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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公子就笑:“不说这个。你在家里,是太太做饭还是下人做饭?”

苏纯钧:“我太太娇滴滴的,什么也不会。”

张公子:“那你没有我有福气。我在家是太太亲自下厨,在这里,小赵也天天为我下厨做一两道菜。”

苏纯钧:“那还是您有福气。”

两人说说笑笑的,一点也不严肃。

吃完了饭,换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张公子端着茶叹气。

张公子:“小苏,我挺喜欢你的,不太想为难你。”

苏纯钧放下茶杯:“张公子,您说,您吩咐便是。”

张公子:“人家好好的生意,硬是不能做了,这个道理,你要还给人家才行。我也不是让人赔钱,这样,道个歉就过去,好不好?”

苏纯钧:“张公子,这事与我太太并没有关系啊。日本人的船,日本商会铃木的夫人,从头到尾都是日本人的局,怎么怪罪到我们自己人头上来了?”

张公子不太高兴的哼了一声,放下茶杯:“你不要拿话糊弄我。那个铃木夫人天天跟你太太在一起,好的像一个人似的。”

苏纯钧:“我太太奉承日本人,这个是为了我,但也不能说她奉承人就能左右日本人,她没有那么大的本领。张公子,你也见过我太太,她还那么年轻,大学没毕业就嫁给了我,你觉得她能有那么大的本领吗?”

张公子:“我也没叫你太太过来啊,我不是叫你吗?你去给人家道个歉不行吗?”

苏纯钧:“既然张公子一定要我道歉,那我就道歉。什么时候?我亲自请他。”

张公子松了一口气,摆摆手:“这个你们自己安排去吧,不要让人总是吵吵闹闹的。外国人还在,让外国人看我们的笑话吗?我们自己人之间就不要吵了嘛。”

苏纯钧做无奈状。

张公子:“我知道这一回不怪你。但他是搞实业的,会赚钱,我们都是需要他们的钱的。”他敲一敲桌子,“这一回你吃了亏,我知道,这样,让他的厂子每年给你捐上一批军衣好不好?现在钱都不值钱了,换成东西还有点用。你要是不想要军衣,要别的也行,等过年时你们都来我这里,我来做主让他应你。”他拍一拍苏纯钧的膝盖:“我们做家长的,有时就要睁一眼闭一眼,有好处拿,就不要太计较了。”

苏纯钧答应得好好的,回去就找了警察队,当天晚上就拦了那个制糖厂厂长的汽车,把人给带回了警察局。

人一关起来,糖厂家算是成了没头苍蝇。

这人在这里做生意根本没带家人,只有新娶的几个姨太太在家里打牌,得知老爷不见了,几个姨太太竟然跑了两个。剩下不敢跑的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救人。

还是他从老家带来的老人,也在厂里做事,发现人不见了,家里一团乱,四下打听不到消息,连人带车都不见了,过了七八天才包着一袋黄金求到张公子门前。

张公子得知此事又过去了四五天。

他一听说就把茶杯摔了,对着赵小姐大骂:“你瞧瞧这些人啊,当面答应得好好的,回头就把人给抓了,这都半个月了,人只怕早被打烂了。他拿我的话当耳边风啊。”

赵小姐:“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就是地头蛇。不是我说,那个人也太大胆了,不过一件小事就非让你出头去压人,你的面子那么便宜吗?”

张公子摔了杯子就不生气了,坐下说:“我的面子不便宜,但也贵不到哪里去。我也想看一看这个苏纯钧是个什么货色。”

赵小姐笑道:“我就知道你没真生气。这种事你自己就没少干,谁敢告你的状,你早把人抓过来毙了。”

张公子笑一笑,叫来副官:“去,看一看那个人还有命没有,有就让警察局放人。”

赵小姐:“你刚才还说人恐怕已经没了,又叫人跑什么。”

张公子:“苏纯钧要是够聪明,就肯定不会把人打死,只要人没死,这事就不是大事,我也只能一笑了之。”

副官去领人,果然人还活着,就是受了不少的罪。

副官把人带回张公馆。

那人一见张公子就流泪,哭着叫救命,说有人要杀他。

张公子叹气:“谁叫你乱得罪人呢?强龙不压地头蛇,我能压着人给你服软,人家也能把你抓起来,你说说,谁的亏吃得大?”

那人目瞪口呆,哭着说:“张公子,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张公子:“我只能把他叫来再给你道一回歉,可不能把他也给打一顿啊。”

张公子一个电话把苏纯钧喊来了,指着地上不成人形的那人说:“瞧瞧,瞧瞧,我让你给人家道歉,你就把人整成这样?”

苏纯钧一脸沉重:“啊呀,这我可不知情啊。先生,是谁伤害了你?你知道名字吗?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那人哪里敢说呢?他一见苏纯钧就瑟瑟发抖。

张公子:“唉,我还当你是个软柿子,没想到竟然是个官油子。你这本事没个几百年的家传可得不着。”

他摆摆手,下人把那人扶下去了。

张公子:“现在就算你道歉,他也不敢受了。”

苏纯钧笑道:“我知道是张公子偏着我。”

张公子冷笑:“我偏着你?偏一个日本人的走狗?”

苏纯钧的脸色一变,轻声说:“身长七尺,不敢忘国。”

张公子倒了两杯酒,递给他一杯,两人轻轻一碰,一同饮尽。

张公子放下杯子大笑,拍着苏纯钧的肩说:“下回带你太太过来,这样机智的女子,我很乐意认识认识!”

