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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 痛恨

发觉无印是差点滑胎之后, 江听雪立即盘膝坐下,让他靠在自己怀中,一掌贴住他的后背, 一掌贴住他的小腹, 运转法力,帮他稳胎。

掌心蕴着白光, 江听雪分出一缕神念进入灵台, 声音第一次冷了下来。

【小系统。】

灵台封印一解开, 9527就飞快道:【宿主你冷静, 听我解释, 这是反派体质的原因, 是他自己不想要的!】

【他自己不想要?】

【他的体质, 或者说他的功法就是诛邪辟易, 无比排外的, 他讨厌妖, 怀上的是你的孩子, 也是妖, 所以他的身体本能地就会排斥,之前一直怀不上也是这个原因。】

江听雪沉默一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机械音有点心虚:【这个……我也是刚刚才搞清楚。】

9527注意到这件事,是在不久前无印下山的时候, 那时它正在观察主角那边的情况,突然听到核心程序在报警, 转头一看,发现反派有流产的迹象,顿时大惊失色。

它第一时间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程序中病毒了,但反复扫描了几遍,都没看出来问题, 于是就去检索了一下以往的任务日志,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类似的记录。

但数据太多,等它找到上一个类似的世界,弄清楚反派到底是什么情况的时候,狐妖宿主已经自爆完身份,开始和反派你追我逃了。

看着好孕程序上越来越红的数值,9527冷汗狂流,疯狂整理措辞,同时在地图上疯狂闪烁小点,希望狐妖宿主能发现。

但没等狐妖宿主抽出空去看地图,反派就已经昏迷倒下了。

9527:……

完了。

望着躺在宿主怀里,昏迷不醒的反派,小光球忐忑地飘在系统空间里,等待狐妖宿主的责问。

但直到反派的脸色渐渐缓和过来,狐妖宿主收功睁开眼睛,它都没听到一声。

9527期期艾艾道:【宿主……你不骂我吗?】

换做章鱼宿主,这会儿已经在心里骂了他十几遍了,但狐妖宿主心思藏得太好,它根本听不见。

江听雪的声音一如往常:【为何要骂你?这是我的错。】

是他把系统想得太有用了,不够小心。

【我以后会改的。】他道。

他说的很平静,但不知道为什么,9527却有点胆战心惊:【宿主……】

【嘘。】江听雪保持微笑,【别说话。】

心肝颤颤的感觉更明显了,9527瞬间收声,缩进角落里,安静如鸡。

脑中没了吵闹的声音,江听雪换了个姿势,让怀里的人能更舒服地靠着,然后解开他胸前的衣襟,察看被自己打了一掌的地方。

白皙的胸膛上,一个青紫的掌痕印在皮肤表面,与周边对比极其鲜明。

盯着这个清晰的掌印,江听雪微微垂眸。

他本来只是想让无印放开泥人,真让他那一掌拍下去,泥人直接就要被打回原形。

但他没想到无印会突然那么犟,抓住了泥人的尾巴就不肯放,明明那个时候,松手退开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等再想收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他也不能让无印发现自己的迟疑。

好在伤得不算重。

把无印的衣服理好,江听雪向不远处的泥人招了招手。

泥人的表皮几乎已经全部剥脱,青衣也已消散大半,还剩下的一点变得枯黄,隐隐现出草茎的模样。

被他这么一招,泥人就飞了过来,半空中身形缩小,变回拇指高的小泥雕,落入他的手中。

小泥雕缺了一只脚,颜色灰白,腰间系着的枯草腰带也已散开,只剩一点还摇摇欲坠地挂在上面。

落进他的手中后,那最后一点草茎也彻底断裂,泥雕骤然坍塌成沙,从指缝中落下,随风飘散。

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江听雪神色有些复杂。

他原本的设想,是和无印缠斗一阵,等药性发作,把他麻痹到不能动之后,再进行下一步。

但不想无印如此针对青衣女妖,提前破了他的化形之术,以至于他不得不先离开。

也没料到他会不顾伤势,穷追不舍,甚至动了胎气。

如今这人陷入昏迷,和自己原本料想中有些差池,但也算殊途同归。

算计了这么久,总算是到了这一步。

怀里的人脉象已经平稳,脸色好看了许多,也不再冒冷汗,但眉心却依旧紧锁。

江听雪伸出手指,按在他的眉间,揉了几下,但始终不能将那锁住的眉心解开。

好像在昏迷中,他也依然痛恨着什么的样子。

手慢慢放了下去,江听雪静静看了他一会儿,闭了闭眼。

……该动手了。

睁开眼,江听雪眸中已经恢复平静,他低下头,与无印额头相抵。

灵神化作雪色小狐,从肉身脱出,撞入无印的心相世界。

心相世界内一片晦暗。

原本晴朗高远的天空如今阴云密布,黑沉沉地压在头顶,苍翠萧肃的山林也枯黄凋敝,再不复往日的生机。

雪色小狐在空中跃了几下,进入宝山寺的大殿,落地之后,变回了人形。

大殿空寂幽冷,江听雪抬首望去,只见高台上的佛像已完全龟裂,表面密布着蛛网般的裂痕,好似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崩解,碎成一堆。

