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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1章 10月30日

对苏纯钧来说,这次是一个预演。

对他把祝玉燕成功送走的一次预演。

他深知现在这座房子被无数的人监视着。

除了日本人,还有国**,以及无数想得到情报的他国间谍。

因为他与祝玉燕的感情深厚,从不避人,这在以前有利于他打造祝玉燕的形象,让一些宵小之辈不敢轻易冒险。

现在,则成了判断他的行为的一个指标。

他必须成功,必须毫无危险的把祝玉燕送走。

这是他这一生唯一不能做错的事。

因为生命无法补救。

而假如他失败,他会永远的失去她。

失去理想,他的人生会变得毫无意义。

失去她,他的人生将变成一个空洞。

从此存在于这个世间的,将不再是血肉之躯。

祝玉燕被要求留在家里,她不能亲自送金茱丽去码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金茱丽有着丰富的经验去做一个英国人,她的外表并不是最重要的,她对英国的所有了解才是最重要的。

在她离开前,他们一起商量好了她的假身份。

金茱丽:“梅根公爵吧,我对他的了解最多。就说我是梅根公爵夫人的私生女,一直随她居住在公爵府。后来梅根公爵去世,梅根公爵夫人被迫离开公爵府,失去财产,这些都是真的。我能说出以前住在梅根公爵府的所有事,我记得府里所有的女仆,所有的房间,房间里的画像,以及他们每次茶会邀请的客人。还有,我受洗的教堂和神父,我还有一个基督教的教名。当然,我还有教母和教父。”

苏纯钧:“但是,假如梅根公爵夫人还在世,她会不会拆穿你?”

金茱丽:“夫人已经去世了。我在金家时,就得到了这个消息。金家曾经是打算继续利于梅根公爵夫人的这个关系的,但后来他们就失望了。我失去了梅根公爵夫人这个养母之后就变得更加没有价值了。”

金茱丽穿着非常朴素的棉布长裙,窄小的上衣,连袖子都紧紧裹在身上。

这件衣服本来是祝玉燕的,金茱丽的个子比她高,穿起来本来就小,但她却说这样正合适。

裙子露出了脚,这个长度并不失礼。

金茱丽:“在旅行的时候,为了不让裙角拖在地上,露出脚才是合适的。”

她把头发紧紧的盘起来,戴上一顶足以遮住所有头发和大半张脸的遮阳帽,然后用面纱捂住脸。

她还戴上了手套。

因为领口不够高,她还用丝巾裹住了脖子。

这么说吧,她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剩下一寸肌肤都没有露出来。

苏纯钧觉得这样会不会太奇怪。

金茱丽:“我不知道英国普通女性是什么样的,但是贵族女性非常的守旧,她们和中国女人一样,不能随便露出真面目,特别是在码头这样会有下等人出没的地方。我这样不但不古怪,反而会更让人相信我的来历。”

她在祝玉燕的首饰中挑捡,选择了瓷画和贝母镶嵌而成的女神头像胸针,对其他宝石和大珍珠的看都不看一眼。

她没有戴手表,而是选了一条链表,像男士链表一样挂在了胸口,将金链的另一端夹在了领结上。

金茱丽:“我设想过很多次我坐上船离开回到英国的场景。”

她轻轻碰着女神头像的胸针,回忆着说:“夫人在我回国时送给过我一个跟这个很像的胸针。她说女神会保佑女人。假如海上发生风暴,女神看到我是个女人,就会放我回岸上了。”

——“因为你是那么的可爱。女神不会舍得杀了你的。”

夫人当时亲吻她的面庞,泪如雨下。

可能见惯世情的夫人早就想到了她回到金家以后并不会获得父母的宠爱。因为假如他们能把孩子扔下十年,就不可能对这个孩子有多少爱意。

但她还是只能送她离开,因为夫人当时失去了丈夫,被赶出了城堡,她自己的财产也没有多少,一个连自己的未来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女人,她一定觉得把她送回到父母身边才能得到更多的照顾吧。

等坐到车上后,她又用一条皮带把膝盖以下的裙摆给束了起来。

祝玉燕在车窗前跟她告别:“你到了英国要给我写信啊。”

——但是,怎么寄回来呢?

她没有说,金茱丽也没有问。

这个问题就像是没有答案一样。

金茱丽也握住她的手回答她:“好,我一定给你写信。”

“再会。”

“再会。”

汽车嘟嘟叫着远去。

但这只是第一辆车。由四辆汽车保护着前往码头。

第二辆开出去的车,赫然坐着苏纯钧。

他没有遮挡面孔,带着两排士兵,像个要去收账的债主一样走了。

最后一辆车,坐着的是官邸的一个士兵,他装扮成女人,坐在后面。

这一辆车也带着四辆汽车保护。

所有的车陆续开了出去。

祝玉燕被留在了家里。苏纯钧说服了她。

苏纯钧:“刺探情报的人应该会盯着我的车,他们大多数会被我给吸引走。最后一辆车用来吸引最多的视线,所有人都会以为最后出来的才是你。而第一辆车里的金小姐就可以安全到达码头了。”

他说:“一切都会很顺利的,我保证。”

至于为什么她不能在其中一辆车里。

他说:“你留下,过半个小时后,站到窗前,推开玻璃窗,让人可以看到你的身影。记住,不能显得太刻意,所以你只需要走过窗前就可以。有你当最后一个掩护就万无一失了。”

一切听起来都很有道理,她不应该再有什么意见了。

但这是第一次,她只能留在家里,危险全都留给了别人。

这让她坐卧不安。

负责留下保护她的陈司机笑着说:“太太,您去日本人那里时,苏先生就是这副样子。”

“是吗。”祝玉燕站在屋当中,才发现自己的两只手紧紧握着,而她在这十分钟里什么也没干,只是站着着急了。

陈司机:“对啊,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着急得不得了,却无可奈何。”

祝玉燕:“他从没说过。”

当然,她知道他肯定不会放心,但担心到坐不下来,这还是让她吃惊了。

陈司机笑着说:“苏先生就是这么爱嘴硬,着急还不想让你知道,等你回来了,他又若无其事的。”

祝玉燕坐下来:“他也可以拦着我啊。”

正因为他从来没拦过,每回都是虽然担心着,却仍然支持她,她就以为他还是放心她的,是对她的能力有信心的。

陈司机:“我也问过他为什么叫您出去,他还骂我来着。”

——“把她关在屋里当太太?我倒是想,可非要把大雁的翅膀剪了养成家雀吗?”