第347章 糖与烟

制糖厂的厂长失踪时没人理他,当他回家以后,突然来了许多朋友探望。他不敢说自己是被警察局抓走的,只好说家人去逝,他回乡奔丧,现在这副形销骨立的样子全是因为太悲伤的缘故。

来探望的朋友们都想探听出一点秘密,可他一个字也不敢吐露,反而传得人尽皆知,都知道他是因为生意做得太好,被日本人和苏纯钧给联手整治了,他不甘心去找张公子做主,不料苏纯钧此人比虎狼更凶恶,当着张公子的面也敢把他抓走,好一通折磨,他不得不出了许多钱来买命才能活下来,实在是可怜啊!

结果此事一出,张公子门前冷落,祝家楼门前热闹起来。

祝玉燕听苏纯钧的话在家里躲了两天,突然就宾客盈门了,花篮礼物都能堆到街上去,来送礼的人堵着大门,让厨师都不能出门买菜了。

祝玉燕一见,大喜过望,开门收礼!

她一边收,一边卖,很快市井传言苏太太眼皮太浅只爱钱。

还有人意图给苏纯钧送女人,却被苏先生的心腹司机提醒,送女人不如送钱。

陈司机收了一根金条后吐露实情:“苏先生就是太太的绕指柔,太太指东,他不敢往西,太太说站着,他不敢坐下。我讲实话给你听,你啊,就多送送太太喜欢的金条啊美金啊这些俗物,太太一欢喜,自然就会在苏先生面前替你说好话了,太太说一句半句的好话,顶得过别人替你吹捧一百句的。”

有陈司机这样的内人面授机宜,众人如奉纶音,苏太太收的黄金陡然多起来。

但苏太太也不白收人家的钱,收了就会亲笔书写一封感恩信,感谢对方慷慨解囊,施援手救黎民,烫金标红能铺满一张桌子的巨大感谢信,填满了苏太太的感激之情。

有人收到此信觉得好笑,晒给同道中人观赏。渐渐竟有人以此为乐,互相攀比起来。盖因苏太太的感谢信实在太多花巧。

祝玉燕吸收了当年往奢侈品柜台洒钱时的经验,慈善基金会的感谢信越来越浮夸了。

礼盒装裹,里面铺厚绸布,再叠细纱做装饰,然后才是最重要的感谢信。

感谢信请纸坊专门打版制作,捐款以一条黄金为单位的都可以得到这样的感谢信,它有灰色、白色两种,灰色的写英文,白色写中文,日文本来有的,但考虑到现在日渐高涨的反日情绪和节省成本的缘故,就给省了。

纸有B3那么大,有三条金色边框,一细一粗再一细,边缘绣花,尽显贵气。

中央三分之一的位置是捐款人的大名,这个是由苏纯钧亲笔写的,也由赵书理代过笔,这二人都是从小练书法的,祝玉燕自持半路出家,不敢写这么大的纸,主要是写坏了费钱。

然后才是感谢辞,这个就很简单了,两行字再赋诗一首,格律什么的也不重要,随便往上堆词就行,中心意思就是“先生(女士)是大大的好人,全天下的人都感谢你,你的善行会被全天下的人铭记”。

下面的都是请代笔的人抄出来的,只有上面的人名是用一张填一张。填完,卷起,拿丝绳系好,丝绳末端还有玉珠子。

然后就是赠品。

既然你做了好事,那肯定要送礼物给你啊。

奢侈品柜台送给花了几百万的客户的也就是些盘子杯子水晶球,祝玉燕送的也是便宜东西,当然,都是特别定制的。

什么梳子、小妆镜——这是给女士的。

笔洗、砚台、笔山——这是给文人的,不论男女,只要大概可能也许读过书,这就有可能放进去。

丝巾、手帕——给太太。

雪茄剪、鼻烟壶——男士。

如此等等。

而且礼物还常常更换,显得苏太太特别有心思,特别记得你是谁——其实不记得。

于是苏太太再一次的出名了,毁誉掺半。总的来说,骂她的人比爱她的人多,但骂她也要承认,这个女人好像是会帮夫的。

对女人来讲,会帮夫简直就是最高等级的称赞了!以前排在这一位的是能生,生个十个八个的;或是孝顺,割肉奉母啊,屈膝奉药啊;或是贞烈,老公死了我自尽啊,等等。

可惜那都是旧太太时的老黄历了,现在新太太更时兴会读书,能帮夫才是好太太。

苏太太显然就是新一代的好太太。

张公子门前冷落,也照旧开舞会。特意给苏先生和苏太太下请柬。

苏先生挽着苏太太欣然前往。

祝玉燕今天穿的又是法国最新的时尚。

现在各国都流行妇女解放,法国新锐设计师就设计了一件完全没有腰身的宽大的袍子,以此来对抗长达几百年的束腰文化。

祝玉燕穿上这一件最时髦的衣服,成了舞会上最受人欢迎的女人,每一个女人都想来看一看她的新裙子,跟她聊一聊天。

祝玉燕坐在赵小姐身边,两人靠得很近。

赵小姐手上拿一支女士香烟,对她说:“这个里面放了薄荷,可以清新口气,你要不要来一根?”

说着就把金烟盒递给她,请她自取。

祝玉燕就摇头:“我不抽烟。”

旁边有新太太劝:“苏太太,不要怕,男人抽烟,我们女人也能抽!”

“就是,凭什么男人可以抽烟喝酒跳舞,我们女人就不可以?”

“苏太太,你是个新式的人,你有什么好怕的,让男人看看我们的威风!”

赵小姐就把烟盒放在她手上:“抽嘛,没关系的,你看我们人人都在抽。”

祝玉燕把烟盒又递还给她,摇头说:“我不抽烟是我不喜欢烟的气味,我也不许苏先生抽的。”

沙发周围的女人一静,跟着就大声笑起来。

“男人哪有不抽烟的?”

“苏太太,就算苏先生在家里不抽,在外面也要抽的。你看,他现在就在抽。”

祝玉燕眼一瞪:“他抽了?”