江听雪将手覆在胸前,再抬起时,掌心已多出了一颗金色宝珠,正是佛宝舍利。

他托起舍利,法力运转,舍利顿时绽放出七色宝光,照在佛像身上。

一接触到这七彩光芒,佛像就骤然一震,表面无数块碎裂的地方全部簌簌抖动起来,像是被强劲的吸力拉扯着一样,从佛像上拽下,飞向舍利。

一块块碎片汇成流星雨,在飞的过程中就化作金色光点,一粒粒汇聚在一起,环绕在舍利身边。

眨眼之间,龟裂的佛像就被剥落了一小半。

好似被这异动惊到,天空中忽然炸开一道惊雷。

大殿内的烛台陡然亮起,木鱼咚咚敲响,诵经声萦绕在殿内,一个个泛着金光的梵文从空中浮现,宛如数条金色的光带,将佛像护在其中,抵抗着舍利的吸引。

江听雪加大法力的输送,舍利表面的七彩霞光顿时变得更加明亮。

在七色宝光照耀下,大殿内的烛火被压灭下去,木鱼声和诵经声都变得弱不可闻,金字光带也开始忽闪忽灭。

江听雪托着舍利慢慢向前走去,金字光带抵挡不住,一点点被逼退,摇摇欲坠,但仍努力存在着,不让舍利吸走佛像。

都到了这种时候,还在顽固地想坚持下去吗?

江听雪微微垂眸,再次加大法力。

七色宝光骤然大放,金字光带再坚持不住,砰然碎裂。

心相世界外,无印身躯一震,仿佛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似的,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脸上刚刚恢复了一点的血色又迅速褪去。

随着佛像一点点碎裂,无印的脸色也越来越白,颤抖越来越剧烈,直到最后一块碎片被吸走,他身形一滞,气息迅速虚弱了下去。

心相世界内。

高台上已经空空荡荡,大殿黯淡,供桌从中央裂开,香炉跌落,里面的香灰洒了一地。

江听雪慢慢收回手,舍利静静悬在掌心,上方是一团漂浮的金光。

金光中时而浮出几句细小的经文,煌煌耀耀,倒映在他眼中。

终于……拿到了。

收起舍利和金光,江听雪从心相世界中跃了出去。

无印依然倒在他的怀里,脸色比之前更加惨白,身体也因为刚刚承受的巨大痛苦而不断地颤抖着。

江听雪给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把他打横抱起来,向预定好的方向飞去。

系统空间里,9527已经快憋死了。

那个啊,宿主刚刚拿到的那个,那是反派的修为吧?

宿主这是要干嘛啊?他是想让反派恨死他吗?!

啊?!!!

小光球不懂,小光球震惊,小光球想要尖叫。

自从上次发现狐妖宿主的行为冲突之后,9527就仔细观察了他一段时间,但狐妖宿主掩饰得太好,它还是分辨不出来他到底喜不喜欢反派。

直到刚刚反派昏迷,看到狐妖宿主那些下意识的反应,还被凶了一下,9527才终于确定——

没错!狐妖宿主就是非常、非常、非常地在乎反派!

它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能够肯定狐妖宿主喜欢反派,爱反派。

剩下那百分之一,则是它结合狐妖宿主到目前的行为举止,严谨地扣除掉的。

毕竟它实在看不懂,为什么狐妖宿主要一边喜欢反派,一边想方设法地算计他。

如果说是爱而不得,可明明反派已经答应他,要和他下山成亲了,他却偏偏把泥人变成狐狸精的样子,在反派面前演这么一场戏。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故意变出气味,让两人衣衫不整,看起来好像做了什么的样子,还让反派听到那些刻薄羞辱的话。

演了戏不说,还趁人家昏迷,用舍利把人家一身的修为全部吸走了。

没了修为,反派以后就是一个普通人,虽然这样就不用担心他再去镇压主角了,但是等他醒过来,会把狐妖宿主恨死的吧?

诱骗破戒,动摇佛心,背叛下毒,否定感情,夺走修为……

这这这、就算是为了完成任务,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吧……?

