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愿想象,不能想象,或轻看想象,那就干脆放弃这本书吧。
另外的地域据说是真实的,只求那形器的动作。
那史问我:淫荡与肮脏
如果你想象,如果那超乎寻常的想象让你受到了“淫荡”或“肮脏”的威胁——譬如那史问我:“你可知什么是‘淫荡’,什么是‘肮脏’?”我说:“那由衷的赤裸,你以为淫荡吗?那无所顾忌的袒露,难道你觉得肮脏?”我说:“倘若如此,那你就守住你的‘衣’和‘墙’吧,守住你的秘密同时守住你的孤独,让想象力在那儿死去。”
但是,性爱之事看起来大同小异,想起来却大不相同。你从格伦的录像带中可曾听出丝毫淫荡?可恰恰,从约翰那儿——即安那个明媒正嫁的夫君那儿,或辛蒂亚那个暗中操作的情人那儿,你看见肮脏。
淫荡和肮脏并不一定涉及肉体,而真挚感人的言词却可能说谎;甚至是,只有真挚感人的言词可以说谎。黑夜用不着欺瞒。黑夜就是黑夜,不必标榜其他。黑夜所以是诉说的时候。抑或只是为着诉说,黑夜才要降临。
当丁一、秦娥和吕萨赤裸着坐在月光里,坐在红、蓝、白三色的交界处,脚尖对着脚尖呈一个大写的“Y”字而任由夜风吹拂之际,我丝毫看不出淫荡。当他们守望着夜的约定,任由婆娑的树影在他们赤裸的身体上跳动,任由不躲不藏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另两个人身上游移之时,我更是看不出有哪怕是一点点肮脏。
尤其是当我看见,娥与萨的交谈竟是那样无拘无束,娥与萨的相处竟是那样亲密无间,那时丁一心中的感动正可谓是无以复加。尤其是当我看见,两个女人的相互凝望就像丁一对她们的凝望一样充满着由衷与坦荡,流露着倾心甚至是渴望,那时,丁一更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欣慰与满足……我问他:怎么样,兄弟?/太好了,太好了,谢谢,谢谢。/命运,是不是对你太过慷慨了些?/是呀是呀,谢谢,谢谢啦!/你是不是应该,有所惭愧?/是是,谢啦,谢谢啦……/别傻了似的光知道说谢,说句整话!/天宽地阔,朗朗煌煌,哥们儿我只觉得天宽地阔,朗朗煌煌!是呀是呀,天宽地阔朗朗煌煌,我们平生的梦愿——从不知其所始的以往,到不知其所终的未来——似都已得其报偿!我于是四顾环望,见那星光、月色、风流与树动,都是命运对丁一的恩赐!我于是闭目谛听,闻那远处的喧嚣、近处的静谧、悠久的风尘和这贴近的平安,都是上天对人的垂怜!我要那丁双手合十,与我一同祈祷:要么让我的丁一之旅就这样走下去,走下去,永远就这样走下去吧,要么就让它到此为止。
变态与无耻
设若想象力奔涌驰骋,使你遭受了“变态”之名的袭扰,或“无耻”二字的压迫——譬如那史也曾就此向我发问,甚至是发难。我说:“那你想过没有,人因何而‘耻’?又凭什么,必得千心一‘态’?”
这不免又让我想起我与丁一初到人间的情景:树影里闪动起一盏盏陌生的目光,渐渐地围拢过来,逼视过来,指指点点,嗤嗤窃笑……有个声音说:“嚯,瞧他呀,就这么光着屁股站在街上!”又一个声音说:“哈,这个小玩意儿不错嘛,你就让它这么翘翘着给人看?”……赤裸的男孩于是羞愧难当,浑身上下发一阵冷,本能似的将那朵小小的萌芽遮住……——这就是“耻”吗?但这,为什么是“耻”?