一群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不远处和张公子坐在一起的苏纯钧身上,只见苏先生手里端着一杯酒,另一只手拿着一支烟,没有点,就是夹在手指间,看到苏太太的目光移过来,立刻把烟揉了,扔在旁边的花盆里,动作一看就是训练有速。

不但这边的女人看到了,坐在苏纯钧身边的张公子也看到了,两边一起笑起来。

“瞧瞧,这才叫妻管严!”

“我今日算是见着了!”

张公子笑不可抑,拍着苏纯钧的肩,笑得脸都红了,声音都传到这边来。

赵小姐终于收起烟盒,笑着嗔她:“你也管得太严了,小心他生气。”

祝玉燕也轻声说:“男人不管不行的。”

赵小姐叹气:“是啊,我也盼我能管得住他。”她看一看手里的烟,长长的烟杆子还没抽几口,她把烟按在青玉龙首烟灰缸里,长长的烟都按折了好几节。

赵小姐:“我在家里的时候,哪里抽过这个。”

第348章 目的在这里

张公子不愧是个摩登的人。

舞会一开始,他就首先邀请她——苏太太本人,一起跳舞。

祝玉燕十分的震惊,因为旁边赵小姐已经准备好了。

不过后来她想她可能搞错了?

赵小姐特别自然的挽着她,把她交给了张公子。

幸好苏太太曾在祝女士的严厉教导下学过交谊舞,并没有忘了怎么跳。

张公子说话带点北京口音。

他说:“我小时候是在京城上的学堂,国子监,你知道吧?里面的监丞可坏了,找我们要钱,还带我们赌钱,我才上了一年学,就把家里给我准备的五年的钱都送给他了,不然他就敢把尿壶倒在我的被子上,让我盖湿被子睡觉,坏得冒水。”

这么夸张?

祝玉燕可从没听过这种事,她当然立刻被吸引进去了。

张公子握着她的手,虚搂着她的腰在舞池里转圈圈,笑容温和柔软,一点都不像带枪的坏人,可她离得近,都能看到他胸前隔着衣服里面有枪的痕迹。

张公子接着说:“后来我们一个屋的联合起来,偷偷用麻袋套了他,把他揍了一顿,还把他头朝下塞进了水缸里,哈哈哈哈哈!”

祝玉燕僵了。

……这人,还活着吗?

你说说,活着不好吗?非要找这些小霸王的麻烦,小霸王是好惹的吗?这些子弟祖辈都是杀出来的,他难道还会是什么菩萨不成?

张公子笑着说:“当时就我们是外地来的,这些人都精的很,不敢找北京本地官家子弟的麻烦,怕惹着有来头的人,我们这种外地官是不怕的,逢到过年过节,外地往北京送礼的车都能在城门口排好几天的队伍,老百姓都知道,这是送炭敬冰敬的外地官的人。”

张公子最后说,“其实皇帝没了以后,我是挺高兴的。我一直都记得我进京后,被老太监带去给皇帝磕头,可是,他们只让我在朝阳门那里磕头,都不许我进去,就在大门外,旁边就是马车,地上还有马刚才拉的屎。唉,我从来没受过这等委屈。”他摇摇头,“没皇帝挺好的。你要遇上让你在他家大门外磕头还不请你进去的人,你一定也会生气的。”

祝玉燕笑着说:“我估计连磕头的福气都没有,远远的站着望一眼,就要被人赶跑了。”

张公子最后大笑起来。

一舞毕,张公子牵着她回到人群,把她交给苏纯钧。

刚才两人跳舞的情形人人都看得到,祝玉燕就觉得现在人群中许多人的眼神不那么对头。

哼,这是觉得苏纯钧让妻求官了?

她挽着苏纯钧,睇了他一眼。

张公子对苏纯钧笑道:“苏太太实在是个诙谐的人。行了,你们去跳吧,玩痛快点。”

接着,张公子第二回 终于挽着赵小姐进舞池了。

祝玉燕也挽着苏纯钧进舞池,而且一进去就两只手吊在了他的脖子上,抿着嘴看着他笑。

苏纯钧不妨她如此作态,也来了兴致。

——他们夫妻跳舞越亲热,越有利于破除刚才人们那恶心的眼神与耳语。

苏纯钧两只手拢着她的腰。

苏太太近来忙于慈善事业,吃饭不香甜,腰越发的细了。

苏纯钧手臂一圈,竟然半空,心神瞬间动摇,再闻到苏太太发间的香气,更是眼神迷离。

苏太太很得意:“你刚才吃醋了吧?”

苏纯钧一秒回神:“嗯,对,是啊,唉。”

苏太太:“张公子刚才给我讲了他在北京国子监读书时的事……(讲完)你说,那个监丞不会死了吧?”

苏纯钧:“嗯,对,是啊,唉。”

苏太太抬头看他,对上她一双虎气生生的眼睛,苏纯钧甜蜜的一笑,脖子后面汗毛直竖。

苏纯钧急智:“太太,你与别人说话太开心了,为夫伤心呢。”

祝玉燕就是怕这样,赶紧加倍哄:“呀,难道我还会喜欢一个……老头子吗?”她小声说。

第二支舞结束,张公子把赵小姐送回人群,紧接着又请了第三位女士。

这是一位早在旁边等候许久的舞小姐,身材窈窕,胸以下全是腿,踩着高跟鞋,烫着最时兴的短卷发,戴着最时髦的发带子,上面有宝石有大羽毛。

而且这位舞小姐跳得格外的深情,浑身机灵乱飞,往张公子怀里投的时候像是恨不能直接跳到床上去。

赵小姐没在场边看,回沙发那里去了,身边又围了一群人在说话。

祝玉燕抓着苏纯钧又赶紧迈进舞场。

祝玉燕:“快!我们继续跳,我可不想现在回去跟赵小姐说话。”