9527欲言又止。

【小系统。】江听雪突然喊了它一句。

9527秒答:【宿主,我在!】

【你不是可以监测人的身体情况吗?关注无印,有异常就告诉我。我是说,任何异常。】

【好的宿主。】

简短的对话之后,灵台里又沉寂下去。

9527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宿主,你这是想做什么啊?还有……你不把我关起来了吗?】

【关起来?没那个必要。】

江听雪看着前方的天空:【试探了这么多次,也没见你做点什么出来。你比我想象得还要没用些,的确构不成什么威胁。】

9527:……

等等,宿主刚刚是不是在骂它没用?还有试探?什么试探??哪里有试探???

仿佛知道它在想什么,江听雪笑了一声。

他一句话没说,但9527还是感觉又被骂了。

QAQ

这还是它那个温柔可亲善解人意的狐妖宿主吗?

江听雪:是。

白狐妖抱着人,飞在半空中,依然长眸泪痣,笑靥迷人,但在雪白锦袍的映衬下,眼中对万事万物的冷漠底色,却显露无疑。

唯有望向怀里的人时,那双眼睛里才会流露出一丝温柔。

【至于想做什么,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

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人,江听雪轻轻道:【我只是,在毁掉他而已。】

第102章 …… 大师还不知道吧?你已怀了我的骨……

无印醒来时, 感到了一股无比的虚弱。

眼前一片黑暗,小腹处不再撕裂般地疼痛,但胸口发闷, 身体前所未有的沉重, 手脚迟滞,气息也像是堵在胸口, 喘不上来。

身下是地面, 却不冷, 触感温热, 周围空气里也带着干燥的高温。

他撑着地面坐起来, 手一动, 却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无印一顿, 伸手摸了摸, 才发现右手腕上被扣了个铁环, 铁环下方还连着一条沉重的锁链。

他把锁链拉过来, 大约拉了十臂长后, 锁链拽不动了。

试着扯了几下, 锁链响了几声,完好无损。

铁链只有手腕粗细,原本他轻轻一拉, 便可直接拽断,现在却做不到了。

无印闭了闭眼。

不是错觉。

丹田空空荡荡, 经脉也是滞涩的。

他的修为不见了。

放下锁链,无印摸索着周围的地面,在身后碰到了山壁,他扶着山壁站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了一圈。

两边不算远, 将将到锁链的长度,前面却不知道多远。

走完一圈后,无印又顺着锁链,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坐下。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轻笑:“到了这种地步,还能处变不惊,无印大师果然好定力。”

嗓音清朗,正是一直隐匿气息站在不远处的江听雪。

他轻轻抬手,洞壁上镶嵌的灯火骤然点亮,将整间石洞照得清清楚楚。

负手踱到无印面前,看着结跏趺坐,闭目不语的人,江听雪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脸:“大师,你怎么又不说话?”

“啪!”

手被打开,无印睁开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冰冷恨意。

“狐、妖!”

江听雪弯了弯眼睛:“大师不喜欢?”

“是你拿走了我的修为?”

“大师是说这个?”江听雪抬起手,掌心托出一团金光,他收拢五指,金光又隐没了下去。

“你人虽然食古不化,修行倒是不错。还得感谢大师你,给了我佛宝舍利,让我能夺取你的修为。等我用舍利将它炼化了,想来就又能多出百年道行。”

江听雪轻笑:“亲手把对付你的东西送到我手里,大师,你可真是慈悲心肠。”

无印咬了咬牙,心口又开始闷闷发痛:“妖孽,那是你骗我……”

“是又怎么样?”江听雪笑眼弯弯,“无印大师难道不知道?我们狐狸精,最会骗人了。”

无印深深吸了口气,忽然一掌打了过去!

江听雪轻轻松松接住他的手:“大师这是做什么?”

无印咬牙道:“你敢毁我修行,我必不饶你!”

“修为都没了,你还想怎么不饶我?”江听雪轻嘲道,“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免得又要晕过去。”

他接住无印打来的另一只手掌,面露讥讽:“何况大师怎么只找别人原因,难道没想过,是你自己出了问题?若不是你偏执杀妖,执念成魔,我又怎会有机可乘?”

“妖孽伤天害理,我杀妖救世,哪来的魔?”

“真是如此吗?你杀了那么多妖,连我姐姐是哪只都想不起,这么多妖里,难道没有一只无辜?”

“妖就是妖,何来无辜?!”

“那金鲤呢?”

无印动作一顿。

江听雪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扯进怀里制住:“你说妖无心无情,但若真的无爱,又怎会有恨?你不是亲眼看到了吗?金鲤不是在为自己报仇,它是在为英娘报仇,若不是有情,它怎会舍弃百年修行,和淤泥融为一体,只为让许家村给英娘偿命?

