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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直播

第61章第61章

怪不得夏于淮录制完快问快答之后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贺知澄十分惊讶,平日似乎没见夏于淮和什么人走得近,他有喜欢的人,自己怎么完全不知道呢?

一想到这里,贺知澄心里难得有些微妙,他有些困惑地捂住微微发闷的胸口,似乎辨别着究竟是生病带来的不适还是其他的感觉。

贺知澄眨眨眼,脑子里仿佛割裂成了两半,一部分冷静地分析着自己的心态,宛若纯粹的旁观者,甚至觉得有些新奇,另一部分却陷入其中,细细密密地泛着酸麻。

我这是……吃味了吗?

一想到刚刚在病房里珍重地搂着自己的人,却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和他人亲密地站在一起……

我们不是朋友吗?怎么连这种事都不愿意告诉我?

贺知澄忍不住想。总不会是怕我抢他对象吧?我是这种人吗,我都不喜欢女孩子……

还是说……他也喜欢男性?怕我觉得奇怪不好告诉我?

不过我主动问这种话题也有些尴尬啊……

贺知澄有些困倦地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愣是没往自己身上想,只觉得哪里隐隐约约有些奇怪,纠结着纠结着便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看见了夏于淮公开恋情的热搜,一边苦笑,一边转发祝福他们,梦中的那人也不知是男是女长什么模样……

而此时真实的网络上,虽然贺知澄生病被送往医院的事情没有被直接拍到,但果然无法避免风声传出。

【@玻璃水晶球】:橙子是不是感冒了?看他和主持人聊天的时候嗓子都哑了,面色也不好。

【@橙子甜甜圈】:那是刚刚表演完累的吧?我感觉还挺正常啊,现场版感觉吃了cd机一样!

【@香橙养乐多】:其实我也觉得今天橙子唱歌的声音比往常低一些,虽然这首歌本来就是低音,只是我没多想,只当是现场版和录音室版有区别……

【@草莓味汽水】:如果橙子是生病了,那他表演完成度还这么高??我哭了这也太敬业了!

【@波点酱】:大概是真的,多的我不能说了,朋友有点关系……消息是要求保密的,大概也是怕我们担心吧。

【@橙橙橙love】:???

【@物语日记】:不要紧吧!!!

【@橙子家的小羽】:呜呜呜橙子要注意身体啊,一定要没事……

粉丝们纷纷在贺知澄微博下留言关心他的状况,有李姐监控着舆论,也不必担心。

一晚过去,贺知澄已经不再高烧,但感冒来势汹汹,拖了这么久,彻底痊愈可不容易,依旧有些低烧。

但终于得到可以回家的准许,贺知澄急忙收拾东西,就收到李姐让他在微博上报个平安的消息。

【@贺知澄】:很抱歉让大家担心了,只是小感冒,已经好多了,冬天大家也都要注意身体,小心着凉~

【@风铃香橙】:橙子很忙吧,排练也很辛苦才生病的吧?好好休息!

【@琥珀晚安】:橙子没事就好!安心养病!

【@贺知澄】回复【@琥珀晚安】:我会的~

【@夏于淮Yu】回复【@贺知澄】:你最好是,我会来查岗的。

一时间,粉丝们都乐了。

【@橙味奶油蛋糕】:哈哈哈橙子小心了!

【@橙色落日】:哈哈哈哈哈别的不说,小鱼去查岗的时候能不能让我们看看?

但是夏于淮并不打算给他们看。

一月,贺知澄的病折腾了一个星期才彻底好全,期间李姐替他推了不太重要的工作,不能推的也尽量协商延期,难得给贺知澄挤出了一段休息的时间,或者说勒令他好好休息。

闲着也是闲着,贺知澄终于搬出了贝斯打算久违地直播一会儿。

今年的春节比较早,返乡的日子逐渐临近,贺知澄因为生病推迟的工作勉勉强强能在春节前解决完毕,挤出了春节假期,渲日的成员们难得都在国内,说什么也要再聚一番。

主唱陈驰涛早早作好了曲子,和成员们反复修改,已经基本完成,贺知澄不在江岚,没法参与他们的排练,只能自己凑合。

正好当成直播内容了。

【e是橘子】开播了——

贺知澄照例戴上口罩,将摄像头调整到脖子以下,简短地说:“好久不见,今天先翻弹最近扒了谱的几首歌,之后会传视频。”

贺知澄本来病就没好全,声音比平日低哑,此时就没特意压低嗓音,但沙哑的质感不禁让人酥了耳朵。

【橘子哥今天好早!】

【好久没见你了啊橘子哥,想你!】

【橘子哥今天声音迷之好听。】

【好好好,就喜欢跟着橘子哥练琴,每次给谱子清晰明了,指法也拍得特清楚!我的互联网贝斯老师!】

贺知澄先弹了一首应修凌半年前发布的一首歌曲,是节奏很快的一首摇滚,曲中的贝斯同样颇有难度,只见贺知澄的手指在弦上跳跃飞舞,快而不乱,曲调变换尽在掌控之中。

【好帅的指法!!!】

【啊啊啊我也想学这个!】

【是凌哥的歌!!啊啊啊双厨狂喜了!】

【这首歌我也试着扒过,真的好难啊!坐等橘子哥的教学了。】

音乐盛典过后,应修凌催了他好久的合作即将提上日程,贺知澄找灵感的时候顺手扒了几首应修凌的歌,研究应修凌最近的风格。

两人都是创作型的歌手,如何融合两个人的特色、取长补短创作出歌曲是他们需要思考的问题。

夏于淮敲门的时候,贺知澄正准备弹下一首曲子。

贺知澄顿了顿,他差点忘了,夏于淮跟他说过今天会来看望他。

“有人敲门,今天就到这里吧。”

说罢还没等观众们反应过来,他就直接关了直播。

【???】

【呜呜呜橙子哥好绝情!还是这样说走就走!】

【路人,误入直播间,这个up主总感觉声音有些耳熟诶?可惜不怎么说话。】

【有一说一,这真是我全网见过翻弹凌哥的曲子最厉害的贝斯手了,决定推荐给我的姐妹们,嘿嘿。】

“你还真来查岗了啊?”贺知澄靠在门边,调笑了两句。

夏于淮一脸认真地点点头:“把医生开的药拿出来,我来检查一下你都有没有按时在吃。”

贺知澄:“……”

坏了,怎么有一种家养犬突然变成狼狗了的感觉?

还好贺知澄吃药并没有马虎,又在夏于淮的监督下吃完了这个点该吃的药剂,勉勉强强通过了夏于淮的检查。

这还是夏于淮第一次正式来到贺知澄的住处,公寓并不大,但是十分整洁,充满生活气息。

“你这是……在直播?”夏于淮看着桌上的设备,问道。

“嗯,我偶尔会传一些贝斯视频在网上,顺便就开个直播,就当是练琴。”贺知澄点点头。

夏于淮一顿:“我打断你了吗?你可以继续,我注意不入镜就好了。”

“不用了,本来差不多结束了,我之后准备弹我们乐队的新曲,还没公开演出过,也不好提前在网上展示了。”贺知澄摆摆手。

“新曲?”