苏纯钧就陪着她,两人在场上慢慢磨蹭。

苏纯钧:“你别担心,张公子每天都要跟舞小姐跳舞,赵小姐都知道的。”

祝玉燕拧了他一下,说:“只有男人才会觉得女人习惯了就不生气了。我跟你讲,男人在外面看女人一眼,女人能记一辈子,到老了都会拿出来讲的。”

苏纯钧赶紧表忠心:“我从没看过别的女人。”

张公子实在是有精神,他跟这个舞小姐跳了两首曲子,仍不休息,又跟下一个舞小姐跳。

第一个舞小姐穿的是红裙子,第二个穿白裙子。这一个也跳得极好,行为不如上一个大胆狂放,透着一股闺阁小姐矜持的味道,她还没有烫发,一头黑亮的直发披在背后,跳舞时转圈,头发总是会扫到张公子的胸口。

祝玉燕看了都觉得胸口发麻,不在赵小姐看了是什么滋味。

她按着苏纯钧的胸,问他:“她好不好看?”

苏纯钧目不斜视,真诚的问:“谁啊?不过不管是谁,都没你好看。”

不知张公子请了多少个舞小姐,但他是足足的从九点半跳到十点半才去休息,跳了整整一个小时。

这可是高强度运动啊。

祝玉燕和苏纯钧这对年轻人是早跳不动了,她又死活不肯下场去陪赵小姐,最后两人就是搂着在场边晃悠,磨起了洋工。

终于看到张公子下场了,他们才不跳了,也一同下场。

张公子回到赵小姐身边,跳舞跳得气色红润,他还挽着舞小姐呢,坐到沙发上,舞小姐也得了一个座,还有赵小姐亲热的调侃:“瞧瞧,你把人家莉莉都给累坏了,一点都不心疼人。”

张公子笑着说:“你替我心疼心疼。”

赵小姐就对舞小姐说:“别理他,这个男人不知道疼人。莉莉,我看你口红花了,走,我带你去补补。”

她拉着舞小姐站起来要走,祝玉燕和苏纯钧手挽手回来。

赵小姐放下舞小姐,扯着祝玉燕说:“这一对小鸳鸯去哪里钻了?现在才回来。”

一个太太说:“我可瞧见了,苏先生和苏太太一直在跳舞呢。”

赵小姐惊讶:“一直跳?”

张公子也打量苏纯钧,叹气:“我是不如年轻人了,跳了一会儿累得厉害,他也跳了这么久,连汗都没出。”

苏纯钧笑着说:“张公子哪里不如我了?我这一晚上只挽着太太跳,您这一晚上换了多少个人了?该是我不如您才是。”

周围的人会意的大笑起来。

祝玉燕看到赵小姐的笑收了,赶紧拧了一把苏纯钧,呛道:“怎么?你还不满啊?”

苏纯钧哎哟一声,连忙说:“我哪里敢?太太饶了我的狗命吧。”

张公子笑道:“好吧好吧,这回就先放过你。唉,莉莉,你去楼上给我放水。”

叫莉莉的舞小姐清脆的答应一声,像小鹿一样快步走了。

苏纯钧见张公子可能是要休息了,或许休息过后还会再下来继续跳舞,他是不能在这里奉陪一夜的,赶紧提出告辞。

赵小姐先留客:“这才几点?还不到十二点,走什么?是不是跳舞跳饿了?厨子做了法国菜,走,跟我尝尝去。”

张公子站起来说:“我就不去了,小赵,你带大家去吃。我上楼抽支烟。”

张公子一走,苏纯钧坚定的告辞了,赵小姐也没深留,只说“老张一会儿下来看到你们走了,定要骂我怪我的”。

祝玉燕和苏纯钧又赶紧赔礼道歉。

赵小姐说:“之前说过,想叫苏太太带我出去玩。可惜苏太太一直没有空闲。”

祝玉燕想了想,就说:“我平时也很少出门,就是在家里打打牌。”

赵小姐摆手:“算了吧,你的牌技还是在家里打打就行了,出门打要吃亏的。”

祝玉燕笑道:“我就当您是在疼我了。”

赵小姐送到门口,又拉着她的手说:“说真的,有什么好事想着我点。白天,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实在闷得很,又不敢找人来说话,上回你来,我高兴得很,只是怕你觉得这里吓人,不敢再来。”

祝玉燕度量了一下这话里的意思,试探着说:“哪里吓人了?我觉得这里环境挺好的啊,园子也好看,地方也大。”

赵小姐马上笑着说:“你喜欢这园子啊?我明天办下午茶会,给你下帖子,你可一定要来啊。”

祝玉燕:“好的。”

晚上回去,苏纯钧就说:“想必是张公子有什么事不好对我张口,才特意让赵小姐再把你叫过去。”

祝玉燕:“我想也是。”她跟赵小姐能有什么交情?

想起赵小姐,再想起今天的张公子。

祝玉燕叹气:“我真是不懂,张公子瞧起来也没多喜欢她,干什么耽误人家呢?”

喜欢就不会抱着舞小姐天天跳舞,还让舞小姐上楼给他放洗澡水。

苏纯钧:“她的身份高。张太太不在这里,她就等于是张太太了。你不必替她担心,张公子对赵小姐不错的,副官都给她使唤。”

他摸摸祝玉燕的头发,觉得她真可爱,觉得人人都有爱情,一对男女一定是因为爱情在一起的。

祝玉燕仍是不懂,她能理解男人为了传宗接代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做妻子,比如铃木三郎对铃木佳子。但对外室、妾,为什么还要找一个不够喜欢的呢?这不是难为自己吗?