——“有的女人喜欢留在家里当太太,那就要担心会不会所遇非人。有的女人喜欢站出去馆击风雨,就要担心会不会遇上危险。在哪儿都不会百分百安心的。”

——“你要问我,那我就是随她。她要愿意在家里当太太,那我供得起她富贵;她要是想出去,我也护得住她。这才是我这个当丈夫该做的。”

她一个人敢在外面闯,是因为家里有人。

祝玉燕站起来,看了一眼手表,对陈司机说:“半小时了,打开窗户吧。”

陈司机就去移开里面的木板,再打开外面的玻璃窗,放下窗帘。

祝玉燕走过去,揭起窗帘,露出半张脸,然后马上走开。

又过了二十分钟,她再次走到窗前,揭起窗帘,这回露出了半个身子,往外看了看,再离开。

陈司机:“这样就可以了,我这就把窗户再挡上。”

祝玉燕让开说:“这样也很刻意了。”

陈司机笑道:“就是故意的。现在他们的车已经在外面兜了快一个小时了,除了苏先生的车能看出是他本人外,另外两辆车里都看不出是谁。但他们肯定会以为其中一辆是您啊。现在您露了脸了,这就说明那两辆车里都不您本人。所以重点就成了苏先生一个人的车有问题了,人就会都冲着他去了。这样金小姐的汽车就能直接去码头了。”

一直到晚上七点,苏纯钧的汽车才回来。

祝玉燕松了一大口气,马上抱住了他。

他在车里坐了一下午,身上全是汽车味。

他抱住她说:“接下来就是等消息了。”

晚上九点,第三辆汽车的消息传来。他们果然遇到了绑架,大概是分不清究竟车里是不是祝玉燕,索性逼停汽车把人给绑了再说。

幸好车里的人本来就是士兵,他一看有刺客冲过来就脱了衣服,其他四辆汽车护着他们这一辆硬是冲了回来,没人死,只有几人中了枪,都能救。

第二天早上四点,金茱丽的汽车也被找到了。

但车里已经没有人了。

金茱丽已经成功登上了美国的轮船。

送她去码头的司机和护卫汇报说。

“金小姐非常的厉害。”

“上船的时候很多人都被船员赶了下去,他们都是打算乘船去美国的中国人和日本人。只有金小姐没有被搜身,也没有被怀疑。”

“她走得很慢,因为她的裙子一直绑在腿上,但是船员们不但不着急,还会扶她。”

这是最叫司机和护卫不解的地方。他们授命要盯着金茱丽是不是真的成功上了船,但是自从在码头下车起,他们就不能太靠近金茱丽了。

金茱丽在车上时用皮带束裙子就很奇怪了,等她下车后,她仍是束着裙子缓慢步行。司机当时想劝她把皮带解开,但当时码头有很多日本警察和美国警察,船员也盯着所有码头的人,他就不敢跟得太紧,也不敢显得像是跟金茱丽很熟。

但她就是用这种奇怪的装束顺利登船了。

美国警察和船员会随机搜查乘客,但是他们却没有一个叫金茱丽把面纱取下来。

司机和护卫们不能靠得近,他们把行李交给船员后就只能离开了。

他们借着要招揽生意的理由逗留了很久,亲眼看到金茱丽成功的登了船,顺利得不可思议。

被赶下船的还有日本人,这就更显得能成功登船的金茱丽不一般。

祝玉燕听到这个消息,才算是放下了一颗心。

到了英国后,希望记忆中的风貌能唤起金茱丽生存的意志吧。

苏纯钧则更加的坚定了。

既然他能成功送走金茱丽,就能成功送走祝玉燕!

他指示陈司机:“对外面说,我太太已经坐上船去美国了。”

陈司机:“那您呢。”

苏纯钧:“我?当然是风流去啊。”

陈司机一脸的复杂:“您还真要去啊。”

苏纯钧:“我也犯不着真去,设几个小公馆不就行了吗。你去安排吧。”

陈司机:“小公馆也让我去安排啊?您真看得起我。我哪知道啊。”

苏纯钧:“不知道不会去学啊。”

陈司机抓抓头:“那小公馆里住的人呢?”

苏纯钧:“你安排吧。”

陈司机一脸的震惊:“这也我安排?那回头谁去小公馆睡觉啊?不会也是我吧?”

苏纯钧:“说得不错,那就你了。”

陈司机:“……”

陈司机:“这我真的不行。犯纪律!”

苏纯钧:“为了任务。”

陈司机:“……”

第452章 11月30日

陈司机觉得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现在是凌晨两点钟,他悄悄的推开下人们使用的门,遛进来,经过两个岗哨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不洗漱就直接躺下睡觉。

然后到了早上五点钟,他起床后,去厨房,跟官邸里所有的下人一起用饭。

下人们的早饭没有汤汤水水的东西,全是玉米面饼和玉米面馒头,配着一点盐或酱油。

他拿着三个大饼,挤到下人们中间,开始吹起牛来。

下人们看来苏先生的司机过来了,都好奇的向他打听。

“陈先生,苏先生真的在外面养了个小公馆吗?”

“太太真的不知道吗?”

“陈先生,外面都说太太跑了。”

陈司机:“外面的报纸都是先生让人写的,为了太太的安全着想。先生心里还是有太太的。”

“那先生还在外面养小公馆。”一个下人哧笑。

陈司机笑道:“你见过哪个当官的不养小老婆的?先生让我们瞒着太太,这已经是先生怜惜太太了。”

“我看先生是怕太太。他怕太太知道了跟他闹。”一个下人偷笑着说,周围的人都跟着赞成。

陈司机:“怎么能说怕?那叫敬爱!”

“陈先生,小公馆里的小太太好不好看?”

陈司机:“漂亮着呢!水灵得很,还不到十六岁。”

“啧啧啧,造孽啊,没有良心的爹妈,这么小就给卖了。”

“这都是叫妈妈调教好了的,爹妈卖得年岁更小呢,搞不好四五岁就被卖了。”

陈司机在下人中间散布了足够多的流言后才出门。

外面已经是满城风语。

对于之前发生的事,城里的百姓都不知情,但架不住有小报和耳语不停的流传,于是人人都知道苏先生把太太送走了,送到美国去了。

众皆哗然。

都马上就相信了。

这多正常啊!

当官的最后不都是逃走了吗?