“我们乐队过年准备演出呢,准备了新曲。”贺知澄拔掉音响上的耳机,调整好音量,又紧了紧琴弦。

“正好我今天打算练练手,有兴趣当我的观众吗?这可是独家专座哦。”贺知澄笑着眨眨眼。

“当然,我的荣幸。”

热烈的曲调如浪涛激荡,在狭小的空间内响起,贝斯在其中却始终如同冰冷的调律,冷静地掌管着核心的节奏,奠定着暗沉的基调。

忽然,贝斯的节奏忽地猛烈起来,冰冷的火焰般骤然绽放,陈驰涛在间奏中加入了一段贝斯solo,高难度的slap在贺知澄的指尖也轻巧而从容,当冷静与富有激情的节奏结合,每一个扫弦都踩在心尖上。

眼前,贺知澄已经沉浸在乐曲中,唇角微微勾起,发尾束起的小辫跟着节奏一晃一晃,尽管穿着简单的常服,却依然有了舞台上演出时那凌然的气势,耀眼而迷人。

夏于淮看得着迷,浑然不觉乐曲已经结束。

贺知澄看得好笑:“怎么?听傻了?”

“嗯,”夏于淮干脆不否认,“很好听。”

他想,自己最初只以为,贺知澄站在舞台上的模样给了他艺术灵感,但抛却灵感之外,他却依旧会为了这个人而心动。

*

年前,贺知澄和应修凌终于放出了合作预告。

微博上的粉丝都欢呼起来——

【@清秋】:!!!有生之年!!

【@蓬松小面包】:哈哈哈合作了!我就说他们关系很好吧!

【@最甜的小冰块】:期待期待!啊啊啊凌哥终于又工作了!请橙子多多督促他常常露脸啊!

【@香橙味拿铁】:前面的冰块想多了,我们家橙子自己都是个懒得营业的,时常怀疑如果没有经纪人提醒会直接失踪……

【@星月飞行】:呜呜呜抱头痛哭了……

然而贺知澄没有想到的另一件事是,自己作为贝斯up主的账号,也在同一时间火了一把。最近发布的几首翻弹或许是被应修凌的粉丝们看见,径直冲着百万播放量奔去。

【哇,这是什么宝藏贝斯小哥哥?弹得好好听!】

【手好美,prpr】

【总觉得小哥身形有点眼熟是我的错觉吗……但是又想不起来。】

【感觉橘子肯定是个帅哥,能不能露脸啊?】

贺知澄扫了一眼评论,确定应该没有人发现他的身份,便放松下来,今天,他和应修凌有一场公司安排的直播。

“唔,我看看开了吗……看得到吗?”打开屏幕,便是贺知澄凑近的侧脸,似乎是在调试设备,粉丝们呼吸一滞。

【看得到看得到!】

【啊啊啊橙子美颜暴击!】

【天呐贺知澄是神吗?居然能把凌哥拉来直播!谢谢你,我们又好久没看见过他的脸了!】

【啊啊啊是活的凌哥啊!】

“大家好~”贺知澄笑着朝镜头挥挥手,又退远些,一旁露出刚刚被他挡住的应修凌。

为了给两人的合作预热,应修凌难得地露了脸,直播就选在了应修凌在公司的豪华练习室内。

不过他坐在一旁,似乎没有搭理弹幕的意思,不以为意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的乐谱,还不时发出点评的声音——

“哎我觉得这里……”

贺知澄强忍住翻白眼的欲望:“……”

然后应修凌就被贺知澄轻轻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踢了一脚:“直播开始了。”

“我知道了,”应修凌撇撇嘴,朝弹幕看了一眼,“看吧,我不说什么他们也能自己过得可好。”

【刚刚贺知澄腿是不是动了动?盲猜是不是在下面踹了凌哥一脚让他老实点?】

【哈哈哈哈哈!】

【可恶凌哥还是熟悉地欠揍感!】

【感觉真的很熟哇,相处好自然哦……】

【就是就是,之前橙子直播还说只是同公司前后辈的关系,这么一看,绝对不止啊呵呵呵!】

【就是,谁敢在应修凌面前真的放肆。】

直播并不长,两人和弹幕互动回答了一些问题,顺带预告了新曲的进度,尽管如此,相处间透露出的熟稔还是粉丝们十分惊讶。

“新曲是什么风格?”应修凌瞄了一眼弹幕,打了个响指,“特别帅的那种,怎么样,想不想看你们橙子哥哥耍酷?”

【啊啊啊想!】

【凌哥你好懂啊!】

【哈哈哈什么橙子哥哥!好甜!】

贺知澄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嗯,听你安排,你高兴就好。”

直播结束,两人索性留在练习室里交流灵感,尽快将歌曲完成。虽然新曲已经有了初稿,但无论是贺知澄还是应修凌都是精益求精的类型,自然需要反复讨论修改,致力于呈现最好的效果。

“呼,跟你合作就是爽快!”月上中天,应修凌伸了个懒腰,今日进度喜人,灵感的交流不禁让他心满意足,“春节我可得好好放个假,你们乐队有演出吧?到时候记得叫我啊!”

贺知澄点点头:“知道了。”

年前的工作竟比预期还早了两天完成,贺知澄提前给小助理季昭放了假,独自回到江岚。母亲还在出差,或许除夕当天才赶得回来,江岚的朋友们也都有自己的家人需要陪伴,他也不好意思去打扰……贺知澄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叹了口气。

窗外,街边不知哪家店的放着“恭喜发财”飘飘荡荡地传来,夹带着不知哪家采买年货的喧闹声,带来几分年味。

而屋子里贺知澄独自一人靠在窗边,抱着贝斯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弦,显露出几分落寞冷清。

没来由地,他想起夏于淮敲开他的房门,认真地坐在他身旁听他弹琴的模样,分明是一个人身在异地,却不知何时不再有漂泊孤独的感觉,会熟门熟路地敲开夏于淮家的门、沙发上有属于自己的玩偶,还有记忆里丝丝缕缕的香气。

从夏天到冬天,香气是书写记忆的信纸,留下难以忘却的笔迹。小调香师身上的香味刻印在记忆的深处,翻开纸页便能让记忆变得鲜活。

逼仄的更衣室中,那个意外的、浸透着淡淡的薄凉和清苦的拥抱;音乐节后,江边混合着水汽和清爽的柑橘味的手替他戴上帽子,在帽沿悄悄留下属于夏于淮的气息;冬日里他的大衣中温暖而令人安心的余香……