“英娘被推入河中焚烧时,只有金鲤在救她。人在杀人,妖却在救人,这两者,到底谁更无辜?”

无印闭了闭眼:“都不无辜。”

他冷声道:“许家村村人杀害英娘,诱骗过路人士替死,有罪。金鲤明知那是替死之人,依然将他们拖下河中溺亡,化作报仇的怨魂,亦有罪。村人之罪,可由官府清算,妖物之罪,却只能由贫僧这等修行之人祓除。我没有错。”

“……”江听雪默然。

看着面前一脸冷酷的人,他心里低低叹了一声。

罢了,不是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了吗?都走到这一步了,又何必不甘心?

压下心底蔓延出的情绪,江听雪脸上自然地挑起眉:“无印大师,你真是比我想象得还要顽固。你可知,我为何要把你囚在此处?”

无印一把推开他,往后退了两步,站在石壁边,冷声道:“无非是想折磨贫僧,尽管来便是。”

“好骨气。”

江听雪勾唇,跟着前进两步,抓住他想抵抗的手,箍住手腕按在头顶,身体也压了过去,将他抵在墙上。

这姿势太过熟悉,无印眼睛一下就红了,暴怒地挣扎起来:“滚开!别碰我!”

但他现在只是一个失去了法力的普通人,江听雪轻轻松松就将他压制住,轻笑道:“别乱动,要是动了胎气,受罪的可是你自己。”

无印一滞,眼睛微微瞪大:“……胎气?”

“大师你还不知道吧?”

江听雪按住他的小腹,在他耳边轻轻道:“你这腹中,已经有了我的骨肉了。”

无印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我给你吃了生子丹,就在以往吃过的那些饭食里。大师要不要猜一猜,你是何时吃下去的?”江听雪说着,好似善解人意般,松开了钳制。

无印双手得到释放,却没有第一时间把他推开,而是抖着手,按住自己的脉搏。

指腹下的触感清晰传来,他的脸色忽然惨白。

“可诊断出来了?是不是已经怀上了?”

无印慢慢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他:“妖孽,你竟敢如此……”

“有何不敢?”

江听雪笑望着他,“堂堂佛门高徒,视妖物为孽畜的无印大师,却亲自为我这个妖孽生下了孩子,还有比这更大快人心的报复吗?为了让你能顺利把孩子生下来,我可是将你的毒都给解了。”

无印牙咬得咯咯作响,忽然一抬手,狠狠朝小腹拍了下去!

江听雪早有防备,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挑眉道:“大师这是要做什么?它都已经有心跳了,你难道想要杀生?”

无印手臂肌肉贲起,两眼通红:“妖孽之子,算什么杀生?!”

“杀了它,你也得死。”

“死又何妨?就算是死,我也要除了这孽障!”

“宁死不屈,大师果真英勇。但若是再加上净禅寺所有僧人的命呢?”江听雪道。

无印身形一僵,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江听雪微微一笑:“我去净禅寺找你的那些天,早已在全寺施了法,如今净禅寺所有僧侣的性命都与你肚子里的胎儿系在了一起,若我这孩儿死了,他们也要跟着一起陪葬。”

无印嘴唇都在发抖:“你、你……”

“别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江听雪低下头,贴住他的嘴唇,轻轻摩挲,在他伸手推过来时,抓住他的手腕,用锁链缠了两圈,按在头顶。

“滚开!”无印眼睛红得几欲滴血,却被压制地动弹不得。

“大师怎么急了?不是你说,什么折磨你都受着的吗?”江听雪轻笑,一手搂住他的腰,慢慢揉捏。

缠绵了这么多次,他对无印早就无比熟悉,更清楚他的身体喜欢被怎么对待,揉弄了几下,便感觉手下的身躯开始逐渐发软。

他往前一步,膝盖抵进去,压着身下的人,不让他躲,然后贴住了磨蹭。

“嗯……”无印咬紧牙,忍住喉咙里的声音,拼命压制着不该有的反应,身体却在早已习惯的亲密中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红着眼看着江听雪,见挣扎无果,便一口咬了上去!

“嘶……”江听雪轻轻吸了口气,肩膀上的人咬得很紧,似乎想让他因此退开。

江听雪微微垂眼,反而伸手过去,扯开了他的腰带。

没了衣衫的阻隔,飘忽的感觉顿时变得更加清晰,咬在肩上的人颤了一下,克制不住地溢出一点闷哼,又死死忍住,眼尾却还是泛起了水光。

江听雪搂住他的腰,将想要躲开的人牢牢箍在怀中,等他呼吸凌乱、紧绷着痉挛了几下,在失神中稍稍松嘴后,才放开手。

法力运转,肩上的伤口瞬间痊愈。

江听雪用拇指按住无印的嘴唇,将上面咬出来的血迹一点点涂抹均匀,轻笑一声:“无印大师,我的血好喝吗?”