苏先生把太太送走,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苏太太前脚坐上去美国的大轮船,后脚苏先生就公然在外面养起了小公馆!

男人!

令人发指!

同样没人怀疑小公馆。

这多正常啊。

男人哪有不好色的?

以前是苏太太管得严,苏先生惧内,不好伸手。

现在苏太太不在家了,苏先生可不是就要好好快活快活了吗?

苏先生的司机开着小汽车,一天要往返小公馆多回。公馆里养的老妈子小丫头出来买东西,对苏先生和小太太的事都闭口不答,相必是被教得不能开口。

苏先生怕小公馆里的娇妾被人堂突打扰,特意让官兵守着大门,外人不得一探究竟,于是就留下许多香艳的想像。

至于当天到底是谁上了船,大多数人相信正是祝玉燕。

但也有人不信。

日本人。

日本人通过买通苏氏官邸的下人,得知祝玉燕仍然在家,消失的人是金茱丽!那个被山本收为养女的中国女人不见了!

他们马上把目光聚焦在金茱丽的身上。

但他们并没有多少关于金茱丽的情报。

对于她的一切,只有已经去世的山本知道。

而现在山本已经死了,对金茱丽的调查陷入了迷茫中。

有不少现役的日本军官被调查出都在山本家接受过金茱丽的服务。

显而易见,山本将这个中国女人当成了一件武器,用她去瓦解日本军人的意志。

这些军官都被捕并被调查,他们无法说清他们在山本家接受服务的时候吐露过哪些情报。

日本军方现在怀疑山本极有可能早就背叛了日本。

而他的死,也与日本方面完全无关!

是他咎由自取!

但这一份调查报告显然不能轻易的递上去,幸好山本早就不是现役军官了,对于他的处置,只能交由上级发落。

毕竟,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是无关紧要的。

对日本来说,占领中国,才是最重要的任务。

祝玉燕抱着收音机摇晃,因为突然之间,她的这架收音机就收不到信号了,打开只能听到沙沙的电流声。

她抱着收音机出来找警卫员,发现遇上的下人他们的目光都有些内容。

她对着苏纯钧抱怨:“怎么回事?他们突然发现我面目可憎了吗?”

苏老师专心修收音机,无暇他顾。

幸而祝二小姐也并不是对自家人的目光敏感的人,她最多认为官邸里的人集体吃错药了而已。

她逼问苏老师:“你知不知道最近外面传了我什么闲话?”

苏老师就笑:“这我怎么知道?这个收音机修不好了,唉,可惜我那个也坏了。最近报纸也没有了,你就少了消遣的东西了。”

祝玉燕:“你小瞧人?没有收音机和报纸我难道就没事做了?”

还真是没事做了。

唉。

因为山本的关系,她已经闭门不出很久了。没办法,毕竟山本是个大人物,他这突然一死的,日本那边怎么着也要多调查几个月吧?她至少要躲上半年才行。

她偷偷看了苏老师一眼。

她还要防着苏老师把她骗出去呢。

金茱丽送走之后,他肯定想办法要把她也送出去。

她虽然不想走,却苦于没办法说服他,而她自己也没有好主意解决这个困境。

目前他与她都在装傻,就看谁先拆穿此事。

正好此时陈司机推门进来,苏纯钧乐道:“你问他嘛,问问他,看看现在底下人都在说什么闲话?”

祝玉燕趁势调转话头,对着一脸茫然加震惊的陈司机问道:“你来说说,你们是不是在说我的闲话?是什么?”

陈司机简直没见过这么坏的人了!

他百口莫辩,结结巴巴的说:“哪、哪有什么闲话!我们哪里敢说太太您的闲话!”

——比如苏先生背着您有小公馆的事!

——比如苏先生背着您养小老婆的事!

——比如那个十六岁的小老婆,还有我天天替苏先生给小老婆送礼!

为了瞒这件事,苏先生还让他把官邸里的收音机都搞坏了!就是怕广播里有说小公馆来露馅!

苏纯钧把收音机放下,问陈司机:“对了,刚好你来,我问问你,日本人为什么突然又查报社了?这两天连报纸都没有了。”

陈司机盯着苏先生这张睁眼说瞎话的脸,说:“我也不知道,日本人干什么?我们哪里清楚呢?搞不好又要搞阴谋了呢。”

报纸现在哪敢送到官邸里来?都是由他抄好提要与节略送到苏先生您的办公桌上让您当公文看,还不是您担心报纸上会写“小公馆”!于是大家就都没报纸看了!

他现在平白多了这么多工作,都是因为苏先生您要搞小公馆还瞒着太太!

祝玉燕没有报纸看,没有收音机听,苏老师又有公务要做,有的她能帮上忙,有的她帮不上忙。

平时祝二小姐也是日理万机的人物,现在陡然闲赋下来,浑身的筋都是痒的。

只好抓住吴小萍陪她练字、读书、背诗、背单词。

可怜吴小萍突然多了许多作业,苦不堪言。

祝二小姐才发现要让学生休息,在听说吴小萍熬夜写作业之后,只好收敛了她教学的热情。

结果闲着闲着,她竟然对照着《收音机原理》这本书里的图画把烧掉的电线给找到了,还自己另找了线换上了——就是那根线像是剪断的?

一旦发现能收到声音了,祝二小姐高兴的立刻抱着收音机去找苏老师显摆。

恰好,苏老师的桌上也摆着一架收音机,也能收到声音了。

一看,这个收音机不认识。

旁边还有一个陈司机,他说:“这收音机是我屋里的。”

陈司机看到祝二小姐怀里抱着的收音机,惊道:“太太,我不会修这个。”

祝玉燕翻白眼:“没叫你修。我自己修好了!”

这下苏老师也把头抬起来了,惊道:“你修好了?”他看向陈司机。

陈司机干笑:“太太真能干。”

祝玉燕把自己的收音机放下,问:“你们在听什么?”

苏纯钧把声音放大:“你听。”

收音机的声音渐大,里面传出的却并不是听惯的评书、歌唱节目、戏曲或相声,也不是新闻报道。

而是日语。

这个日语男声在柔声说:“今天是月曜日,大家中午好……”

苏纯钧转了一下旋扭,对上了另一个频道。

也是日语,这回是女人的声音:“……伟大的天皇陛下安康幸福……”

他又转了一下旋扭,找到了第三个频道。

还是日语,是歌曲,女声缓慢的唱着:“……家乡啊,亲人啊……”

祝玉燕震惊了。

全是日语频道!