苏纯钧笑了,搂着她说:“谁知道他喜不喜欢呢?可能以前是喜欢的,现在没那么喜欢了。不是所有的人爱情都能持续一生那么久的,有的人的爱情只有很短的时间。张公子对赵小姐的爱情可能就只有那么一点点的时间里有,剩下的时间里,他又把爱情分给了别人。”

这也有可能。

“但是,他已经收了赵小姐,不能再把人丢下。赵小姐是离开家庭投奔他的,他要是把人抛弃了,那就太没良心了。他现在仍保护着赵小姐,这说明他是个有良心的男人。”苏纯钧轻声解释。

但祝玉燕就很吃惊了:“你觉得他这样做是有良心?!”

男人和女人的差别这么大吗!

苏纯钧马上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能是他不该说赵小姐的好话?

他马上改口:“当然不是啊。我是说,可能赵小姐会这么想。不是我这么想,我是不会这么想的。”

祝玉燕深吸一口气,觉得不应该再继续聊下去了,不然可能会打开潘多拉的盒子。

她靠着苏先生:“我们休息吧,明天还要去那个下午茶会呢。”

苏纯钧:“好,我给太太倒洗脚水。”

被苏先生洗了脚,苏太太睡到了十二点,又解锁了在床上吃早午餐的成就。

她下午两点才离开卧室。

听差此时送上上午送来的下午茶请柬。

三点半开始。

祝玉燕看一看时间,决定偷个懒,就不再另外换衣服了,就穿这一身过去。

她叫听差:“你会开车,你跟我一起去,再叫一个人提钱箱子。”

隔了一夜再次造访,像是换了一个房子。

从灯红酒绿的舞厅到阳光明媚的后花园,桌上摆的不是酒,而是茶和点心,感觉也完全不同了。

赵小姐请了一些客人,祝玉燕到的最晚。

所以祝玉燕一坐下就赶紧道歉:“是我来迟了。”

赵小姐挽着她:“不迟,不迟,就是朋友之间坐一坐,聊聊天,又不是上班,哪有什么迟不迟的?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宋太太,这是……”

一圈太太认识下来,苏太太发现跟赵小姐交际的都是各家的太太,但这些人没有瞧不起她。

其实赵小姐的家世做张公子的正室妻子也是够格的,但她现在没有名分的跟在他身边,就好像明珠暗投,欠缺了一点运道。

赵小姐:“我们刚才在说你的慈善基金会,是你在大学时创办的吗?不瞒你说,我也一直很想在慈善上尽一下自己的力量,帮助更多的穷人。”

——哦,原来这次的目的是她的慈善基金会啊。

祝玉燕笑着说:“是啊,我跟您讲,赵小姐,学校里真的太有意思了!”

第349章 不公平的世界

慈善是个时髦的生意,赵小姐现在才入场已经晚了。

街上的穷人越来越多,流离失所的人变成小偷、强盗和路边的尸体。

与此同时,报纸上却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慈善家,好像大家一起大发善心,立志要救助这世上所有的穷人。

美国富人也来掺了一脚,外国的菩萨会念经,从明朝进中国起就要救皇帝了,救到清朝也没救出一个皇帝去上帝之园,现在他们改而救穷人,发现这门生意比救皇帝容易得多。

祝玉燕用美国玉米、美国土豆施舍,不但自己成了菩萨太太,慈善太太,也连带着美国玉米和土豆大火起来。

市面上突然冒出了许多美国粮食公司,招牌上的小姐都是金发穿泳装的,露出雪白的胳膊和饱满的胸脯,小孩子看了都要捂眼睛。

粮食公司挂个招牌招工人去美国干活,从此就可以吃上美国玉米和美国土豆了,听说美国那边千里沃野,长的都是粮食,随便在地里挖都能吃饱肚子,哄得许多在街面上流浪的报童、小乞丐都想坐船去美国种地吃饭。

因为城里突然来了一群新商人,全都要开工厂赚钱。原本运人去美帝国大陆干活的运*船突然就断了来源,以前一天可以走四班船,现在一天还装不满一艘,船运公司的白人老板气得不得了,发现美国玉米和美国土豆在穷人中间名声很好,就想了这个主意招人上船。

苏纯钧天天让警察守在美国粮食公司的门外,帮他们“维持治安”,驱赶那些流浪儿。

但是仍然不能完全禁绝。

祝玉燕很后悔拿美国玉米和美国粮食做幌子,她本意是想让日本人跟美国人打起来,没想到会被美国人钻空子。

她对赵小姐说:“慈善这种事,其实就是要看哪里需要,给他们需要的东西,就可以了。”

赵小姐:“我什么也不知道,苏太太,你多教教我吧。”

祝玉燕很乐意帮赵小姐入门。

日本人可以有一个慈善夜市,赵小姐也可以有一条市场。

赵小姐:“招工?这有什么意思?是让我帮他们找工作吗?”

祝玉燕:“百姓们都是很勤劳的。他们都愿意亲手工作赚钱买粮食,我只能给他们粮食,但送的东西总有吃完的一天。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赵小姐:“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我哪有工作给他们?”

祝玉燕:“张公子不是认识许多大商人吗?他们都要办工厂。办工厂,就要有工人啊。赵小姐,你不如办一个美国人叫工会的东西,帮工人找工作,代替他们跟商人们讲工钱,帮助他们赚钱养家。我活人一口,赵小姐却可以活人一世呢。”她双手合什:“这是天大的公德呢。”

赵小姐心中一动。

她跟随张公子多年,生有一子。这个孩子没有跟着他们,留给了亲近的朋友养育。她思念孩子,却连信也不敢多写。

要是能再有一个孩子就好了,她也可以尝尝亲手养育孩子的滋味。

赵小姐:“这个美国的工会是什么?怎么美国什么都有?”