不知不觉,贺知澄也或多或少受到了夏于淮的影响,开始留意他人身上的香气,不过这个对象,也只有夏于淮一人而已。

更直白些面对自己的心,贺知澄意识到——

他似乎是……想夏于淮了。

贺知澄有些失笑着摇摇头,谁回家过年还想着朋友呢,别人也有自己的家人啊。

虽然他很希望夏于淮能来看他们的演出,但是春节假期对团圆的人们来说算得上短暂,夏于淮也要陪伴自己的家人,远道而来就为了看他演出也太过麻烦……

对了,而且夏于淮还有喜欢的人吧……自己作为朋友,更不应该分走他太多的时间了。

思绪一股脑地涌了上来,贺知澄唐突地又想起前些天被自己草草忽略的问题,他还不知道夏于淮究竟喜欢的是谁呢……

于情于理,贺知澄都能预想到合理的结果,但是心却控制不住地沉没下去,失落地坠着生疼,复杂的情感微妙地混合在一起,让人理不清毛线般混杂的头绪。

夏于淮先前并没有跟自己说过会来江岚,应该是……不会来吧。

贺知澄靠着窗,用音符将那个人的影子从自己脑海中扫开,刻意地忽略了胸口有些发闷的心跳声。

若是未曾期待过,自然就不会失望了。

而另一边,夏于淮回了家,却是一脸嫌弃。

“我就直接问了,我什么时候能走?”

夏于淮的父亲——夏正涛立马吹胡子瞪眼:“臭小子,你什么意思?刚回来就想走?”

“那家族宴会比相亲角还热闹,我有什么在场的必要吗?”夏于淮冷笑了一声,“交给哥哥就可以吧?”

就像洛兰特家族会在圣诞节举行聚会一样,夏家作为b市有头有脸的家族,每年举办的家族宴会规模不小,受邀的对象也逐渐从家族中人渐渐延伸到b市其他有交情的家族之中。

虽然夏父手段手腕过人,夏氏内部没有什么斗争的余地,但世界上所有的亲戚,无论是在何处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爱给小辈搭桥牵线。

提起这个,夏君柏的脸色也有些不情愿,委婉道:“父亲,除夕夜是我们家里自己聚会,当然没问题,但是家族宴会那天、我可能还有些工作要忙……”

“滚滚滚!”夏正涛拍着桌子没好气地道,“就是不想去是吧?”

一旁,夏于淮和夏君柏的母亲甄羽雯看得好笑,劝道:“哎呀,他们才多大,急什么急,不去就不去好了,我们自家人要聚总能抽得出时间……”

夏正涛瞪了一眼一唱一和的两个儿子:“回头再收拾你们!”

夏于淮点点头走了,反正他说自己不参加,只是通知罢了。

得知贺知澄他们的演出时间后,他早就让助理买好了去江岚的机票,不告诉贺知澄只是想……作为一个惊喜。

更何况,他还有其他准备。

确认一切安排妥当,他垂下眼,这才意识到胸口有些失控的心跳。

——仅仅几天不见,他就开始想念贺知澄了,甚至连想到奔向他,都如此迫不及待。

第62章第62章

难得贺知澄有空,陈驰涛和戴鹏一合计,赶在年前就把大家召集到渲日排练。

已是除夕前的第二天,来酒吧喝酒的顾客已是寥寥无几,戴鹏索性和熟客打好招呼关了店,也免得贺知澄遮遮掩掩。

江岚的冬天有一种刺骨的湿冷,手触碰琴弦更显生疼,纵使练习了好一会儿,贺知澄的手也不见有温暖起来的趋势,透着受冻的微红。

即便如此,他白皙的手指也没有丝毫受阻的样子,灵活地在弦上跃动,依旧完美地完成了高难度的演奏。

只是休息的间隙中,他恍然又回想起夏于淮温暖而干燥的手。

夏于淮是不一样的,他会无数次牵起他冰冷的手,执着地温暖他。

贺知澄摇摇头,觉得自己最近有些怪怪的。分明是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却没能找回熟悉的心境,仿佛有什么东西潜移默化地改变。

或许尝过温暖,便不甘心于饮尽冬日的苦寒。

“小橙子…贺知澄?练习了!”

不远处,陈驰涛叫了他好几声,贺知澄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贺知澄猛地回过神:“来了!”

时间尚早,排练结束后,几人在吧台旁喝酒聊天,店里没有其他人,贺知澄也久违地光明正大坐上吧台,饶有兴致地研究店里更新的酒单。

戴鹏给调酒师们也放了假,此时自己站在吧台后面,往玻璃杯中倒酒的架势算得上是有模有样。

“哟,你还会调酒呢?”鼓手宋新恒惊讶不已。

“废话,店里的酒单可是我和小方他们一起研究的。”戴鹏翻了个白眼。

“尝尝,冬天喝点热的暖暖身子。”戴鹏将一杯深色的液体放到贺知澄面前,细小的气泡缓缓沿着杯壁上升,贺知澄双手捧起玻璃杯,是淡淡的暖意,“今天我请客!每个人都有!”

贺知澄喝了一口,辛辣感传达到舌尖让他小小地呛了一下:“咳……”

“这不是姜汁可乐吗?”

众人:“……”

戴鹏理直气壮:“这不是要放假了吗?材料都不剩啥了,凑合着喝吧!还能预防感冒,请称赞我贴心好吗?”

“装得你!”陈驰涛给他背后来了一巴掌。

由于可乐被加热的缘故,气泡的冲击变得细微,但不得不说,带着微微辛辣的姜汁混合着可乐的甜味在舌尖炸开,确实能够感觉到一股火热感。

“咳!你姜汁倒多了吧?!这么辣?故意的?”陈驰涛在一旁猛地呛了一口,又笑闹起来。

姜吗……

贺知澄又不由自主想起夏于淮冬天常用的香水,淡淡的姜茶气息并不呛人,鲜明却温和,就像他这个人一般,乍一看难以靠近,但内里却柔软又温暖……

他晃了晃脑袋,回到江岚之后是第几次想起夏于淮了?不就是和朋友分开一段时间吗?平时也没见自己有事没事就想起应修凌和戴鹏他们啊?

“小橙子你来说说,这是不是戴鹏的错!”

贺知澄思绪游离的时候,另一边显然又陷入了一轮争执,宋新恒在一旁无奈地揉着太阳穴,贺知澄早已习惯乐队打打闹闹的氛围,笑着加入进来。

一旦乐队聚齐,戴鹏必然又要提起自己那位喜欢香水的初恋。

只见他趴在吧台上哀嚎道:“你们知道吗!她前段时间跨年还从法国给我寄了一个小众品牌的香水!你们说,这还不是对我余情未了??”

宋新恒:“……话题是怎么拐到这里来的?”