没有中国话的频道了!

“怎么回事?”她尖叫道。

苏纯钧说:“日本人逮捕了所有的广播电台的工作人员,关闭了所有的广播电台。还有报社。他们要求,从此之后,只能用日语广播,也只能用日语发布新闻。所有的公共频道,公共场所,公开的人员,只能说日语,所有的登台演出人员,也只能表演日语节目。”

祝玉燕尖声道:“这怎么可能呢?那苏州弹评也用日语唱?”

陈司机说:“没有了。大剧院里所有的节目都停了,所有的演员人员全都回家了,不肯回家的全都被抓了。”

祝玉燕呆住了。

陈司机:“电影院也关了,要求只能放日本电影,美国电影都不能放。”

“街边表演杂技的,饭店里唱小曲的,全都被赶走了,不许他们表演,要演,只能用日语演日本的歌曲。”

祝玉燕冷笑:“日本有传统节目吗?”

陈司机的表情也很奇怪,他说:“我要是说,太太肯定不信。日本人运了一船他们自己国内的妓女来了。”

祝玉燕:“什么?运了一船什么人来?”

陈司机:“日本妓女,好多都是哭着来的,听说还有的是被装在木箱子里运来的,就是日本女人。好像日本国内在全国抓妓女。要是每个城上交的妓女不够,就要用普通女人充数。”

祝玉燕:“……送过来干什么?”

陈司机:“因为日本士兵不能回家乡,为了慰军,他们就把日本国内的女人送来给日本军人。”

祝玉燕:“……”

第453章 12月30日

日本开始全面洗脑了。

从这一天起,在这个城市的喉舌里,再也听不到中国人的声音,取而代之的全都是日本人的声音。

设想一下,假如新出生的中国人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从小听的都是日语,学的也是日语,在学校在家里,他都只会说日语不会说中国话,那他……会变成什么样?

日本已经占领了所有的学校,日本老师,日语教材,日语授课。

有志有识的大学教授只能被逼离开,小学和中学却没办法带着全校师生搬家,他们要留下,就只能任用日本老师,使用日本课本。

她听说现在的学校里,每天都由日本老师带着学生恭贺天皇健康快乐,愿天皇的统治长长久久。

现在看起来,仿佛是日本在自欺欺人。

但祝玉燕能明白,日本图的不是此时此刻,而是下一代,下下一代,以及未来。

他们一边大肆屠杀中国人,一边用日语教导中国人的小孩子,未来在这片被洗脑的土地上成长起来的中国人,还能想起自己的祖先吗,他们还知道自己是中国人吗。

幸好她知道这一切并没有成真,日本的阴谋随着他们的战败而破灭了。

但亲身体会日本这阴毒的计谋还是让她不寒而栗。

随之而来的,就是日本要求苏纯钧解除武装,并给了一个准确的时间,要求在这个时间之前,他们要看到苏纯钧手底下的警察部队和保安队全部缴械投降,清除所有武装装备,交出所有武器,并等待着日本军方接管。

所有武装人员都要解除武装后留在营房中等待日军接管人员的到来,要是有人逃走,将会以逃兵论处,并处以极刑。

而苏纯钧,被要求留在官邸内,同样等待着日军接管人员的到来。

他的一切反应都会被认为是不配合的,是对日军的挑衅,日军将会对此进行一切必要的措施。

他必须交出官邸内所有的工作人员。

他还需要交出他自己的财产和房屋,并配合日军接管人员进行清点。

他的妻妾子女将会被送到日军军营进行妥善的管理和安置,他的配合将会关系着他们的生命安全。

在他接到这份日军军方的通知函之后,国**发了一封正式的解职书给他,并将他开除党籍,理由是他在任上窃取了不属于他的权力,占有了国**的国库财富,并因数十起谋杀案被通缉,追捕他的人可以当场击毙他这个叛党叛国的家伙。

另有一份电报,是蒋要员发过来的。

今时今日,他竟然还敢以私人名义发电报给苏纯钧,假如苏纯钧真的是国**,那他现在一定要感动的热泪盈眶了。

蒋要员的电报只有几行字,称得上是字字千钧。

——纯钧,自古死有重于泰山,有轻如鸿毛。你的家小妻儿,党内早有定论,会想办法与日军进行交涉,将她们救出。自此,你可安心了。

祝玉燕放下电报:“他要你自尽。”

苏纯钧:“对。国**已经将我开除党籍,并公布了我数十项大罪。所以这座城市的沦陷并不是他们的责任,他们现在清清白白。我死之后,日本人将这座城夺去,国**就可以就此哀兵,或是于日本展开谈判,或是将剩下的势力再一次整合,进可攻,退可守。”

祝玉燕:“他们本来把你放在这里,就是要你死的。”

苏纯钧笑道:“对啊。不然当时蒋要员来的时候,为什么不肯把赵书理留下呢?他们那里谁都不肯来,就抓了我一个小兵顶这个雷。待事成之后,小人物一死谢天下。大人们自然该哭的哭,该乐的乐。”

苏纯钧望着她,温柔的说:“已经没有时间了。燕燕,你必须走了。”

祝玉燕平静的问:“那你呢?”

苏纯钧把她拉到怀里,轻柔的说:“我也不知道。”

“我们……现在还没有抗击的力量。还不足以进行全面抵抗。这个国家,现在处处是火,我们只能一边怀抱着希望一边捱下去。”

苏纯钧:“如果你不肯走,我只能亲手结束你的生命,我不能冒险让日军去审讯你。燕燕,不要让我做这么可怕的事,好吗。”

祝玉燕喉中的字就被吞回去了。

她并不惧死,但是,让苏老师亲眼看着她的死亡,那对他来说是难以想像的折磨。

她怎么能够去折磨他?

“好。”她说。

苏纯钧一下子笑起来,这一笑,她才看到他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天啊,他还不到三十岁!竟然已经有了皱纹。

他抱着她,像抱着一个孩子,轻轻摇晃。

他坚定的说:“你答应了我了。那就要好好的活下去啊。离开这里以后,你就要自己一个人了。我不放心,但你一向聪明又机灵,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对不对?”

