给重新开发出来了。

杨玉燕赶紧说:“不用不用,我睡觉很沉,夜里不会叫人,您好好休息就行。”

马婶答应着:“好,那我就先下去了。”

杨玉燕叫住她:“等一等,马婶,你能不能跟我说一说金小姐?”

马婶愣了一下,虽然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打听,她谨慎的说:“金小姐是另外有人侍候的,我对金小姐的事知道得不多。不过她是一个非常有礼貌,非常和气的小姐,在金家的时候,从来没听过她打人、骂人。”

你们评价主人的标准真奇特。

不过联想到马家是被打了一顿后才被赶出来的,可见在马家,体罚对下人来说可能是家常便饭,那金小姐从来不打人骂人就显得很特别了。

这时,苏老师来敲门了,本来深更半夜,他不合适再进来,可他不止是未婚夫,他还曾经是杨二小姐的老师,他还特别了解杨二小姐。

所以,他敲门,看到杨二小姐洗过澡还没有睡觉的意思,特意来提醒:“燕燕,太晚了,今天先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杨玉燕只好乖乖去睡觉。

马婶特别紧张,特意等苏老师走了以后才走,还在门口再次提醒杨二小姐晚上有事叫她,她一定能听见。

苏纯钧关门的时候都想,以前在书里常看到那大宅门里偷情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容易,红娘一个人就能把小姐偷出屋子,守门的老妈子呢?半夜把院门的门栓取下来就没一点动静?

轮到他就到处是眼睛、到处是耳朵,别说偷个人,偷个香都难。

一觉起来,早上十点半。

课,肯定是不必上了。

苏先生也为了照顾未婚妻,今天也不去上班了。

杨二小姐爬起来时,马婶已经做好了早饭,吃饭的陪客是苏纯钧,由马婶在楼下大厨房做好,马天保提到楼上来,在门□□给马婶,马婶给摆在祝家原来的餐厅里。

苏纯钧坐在餐厅原来他的座位上看报纸。他已经吃过了,现在桌上的牛奶、面包是给杨二小姐准备的。

杨二小姐从屋里迷迷糊糊的出来,苏纯钧才放下报纸,笑着喊她:“起来了?洗漱了就过来吃早饭吧。火上有包子,要吃煎鸡蛋煎培根吗?”

重回老家,杨玉燕有点没反应过来,就喊张妈:“张妈,我要喝玉米羹。”

没有张妈,但是有马婶。马婶说:“好,二小姐先去洗漱,我现在就去煮,这个很快的。”

托苏先生的福,现在祝家楼里各种罐头多得很,美国的火腿罐头、玉米罐头都有,多的很。美国发战争财,大概一半要算在这些产品上。

杨玉燕吓了一跳,连忙说不用不用,她吃面包喝牛奶就挺好的。可拦不住,马婶还是下楼去做玉米羹了。

苏纯钧看马婶出去了,赶紧跟杨二小姐说两句私房话。

他道:“你猜,要是张妈在这里会说什么?”

杨玉燕想一想,模仿张妈的语气:“使唤别人都知道客气,使唤我就不客气,我就只配当你们家使唤人。”

苏纯钧笑着拍大腿:“对,就这个调儿!”

不等他再说第二句,马天保端着刚从灶上拿下来的小包子送来了,还有两碗粥,站在门口说:“二小姐,苏先生,这是早饭的包子和粥。”

这是杨二小姐起床才端下火的东西,专给她准备的早饭。

马天保平常走路已经看不太出来腿脚不好了,他把包子和粥放下,杨玉燕道了声谢,主动问他:“你还打算回学校吗?”