陈驰涛嘲笑一声:“送个香水就是对你有意思?”

戴鹏又朝着贺知澄求支援:“小橙子你不是认识夏于淮,他也是调香师啊,你说说,难道送香水不是有寓意吗?”

贺知澄有些疑惑:“送香水……就是代表对你有意思吗?”

夏于淮也给他送过很多香水呢,照戴鹏这么说……岂不是夏于淮也对他有意思?

同样的话,全然不同的语气。

戴鹏见贺知澄也这么说,失落地垂下了头:“好吧,我就知道……”

贺知澄忙道:“不是、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前些天才知道,夏于淮在综艺上说他有喜欢的人,但他也没有告诉过我他是怎么向对方示好的……”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随着他的话,其他人都安静了下来,奇怪地盯着他。

贺知澄说到一半察觉到气氛的微妙,止住了话头:“怎、怎么了?”

“小橙子……你就不觉得,他喜欢的那个人……”戴鹏一阵牙酸,率先开口。

陈驰涛:“就是你吗……?”

贺知澄愣了,半晌才挤出一句:“…………啊?”

“不、不可能吧?你们可能是看到网上有些粉丝在磕我们之间的cp,但那个是他们自己杜撰的……”贺知澄艰难道。

他先前确实也偶尔意识到夏于淮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对,但或许他已经习惯了和夏于淮的亲近,也没有仔细思考过,却没想到旁观者清,就连朋友们都看出来了。

戴鹏拍案而起:“你们那个综艺我也看了,当时我就觉得他真对你有意思!我怎么可能看错?!”

贺知澄一阵绝望:我当然知道你不可能看错啊!自己就是“情圣”,那可不是火眼金睛吗?

陈驰涛难得和戴鹏统一战线,居然也跟着点点头:“没错,你哥哥我留过洋,看得出来,外国很多喜欢同性的……也很正常,那夏于淮不也是留学过的吗?”

贺知澄又是一阵窒息:“……”

他也知道这很正常啊!因为他自己就是啊!

贺知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戴鹏大有开始逐帧寻找证据证明夏于淮是真的喜欢贺知澄的架势,甚至比磕糖的cp粉更甚。

“来来来,你看这里,他这个眼神……”

贺知澄心乱如麻,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就在这时,宋新恒及时打断了戴鹏的话:“咳、其实小橙子告诉过我……”

他瞄了一眼贺知澄的神色,用眼神询问贺知澄能不能说。贺知澄正愁不知该怎么开口,便朝宋新恒点点头。

“小橙子自己也喜欢同性来着。”宋新恒淡定地点点头。

“哦。”

戴鹏和陈驰涛只是齐齐卡住一瞬,随即恢复过来,表示知道了,又有重新开始“扒糖”的架势。

贺知澄:“……”

下一瞬,他无奈地笑了。

他没想到真正在乐队的大家面前坦白的这天如此轻松,不过也是,大家都是玩摇滚的,谁还没点特立独行的地方呢?

比起惊世骇俗的叛逆,这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现在思想越来越开放,性取向的不同早都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所包容和接受。

“因为……我家里的事,所以我一直没跟大家说。”贺知澄低下头,“宋哥知道也是偶然。”

宋新恒想起这件事,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前两年贺知澄还在江岚上学,当时渲日乐队还常常活动,宋新恒的表妹前来看他们演出,居然看上了贺知澄。

毕竟是朋友的妹妹,贺知澄虽然无意,也不好随意对待,因此郑重地告诉她自己不喜欢女生,拒绝了她。

宋新恒的表妹虽然遗憾,但也为人爽快,摆摆手表示接受,后来还试图给贺知澄介绍过帅哥,但贺知澄说自己没有谈恋爱的意向,也就作罢了。

众人安静下来,陈驰涛半晌才叹了口气,拍了拍贺知澄的肩:“都过去了,如果你想试试,也未尝不可。”

“关键是,你自己怎么想?”宋新恒也说。

贺知澄有些茫然:“我……我没想过。”

他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汽水,心中仿佛也有什么酸甜交杂的滋味炸成一片,咕噜噜地冒着泡。

“我觉得我是知道什么叫喜欢的,但我从来没想过夏于淮对我是……这种意义上的感情,我在酒吧见过很多人谈情说爱,但他和他们都不一样。”

戴鹏听了,一脸痛心疾首地拍桌子:“橙啊!你懂个鬼啊!我看你都不知道当初你还在渲日打工的时候那些女孩子为什么喜欢你!”

“……”陈驰涛和宋新恒也沉痛地点点头。

贺知澄十分坦然:“我确实不知道,本来我也从未有过恋爱的打算。”

他太善于与人保持距离,以至于从没深想过与夏于淮之间的相处早已向另一个方向脱轨而去,也辨不清此时此刻自己的心。

贺知澄没有尝过动心的滋味,自己时常想起夏于淮,就是动心吗,还是只是他的错觉呢?

“咳、总之,这种事也急不得,你再观察一段时间,可能哪天突然就开窍了,言传身教也没用啊!”

戴鹏虽然在自己的事上显得像个冥顽不灵的“恋爱脑”,给朋友提建议还是很靠谱的:“正好你们最近不在一起,也当冷静一下,你想想,你俩分开一段时间,你会想他吗?”

贺知澄果断点头:“会。”

“……”

戴鹏有些牙酸地捂住脸,总觉得这八字就差一撇了。

除了操心朋友们的感情生活,陈驰涛还宣布了一个消息:“我报名参加了b台《为你声援》的海选。”

众人都是一片惊呼。

《为你声援》是b台一档老牌音乐节目了,目前已经举办了四季,季季大爆,堪称国民音乐综艺,不仅会邀请当红歌手,也开放了海选通道邀请民间高手参与,不少民间歌手就是通过层层海选,登上综艺舞台一炮而红。

《为你声援》节目曲风也包罗万象,在音乐上的评选十分专业,舞台都要求全开麦,评选渠道同样保证公正性。

“听说上一季要求全开麦之后效果特别好,下一季还打算从海选开始就直播。”陈驰涛说。

他当年不顾家人反对,执着地追逐音乐梦想为此远走海外,如今学成归来,自然渴望一个舞台证明自己,踏入乐坛实现梦想。

“这么巧?”贺知澄惊奇道,“我可能也会去。”

李曼芸前段时间告诉贺知澄b台正在筹备《为你声援》第五季,有想邀请贺知澄当常驻嘉宾的意向。

贺知澄刚出道时便作为客串嘉宾被《为你声援》邀请,表演过《月亮海》,而如今不到半年时间,他已经拥有了作为常驻嘉宾邀请的人气和实力,一切都在变得越来越好。

戴鹏面露纠结:“啊?那我到时候该投票给谁?”