祝玉燕在他的怀里点点头:“对。”

这一次,仍然是跟上回一样,但比上回艰难的多。

陈司机授命将官邸里所有的工作人员全都关在了房间里。

为了不走漏消息。

苏纯钧自己开一辆车,陈司机自己开一辆车,而祝玉燕,她也自己开一辆车。

苏纯钧开去飞机场,陈司机开车去码头,而祝玉燕,她也是去飞机场。

但他们要走不同的路线,走不同的方向。

苏纯钧:“燕燕,你上路之后,不要着急,不要慌。上一回,日本人是等到确定你在家里之后,才开始拦劫汽车的。”

祝玉燕:“那是因为他们认为当时是你要跑。”

当时是为了转移金茱丽。

但设计成是祝玉燕要逃走——这是第一重。

当监视的人从窗口看到祝玉燕的时候,他们就认为逃跑的是苏纯钧。

这也很符合人性。

送老婆逃走——转移财产子女。

这是国**高官的一惯做法。

让老婆当烟雾弹——自己逃走。

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嘛。

所以最后,苏纯钧的汽车遇到了最大的追捕动作。而另外两队其实都减轻了负担。

去码头的金茱丽因为路程最短,所以最先到达码头,成功登船。

在金茱丽登船后,追捕的人就又迷惑了——难道还是太太要逃走?

但是他们也不可能上美国的船搜查,何况太太总没有先生重要。

于是他们继续追苏纯钧,直到发现苏纯钧不逃了,往回开了。

间谍们:????

既然苏先生不逃了,又还不到最后的时刻,所以追捕的人这才退了。

现在,重点仍是苏先生。

苏纯钧:“所以他们还是会先来追我。”

祝玉燕冷静的问:“他们会当场击毙你吗?”

苏纯钧:“我觉得不会。我自尽这件事,国**跟日本应该是有默契的。自尽是认罪的表现。我要是现在被刺杀身亡,就像当年的蔡先生一样,满城都说他是烈士。遇刺在这个时候,就像是给我盖了个爱国的章一样。国**刚把我打成叛徒,万万不敢再最后送我一顶烈士的帽子戴的。”

“所以我还是会在外面多兜一兜,再转回来,这样他们就不会穷追死打了。”

苏纯钧再指陈司机:“小陈是我的心腹。间谍们应该会认为,小陈会去送我最重要的人或物,所以他那边也是重点。”

祝玉燕:“没有人会想到我会自己开车。”

——这是她第二次开车。

苏纯钧笑着说:“我不敢给你安排司机。我怕此时谁都信不过,你自己开吧。车还是很好开的,何况现在路上也没什么人,怎么刹车你也是会的。”

祝玉燕点头:“会的。”

现在的刹车竟然是手刹,这要是不教,她可真不会。

苏纯钧:“会刹就行。这就没问题了。”

这种教学纯粹是胡来。

也就现在,人人都在胡来,她这么开车,就不显得太胡来了。

苏纯钧:“我本想用船送你走。但是这边码头美国、英国的船都查得太厉害。你虽然会英语,但是你不是金茱丽那样在英国生活过的,我提心你就算是上船,也会被搜查出来,到时我就救不了你了。”

他说:“你坐飞机。从这里去朝*,从那里坐船去美国。”

“到了美国,你可以再转去英国找玉蝉和大头。”他说。

说了这么多,似乎很轻松。但他很清楚,这一路上哪里出问题,都有可能会导致她的死亡。

他只能盼望着一切顺利。

老天保佑,让她能一生平安顺利吧。

第454章 3013

这一天,跟往常的每一天都没什么不同。

祝玉燕只带了一个小皮箱,里面全是金条和珠宝。

倒不是她不想带衣服和食物,但是这是在逃命,她也不可能扛着二十斤的箱子逃啊。

精减之下,她带上了祝家的珠宝。

关于她的身份文件全都藏在了衣服里。

如果有不测,箱子可以买命,身份文件才是她能出逃的真正原因。

对于她先去朝*后再转道去美国,在路上至少要过三道关卡。

这边上飞机的关卡没关系,一飞机的人全是逃命的,大家都是一样的来历,开飞机的能在这个时候带人偷*,就是为财,别的什么也不为,他才不管上飞机的都是什么人呢。

问题在于落地后怎么办。

虽然祝二小姐学过多国外语,但朝*话却当真没学过。

幸好,朝*的飞机场现在在美国手里。她落地后要面对的不是朝*的海关,而是美国的人。

苏纯钧就替她泡制出来了一封寻亲信,假称祝玉燕是出海去寻亲的。

祝家后人当时分了家财后跑了,跑到哪里去了不得而知,但苏纯钧推测,英美这些大国内一定有祝家后人,只要没死光了。

他就替她写了一封邮件,假装是在美国的祝家后人寄来的,请祝玉燕赶紧出国投奔亲人。

这种信在这个时候还挺常见的,大半都是骗子——是的,这种看似热情的寻亲信,大半都是骗子。多的是同乡或亲戚骗亲友出国去□□工,一落地就会被卖进矿山或其他地方。

女的就肯定是卖去当舞女或妓女了。

祝玉燕看起来很年轻,拿着这样一封信,一看就是被骗来的,马上就要进火坑。

看在她就要进火坑的份上,美国海关反而不会过多去审查她的来历有没有问题。

下一关就是买船票去美国,到这里就必须砸钱了,不砸钱估计是抢不到票的。

这里记住只能买美国公司的旅行支票,它其中会包含到美国的船票或机票,中间需要中转他国的,也都可以用这个旅行支票去兑出来,这比到一地重新找船找飞机要方便得多。

苏纯钧恨不能把这些知识灌到她的脑子里。她虽然会英语,但连城都没出过,真的能找到正确的航运公司吗?

祝玉燕觉得这不会有多难,她在这座城里什么事没干过?帮派都打过交道,日本人也没怕过,怎么可能出去了连个票都不会买了?