祝玉燕:“美国确实是好东西遍地,要是有一日能打到美国去,把他们的好东西都抢回来就好了。”

赵小姐目瞪口呆,在座的其他太太也吓了一跳,纷纷笑起来。

“苏太太真是豪言壮语。”

“苏太太孩子气,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我倒觉得苏太太这话颇有男子气慨。美国他们能打到中国来,我们为什么不能打回去?有朝一日真实现了才好呢。”

祝玉燕连着几天都去陪赵小姐,一起商量这个工会的事。

张公子从赵小姐那里听说了,大力支持她去发展自己的事业。

张公子:“女人也不要只是在家里相夫教子嘛。现在那么多女人都走上街头做自己的事业了,你也可以试试看。”

赵小姐冷笑道:“您真开明呢。想必是我现在走了,什么莉莉、娜娜都可以来照顾您了吧。”

张公子大笑:“怎么这时吃起这些歪醋来?那些女人我连样子都不记得,头发烫的一样,衣服香水都差不多,不值得你放在心上。”

赵小姐心里气苦,却不敢多加抱怨。

她想给自己的慈善会打名气,在办舞会时让张公子替她的慈善会说话。

张公子依言行事,虽然收了许多善款,却都是捧给张公子的。

她又模仿其他慈善会在报纸上打广告,请唱歌明星在电台献唱。但仍然没有什么工人穷人知道她这个慈善会。

赵小姐找祝玉燕说:“这可怎么办?都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理,真叫人气馁。”

祝玉燕:“怎么这样呢?我看外面很多苦于找工作的人啊。不如这样,你先想办法把这些人聚集起来,再找一间工厂收下他们,让工厂雇佣他们,这样好不好?”

赵小姐吓了一跳:“我还真要帮他们找工作啊?我去哪里找工厂收人呢?”

祝玉燕:“只是为了造势嘛。我一开始也是真金白银贴了好多东西才有名声的。一开始都要给些真东西人们才会信啊。”

赵小姐:“人倒是好找,但哪一间工厂都是满的啊。”

祝玉燕:“就没有新开的工厂吗?”

那确实是有的。

赵小姐找张公子央求,张公子又给苏纯钧打电话,说:“都是你太太哄的小赵头昏脑胀,立逼着我给她找要开工的工厂。我找到了,她又管我要人。我不管,这个你去办。”

苏纯钧对着电话点头哈腰:“是是是,一定给您办好。是什么工厂?在哪里?”

张公子:“是个制衣厂。在哪里我怎么知道?东家我倒是认识,住在和平饭店,他包了房呢。”

苏纯钧命警察队在和平饭店门口守了两夜就抓到人了,将人带到警察局一番开导,这位东家就头破血流的点头答应要雇赵小姐的慈善工会推荐的工人了。

制衣厂东家:“我早就想雇人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人,多谢大人给我机会,多谢多谢!”

苏纯钧又亲力亲为,辛辛苦苦的带着几队警察封了美国粮食公司前面几条街,把街上流浪的人全都赶到了制衣厂前,让这些人排着队按了手印,一人领了十美金和五个罐头。

这些流浪儿本来以为要挨打,没想到按个手印就有钱打,还有罐头。

很多人立刻就把罐头撬开吃了,五个罐头,一会儿就全进肚子了,就是本来没打算吃的,看到其他人都在吃,一边吃一边虎视眈眈的看旁边其他人手里的,也全都赶紧打开吃了,只把那十块美金藏起来。

赵小姐远远的坐在车里,不敢下去,让副官去喊话。

副官笑着说:“只怕我去,他们会以为要去当兵了。”

说完就下车去了。

果然流浪儿都吓哭了,当兵是要死人的,他们连肚子都吃不饱,这就要去送死吗?

副官朝天开了两枪,震住所有人,才说:“让你们按手印是签雇工合同,以后你们就在这间工厂做工,一年十美金,厂里包吃包住。这是赵小姐的慈善工会替你们找的工作,以后要找工作就认准慈善工会,知不知道?”

底下的流浪儿全都愣愣的看着他。

副官又朝天放了两枪。

底下终于有回音了,断断续续、七七八八的声音说。

“找工作……认准慈善工会。”

“对对对,找工作认准慈善工会。”

报童都要声音响亮会喊标题才能卖出报纸,于是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响起。

“找工作认准慈善工会!”

“找工作认准慈善工会!”

副官:“谁的慈善工会?”

“赵小姐!”

“找工作认准赵小姐!”

坐在汽车上的赵小姐问祝玉燕:“没想到这么容易。”

祝玉燕:“你想想,有那么多工厂要开,要是所有的工人都是你介绍的,那你多厉害啊。”

赵小姐:“这可真是……”

铃木家里,铃木佳子一直躲着,因为平田家非常愤怒,她也被父亲和哥哥发电报痛骂,连她的母亲都很难过。

但铃木三郎却没有骂她,但也没有夸她。

她觉得稍稍有一点安慰。

可是失去平田家的支持还是让她非常失落。她觉得日后她可能再也得不到家族的支持了。

恰在这时,她发现她怀孕了。

铃木佳子太开心了,认为这全都是一博带来的好运气。她安心的养胎,似乎再次失去了事业心。

直到铃木三郎来看望她,问她最近有没有跟祝玉燕联系。

铃木佳子:“没有。我想她一定被苏先生狠狠的处罚了,听说中国的女人很苦,他们的丈夫会鞭打她们,我想暂时不应该联系她,做为朋友,我应该给她恢复体面的时间。”

玉米的事让她受到了那么大的责难,连家族都要抛弃她了。听说那个中国的糖厂把状都告到张公子那里去了,连累苏先生也挨了骂,听说苏先生跟张公子也发生了矛盾。

这样严重的事故,都是因为当时祝玉燕说的话。她犯了那么大的错,只是挨打只怕不够,说不定会被休妻呢。听说那是中国女人最害怕的事,她们会被人从丈夫的家中赶出来,流落街头。