我便又记起伊甸,记起我从亚当起程、告别夏娃的情景:赤裸的亚当和赤裸的夏娃走出那乐园,手牵手一同眺望这吉凶莫测的人间。那时,他们也是忽然间浑身上下发一阵冷,于是羞愧难当,牵手分开,无措地垂落……而也就是在这时,虚瞑中飘来些无花果叶,那叶子也是首先遮住了那两朵不同的花……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人因为懂得了羞耻而被逐出伊甸,但问题是:为什么,人会感到羞耻?
对此我久思不解。
对此我猜想多年。
不过你注意过动物吗,所有的动物?当它们——比如说猿、鱼、犬、马——将身体最软弱的部位展示给或暴露给同类的时候,你认为那是在表示什么?对对,表示爱慕。还表示什么?是呀是呀,还表示屈服!这就怪了,何以爱慕与屈服竟是相同的表达方式?莫非爱慕包含了屈服?抑或,屈服与爱慕竟可以互为表达?
如果我说是的,估计你不会信。要是我说恨孕育着征服,你多半会信,但要是我说爱包含着屈服,你就不愿意信。要是我说,爱是一种非凡的屈服,你大概会莫名其妙。要是我说,能够解除征服的正是这非凡的屈服,你也许会觉得逻辑新颖,但对不对呢?可要是换句话,我说能够解除恨的是爱,能够解除恨的最初是爱,最终还得是爱,我想你一定能同意,甚至会赞赏。——唉咳,毛病就出在这儿:人是多么向往爱呀,可人又是多么的不愿意屈服!毛病就出在这儿:人是多么软弱,而又是多么的不愿意承认软弱啊!
尤其是在白天。
尤其是在轰鸣、蒸腾的白昼!
因此夜要降临。夜,是祈祷爱并且宁愿屈服的时候,是祭祀爱因而奉献屈服的时候。因为夜是诉说,是心魂挣脱开白昼的威迫而倾心相许的时候,是宁愿屈服也要倾心相许的时候!
但是,夜要你屈服于什么?
爱,并不屈服于暴戾,但是屈服于人的软弱。自打上帝把人从混沌之中分离出来,便注定了人的软弱。自打上帝把人分别成我、你、他,便注定了人的软弱。上帝是以分离的方式制造差别,从而创造世界的:第一天他分离出昼和夜;第二天他分离出天空;第三天他分离开海洋与陆地,并在陆地上分离开各种各类的植物;第四天他分离出太阳、月亮和星星;第五天他分离开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和陆地上走的种种牲畜、野兽和爬虫;第六天他分离出人类,并把他们区分为男女;第七天上帝完成了他创造,就休息了,“他赐福给第七天,圣化那一天为特别的日子”(《旧约·创世记》)。
但是有个问题:上帝既已在第六天就区分出了男女,何以又在以后的日子里抽出亚当的一条肋骨,分离出夏娃?啊,那分明是说:上帝在那圣化的一天,要人们脱离开繁重的劳作,脱离开一味地谋生。那分明是说:上帝要人们在那个特别的日子里记念起伊甸,从而有机会察看自己,和询问别人。那分明是说:第六天所分离的,不过是动物一样的男身女器,是无从表达也无以表达的空器荒形,惟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或行途中方可以分离开人和生命,才可以分离开心魂与肉体——比如:我与丁一。那分明是说:唯其如此,人才不至于终身终世地埋头觅食、漫山漫野地瞎跑和没心没肺地繁殖……
然而,这样,软弱就来了。
不过这样,爱愿也就要来了。
可是分离和软弱来了,强者和征服也来了。
于是恨就来了。
如果,在白昼,你不肯屈服,你不甘示弱,那么在黑夜你将渴望诉说。