买到正确的旅行支票后,基本就可以保证能达到美国了,就是需要小心在这之间不要把这本支票丢了或遗失了,这绝对是没办法补的。

到了美国后,再去英国基本就是复制以上方式了,而且从美到英的路途要简单得多。

苏纯钧:“财不露白,你自己一个人一定要多加小心。”

祝玉燕表示放心吧,我都会。

然后她上了汽车就开始盯着驾驶座旁边的两根杆子记:这个是换档,这个是刹车,不能拉错了。

她上回带着金茱丽开车根本没记刹车——幸好当时也用不着她刹,车是自己停的。

这回可就要记了,她到飞机场的位置时必须要提前把车停好再去找飞机,不然直接开进飞机停驻的地点估计就要被驾驶员当靶子打了,现在敢带人偷*的,全都有枪,肯定也都不是善良之辈。

她坐在汽车里,藏在角落。

听着外面的汽车发动机响。

第一个是陈司机,他要先去一个地方掩护他们的撤离。

陈司机出去了。

她是第二个。

她穿着男装,头发全都盘得紧紧的藏在帽子里。

因为她要装成男人。

衣服多穿了几层,显得身形更高大一点。

她本想把头发剪短点,但苏老师说不能剪,因为现在的女人多数都是长发,她剪了容易,再长起来就难了,万一某一个关卡要脱衣服检查过关,一看她是女人却剪短发,马上就会把她抓起来的。

苏纯钧:“你就装成普通人要逃命,比伪装起来更安全,因为逃命的人太多了,他们不会有功夫一个个查的。你越普通,越安全。”

越特别,越不安全。

所以她只能把头发盘紧,再戴帽子。

她第二个开出去。

苏纯钧是第三个。

这就显得她也是掩护,陈司机是第一个开出去吸引监视的人的,她是第二个,把剩下的监视的人都吸引走,这样最后一个走的苏纯钧才最安全。

反向思维。

苏纯钧让她第二个走。

祝玉燕一踩油门,车瞬间冲了出去,发动机声音巨响无比的吐出一串烟。

苏纯钧已经伪装好了,正坐在车里等着,当他看到祝二小姐的汽车像离弦之箭一样冲出去的时候,心瞬间就提起来了!

这也太猛了!

她拉的是几档?

油门给了多少?

这会出事的!

她可千万别动方向盘!就这样一直直着开!敢转弯车一定会翻的!

苏纯钧的心都蹦到嗓子眼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

他默默的等着,等了半个小时,才发动了汽车,小心翼翼的、鬼鬼祟祟的,让汽车滑出了侧门。

跟前两辆一冲出去就气势汹汹的车不同,他这辆汽车,一看就有问题。

他一路专找小路开,还会兜圈子。

他为了伪装自己,还给脸上涂了颜色。

但他相信监视的人是不会看不出他才是苏纯钧的。

因为后面已经跟上来了。

陈司机一路开到小公馆,也是一个伪装地。

为了伪装得更像一点,这里面是真的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假装是苏先生的情妇。

为了不露馅,她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老妈子和小丫头也是准备好的。

今天的出逃,这三个人都不知道。

陈司机装的就像逃命一样,他开进来后,直接冲上二楼,对那个女人说:“苏先生让我来接你!快走!迟了就走不掉了!“

那个女人一听就明白这是暴露了,但她有自己的任务,就是必须继续演戏。

于是她慌慌张张的喊老妈子和小丫头给她收拾东西,陈司机陪着一起作戏,楼下楼下踩得咚咚响,收拾出来几个大箱子。

那个女人抱着一个最大的皮箱,穿上貂皮大衣,坐上汽车。

老妈子和小丫头把皮箱子一个个塞满汽车。

那个女人从缀满珍珠的小手袋里拿出一把美金塞给老妈子和小丫头,含着眼泪说:“赵妈,小珍,这些钱给你们,各自逃命去吧。”

老妈子和小丫头都用力点头,拉着她又依依惜别了一番。

陈司机跺脚催道:“来不及了!还废什么话啊!”

说罢发动汽车就跑了,老妈子和小丫头在后面追了半条街。

那个女人浓妆艳抹的,问陈司机:“小陈,我们去哪里啊?”

陈司机从后视镜看她,“苏先生让我送你去码头。”

那个女人点点头。

这时,后视镜里已经可以看到有汽车追上来了。

这是以为这个女人就是重点,他们要把这个女人抓回去了。

陈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对那个女人说:“头低下去。”

女人把箱子往上一顶,自己钻到了箱子下头,趴在了车厢底。

陈司机一脚油门,汽车像是开得要飞起来。

后面的汽车却也是渐渐逼近了,还有日军的摩托车也追了上车。

日本人在喊话:“停下投降,不然就开枪了!”

话音未落,枪已经打上来了。

陈司机根本没有办法还击,只能闷头直顾开车,拼命催油门。

那个女人脸色大变,“是日本人!我听到日本人的声音了!是日本人追上来了!我不要被抓!”

她眼中含着泪,望向陈司机,手脚慌忙的从手袋里掏出一把□□,抵上了自己的咽喉。

她要自尽!

哪怕是早就知道会牺牲,准备牺牲了,但事到临头,仍然有一丝恐惧漫上来。

女人抖着嘴唇喊:“妈……妈……妈!”

陈司机看到她拿枪,马上大叫:“你等等!先别着急!我开到江边,往江里扎,你会游水对吧?到时你游出去就能逃得了了!别死啊!”

女人摇着头:“逃不掉的,日本人早把江给守严了,我前几日去看过了,江边都是日本兵的巡逻队。”

他们早就商量好了逃走的办法,但女人也早就发现了这个办法不管用。但她没有说,因为也没有第二个办法了。要是真说了,可能就不叫她来做这个任务了。

女人抖着声音说:“我不怕的,我不怕!”

陈司机一咬牙,说:“你别开枪!咱们往回开!往回开开到官邸就没事了!他们就不追了!”

女人怔了一下:“可我的任务是……任务是……”

陈司机骂道:“你猪脑子啊!能不死当然是不死的好啊!又没说这个任务一定要你死!你是小太太!给我哭!叫!等回去见到苏先生,给我好好的骂他!”

女人咧开红唇笑起来,然后就开始哭叫起来:“苏先生,我好怕啊!”

“苏先生,有日本人在追我啊!”

“苏先生,你个王八蛋啊!”

陈司机也大笑起来:“对!骂他!这个王八蛋!”