贺知澄摆摆手:“我应该是去当嘉宾,你还是投给涛哥吧。”

陈驰涛闻言大笑:“好啊!小橙子越来越厉害了,哥哥我可要努力追上你了。”

他为人豁达敞亮,并不会因为与贺知澄在节目里的地位不同而产生什么想法,知晓贺知澄一路走来的不易,只是单纯为贺知澄而高兴。

贺知澄笑着道:“我等你。”

第63章第63章

除夕当天,江岚一才从外地急忙赶回来,贺知澄提前准备了食材,两人合作下厨,也算是完成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贺知澄从家中的储物间里,找到了一把木吉他。

那是属于他的父亲贺彦华的吉他,自从父亲生病之后,就再也未曾用过了。

木吉他被放在琴盒中,并没有落上多少灰尘,只是琴弦已然陈旧。夜里,他细心地给吉他换好弦,擦拭琴身,抱着吉他走了出去。

江岚一看见贺知澄怀里的吉他,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怎么突然想起找这把吉他了?”

贺知澄轻声道:“我前些日子意外得到了父亲以前的乐谱,想弹给您听。”

他将夏于淮送给他的乐谱带回江岚,此时却并没有拿出,因为旋律已经被牢牢记在心里。

随着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江岚一的眼睛里也闪烁着一层泪光。

“这首曲子,是当年我和你爸去法国旅游的时候他创作的。”一曲落幕,江岚一怀念地说。

“那时他背着这把吉他,给街头艺术家伴奏,又突然来了兴致,创作出了这首曲子,弹唱的时候有人当场便说要买下乐谱……”江岚一想起年轻时愉快的回忆,嘴角弯了弯。

白鸽翩翩而起,河岸边背着吉他的青年对着心上人坦率歌唱,人们听不懂语言,却被曲调感染,为异国的旅人送上祝福,欢快而热闹。

“没想到这份乐谱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你手里。”

同样的吉他,同样的旋律,贺知澄弹奏的风格和父亲却也不尽相同。

毕竟琴老了、弦换了、人也变了,听的人也不再是同样的心境了,怎么会相同呢?

“妈,我想了想,乐谱还是给你保管吧。”

贺知澄从行李箱里找到了这份父亲亲自手写的乐谱交给江岚一,江岚一看见乐谱,确实是贺彦华手写的笔记,有些惊奇:“这乐谱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朋友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也觉得很巧。”贺知澄回想起夏于淮为他过生日那天,弯了唇角,却又是一顿。

想起那天在酒吧里,乐队的朋友头头是道的分析,他就觉得一阵头疼。

他最开始只是觉得夏于淮有意思,忍不住逗他,不知不觉亲近了起来,本以为已经和他是很好的朋友,结果他们却说夏于淮真的喜欢自己?

贺知澄忍不住想,该不会真的是他们cp滤镜入脑了吧?其实小鱼根本没这么想……他们艺术家就是表达感情热烈了一点,有什么问题吗?

他潜意识回避着那个可能。

就在贺知澄出神的时候,江岚一抚摸着纸上熟悉的字迹,惆怅地叹了口气,望向贺知澄。

她试探地问道:“这次回来几天?要去……看看你爸爸吗?”

贺知澄回过神来,原本上扬的嘴角淡淡放了下去,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嗯,天冷,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您歇着吧。”

江岚一看见儿子的样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江岚一除夕还在路上奔波,早早便歇下了。充作背景音的电视声消失,孤独感如阴影中潜藏的潮水般,抓住时机涌上。

不过贺知澄对这种感觉已经十分习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蜷起膝盖,看着指针逐渐转动,窗外远远地似乎能听到远郊的烟花声,似乎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指针由59转向0的那个瞬间。

忽然,一条小鱼的头像出现在屏幕上。

他接起电话,下一秒,时针跳动着离开属于旧岁的最后一格。

“新年快乐!”

夏于淮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他那边背景音似乎有些嘈杂,或许仍在什么宴会上。

毕竟夏家的少爷总是很忙碌的,贺知澄回到江岚之后,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维持着联络,夏于淮偶尔会消失一段时间,大抵就是去参加什么宴会了,回来便会和贺知澄吐槽,他和哥哥都只想和最亲近的家人过个好年,可惜总有不得不妥协的时候。

但此时他却第一个给贺知澄送来了祝福。

贺知澄轻声应声:“嗯,新年快乐。”

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嘴角已经悄然翘起。

对贺知澄而言,冬日似乎总是灰蒙蒙的,无论是自己的生日还是年节,每一个时间的跨越似乎只是数字的变化,日光照常升起,并没有任何特别。

毕竟纪念意义是由人去赋予的,如果没有一个浪漫而在乎仪式感的人牵住他的手,筋疲力尽的旅人怎么会注意到慢下脚步看看生活呢?

所幸,他遇见了一个小调香师,此后的冬日,似乎连纯洁无瑕的新雪也附上了色彩。

*

戴鹏将演出定在了大年初五,当作喜迎财神的好兆头。

“今年第一场演出,好好干!”

宋新恒吐槽:“这年头财神都听摇滚了?”

“给他老人家来点新鲜的!”陈驰涛哈哈大笑。

应修凌依旧坐在角落不引人注目的位置上,早早来喝酒了,还一个劲扯着方砚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方砚行早早来上班,于是收获了贺知澄的同情。

“这才初五就得来兼职,戴老板也太不做人了。”

方砚行摇摇头:“只是懒得待在家里,正好今天来听你们演出,还有钱拿,是我赚了才是。”

贺知澄笑了笑,回到后台准备演出去了。

渲日是民间乐队,表演也算不上正式,并没有准备服装。贺知澄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薄外套,也并没有系上拉链,唯有围巾是纯白色的,是夏于淮送他的那条。

渲日店面不大,暖气开得很足,贺知澄解下围巾放在一旁,可以看见外套里是一件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他脖颈修长,分明一身常服,但优越的比例却像是即将走上T台的模特,被众人轮番打趣现在小橙子越来越有明星的气质了。

他照例戴着帽子和口罩,虽然是一身不引人注目的黑色,但颈间挂着一条银色的细链,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亮得勾。人。

终于,演出正式开场,分明还在假期,但环视一圈,店里居然坐满了大半,其中熟客居多,都十分期待地望着舞台,等待着他们的演出。

“新年快乐!”陈驰涛握着话筒站在台上大喊一声,“好久不见朋友们!”