无印咬着牙调整呼吸,黑眸中弥漫着水汽,却盖不住那刻骨的厌恶与恨意。

“怎么这么看着我?莫非这样就受不了了?”江听雪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低低笑道,“这才刚刚开始……”

……

石洞中分不清白天与黑夜,不知过去了多久,断断续续的声音才终于停了下来。

地面上散乱着衣物,江听雪坐在地上,支起一条腿,撑着脸看着身边昏睡过去的人。

无印背对着他侧躺着,眉心微蹙,脸上遍布泪痕,腰身和手腕上都带着深深的指印,腿边则搭着一条湿漉漉的衣带。

江听雪看起来比他凄惨一点,肩膀、胸口、后背上,尽是牙印和抓伤,还有几处肉眼可见的青紫。

满怀恨意、一心抵抗的无印大师,可比情投意合时要暴躁得多。

不过跟系上了大概也有点关系。

江听雪微微笑了笑,屈起手指,给他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多恨我一点吧,无印。

这样到时候,你才不会心软。

第103章 …… 无印惨然一笑

无印再次醒来时, 石洞里安安静静,只有他一个人。

他慢慢坐起身,身体依然泛着酸痛与不适。

这种感觉是他已经熟悉的, 但此前从未持续这么久过。

修为还在的时候, 他便是受了再严重的伤,也能很快痊愈,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睡了一觉醒来, 身上还是酸软无力的。

试着运转法力, 丹田内依然空空荡荡, 什么都没有。

无印扶着墙站起来, 捡起地上的衣物穿上。

袈裟落在一旁, 上面晕着一团干涸的血迹。

看着这团血迹, 无印慢慢将手按在了小腹上。

他还记得那股撕裂般的坠痛, 当时他只以为, 那是毒药所致, 却不曾想, 这里面竟是一团血肉。

……孽障。

小腹上的手慢慢紧握成拳,无印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在净禅寺,老主持劝他三思, 说世间男子皆薄情,让他不要还俗, 以免将来后悔。

那时他想,薄情寡义也没什么,即便江听雪日后真的变了心,那也是他们之间的缘分到头了。

可如果,他们之间本就没有情呢?

这一切, 都只是一场骗局,只是一场报复。

那他放弃的那些,又算得了什么?

心口闷闷地痛了起来,无印惨然一笑。

说到底,是他人妖不分,修行不够,才让自己落得如此境地,还连累了净禅寺的僧人一起遭难。

深深吸了口气,他睁开眼,往前走去。

走了几步,忽然腿一软,直接半跪下去,膝盖重重磕在了地面上。

疼痛感传来,他咬了咬牙,扶着墙站起来,继续向前走。

在走到锁链极限的距离后,他停下来,右手上的锁链绷紧,左手伸出去,慢慢从墙边勾过来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他把石头抓在手中,高高举起,对准锁链上方的小臂,狠狠砸了下去!

眼看石头就要砸到胳膊上,一只手突兀从旁边伸过来,紧紧扣住了他的手腕。

无印呼吸一滞,握紧手,想要继续往下砸,手腕上的手却再次收紧,让他动弹不得,下一瞬,手中的石块也被夺走,远远扔了出去。

江听雪冰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大师这是在做什么?想逃?”

无印抬起眼,咬牙道:“妖孽!放手!”

江听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忽然露出冷笑:“大师可是弄错了什么?你已经是我的阶下囚了,死与活,全在我的一念之间。你最好看清形势,不要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否则,不光是你,还有净禅寺的那些人,都要死!”

无印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终究是慢慢泄了力道,闭了闭眼:“放手。”

江听雪松开他的手腕,心头还在砰砰直跳。

方才他在打坐,用舍利炼化那团金光,半途被系统叫醒,听它说无印起来摔了一跤,当即就觉得不好,迅速赶了过来,险险看到了这一幕。

他知道无印宁折不弯,但不想他能对自己这么狠绝,竟想用砸断手臂的方法来挣脱锁链。

若不是他交代过系统时刻注意,恐怕这人已经带着断臂逃出去了。

他无声吸了口气,伸手去解无印的衣服。

察觉到他的意图,无印立即往后退了一步,想要躲开,却不妨脚下一软,身形又晃了一下。

江听雪一直注意着他,见此便直接把他拉进了怀里,语带讥嘲:“无印大师怎么虚成这样,站都站不稳了?”

手上则灵活地避开他阻挡的动作,三两下就把他衣服解开,摸上他的腰身。

无印以为他又要强迫,身体紧绷着,低吼道:“狐妖!滚开!”