第455章 3014

祝玉燕从后视镜看到有两辆车跟了上来,速度都不低。

她怕会连累无辜的路人,就一直在一条路上来回开。

她知道的路不多,除了从祝家到学校,就是从祝家去官邸。这两条路是最熟的。

现在的天已经快黑了,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这个点飞机敢起飞,要知道现在好像是没有太好的雷达和辅助飞行系统的,一到夜里,大多数都是倚靠飞行员自己用眼睛看。

就算有好的飞机,这驾敢带他们偷*的飞机也不会是。估计就是比较老式的运输机了。

苏老师对她讲的是她要先在外面兜上半小时到一个小时,期间如果跟踪的人一直没变就不会管,一旦人数或车辆发生变动,那就要看机会行事。

假如跟踪的车突然变多了,赶紧往官邸跑。

这可能是准备抓她回去,她跑回官邸的话,安全性最高。

假如跟踪的车突然变少了,赶紧往飞机场开。

这说明其他地方吸引视线的目的达到了,她这边安全了,赶紧去赶飞机

要是跟踪的车突然开火,或是突然靠近,跑,加油门跑,能跑多快跑多快。

但是——

祝玉燕看自己拉的档,她刚才好像一下子拉得太多,档已经拉到底了。

油门好像也挺足的。

她现在可能已经是最高速了,不可能再快了。

后面两辆车开始跟得紧,后来就紧一阵,慢一阵,还有一段时间消失了,然后又冒出来了。

这期间她一直照着自己的想法开,就是在祝家门前这条路上来来回回的绕。

因为这边的路是最宽的,路面也是最好的,开起来方向盘不容易跑。

刚才她在过一段特别不好开的土路时,方向盘突然自己向一个地方拐!她拉都拉不回来!吓得以为自己要撞墙撞树了!

幸好给拉回来了!

现在她就觉得后面这两辆车好像也不是很有威胁感,就在后面吊着,不逼近也不远离,时不时的还玩一把消失。

她就只盯着自己面前的路,记着拉住方向盘,偶尔看一看手表,计算一下已经多长时间了。

七点四十,天开始黑了。

路灯是早就没有了,天一黑,就黑得特别吓人,几乎是瞬间,路上的行人和黄包车全都不见了,人越开越少,没开出去几百米,街上的人就都消失了似的。

大家仿佛都在赶日落,要在天黑之前进家门。

这条路上就他们这三辆汽车看起来油光水滑的,一看就很像肥羊。

她就看到有几个像是帮派分子的在盯着他们这几辆汽车。

现在的帮派是越来越厉害了。以前他们只抢普通人家,现在连汽车都赶劫了。这也是因为现在的汽车速度有限,再加上帮派份子过于不要命。

她在苏老师的报告上看到过,帮派份子劫车都是几个人冲上去扒车门,然后往车里扔油瓶,油瓶里装的就是灯油,瓶子就是汽水瓶,玻璃的,瓶口用一块浸过油的纸或布塞住,要扔的时候点了火。

油瓶扔到车里一碎,油全泼出来,火跟着就点燃了。

车里就着了,泼到人身上,人也跟着着了。

这车就一定会停下来了。

然后帮派份子就会一拥而上,拿长棍照着人头敲,打死就拖到一边,把尸体在地上滚来灭火,再抢东西。

一般钱是放在皮夹里,装在口袋里,所以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烧光。

手表、钻石、黄金一类的东西也都比较耐火。

皮带、皮鞋、衣服之类的虽然会烧着,但只要没全烧光也能卖钱。

祝玉燕看到这些帮派分子盯着她的车,就默默的把车窗全升上去了。

虽然也没多少用吧,因为他们巴到车上是会拿斧头或别的东西敲碎车窗的。

等路上的行人全消失后,就只能看到躲在小巷子里和阴影里的帮派分子了。

这时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发动机声。

路上太静了。

她可以听到后面两辆汽车的发动机声了。

她看了一眼后视镜,他们仍是没有靠近。

她现在已经出来四十分钟了。

可以……往飞机场开了。

她有过冲动想回去,回去找苏老师。

但同时,她又知道,他是多盼着她能平安离开。

回去之后,两人一起死。

她或许会满足,他却会很痛苦。

她曾经因为得不到爱而选择死亡,死亡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她梦想着用死去报复父母,可现在她知道了,假如父母不曾爱过她,那他们就不会感到痛苦。

只有爱她的人才会痛苦。

她愿意为了苏老师选择另一条他希望她选的路。

她开始向飞机场开。

怎么去飞机场是苏老师用地图告诉她的。

她没去过,只记住了在地图上的路。

不过其实还是挺好认的,因为出了城,就没有路了,随便开,只要方向没错就不会走丢。

她很快就离开了祝家楼门前的那条路。

整齐的街道渐渐远离。

像是在对她告别。

她发现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看到这条街了。

开出这条街,路旁的房子就显得稀疏起来,平整的马路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坑坑洼洼的土地。

勉强能看出路面是靠人走出来的,两侧黑洞洞的地方极有可能是农田。

有农田就有渠,祝玉燕小心翼翼的不敢撞到渠里去,那车一栽可就出不来了。

此地不会有路灯了,她只能看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来辩认方向。

然后就是靠直觉了。

她还是能认清东南西北的,不至于完全走偏。

身后的发动机声越来越近了,看来他们加快速度想追上来了。

但是由于她这辆车已经是最高速了,不可能再快。

她只好安慰自己大家的汽车都是一样的,苏先生给她的车肯定也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那大家的速度应该都差不多,后面两辆车就算开到最快,最多跟她齐头,不会比她更快了。

等他们把车开过来,她就撞!

祝玉燕在心里模拟着一会儿要怎么撞不会把自己的方向盘给转飞,那边两辆汽车已经跟上来了。

她一个激动,在那两辆车刚靠近她的车的时候,就转了一下方向盘。

然后她的车就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样,变成横的了!

就是瞬间!

她都没反应过来,车头、车尾咣咣两下都撞上了!

她的车还在平行移动!

车轮溅起一排泥,都扬到车窗上来了。

她就觉得怎么不对?怎么两辆车一个撞车头一个撞车尾了呢?

是她撞了他们?

还是他们撞了她?

反正她现在是被包围了!

祝玉燕开始撞车前这辆车,撞着它往前开——然后这个车就消失了?

它翻了!它翻下去了!

前面肯定有坑!

是灌溉田的渠道?

还是水坑?

渠道的话怎么在这个方向?怎么会在路当中呢?

她赶紧拉刹车杆!

车再次旋转起来!

然后她的车头又对着另一辆车了!???

怎么回事?

反正是在车前面,她只好继续撞这辆。

然后这辆车上的人开始举枪对着她射了。

她条件反射的转方向盘,感觉车身又咣了一声,撞得她头都磕到前面的方向盘上了,然后又回撞了驾驶座。

她头昏脑胀的——突然发现前面没有车了!

赶紧向前开!

看后视镜,一辆车都没有了。

怎么回事?

第一辆撞到沟里去了,第二辆呢?