台下掌声热烈,他一边与观众互动,一边丝毫不乱地弹着前奏。

贺知澄依旧慵懒地站在舞台角落的阴影中,这首歌不是他的主场,他抽空扫了一眼台下,没有看见夏于淮的身影。

虽然觉得是预料之中,但心中仍有几分浅淡的失落,被震耳的音乐麻痹,察觉不出几分情绪。

“下一首——新歌,《错逢》。”

新歌是第一次演出,中间还有一段高难度的贝斯solo,贺知澄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沉浸在乐曲中。

“或许我们的相遇叫作错逢

我却等你直至日光燃到尽头……”

贺知澄垂下眼,轻轻哼唱着和声的部分。

这首歌的词是戴鹏和陈驰涛一起完成的,先前其他成员还吐槽他又夹带私货,真站在舞台上演唱的时候,还未意识到,却已然沉浸其中。

仿佛自己当真也成了歌中那人,在等待中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胀得人心口发疼,即便是错误,也只想见到心中思念之人。

“重逢在熟悉的街口

骤然回头

选择牵住你的手——”

即将进入间奏,贺知澄蓄起力量,猛拨琴弦——

下一瞬,从门口传来一声堪称响亮的撞击声,木制的小挂牌顺着力道飞起又落下,撞在门上的玻璃上。

不过传到被音乐声笼罩的舞台上,也只剩下细微的动静,却冥冥之中错乱了心跳的频率。

贺知澄抬头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

一个高挑的身影戴着帽子,裹着厚厚的外套看不清身形,怀中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贺知澄却瞳孔紧缩,他瞬间便认出——

那是夏于淮!

夏于淮刚一推开门,便猛地抬头朝向舞台的方向,径直望进贺知澄眼里。

同一时间,舞台的灯光骤然熄灭,只留下一盏聚光灯落在贺知澄头上。

一点灯光映在他眼中,宛若流星降临,恰好落在那一泓海水里。

那一霎那,人声鼎沸、灯光煌然,也不过看见那双亮着光的灰蓝色眼眸,仿佛潮汐涨落、星河流转,光与暗的交错间,也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

时间停滞在这一瞬间,变得像岁月洪荒般悠长,放映机中的胶卷一帧帧倒放,四周的人群模糊不清,贝斯声也悠长,融化在朦胧的玻璃糖纸里。

客人们聚精会神地欣赏着演出,并没有什么人留意刚刚的小插曲,也未曾注意到阴影中多了一位看不清面容的客人。

在吧台待命的方砚行奇怪地瞥了一眼这个气喘吁吁的客人,等他走近才认出这是夏于淮,反应很快地将他领到了角落的卡座里。

夏于淮的到来宛如一滴水悄无声息地汇入河流,但是对贺知澄而言,却像是一滴水落入煮沸的油锅中,一时间,心脏噼里啪啦地齐声响,蹦跳着炸起了烟花。

无数次练习形成了肌肉记忆,贺知澄不至于弹错音符,心脏却比鼓点更快更烈。

一颗种子在胸口生根发芽,流入血液,融进四肢百骸,某种蓬勃而富有生机的情感让指尖燃起温暖的火,弦上都仿佛吹了春风。

——他还是来了。

一瞬间好像旷野来风,将一切酸苦愁痛都吹尽,散开尘雾,照见天光乍破。

第64章第64章

贺知澄恍惚身在流光溢彩的梦中,都记不清演出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他跟着乐队的大家走下舞台,下意识往练习室的方向走去。

可不知不觉间,身旁的伙伴们纷纷不见了踪影,就连往常早该凑上来的应修凌也不见踪影,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他推开练习室的门,四下寂静无声,唯独前方站着一个背对着他的身影。

“咔哒。”

门被风轻轻合上,有意或无意。

贺知澄这才意识到几分怪异,仿佛漂浮在云间的魂魄终于恍然清醒,只见面前的人转过身,先前他抱在怀里的东西终于显露了真容——是一捧玫瑰花。

夏于淮张了张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注意到贺知澄放在玫瑰花上的视线,便把原本打算说的话咽下,直截了当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虽然这个时机有些仓促……但是我想在这里告诉你——”

他猛地凑近一步,望进贺知澄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郑重。

“贺知澄,我喜欢你。”

下一瞬,他将玫瑰塞到贺知澄手里,动作克制又温柔。

贺知澄怔愣地接过,虽然夏于淮来得匆匆,但是怀中的玫瑰显然被保护的很好,只是精致的包装纸上有几道褶皱,花瓣悠然地卷曲,是浓稠至靡艳的红,绸缎一般,盛放在最好的时刻。

夏于淮刚来不久,大衣上还沾着夜的苍茫,寒风薄凉而尖锐的气息尚未来得及褪却,便已经被玫瑰馥郁的芬芳扰乱,几近柔和与缱绻,如缠绕着玫瑰花枝的霜铁长剑,锋锐而温柔。

香气在狭小的房间中缓缓发酵,也沾染在贺知澄的肩头,如红线在两人之间紧紧缠绕,逃不离、挣不脱。

贺知澄没有挪开视线,与夏于淮对视,那一瞬间,他才真正清晰地看见夏于淮的眼中藏着的炙热,究竟是何种情感。

那双灰蓝色的眼有如风雪锐剑般的凌冽,望向他时却化作春水泠泠般的温柔。

贺知澄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自欺欺人,心脏早已不受控制地刻印下夏于淮的身影。

——他无法不对这样一个赤诚的青年心动。

“我……”

喉咙间仿佛堵着什么,想说话但又说不出来,心像一团乱麻,玫瑰的香味渗入胸腔乃至心脏,将贺知澄逐渐捏紧,难以呼吸。

但是……他真的有去爱一个人的精力和能力吗?

就算夏于淮愿意相信他,他也不相信自己。

夏于淮是才华横溢的天之骄子,他应该有一位同样意气风发的伴侣,在阳光下并肩微笑,眼底没有一丝阴霾。可是自己的过去早已沉进了阴影里,纵然走出了一片天地,阴云却如影随形。

“我可能需要考虑……”

贺知澄唇间抖落出几个字,无法违背自己的心,他暗暗唾弃自己的可耻,狠不下心拒绝夏于淮,也不忍看见他伤心的样子,总觉得他的小调香师应该永远笑着才是。

——但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夏于淮是“我的”呢?

夏于淮眼神微暗:“没关系,我等你。”

贺知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练习室的,还在假期,渲日的歇业时间也提前了些,客人们也基本准备散场。

夏于淮自嘲般地低声说:“用玫瑰告白是不是有点太俗套了?我下次改进。”

“你别这么说……”贺知澄想拍拍夏于淮的手安慰他,却又被夏于淮僵硬地躲开。

或许他是天才般的调香师,是浪漫的艺术家,是豪门的少爷,但此时此刻,他也会像无数一样,用这种方式朝他爱的青年表达最为热烈的爱意。

贺知澄垂下眼,是啊,自己又没有给对方一个确切的答复,却又主动接近,这算什么呢?