比如梦,即是诉说。比如所谓的“淫荡”与“肮脏”,所谓的“无耻”和“变态”,那都可以是诉说。黑夜将偿还你全部的诉说能力;性,蔚为极端。故而黑夜的诉说不可混同于白昼。任何一点点的言不由衷,行不尽意,或“性”不言心,就都是谎言。在夜的约定中,惟谎言才是淫荡。夜的戏剧要的是敞开,是畅饮,是忧哀与盼念,是承认软弱与宁愿屈服,惟征服才是肮脏。但不是屈服于白昼。不是屈服于征服。是屈服于黑夜的召唤,屈服于无限的远方与近前的残缺,因而是屈服于软弱,屈服于向爱并且能爱的心魂……
比如姑父
比如姑父。比如那个(以及所有)难逃耻辱的老人。比如一个(以及一切)因为害怕折磨而一辈子活在愧悔之中、因为怕死而一辈子生不如死的心魂。
地比如丁一、秦娥和吕萨的胆大妄为——要使那“无墙之夜”无边无际地扩展。比如说他们要邀请那些苦难的心魂走进戏剧,要让那些残酷的真实变成虚假的模型,要让姑父的梦念成为可能。比如说他们要用赤裸的身体和赤裸的心魂互相告慰,并且告慰姑父:叛徒,即便是叛徒也仍在爱愿的眷顾之中!比如说他们要用尽一切极端的话语相互倾诉,并且对那个老人说:忘记那些人为的荣辱吧,放弃那些人定的善恶吧,在这个被神所赐福的时刻向往伊甸!比如说丁一、秦娥和吕萨,便用一切能够想象的“淫荡”或“变态”互相宣布,并且向所有孤苦的心魂宣布:我们曾经是,我们仍将都是,上帝所播撒的相互寻找的消息!以及由夜的戏剧所解放的,本真角色!
而这些,都要依靠想象。
因为毕竟,这样的戏剧不是要你看的,我也不是要写给你看的。
因为“看”是多么狭小,而“听”与“想”是多么辽阔!
所以你要想。想象姑父、馥和别人的戏剧。想象丁一、娥和萨的表演。想象他们的想象,并且被他们所想象……比如说在那个红、蓝、白三色的房间里,丁一的思绪融入(即表演)姑父的现实,融入一个被判离群的孤魂,那时娥与萨都是(即扮作)别人——光荣或正义的别人……比如说在某一个“空墙之夜”,在相约为真的虚拟之中,娥的心流注入(即表演)馥的历史,注入一个不知所归的行魂,那时丁一和萨都是(即扮作)别人——平安或幸运的别人……比如说在一种时间的魔术里,萨以其由衷的祈祷而成为(即假设是)一个神奇的魔术师,成为(或象征着)苦难的拯救者,那时丁一和娥都是(即充当着)别人——任由历史所指使的别人……
比如说,当姑父走在那条白色的街道上,娥与萨便是那条街上的眼睛——知情者的轻蔑(“哦,这个叛徒”),熟识者的躲闪(“哦,这个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陌生人的好奇与孩子们的恐惧(“喂看呀,看呀,那老家伙是叛徒”)……就好像丁一又听见了那首“流氓之歌”,或听见别人一齐喊道:“看呀,就是他,他就是那个输给人家东西又跟人家要回来的家伙!”“看呀,他就这么光着屁股站在街上!”……这时候,丁一便只好埋头快走,而姑父则只有逃回家去……
丁一逃进那块红色的区域,即姑父逃回到满院子的花草中间。