祝玉燕找了一圈,发现它竟然在左边——它刚才在右边啊。

她不会是把车给转了三百六十度吧。

那现在的方向不等于是向后开了吗?

不对,三百六十度还是原方向没错。

那就是一百八十度?

二百七十度?

她现在到底在哪个方向啊?

祝玉燕赶紧缩着脖子往天上看,想找星星和月亮的方向——现在月亮刚升起来,在她背后呢。

月亮在背后,那背后就是西,前面是东?

左边这辆车开始喊话,日语口音的中国话,透着一股怪里怪气的味。

“停夏!”

“停夏!”

“停夏不杀你!”

砰砰的,子弹打在车上。

此时路面开始变得更加不平整,似乎这里已经不是路了——所以刚才还是开错方向了吧?这是开到田里来了吧?

已经错过路了?

但是也不能回头了啊。

最可怕的是,油箱的指针开始有点危险了。

汽车开始全身咣当响,像要散架一样。

现在的汽车减震约等于没有,除了是在平整的马路上开,不然就会一路咣当响,比发动机的声音都大。

左边那辆车也一样。

车开始向她靠近,那边的车门打开,里面的人打算跳到她的车上来。

她想故技重施就转方向盘,这回她明白为什么车是横的了,因为她的车速太快,一转方向盘,车会自动打圈,瞬间就画一个圆。

左边这辆车有经验了,避开了她的圆。

等她把稳方向盘的时候,它再次靠过来,车上的人就跳到她车上来了,巴住了她的车。

这是个日本人。

一打眼的功夫,他就用枪把敲破了车窗。

下一步他就会爬进来,就可以用枪对付她了。

这算是没逃掉吗?

祝玉燕回头对着这个日本男人喊:“八嘎牙路!”

日本男人抬头看她,手从破掉的车窗伸进来,把车门锁给打开了。

他爬到车顶上,车门自然弹开。

他的两只脚先伸过来,只要一放手就可以跳进来了。

下一秒他就不见了!

祝玉燕都没反应过来,她本来都决定自杀了——不知道咬舌管不管用。

跟着她就听到了让人牙酸的重声,那是人砸到地上的声音。

后视镜里黑洞洞的夜里,冒出了两团火,远远的,烧得很好看,能依稀看到车的框架。

那两辆车都着火了。

没有日本人了。

也没有日本人喊话的声音了。

他们像是被黑夜吞没了,消失了。

没有追击了。

祝玉燕茫然的向前开着,几乎以为是苏老师从天而降来救她了。

是他吧。

是他安排的人吧。

她终于能安心的看天空,找方向了。

方向没错,她快到飞机场了。

远处,螺旋浆的声音传来。

越来越近了。

她循着这个声音开过去,远远的看到了停在黑夜中的飞机,它卷起一股风,扑向周围。

她也感觉到了。

风卷起尘土沙砬。

她把汽车停下,这时她才发现她一直在剧烈呼吸中。

她的心在狂跳。

她的嘴里有血腥味,可能刚才咬牙咬出血了。

她下车,抱住行李箱,往飞机跑去。

飞机旁的人她不认识,没见过。

她跑过去,想说话,报身份,并出示机票。

什么都没来得及。

被那个人一把托住往机舱里送。

机舱里也有一个人抓住她,把她往人堆里一放。

她咣的一下就靠在了机舱冰冷的舱壁上。

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周围的人的面孔也看不清。

她的两边都有人,大家都是这样并排坐着的。

那个人从她头顶上抓过来一条粗绳,从她头顶绕过,一下子就把她给绑在了椅子上。

机舱门已经关上了。

飞机开始跑。

这个人抓住机舱顶上垂下来的绳子走开了。

她才看到对面也坐着一排人。

大家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都穿着灰黑深色的衣服,裹得看不清男女。

飞机陡然站上天空,爬升。

机身开始咣当响,所有的飞机零件仿佛都在晃,都要散架。

祝玉燕开始感觉到呼吸不上来,太快了,太猛了。

她紧紧抓住胸口的绳子。

直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

她坐上飞机了。

她逃出来了。

地面上,两辆日军汽车旁,静悄悄的站着五个人。他们把车上的人都杀死,车烧掉,然后分散离开。

其中一个人没有走太远,他来到了附近的一所民房里。

他钻进柴房,抱出发报机。

——“兰花”已平安转移。

飞机上,飞行员向地面发电报。

——“兰花”已平安登机。

机舱里,祝玉燕抱住行李箱,感到身上开始变得寒冷起来。

高空中气温会降低。

她会好好活下去的。

苏老师,你放心吧。

第456章 3015

苏纯钧身后的跟踪者比较温和,但他们跟得很紧。

苏纯钧装得就像是准备要逃跑,他做了许多迷惑人的行动。

比如停在路边仿佛在等什么人。

比如钻进咖啡店或饭店却不吃饭只喝咖啡喝茶。

比如找到一个机会换了一身衣服,等等。

每回他做出出人意料的举动时,身后的跟踪者都会把距离缩短。

比如他把车停在路边时,后面的汽车就一前一后的夹着他。他半天不动后,车里的人就下来在街边朝车里看,还走上来跟他搭话,用别扭的中国话问:“先生,现在几点了?”

苏纯钧“吓得”赶紧开车走了。

他躲到咖啡店里的时候,跟踪的人就也跟进来,坐在他隔壁桌。

他躲进饭店时,大门和后厨的门都被堵了,他“特地”从后门走,刚好就看到了后门的跟踪者,“吓得”他只好退回来,若无其事的从前门出来了。

他换了一身衣服的的时候,假装放弃了汽车,叫了一辆黄包车说要去火车站,结果这辆黄包车很快就被日本的巡警给拦下了。他只好掏出身上的钱包“赶紧”跑了。

总之,日军的跟踪者就像猫戏老鼠一样跟着他。既不上来抓他,也不许他逃走。

他在这座城里兜兜转转的躲了将近一夜,直到天亮时,跟踪者竟然放开一条口子,将他放到了火车站!

他在火车站外绕了几圈,还下车走了走,都没有看到跟踪者。

他担心出了问题,就真的掏出美金来贿赂了火车站的人,悄悄上了月台,假装要登车。

幸好跟踪者最后还是来了。

把他“劝”了回去。

他看到天都已经亮了,这才开车回到了官邸。

官邸里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被放出来了。

因为无缘无故被关了一整夜,工作人员的表情都不太对,看到苏纯钧回来,全都躲躲闪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