大概是在学校里待久了,她对各种人才都有种求之若渴的感觉。马天保读了大学,学习成绩优秀,在这里当一个下人太屈才了。外面的公司会嫌弃他腿脚不好,可学校里不嫌弃啊,他这份水平,当个扫盲班的老师是很够格的,一个人就能把语、数、外、生、物这些课全都给开了。

马天保当然是很心动的,可想起他爸爸,他就又沉默了下来。

苏纯钧知道马爸爸现在就是在数日子了,前段时间马婶和马天保想搬出去,另租个房子等马爸爸过世。他给拦住了。现在外面实在不太平,要是他们家再出点事,他也不好跟祝家母女交待。

他对杨玉燕说:“马叔叔现在身体不太方便,等过一阵子吧。”

杨玉燕也想起马天保的父亲挨了打以后好像一直没恢复过来,连忙道歉,说:“是我莽撞了。这样,等你日后方便了,随时找我,我们那边是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的。”

马天保感激的答应了下来。

苏纯钧看他来了就不走了,代替马婶在这里当监护人,心中也是叹气,只好只挟走了杨二小姐的一只包子吃。

杨二小姐现在也正好没功夫吃包子,她问马天保,“你了解金小姐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马天保比起马婶来就少了许多谨慎,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何况又是对着苏先生与杨二小姐。

他想了想,说:“我认识金小姐的时候,是她刚从英国回来的时候。”

金老爷一直无子,外面都骂他太缺德才会命中无子。不过金公馆上下都知道金老爷与金太太是有一个女儿的,在英国留学。

马天保从小在金公馆长大,金公馆的孩子只有金太太的娘家人,也就是王家少爷,王万川。

孙炤是大学之后才被引见到金公馆的。

马天保小时候只服侍过王万川这一个少爷。

直到金小姐突然坐船从英国回来。

金小姐回国还带回了一个对她很不利的消息。当然,这在当时,金小姐自己是不知道的。马天保反倒因为是下人,多少了解一点。

金小姐回来后对金老爷说,梅根公爵去世了,从小抚养她的梅根公爵夫人也回老家乡下了,能不能再回伦敦是个未知数。

马天保记得很清楚,金老爷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对金小姐的热情就少了一些,金太太也不太开心。

金小姐刚回国时,中国话说得很糟糕。她也不喜欢说中国话,只说英语。只有跟她一起去英国的下人能侍候得了她,因为只有她们才听得懂英语,能跟她对话。那时,金小姐要一杯茶,都只要专门的下人侍候。金公馆里其他的下人是不敢上前侍候的。

不过金太太很快就把那些会英语的下人都辞掉了。金小姐被关在房间里,不学会中国话,她就不能出门,连饭都没办法吃。

于是,金小姐很快就学会了中国话,越说越流利。

那时,英语还不错的王万川和孙炤都主动陪金小姐讲中国话,马天保也因为成绩出众,开始学习英语,与三位少爷小姐交上了朋友。

要让马天保说金小姐,他说:“金小姐是一个很单纯的人,有些固执。”

金小姐不是一个柔弱的人,也不喜欢哭哭泣泣。她对金老爷和金太太是有感情的,在一开始。可是后来,感情可能就越来越少了吧。

马天保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后来发生了那件事,金小姐竟然想通过私奔跑回英国,他才发现金小姐可能早就不想留在金公馆了。

马天保有一句话说得特别传神,他说:“我从来没见过金小姐趴在金太太怀里撒娇。”

总是抱着祝女士、杨玉蝉、张妈、苏老师的胳膊撒娇的杨玉燕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马婶很快就送来了香滑可口的奶油玉米羹,做的正是杨玉燕想喝的那一种。

她美滋滋的喝完,苏纯钧说:“你觉得昨天晚上那个女人是金小姐?”