姑父气喘吁吁。姑父失魂落魄地祈祷,或永远只能是这样无望地祈祷……这时候,娥与萨翩翩然穿“墙”而入——一身素白衣裙的娥,似执意要唤起丁一幼年的惧怕;一身灿烂衣裙的萨,便好像姑父脸上那只时隐时现、欲起欲落的彩色蝴蝶。恐惧抑或蝴蝶,越过那道红与白的交界,走到姑父跟前;素白的娥说:“我是馥,你还记得我吗?”灿烂的萨说:“我们是别人,是光荣与正义!”素白的娥说:“你这个叛徒,你以为你能够逃脱光荣与正义的眼睛吗?”灿烂的萨说:“光荣和正义的眼睛是什么墙也挡不住的!”素白的娥说:“我们敏锐的目光将看穿你的一切!”灿烂的萨说:“看穿你的墙,看穿你的衣,一直看到你的耻辱!”丁一便只好服从,哆哆嗦嗦地脱衣,包括“裸体之衣”,脱尽一切直至袒露出姑父伤痕累累的身体和伤痕累累的心魂……因而你要想象,想象那些早已飘逝进宇宙深处的鞭打声、呵斥声、凌辱声和哀求声……是呀,那些可怕的声音,那些屈辱的景象,飘进宇宙的深处但并未消散,它们沿着你的记忆或祈祷走进了今夜的戏剧——正如秦汉所言:化作一具仿真的模型……因而那“冰冷的刑具”转而表达着贴近的心愿;因而那“残忍的刑罚”恰似签署着一项温柔的约定;因而那宇宙深处的疼痛方可脱胎换骨,再造那历尽劫难的亘古之梦……是呀你要想象,借助今夜这虚假的模型,为那曾有的真实而哭!借助这近前的温柔,为那遥远的冤魂而祷告……是呀你要想象:莫不是那青春的激情注定了这垂暮的耻辱?莫不是这苟活的一生只为写下这永世的伤痕?只有这样想象,只有倾听这伤痕的诉说、这耻辱的祈盼、这些心死如姑父者们的梦念,那具残忍的模型才会崩塌,留连于宇宙深处的仇恨才会烟消云散……那时,少女馥的幽灵才会复活,光阴倒转,素白的娥与灿烂的萨就会以青春之馥与垂暮之馥的名义一同到来,那样,姑父就可能在我的丁一之旅中获救……如果娥把一个巨大的镜框(完全可以有这样一个道具)倒转,萨入其中,脸上是凄哀的微笑,青春的馥就可能重返人间。如果娥从萨的身后闪出,缓缓走近丁一,轻轻梳理他的头发,垂暮的姑父就可能与他垂暮的情人团圆。但是不要说话。娥和萨,以及光荣和正义,以及平安与幸运,都不要说话。只要沉默。只要沉默,沉默,和沉默……任那素白或灿烂的衣裙随风招展,任那青春的妙体若隐若现,任那孩提时的恐惧与这暮年的祈祷相依为命,一同思念伊甸,一同向往伊甸的坦然与不知有耻……那样的话姑父就会得救了,一个难逃耻辱的老人才可能在满院子的花丛中重新成为一个安详的姑父。
馥也就会救。
馥之青春的秘语、垂暮的牵挂乃至一生的企盼,也就会得救。
设若萨脱去灿烂的衣裙,在红、蓝、白三色之间随心所欲,浪态千般,柔姿万种,那就是说:萨以其真诚的心愿——就像那个魔术师——开启了时间的通道,或时间以萨的名义敞开了伊甸之门。设若那灿烂的衣裙如风也似的飘扬,真诚的心愿如静夜般弥漫,那就是说:时间将因此而不论今昔。设若赤裸的萨以其赤裸的想象而低回如吟,而浪步如舞,那就是说:所有被忽略的生命都已得到这魔术般时间的恩宠,被埋没的心魂都可以在那一刻复活。
(譬如耶稣曾说:你的时间是钟表,但我的不是,我看现在还不是去耶路撒冷的时候。)如果时间不止于钟表,馥的心魂便可在娥的躯体中复活。
如果时间不止于钟表,娥为什么不可以就是馥呢?
如果娥脱去素白的衣裙,从红区步入蓝区,那就是馥从白昼的埋没中苏醒,走进了黑夜的再生。如果娥在那儿静静地守候,那便是馥在轻轻地唱着——曾经多少次在心里哼唱,而终未能唱响的那首——给姑父的歌:看晚霞多明亮,闪耀着金光,海面上微风吹,碧波在荡漾,在这黑夜之前,快来我小船上……如果这歌声惊动了隔壁,一条遥远无比的路就可能因时间的魔术而缩短为一刹那,丁一就会带着姑父的梦念飘然而至。如果,两个经生隔世的心魂借助娥与丁一相拥而吻,泪眼相望,即便是从不屈服的时间也要为之动容……那一刻,丁一可能会想起少女阿春,想起那个小小的公主曾对他说:“喂喂,我没有死呀!你看呀,我哪儿死了……”而姑父呢?唉唉,这样的戏剧已不知在他的梦里上演了多少回!