“滚开?大师昨晚不是很喜欢的吗?以前哪次我没让你快活,怎么今日就不乐意了?”

嘴上轻浮地说着,江听雪手中已经细细摸了一遍,等仔细检查了他的全身,确定只有膝盖上撞出来一块青紫后,心里才松了口气。

心神松懈之下,手上的力度就放开了一点,怀里的人趁机挣脱出去,站在不远处,忍着怒意把凌乱的衣服拉好。

江听雪挑眉:“大师何必急着穿上衣服?我们已经恩爱过那么多次,你身上该碰的,不该碰的,我都碰了,现在遮起来,还有什么意义?”

他低头扫了眼地面,“你瞧,这不都是我们恩爱过的痕迹吗?”

他这次没给无印清理,无印刚刚醒过来,自己也没擦,一路走到这里,东西就顺着流到脚踝,在地面上沾了一路。

无印看着他,咬牙骂道:“不知羞耻。”

“不知羞耻?”

江听雪轻笑一声,上前一步,手掌贴住他的小腹:“若说不知羞耻,难道不是大师更合适这个词吗?明明是个出家人,却和我这个狐妖欢好,甚至还怀了我的孩子……”

他靠近无印的脸,在他耳边轻轻道:“无印大师,你才是不知羞耻的那个吧?”

无印嘴唇颤抖了一下,昔日种种情愫在这一刻皆化为利刃,刺进他的心里,让他胸口发痛。

他眼圈不由得红了起来,恨恨地看着江听雪:“你若不趁现在杀了我,来日我必杀你。”

“大师说笑,我怎会现在就杀了你?我还要看你为我生下孩儿的样子呢。”

江听雪摸着他的孕肚,“你瞧,它现在都这般大了,想必要不了几个月,就能出生了吧?也不知里面有几只小狐狸,若是有个三四只的,到时候生下来了,一起围在我身边叫爹爹,想必热闹得很。”

无印双眼更红,死死盯着他,若不是他没了修为,恐怕江听雪这会儿早已变成一条死狐了。

江听雪弯了弯眼睛:“为了我们的孩儿,大师你可得好好活下去,别一不小心就死了。别忘了,净禅寺那帮僧人的性命,可都在你身上。”

胸口的刺痛密密麻麻扩散开来,无印闭了闭眼,用力将他推开。

江听雪也不在意,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递了过去:“这是灵露,既可饱腹,可也安胎,是我专门找来的好东西,大师自己喝了吧。”

无印看也不看,一点没有接过去的意思。

江听雪摇摇头,叹道:“既然如此,我只好亲自喂大师了。”

他将灵露倒入口中含住,扣住无印抵抗的手腕,将他压到墙上,在他满眼怒火的瞪视下,覆上去,撬开他的唇舌,把灵露渡了过去。

“唔……!”

无印被他捏着下巴,没法扭头避开,也没法用牙咬他,便只能用舌尖推拒着,不肯喝这来历不明的东西。

江听雪也不急,顺势叼住他的舌尖,重重吮了一下。

“哼……”

无印身体一颤,鼻腔里溢出一声闷吟,舌尖下意识缩回,灵露跟着滑入咽喉,被咽了下去。

确定他咽掉之后,江听雪松开他的唇舌,往后退了一点,不等他挣脱,便又含了一口灵露,再次吻了上去。

因为刚刚被吸舌尖吸出了一点难堪的声音,无印这次没法再用舌头推拒,他被压制着,愤怒地瞪着江听雪,一副想杀了他的模样,却无力反抗,只能被迫接受他渡过来的灵露,喉结滚动着,一点点吞咽下去。

这次之后,他咬牙道:“我自己……唔!”

话还没说完,江听雪就再次吻了上去。

一口接一口,直到一瓶灵露喝完,江听雪才把他彻底放开。

因为被迫吞咽,无印眼眸微微泛起潮湿,嘴唇也变得通红莹润,江听雪用拇指揉了揉他的唇瓣,轻笑:“大师可满意了?”