——他还是让夏于淮难过了。

乐队的众人加上应修凌,还有营业时间被“强制”拉来的方砚行,此时正凑在角落的卡座中喝酒,看起来好像在聊天的样子,但明显心不在焉。

一见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出来,立刻齐齐闭上嘴,脖子伸得像长颈鹿,恨不得耳朵贴在他们身上听贺知澄和夏于淮究竟在聊些什么。

贺知澄冷漠地想:练习室一个人都不在,果然是早有预谋串通好的。

沉默了一阵,夏于淮开口又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有些垂头丧气:“b市那边在下雪,飞机延误了,落地又遇上堵车,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结果演出都只听了一半,事情被我搞砸了。”

贺知澄轻轻摇头:“怎么会,你来就是惊喜了。”

这回聊天的内容倒是终于正常,虽然有些突兀,但贺知澄也想赶紧找个话题绕开刚才的尴尬,索性便顺着他的话往下,仿佛只是朋友间的关心一般。

他温和地问夏于淮,但话语间依旧无法避免地透露着几分僵硬:“你喝酒了吗?住的酒店离这里近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说罢贺知澄又有些懊恼地闭上嘴,这一连串的问题,都有点像是在逼问了。

夏于淮将失落掩盖得很好,只是贺知澄太熟悉他,依旧能感觉到他的语气沉沉:“啊、嗯,没关系……我助理帮我订好了,就在江边不远的地方,走过去就行。”

贺知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点点头。

偷听的一众人没能听到什么爆点问题,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就差把“你们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写在脸上了。

虽然能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但贺知澄也收下了玫瑰抱在怀里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夏于淮尴尬地轻咳一声:“不是他们出的主意,是我自己请他们帮的忙。”

卡座里一群人齐齐点头:“没错,我们也没早知道多少,只是帮忙清下场。”

贺知澄对这群人温柔不起来,懒得计较地点点头:“我先回去了,明天有事不在。”

夏于淮一瞬间很紧张:“你要去哪?”

贺知澄后知后觉,今天刚刚被告白,明天就宣称有事,实在有找借口疏远的嫌疑,他有些尴尬地开口解释:“我是去扫墓,不是有意避开你……”

他一开始也不知道夏于淮要来,便将行程安排在明天。

听见这话,一帮人坐直了身子,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之前不知道你要来,这次又错过机会了……明明你都来江岚看我两次了,我却都没能带你好好逛逛,抱歉。”

贺知澄和夏于淮都很忙碌,如今已是假期的末尾,时间实在紧迫,说不定还得一起回b市。

但就算只能待一两天,夏于淮却还是为见他来了江岚。或许之前贺知澄还可以单纯当作他只是想来旅游,为了寻找灵感观看他们的演出,现在却不能再这样轻易淡然。

夏于淮摇摇头表示不介意,贺知澄被今晚发生的事搅得神思不属,抱着花便直接告辞了。

众人谁也没敢拦,看出贺知澄明显没有聊下去的心情,目送着他远去,夏于淮没急着走,被一帮人拉着坐了下来。

分明他们先前也只见过一面,算不上太熟,但是一旦有了帮忙策划告白这种革命情谊,突然间便有理由亲近起来。

“怎么样?他答应了?”陈驰涛问。

夏于淮摇摇头:“他说……他要考虑一下。没关系,我愿意等他。”

戴鹏一反常态地没有发表自己的恋爱心得,而是叹了口气说:“橙子他不是想拒绝你……他只是有心结。”

宋新恒点点头:“我觉得小橙子也对你有意思。”

夏于淮疑惑地抬头:“心结?”

应修凌喝了口酒,今天他安静得令平时疲于伺。候这位祖宗的方砚行十分震惊,此时才悠悠开口。

“和他父亲的事有关,你应该知道他父亲是谁吧?”

夏于淮点点头。

贺知澄之前便说过他的父亲是因病去世的知名歌唱家贺彦华,虽然没有具体说过是因为什么病去世,但想来他说明天要去扫墓,应该也是给父亲扫墓。

应修凌淡淡点了点头:“具体我们也不方便多说,你可以自己去问他。不过前些年贺知澄的状态很不好,还请你不要责怪他。”

“当然。”

戴鹏重新拾起情感导师的工作,开始安慰夏于淮:“你还是很有希望的,我们之前替你打探过小橙子的态度了,还是很有戏的!”

夏于淮却没有放松,依旧蹙着眉,思考着:贺知澄到底有什么心结?他的心结居然和父亲的病有关?

他回想起贺知澄看见乐谱时的模样,分明是欣喜而怀念的,完全没看出有心结的样子,是什么让他会在感情上顾虑这么多?

*

另一边,寒风凛冽的街道上,贺知澄独自走着。

渲日离他家不算远,但坐公交也得有几站车程,还未到末班车的时间,他却执着地选择步行,想被寒风狠狠地吹清醒。

半长的头发被夜里刀削般的烈风吹得凌乱,明明贺知澄抱着一捧盛放的玫瑰,却颓废狼狈地不像平时随性又淡定的他。

贺知澄把帽子口罩戴得严实,恨不得把脑袋塞进厚实的大衣里,然而却细细地裹着那捧玫瑰,不让海风侵扰到美丽的花朵。

路过的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对他投以同情的眼神,多半是把他当成了告白失败被拒绝的那个。

谁也不会想到真相竟然是反过来的。

风将玫瑰的香味吹散,卷向江畔粼粼的波光。

回到家,江岚一还没有歇下,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见他抱着一捧玫瑰进来,打趣道:“歌迷给你送的?不是?那就是有人跟你告白了?”

贺知澄一僵,江岚一作为律师经验老道,三言两语就通过他的表情判断出结果。

“那怎么还垂头丧气的?你没答应?为什么?”

贺知澄垂下眸,扯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我害怕辜负他,却又不忍心拒绝他……听上去像渣男一样吧?”

江岚一沉默下来,半晌才说:“我知道……因为当年的事情,你始终没有放下。我也没能尽到我的责任,保护你、陪伴你长大,也没有资格说什么,但是……”

她走过去,轻轻揽住贺知澄,如同孩童时那样,温柔地拍着贺知澄的后背。

可是现在,她却需要踮起脚尖才能触碰到贺知澄的肩头了。

“不是这样的……”

贺知澄微微红了眼眶,曾经雷厉风行的母亲在自己眼中高挑而强大,只能艰难地追逐着她的脚步。但还没等时光反应过来,一恍然,自己已经比母亲高这么多了。

“孩子,去追求爱是可以被允许的。”

江岚一轻声说。

第65章第65章

冬日的清晨尚且在睡梦之中,天光半亮不亮,昏沉地压下暗云,贺知澄独自一人开车前往郊外的公墓。

墓园建在山上,山中湿润,贺知澄到时正好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江岚的冬日本就阴冷,此时湿冷的气息更是如附骨之疽一样直往骨头缝里钻。