萨所以静静地坐在一旁,让时间也停下脚步。
萨所以注视着丁一和娥,让时间重新接纳姑父与馥的在世团圆。
时间静静地流淌。时间满怀热情。
设若时间并不是钟表,现在就到了“去耶路撒冷的时候”。设若时间并不是钟表,亚当和夏娃便可借助任意的男身女器而畅诉别梦离情。设若时间并不是钟表,一切就将回到创世之初:心魂消失掉界线,冲破“你”“我”的命名,跟随着上帝的灵在浩淼的水面上汇合……
因而萨知道,她务必要参与其中——惟时间可以补偿被时间所拆散的心灵。
因而萨知道,她注定要与娥与丁一在那浩淼的爱愿中汇合——惟时间可以唤回那些随时间而遗失的梦境。
一俟萨油然地拥抱起相互拥抱着的娥与丁一,青春即显其炫耀,暮年即得其赞美,亘古的梦愿就会在三个爱愿激扬的肉身上显形成真……
那时,一切放浪就任由其放浪吧,一切“淫荡”就任由其“淫荡”。
那时,天地寂寂兮如悦其声,星月辉辉兮如慕其形。
设若时间并不是钟表,一切白昼的恶名都将在黑夜中圣化。娥呀,你的屁股从来就是这么光彩照人吗?萨呀,你的毛丛一向就是这样野性张狂?丁一之花你为什么动荡得如此动荡,昂扬得这般昂扬?是呀是呀我知道,丁一的欲望我当然知道:那是为了你们颤跳的双乳,为了你们跌宕的腰身,为了那美妙的峰峦与沟壑,以及那沟壑中蓬勃的埋藏,或那由汩汩心泉所酿成的滴滴晶莹……啊不不,绝不仅仅是为了那一处娇嫩的孔或魅人的洞,或那晶莹的露与袭人的风,而是为了那一处处神秘地带的敞开,为了她们竟是如此自由、畅朗并圣洁地开放……并且那自由并不是单向的,那信任亦不止于双向,而是系于多向的他者,朝向无边的夜与无边的思念……
因而,这样的时候,于幕后或远方,隔壁以及隔壁的隔壁,你将闻一曲天籁般的哀歌:门前有棵菩提树,站在古井边,我做过无数美梦,在她的绿荫间……这歌声在静夜中流淌,随时间而不停歇:今天像往日一样,我流浪到深夜……啊朋友,到我这里来,到这里长安乐……这歌声流入春天: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爱,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这歌声流向暮年:岁月像支无情的笔,在我脸上写下痕迹,他们称我们是老人了,梅姬,像泡沫被浪花冲洗,但你依旧还像从前,那样年轻和美丽……流向北方的草原: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哟,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嗬……流向西部高原:三哥哥今年一十九,四妹子今年一十六,人人说咱们二人天配就,你把妹妹闪在那半路口……流向故乡的村庄:走过来坐在我的身旁,不要离别得这样匆忙,要记住红河村你的故乡,还有那热爱你的姑娘……流向异域的河流:呜喂,风儿呀吹动我的船帆,姑娘呀我要同你见面……当我还没来到你的面前,你千万要把我呀记在心间……流向远方的海洋:亲爱的我愿同你去远航,像一只鸽子在海上自由飞翔……美丽的小鸽子呀,请你来到我身旁,我们飞过那蓝色的海洋,走向遥远地方……啊,所有流传的歌都是情歌,所有的情歌都似哀歌——何谓哀歌?即对那“逝者如斯”的留连,对那美好如斯的祷告!因而所有的哀歌都是祈祷,祈祷飘向天际并在那儿汇合:马车从天上下来,把我带回我的家乡……马车从天上下来,把我带回我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