杨玉燕叹气:“应该就是她。唉。”

昨天晚上,那个和服女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从头到尾都是在山本的身后,山本站着,她也站着,山本坐下,她也坐下,山本起身要走,她也赶紧起身跟上。

不过昨天晚上除了山本之外,也没有其他人说得上话。冯市长没有,苏纯钧也没有,所有人都只能听山本说。

山本去就是为了再次对冯市长和其他人宣扬日本的伟大,在他的嘴里,日本已经赶英超美了,欧洲大国都不如日本牛。

一般人可能会以为山本这是在吹牛,可知道日后日本炸了珍珠港的杨玉燕知道,日本人是真的这么想,越疯的人越这么想,日本是真觉得自己可以跟英美比肩了,他前脚炸珍珠港,后脚就被美国还了两个弹。

干得好。

两个敌人在狗咬狗,做为一个有道德的人,在一旁静静的观看就行了。

第225章 杨二小姐小试牛刀

下午一点,苏纯钧把杨二小姐送回学校,亲手交到杨玉蝉手中。

杨玉蝉昨晚上一夜没睡好,下午才见到二小姐回来,顾不上问别的,先教训起来:“怎么下午才回来?上午的课你都没上。”

杨二小姐兴冲冲的进门,待要报告她昨晚募捐的成果,就被亲姐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脸就挂下来了。

施无为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想说话又嘴拙,不知道该说什么,成了个哑巴。

还是张妈端着冰汽水过来:“就是,你姐昨晚上两点了还在楼下坐着,我催了她好几回都不知道上楼睡觉。快说说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等你妈回来了我好替你说情。”

杨玉燕马上转移了矛盾焦点,摘下苏先生才进贡的遮阳帽,拿起冰汽水,忙问:“我妈呢?”

张妈:“上课去了,十二点回来吃过饭就又去了。代教授也去上课了,老师少了好几个,他们可不就忙了嘛。”

时势不好,也不能要求老师个个都有为国为民为学生献出生命的觉悟,于是,辞职的老师一个接一个。

可校长不肯减课,只好剩下的老师多辛苦辛苦了。

有张妈打岔,杨二小姐才冒出的火气就被忘到脑后了,她重又拾回替自己歌功颂德之心,拉着杨玉蝉的手兴奋的说:“姐,你猜我昨天一晚上弄了多少钱!”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杨玉蝉也不是非要跟妹妹吵一架才罢休,于是就没好气的顺着她的话说:“多少钱?”

杨玉燕要给自己颂功,不介绍听众是什么心情态度,兴奋的叫道:“三万!美金!”

市长的募捐宴会上使用的货币当然要是最值钱的美金了。

这个数额着实有些吓人。

杨玉蝉和施无为对视一眼,都不相信!

“三万?还是美金?”杨玉蝉怀疑道,“银行支票吗?”

杨玉燕回身从苏纯钧手中抢过一个皮包,打开,翻过来,尽倒在沙发上,一叠叠绿色的钞票闪着迷人的光芒。

施无为当即腿软,一屁股险些坐在地上。

就是杨玉蝉也有点心跳不稳,“三万?你一个晚上?怎么会这么多?”

杨玉燕不知道,杨玉蝉可是时常帮祝女士写求捐信的,一周十几封信寄出去,一个月能见到一千块就是有大善人下凡了。开始还有人愿意回应,现在回应的是越来越少,祝女士都说现在写信都是白白陪送邮票钱。

杨玉燕再是口舌如簧,第一次去募捐就能募到这么多钱,显然不合常理。

可是,杨玉蝉再怎么想,也想不通这是苏先生的面子。她愣了半晌,找到一个理由:“可能那边的人都有钱,都是看冯市长的金面,手笔大了些。”

有理,有理。

施无为一向觉得当官的都是有钱人,像苏纯钧这一个初入官场的愣头青都能在进官场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给杨二小姐翻着花的送礼物,其他人一定更有钱,冯市长那就是坐在金山上。

红楼梦里刘姥姥都说琏二奶奶拔根汗毛比他们庄稼人的腰粗。

眼前这就是一堆汗毛啊。

施无为做如此解释,杨玉蝉和张妈都深以为然。

杨玉燕:“哎哟,是苏老师帮的忙啦!全都是他的面子!”