铃木佳子可不想把祝玉燕接到她的家里来,哪怕是做为女仆也不行。铃木先生现在已经很喜欢她了,真让她走进这个家门,那她就会成为她的心腹大患。

可是做为朋友,一旦她看到她的惨状,她就必须要帮助她,这是身为淑女的善良。

铃木佳子只能不理会她了。

铃木三郎把报纸放在她面前,上面是跟赵小姐站在一起的祝玉燕,她们一起接受记者的采访,虽然祝玉燕只是站在赵小姐身边,但看得出来,她十分受赵小姐信任。

铃木三郎:“这个女人,是这座城市最有权势的人的女人。她的丈夫拥有许多军队,有许多士兵和武器。看来,在你缺席的时间里,燕姬已经拥有了另一个有力量的朋友。”

铃木佳子震惊:“这不可能……她怎么会……”

铃木三郎:“我早告诉过你,燕姬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在家里能获得父母的疼爱,但她却只是次女,上面还有一个年长的姐姐;她在学校能获得老师和同学的爱戴,她甚至不是日本人,却能成为日本学生和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她的丈夫也非常的相信她,爱她。就连你,虽然看不起她,但却总是不得不听她的话,不是吗?”

铃木佳子:“这不可能……”

铃木三郎摇摇头:“你的骄傲阻碍了你。佳子,现在,去找你想像中受折磨的好朋友吧,继续做她的朋友,跟另一个女人打好关系。我的工厂就要开张了,我需要这些势力对我保持友好。”

铃木佳子屈辱的答应了,她不得不在她最幸福的时光里,打电话对一个她非常痛恨的女人说好听话,请她答应带着她去拜访赵小姐。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的丈夫。

但她仍然非常非常痛恨这个女人!

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是能比她更幸运?为什么她总是看起来比她好?

为什么她一点也不痛苦?

每一个女人从出生就带着罪恶,她们理应一生痛苦。

铃木佳子一向自信,自己会是所有女人中最幸运的那一个。虽然大家都需要讨好丈夫,但她一定比别人得到的更多!

但是,为什么来到中国以后,她会遇上一个比她更幸运的女人呢!

难道这世上真有这么好运的女人吗?

这不公平!

第350章 旧事

祝玉燕送佛送到西,自掏腰包在报纸上替赵小姐吹捧,说她是当代新女性,学得美国先进经验,创办第一个由中国人自己主办的工会,帮助百姓立足。

她自己写不出吹捧的好文章,只能拜托给苏纯钧。苏纯钧又找了赵书理,两人天天没事时就在办公室里摇笔杆子,写出吹捧的好文章来送到报社付钱刊登。

赵小姐不明究理,见报纸上天天都有夸她的文章,激动兴奋的脸都红了,脚下轻飘飘了好几天,见人说话都趾高气昂的。

倒是张公子知道这报上的文章都是按钱算的,数来数去,猜到是苏氏夫妇的手笔,他自己躲在书房里偷笑了一场,让副官送了一份礼物到祝家楼,对着赵小姐也是只有夸的,更让赵小姐开怀了。

祝玉燕见张公子送来一瓶法国名酒,底下却放着四卷美金,以为是哪个送礼的悄悄塞了钱,结果张公子没发现,原样给她拿了来,捧着这四卷美金快快乐乐的跟苏老师讲。

苏纯钧:“真是这样?”

祝玉燕笑道:“我还骗你不假?就是在酒盒里发现的,垫的衬布底下。不知道是哪个人才,送了钱都不讲清楚,张公子收了礼也没翻盒子,结果就便宜了我们。”

苏纯钧笑着说:“那你就收起来好了,我们白辛苦一场,也算是见着回头钱了。”

赵小姐自知这场风光的功臣是祝玉燕,就对张公子说想请他们夫妇来做客。

赵小姐:“不要总是跳舞会请人家来,我们好好的找一个日子,正正经经的请他们来吃一顿饭,你看怎么样。”

张公子也乐意,笑着说:“当然可以。我也喜欢这对年轻人,又聪明又机灵,最难得的是还不招人讨厌。”

赵小姐就兴冲冲的去下帖子。

副官对张公子说:“您最坏心眼了,还让我把钱藏在盒子里,您就不怕他们不翻盒子发现不了?”

张公子:“他们不发现我正好可以提醒他们嘛。他们发现了,我也可以提醒他们嘛。日子过得这么无聊,让我也逗逗人。”

副官跟张公子许多年,是张公子少年时去北京求学就跟着他的人了。

副官:“难得见你看得上他们。”

张公子叹气:“我这身边一个个的全是酒囊饭袋,好不容易见到两个心底干净些的,又不是那么愤世疾俗的,当然要多爱他们一些。”

副官亲自登门送请柬,祝玉燕请他坐下喝茶。

虽然头回见面有些风波,但见过几回就知道,这位副官不是什么仗势欺人的恶人。

他笑眯眯的坐下来,眼尾还有笑纹。

祝玉燕:“张副官,您请用茶。”

张副官端起茶杯,杯子很普通,就是五彩花鸟吉祥花样,一看就是官窑瓷器,画面虽精致,但瓷色很新,一看就是新瓷,不是古董。杯中茶汤色如琥珀,香气厚重。

张副官抿了一口茶,他不渴,只是品一品茶香,让茶在口中停一停。

他放下茶杯,叹道:“好茶。”

就是泡得时间有些久,有些涩了。

张副官一眼就看出来了:“苏太太平时不喝茶吧?爱喝咖啡?”