无印没说话,只是眼睛通红地看着他。

看着看着,眼皮就垂了下去,又猛地抬起来:惊怒地看着他:“你又……”

江听雪勾起嘴角:“忘了告诉大师,这灵露不光可以饱腹安胎,还能安神助眠。”

他搂住说到一半就睡过去的人,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了,就能出去了。”

……

江听雪每隔三日给无印喂一次灵露。

这些时间里,无印基本都在沉睡,清醒的时间不多,偶尔醒过来,江听雪也会再次给他喂下灵露,让他继续睡过去。

他把无印带到这里,初衷只是为了让他养好身体,但无印却比他想的还要狠绝。

以他的脾气,就算江听雪把洞里全部清空,恐怕他也能生生拗断自己的胳膊,以此挣脱锁链。

江听雪要炼化他的修为,没法一直盯着,放任他自己待在石洞里,肯定关不住他。

既然这样,还不如让他直接睡下去,等时候到了,再让他醒过来。

冬去春来,转眼就过了两个月。

春雨绵绵,细细的雨丝落在林间,将整座山都笼罩在薄雾之中,青青小草,嫩绿树叶,全都在这水汽中焕发了生机。

山腰一角,江听雪盘坐在石洞外,闭目打坐。

在他面前,一颗雪白的妖丹滴溜溜旋转着,旁边是无印修为凝成的金字光团,二者上方,则是散发着七色霞光的佛宝舍利。

随着时间的流逝,妖丹旋转得越来越快,渐渐在上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气旋,被气旋牵引,舍利缓缓降落下来,和妖丹贴在一起旋转,金字光团也环绕过去,慢慢汇入妖丹之中。

空气中的动荡越来越厉害,落下的雨水也受到影响,汇聚起来,变成一道接通天地的水汽龙卷。

直到三者彻底合而为一,一道无形的波动骤然扩散开来,水汽龙卷刹那崩解,密集的水滴如携带着巨大的威势向四面八方冲出,沿途所有树木皆被压弯下去,荡开一圈滚滚绿涛。

直到雨落声再次响起,江听雪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接住空中落下的妖丹。

用舍利彻底炼化了无印的修为后,妖丹已经不再是之前通体雪白的模样,冰霜一般的丹身上多出了几道细小金纹,比起原本的皎洁,更多了几分圣洁之意。

体内的法力深厚了许多,力量更加强大,但与此同时,也有一股无形的沉重气息,落在了他身上。

江听雪对这股气息早有预料,他面不改色地收起妖丹,起身回到石洞。

无印还在沉睡,和早上他离开时一样,身上盖着袈裟,眉头微蹙,仿佛睡得不太安稳。

他已经睡了很久,睡梦中自己似乎也知道这件事,所以总是想要挣扎着醒来,连灵露都快无法安抚他了。

江听雪半跪在他身边,手掌覆在他的额头,掌心白光一现,躺着的人眼皮微微颤了两下,慢慢睁开。

江听雪收回手,道:“大师,你醒了?”

无印茫然了一会儿,很快回想起之前种种,因为长久的沉睡,身体有些无力,但还是强撑着抬起手,死死抓住江听雪,恨道:“你……准备让我睡多久?”

“不睡了。”江听雪微笑,“比起让你在这舒舒服服地睡着,我觉得还是让你在人间流落街头,苟且偷生更有趣。大师,你说呢?”

无印:“……你要放我走?”

“大师是不是把我想的太好心了?”江听雪挑眉。

他捏断脚边的锁链,却还留了一截坠在无印腕上。

“挂着这条锁链,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个罪人,你在哪里都不会受欢迎,所有人都会唾弃你,哪怕是乞丐,也会驱赶你,辱骂你。”

江听雪盯着无印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道:“你会没有吃,没有喝,没有可以安睡的地方,只能像老鼠一样,在人人喊打的地方苟延残喘。不,或许还不如老鼠,因为老鼠有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权力,而你没有。”

他抚摸着无印怀胎三个多月,已经开始显怀的孕肚,轻轻笑了一声,满是恶意地说道:“记住了,无印大师,净禅寺那帮僧人的命,都在你身上。”

他将无印扔到了山下。

飘飘细雨中,江听雪站在树上,看着无印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然后踩着泥泞,一步步朝远处的城池走去。

微风吹动雨丝,雪白锦袍轻轻飞舞,在袭来的凉凉水汽中,江听雪低低咳了两声。

修为已经炼化,天气也暖和起来……也是时候该进行下一步了。

……

从此以后,世间再没有无印大师,只在徐州城里,多了一个披着脏兮兮袈裟,手上栓着锁链的疯和尚。

第104章 他说恨我 “我恨你。”“我知道。”……

徐州城里多了个疯和尚。

没人知道他是从哪来的, 只是有一天,他突然就出现在了城里。

原本大家也不是叫他疯和尚,只把他当做有罪的僧人, 鄙夷之余, 倒也没有这么嫌弃。

但是那和尚进城问了一句话之后,忽然就又哭又笑起来, 状似疯癫, 再加上他身上的袈裟脏兮兮的, 大家就开始叫他疯和尚了。

“我不知道啊, 他问我这是哪, 往锦州怎么走, 我说他是不是要去锦州净禅寺, 他说是, 我就把净禅寺的事告诉他, 然后他就突然哭起来了。”裹着黄头巾的妇人唾沫横飞。

“一动不动的, 光愣在那流眼泪, 我还以为他傻了, 哭完了又笑,笑得比狐猴还难听,可把我吓坏了。早知道他是个疯傻的, 我就不理他了,这个疯和尚!”