施无为等三人已经相信了汗毛论,对苏纯钧的面子就不太在意了。

杨玉蝉说:“要不是苏先生,你也没办法去那种场合。当然要谢苏先生帮忙。”

杨玉燕翻个大白眼,还要再替苏先生的面子与汗毛争论一番,但苏先生实在是不想与汗毛争风,拉住了她,笑着提醒:“燕燕,你差不多准备准备就该去上课了。”

此话就如紧箍咒,杨二小姐迅速从沙发弹起来,冲回房间拿课本,再飞快的冲出小红楼,临行前只来得及与苏先生简短话别。

杨二小姐:“你今晚几点回来?”

查岗已成习惯的杨二小姐直接跳过了“你晚上回不回来?”这个选项。

苏先生也习惯了来回奔波,思考了一下,说:“可能还是要到凌晨了。”

杨玉燕突然有了熊心豹子胆,冲着苏先生飞吻:“那晚上见!拜拜!啵!”

她纤手往嘴上一捂,再一飞,响亮的声音直接把杨玉蝉的脑门给点着了,这位大小姐气势万钧的挟着课本向妹妹追过去,大叫:“杨玉燕!你给我站住!你在干什么!”

苏先生站在大开的落地窗前望着未婚妻跑远的背影,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他看到人影都没了才转回来,对张妈说:“张妈,那我这就走了。晚上不用准备我的饭了。”

张妈说:“我不准备你的饭,但我要准备二小姐的夜宵。她要等你,不吃东西可不行。”

苏纯钧幸福的叹气:“唉,您劝劝她吧,我说的她不听。”

张妈拿眼睛斜他:“苏先生,笑就开心的笑,别装了。”

苏先生就笑出一口灿烂的白牙,拿起外套,脚步轻快的走了,不像是去上班,倒像是去玩耍。

另一边,杨二小姐有许多话、许多打算跟杨玉蝉讲,她心急口快,连珠炮似的,杨玉蝉的气还没发,就被她给带跑了。

“你要搞一个慈善基金会?”杨玉蝉说。

杨玉燕点头:“对,好吸纳社会上的捐款,我觉得慈善募捐是大有可为的!我们应该尽早走上社会搞募捐,而不是只靠学生捐款,这样善款的来源太少,很难做出成绩。”

杨玉蝉:“你还想请校长当荣誉会长?”

杨玉燕:“不止是校长,我还想让苏老师当荣誉副会长。还有代教授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先把这些要紧的官位都给占住。当然,具体的事务还是由我们来处理,他们占着位子,我们就不必担心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这个基金会谋利了。”

杨玉蝉的脑子一时处理不了这么多事,她还想讨论一下刚才杨玉燕那个出格的飞吻和今天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杨玉燕:“姐,你知道吗?我昨天晚上碰到金小姐了。原来她爸妈就是把她送给山本,就是那个来我们学校的山本,昨天他也去宴会了。我听苏老师讲,这个山本好像就是日本在这里的负责人,不过他一直隐在幕后,所以才没多少人知道他。”

杨玉蝉:“什么?金小姐?山本先生?”

下了课,杨玉燕二话不讲,直接就在学生还没散尽的教室里召开了会议,她站在老师刚下去的讲台上,用黑板擦充惊堂木,先拍三下,大声道:“同学们,静一静!我有话要说!”

善于扯虎皮的杨玉燕说我们要扩大影响,号召更多人来参与我们的救助行为!我们不能做胆小鬼,一直躲在学校里,我们要走向社会!要让更多的听到我们的声音!跟我们一起帮助别人!

底下响应者此起彼伏,全都在啪啪啪鼓掌。

“说得好!”

“说的没错!”

杨玉燕继续说,我们不能像一盘散沙,我们要有组织,有纪律,要有人可以监督我们的行为。

底下人纷纷点头赞成。

“说的没错。”

“我们需要监督,不能让好事变成坏事。”

杨玉燕继续:我们要避免被邪恶势力渗透,我们要警惕外来的人士,我们要保持我们的组织的纯洁性,不能让它被金钱权力所腐朽,成为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工具。

底下人一脸严肃的点头。

“说的有道理。”

“外面的很多人都不是真心做善事。”

“就是学校里,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信。”