祝玉燕笑着说:“我喝白水多些,打小我妈就不许我喝茶,说喝茶牙就不白了,咖啡也不许我喝的。不过现在爱喝汽水,咱们汽水厂产的话梅汽水就很好喝,我每天都要喝一瓶的。”

汽水厂生产的话梅汽水就是山寨的可乐,听说工厂主从美国买来往汽水里打气的机器,找老师傅调出话梅味的甜水来,煮茶灌气卖出去,瓶子都做得和可乐仿佛。

张副官笑一笑,叹道:“我以前也有个闺女。”

以前有。

祝玉燕就不好接话了,静静的喝了一口茶,请张副官吃芸豆糕。

祝玉燕:“您尝尝,里面填了梅子馅、红豆馅、奶糖馅,就是美国那个奶糖,吃起来很有意思的。”

张副官尝了一个奶糖馅的,夸道:“这小东西挺有意思。您要是有心,就装一盒让我带给赵张公子,别看张公子这把年纪了,可爱这些小东西小零嘴了。”

祝玉燕不但包了一盒奶糖馅的芸豆糕,还包了一包茶叶。

张副官接过来就笑了:“我成到您这里骗吃骗喝的了。”

祝玉燕笑道:“这也是旁人送的,我也不喝它,白放着糟蹋了。”

张副官也确实是爱茶,虽然以他在张公子身边的地位少不了好茶,但人总有个爱好,他看到好茶就忍不住想要,喝不了也收藏。

接了茶,他就多了句嘴:“您到时放心去,我们张公子对您和您先生是有好意的。”

祝玉燕笑着说:“您今天来肯坐下喝茶吃点心,我就猜着了。”

张副官回去后跟张公子学,“那可真是个浑身消息的灵通人,见我肯坐下喝茶就知道您待他们是什么心思了。”

张公子翻白眼:“平时见你也不少心眼,怎么这回就小瞧人了?”

张副官叹气:“我瞧着苏太太年轻人,想起我那闺女了。”

张公子:“那把孩子接过来?”

张副官摇头:“算了,她都嫁了人了。”

张副官的女儿没死,活得好好的,就是早早就嫁了人。他在外当兵,回家比嫦娥见牛郎的次数都少,只知道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好好的就行。

那年,他老爹眼看就要不成了,他娘就担心他老爹死了,她再死了,这孩子不就耽误了吗?而且家里死人,对未嫁的闺女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搞不好就有那长舌头的说女孩子命硬克亲,所以赶忙把他闺女给嫁了。

那年,他闺女才十四。

张副官什么都不知道,自己闺女就被嫁人了。他再回老家,想看看闺女还要跑别人家去,久而久之见得就更少了。

为了这件事,张副官什么时候想起来就憋气,可又不能跟自己老娘生气,只好时不时的扯出来抱怨一通。

张公子是个混不吝,说:“你要实在想,就把闺女和你那姑爷都叫来,她不是给你生了外孙了吗?也叫来,又不是住不下。”

张副官哪能真把自己闺女一家从老家那安生地方拉到这里来?

张副官:“唉,亲人全在那边,她一个女孩子,还是住在亲人身边更好。”

张公子跟赵小姐抱怨:“你说说,见一个年轻女孩子就想起他闺女了,以前还骂过我呢,说我害了你。”

赵小姐也是年轻过的,她从家里跑到张公子身边时也才十六七。

想起当年,赵小姐也是感觉复杂。

她说:“张副官不是见到一个年轻女孩子就想起女儿,而是他觉得苏太太也是年纪轻轻就嫁了人。张副官心疼自己女儿,也连着心疼起了这世上别的女孩子。”

在家是姑娘,嫁人了就是做别人家的媳妇,日后还要做娘。不管是做媳妇还是做儿媳妇还是做娘都不容易,张副官是个男人,本来不该知道这些事的,可他生了个女儿,就开始心疼起女人来。

张公子说不出话来,干巴巴的说:“谁叫我没生个女儿呢。”

到了请客的这一日,苏纯钧和祝玉燕自然盛妆前往。

结果进门却挨了张公子好大一个白眼。

张公子扯着苏纯钧去书房吸烟,叹气:“我这两日,可真是过得水深火热。”一边是张副官,一边是赵小姐,本来一个不理他了还有另一个,偏偏这一回这两人站到一起去了。

张公子拉着苏纯钧评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过好心让他把家人接过来,他不肯,我也没生气,我找小赵抱怨,又被她埋怨一通。唉。”

他与赵小姐那是一笔糊涂账。做为一个男人,他也确实犯了错,不该勾引年轻女孩子,放纵自己。但张生遇上崔莺莺,在寺里都忍不住邪念,怎么能叫他忍呢。

何况,他也算对得起她了。只是人心不足,她总是意难平,他也没有办法。

总不能休了老婆再娶一回吧。

那老婆又有什么错呢。

张公子吞烟吐雾的,“这么些年一直都很好,但总是过一阵就会闹一闹,我也习惯了,就是有点烦。”

苏纯钧只是笑,说:“张公子,您就不该跟女人讲理,讲理是讲不过的,女人也不想听道理,她只想听一句话,就是我爱你,你只要说这一句话就行了。”

张公子笑道:“你这才是年轻呢。年轻时说这一句就行了,说了十几年了,再说都不新鲜了。”

他把烟让给苏纯钧,见他摇头摆手,也没有勉强,把烟筒放下,坐直身,说:“我听说太太不让你抽烟,你就真的不抽了?”

苏纯钧:“我妈也不让我抽这个。以前我在伦敦留学,那边也有大烟馆,我妈写信给我,说要是我敢抽这个,回去就把我腿打断,我就一步也不敢进去。”

张公子笑道:“你就不好奇它是什么滋味的?”

苏纯钧:“好奇啊,上学时一直好奇呢。但我妈说不让我抽,我就不敢不听她的话。”

张公子怔了怔,把烟泡消了,把烟筒扔进水盆里。

张公子:“我妈也说过,她叫我少抽几口。”

张公子当天晚上真的没有再抽一口烟。

他是第二天才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