灰蒙蒙的雨幕中,贺知澄撑着一把黑伞,站在被雨模糊的墓碑前。

墓园里十分空旷,四下并没有什么人,远远的可以听见不知是哪家的亲人发出痛苦的哭嚎声,又被雨幕沉沉压下,但贺知澄独自一人站在墓碑前,平静到漠然。

墓碑上的照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经过处理后,显得贺彦华依旧十分年轻,但表情中依旧透露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颓废,和许多人记忆中在舞台上意气风发的音乐才子并不相同。

贺知澄扯了扯嘴角:“好久没来,也没带什么东西,等会走之前我去给你烧点纸,你别嫌弃。”

“哦对,我还拿到了你的乐谱,你需要的话我回头烧给你,不过你这么久没有摸过琴,会不会都有些手生了?不然把琴也一起烧给你吧?我刚换了弦,还能用。”

他垂下眼,淡淡笑了两声,尾音又无力地垂下去,消散在风中。

似是有些无奈,又像是在讽刺地自嘲。

“没想到会再次见到你的乐谱,那一刻我觉得欣喜又怀念。感觉到自己的情绪的瞬间,我觉得很庆幸。”

“庆幸我或许走出来了,我越来越少想起对我来说痛苦的那段过去了,但是……”

贺知澄握着伞柄的手暗暗捏紧,指尖冰冷泛白。

“他对我告白的一瞬间,我发现我害怕了,我发现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从阴影中走出来,没有勇气去触摸阳光。”

风渐渐变大,他微微低着头,从伞沿外飘来的水滴自鬓边的发丝上垂下,飘飘然从眼角滑过,像冰冷的泪。

“你不允许我学音乐之后,我好像真的如你所愿走上了‘正确’的道路,但我却又不那么甘心,一步步走到这里,潜意识却仍在怀疑。”

“就像面对他的告白,我也是如此摇摆不定,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去热爱的能力……你会觉得这样矛盾的我很可笑吗?”

墓碑上的照片像是在笑,一滴雨从眼上流下,又像是对着贺知澄在哭。

贺知澄回忆起那个男人洒脱又随性地弹着吉他的样子,如果是记忆中鲜活的贺彦华的话,或许会哈哈大笑地拍拍他的脑袋,对他说“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但岁月让他们不得不都改变了模样。

如今墓园烧纸都是集中管理,贺知澄在集中点象征性烧了几张纸。雨说大不大,盆里的火苗将熄未熄,有气无力地舔舐着根本没被扯开的纸钱。

他也懒得等在那里看纸有没有烧完,就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即使没呆多久,身上的香灰味依旧挥之不去,路上还淋了点雨。贺知澄痛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感受着温暖的雨从头到尾地浇下,像是要用温热的水流将阴霾掩盖的过去全部冲刷掉。

*

晚上,他又造访了渲日,环视一圈,夏于淮似乎没有来酒吧。

贺知澄眼神一暗,又微微一哂,不过也是,正常人被冷淡地拒绝了,也不会再主动凑上来了吧。

他承认,感到失落的不只是夏于淮,还有他自己。

没想到的是,他一走进酒吧,就发现有人冲他招手。

应修凌正在吧台的角落坐着,不遗余力地“骚扰”着吧台里认真工作的某位调酒师。

方砚行劝阻大明星无效,已经弃疗。

不过今天店里生意比较冷清,方砚行并没有四处忙碌,只是一面在应修凌面前擦着杯子,一面听他讲话。

吧台侧面有一个相对背对着人群的拐角,算是视线盲区,不容易被发现。也算是应修凌的专属座位了,贺知澄很轻易地就看见了他。

贺知澄每次看见这位大明星敢于坐到人来人往的吧台就颇为佩服,也不知道此人是如何做到直到如今都没有被人发现过几次的。

“怎么了?”贺知澄走到他身边。

“你手机没电了都没发现?”应修凌奇道,“给你发微信都不回,所以我特意在这里等你。”

贺知澄这才迟钝地掏出了一天没看的手机,发现果然手机不知何时早已电量耗尽,怪不得没有听见任何提示音。

只是他今天一直魂不守舍,心中的噪音可比手机的提示音杂乱得多,根本没有察觉。

贺知澄借来了充电线,手机还需要一会儿才能启动,他索性直接问应修凌:“找我有什么事?”

“夏于淮那边似乎是突然有急事,下午就得赶回b市了,没来得及跟你道别,又联系不上你。托我如果碰见你,就转告你一声。”应修凌也没料到自己真当了回传话筒,无奈地笑了笑。

“夏于淮差点急死了,以为你想不开做了什么事,差点想取消航班去找你。我劝了好一会儿说你不会有事的,他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贺知澄:“……”

看来夏于淮也发现自己昨天状态不对了,而且……似乎还在担心着他。

原来……夏于淮没有生他的气吗?

贺知澄从酒吧兼职和贫瘠的影视剧阅片经验中获得的总结而出的,关于那些“为情所伤”的人或悲伤、或愤懑、或是恼羞成怒的模样,只能组成几幅苍白的画像。

而他们与夏于淮并不相同。

贺知澄自以为是的预设悄无声息地碎了一地,露出空荡荡的茫然来。

或许正如戴鹏所说,就算他在酒吧驻唱,自以为见过了人间百态、八面玲珑。但他终究是一个旁观者,隔着一层薄膜,唱着他似懂非懂的感情。

应修凌又道:“关于你没有答应他的原因……你打算什么时候亲自跟他说?”

他说到这里,语气认真起来。

贺知澄:“这有特地对他说的必要吗?”

这种事情,该如何开口说呢?又何必开口说呢?

唐突地撕开自己的伤疤给人看,是要让人心疼自己?利用这一点,得到同情、怜悯、还是爱意?

“你问我?没有人有资格替你去做任何决定。”应修凌瞥了他一眼,“你想走下去,问题迟早要解决,还是说你愿意就这样逐渐与他渐行渐远?”

贺知澄沉默了。

“我看你并不是这样想的。”应修凌一针见血,“那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

“好吧……”贺知澄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只是……还需要一点心理建设。”

充了一会儿电,手机屏幕终于重新亮起,微信里猛地弹出一堆消息。

最上方置顶的聊天栏里断断续续跳出一堆消息,贺知澄顺着时间顺序从上往下看——

【Yu】:家里临时有事,我今天下午就得赶回b市。

【Yu】:本来想当面问你犹豫的理由,可惜这次没有机会了。

【Yu】:你在吗?是还没回去吗,路上注意安全。

隔了两个小时,夏于淮明显坐不住了。

【Yu】:你还好吗

【Yu】:要上飞机了,我拜托应修凌他们帮忙联系你了,有事可以跟我说,千万别冲动!

【Yu】:作为朋友,希望你还能像以前一样依靠我。

【Yu】:不要因为我的告白有心理负担,我会等你的。

贺知澄一条条认真地看完,纠结着回复。

【e】: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抱歉让你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