杨玉燕拍黑板擦,扬起一片烟尘,她咳了两声,深沉道:“我们募捐来的善款必须专款专用,我提议:我们所有参与工作的人员都是义工,不从善款中取一分一毫为自己。账目必须公开透明,所有项目都要有据可查,可以追踪到项目执行人。”

底下的同学们已经坐下来开始做记录,并开始热情的讨论。

为了避免被邪恶势力渗入,杨玉燕提议:“我们可以将会长、副会长这些重要职位都设为名誉职位。只给他们一个空头称号,事实上会长和副会长都没有真实的权力,不会参与到我们普通工作中来,这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

底下啪啪啪鼓掌。

“有道理!”

“我们请谁?”

“学校里的教授怎么样?他们都很忙,应该没空来管我们这个小组织。“

杨玉燕:“校长怎么样?他肯定是最忙的一个吧?”

同学们在学校里也不认识几个人,仔细算起来,这里除了学生,就是老师和校长。

于是,校长成为荣誉会长的事很快就全票通过了。

接下来,代教授和祝女士也紧跟着全票通过,分别在这个还没有命名的小组织里拥有了一席之地。

杨玉燕又提议:“假如有人捐了很多钱,说他想参与我们的工作就不好了。不如这样,捐了钱的人也给一个名誉职位吧?”

底下的同学们再次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

“有道理,我们必须防着这种事发生。”

“对啊,要是日本人捐钱了,要加入进来怎么办?”

“拒绝的话也不好,万一他们生气了,或是不捐了,那我们也会受到损失。”

终于有一个学生提问:“对了,我们这个组织叫什么名字?”

“振兴中华?”

“不好不好,太敏感了,万一引来注意,很可能马上被勒令停办。”

“妇女幼儿保护中心?”

“万一救助人不是妇女幼儿怎么办?也不好,容易有歧义。”

杨玉燕:“慈善基金会呢?简单明了,现在外面很多以慈善为名义的组织,我们这个就算全是学生办的,也不会太起眼,隐蔽点也避免被外面的人打击报复。”

大家讨论一番后,都认为杨玉燕同学起的这个名字简单直接,方便快捷,具有很强的机动性和隐蔽性。

于是,慈善基金会就在这个下午成立了!

晚上,回到家中。

杨玉蝉坐在沙发上发呆。

祝女士忙了一天,回家后忙着学习和保养,正一面涂着珍珠粉面膜一边读书看报,见大女儿坐在那里,就使唤道:“小蝉,帮我倒杯咖啡来。”

杨玉蝉端着咖啡过来。

祝女士喝着咖啡,开始关心女儿:“怎么这么没精神啊?是天太热了吗?叫无为煮点甘蔗水。”

杨玉蝉坐下来,深沉的说:“妈,我觉得燕燕日后不得了。”

祝女士放下书本,平静的问:“她又怎么了?”

第226章 肥羊

于杨玉燕来讲,她上辈子要对着同学隐藏家事,要应酬难缠的亲妈,要对付冷血的亲爸,怎么说话才能达到目的是她无师自通的本事。

如今不过小试而已,不值一提。

当日下午议定慈善基金会,第二日上午,先带着同学们围堵校长,“逼”校长认下这荣誉会长一职,必要时要站台答谢募捐的各界人士,要借出墨宝、印鉴供基金会发文发函,还要习惯日后基金会将会把他当做日常公文抬头文件的头一个姓名——用来给基金会兜底,万一政府或宪兵队或日本人登门检查,这基金会可是算在校长头上的。

校长摸着头顶没剩几根的头发,沉吟良久,问守在桌边的代教授:“这是你教的不是?”

代教授:“青出于蓝而已。”

校长便双眼冒光:“如此人才!留在学校里,日后我便后继有人了!”

这扯虎皮的手段是多么的娴熟!推锅的双手是多么的熟练!人才啊!大才!

“她还是个女孩子!哎哟这便好啊,女孩子不能去当官,当一个校长却是无妨。”校长高兴的直拍手。

代教授提醒:“您还是先把这会长的职位给认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