围观人群忍不住好奇:“那净禅寺怎的了?”

“你们不知道?净禅寺没了!”黄头巾妇人一拍大腿, “听说是遭了妖祸,被只狐妖放了把火,寺里僧人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逃了,也不知道逃到哪去、还活不活着, 反正寺是彻底败了。”

有人疑惑:“可我前些日子还听到有人要去净禅寺拜佛,说那净禅寺要开水陆法会,就在这几天?”

“我还能骗你不成?!”黄头巾妇人泼辣瞪眼,“我大外甥前几天才从锦州回来,亲口跟我说的,还能有假?不信,你自己去问!”

“我就那么一说……”旁人讪讪。

早春时节,城里的人不像乡下人有地要忙,得了空便凑在一起,晒着太阳闲谈。

他们一边聊着左邻右舍的八卦,时不时便要往不远处的墙角看一眼,挤眉弄眼地发出几声讥笑。

正午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温暖,但却吝啬于分出一缕,进入那阴暗的墙根。

墙根处,众人口中的疯和尚靠坐在那里,脏兮兮的袈裟披在身上,直愣愣地看着地面。

有人路过时,故意踢他一脚,他也没反应,只慢慢地将腿收回来,吭也不吭一声。

旁人的揣测讥嘲在街头巷尾响起,却一点也传不到他的耳中,他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都不闻不问。

日头渐渐西斜,街角闲聊的人各自散去,路边的摊位也渐渐收起,客栈的小二收拾完桌子,在门头挂上了灯。

看了看墙边依然靠坐在那的疯和尚,小二回了客栈,过一会儿,拿了两个沾了灰的馒头出来。

他走到墙角,轻轻踢了一下一动不动的人:“诶,疯和尚!”

无印没有反应。

小二蹲了下来:“叫你呢,听见没有?”

他又叫了两声,无印才听见了似的,慢慢抬起眼,有些恍惚地看着他。

小二道:“我瞧你在这坐了三天了,也不吃也不喝,你是不是想死啊?你真要死,能不能死远点?死在这,到时候影响我们客栈的生意,还得我给你收尸。”

无印眼神晃动了一下,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一样,喃喃道:“我……不能死……”

“不能死?那你一直坐在这干什么?要么去乞讨,要么去化缘,光坐着,还指望天上掉下来吃喝吗?”

看他一副呆呆的样子,小二摇摇头:“算了,就当我好心,给,这两个馒头是掉地上不要的,送给你吃吧。”

他把馒头在身上擦了擦灰,递过去,见无印不接,只愣愣地看着他,便道:“怎么,你还嫌弃脏?我可没好东西给你,爱吃不吃!”

把馒头往无印怀里一塞,小二起身离开,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声音:“……多谢施主。”

小二脚步一顿,回到客栈,过了片刻,又拎了一小坛酒出来。

在默默吃馒头的无印面前站住,小二笑道:“你今天运气好,我们掌柜的高兴,赏了我两坛酒。我一个人喝不完,也没个亲朋好友分享,就分你一坛。看你这锁链,想来也不是个守戒的出家人,应该能喝酒吧?这夜里这么冷,你喝点酒暖和暖和,别半夜冻死在这,还连累我麻烦。”

放下酒坛,小二紧了紧腰间的黄束腰,转身返回客栈,嘴里还哼着不成调子的打油诗。

“当人就做人,当狗就做狗,死了成鬼魂,一生尽本分……”

一生尽本分……

无印怔怔地看着手边的酒坛。

他的本分是什么……

修佛时,他佛心不坚,轻易便被引诱,还俗后,他无力反抗,还连累净禅寺僧人一起被害。

修佛修不好,做人也不做好……

他尽到自己的本分了吗……

善有善因,恶有恶果,他修身立德,却最终只是……一塌糊涂。

绵绵的痛苦盘桓在胸口,挥之不去,无印慢慢拿起酒坛,拨开封盖,仰头灌了一口。

辛辣的酒液滑入喉咙,刺激得他呛了起来。

他捂着嘴咳了一会儿,等缓过来,便再灌了一口。

烈酒入腹,化作热意返了上来,无印头脑开始昏沉,胸口的痛苦在这昏沉中,慢慢被压了下去,但又有另一种闷痛泛了出来。

一道红衣身影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桃花眼弯起,泪痣轻摇,始终专注地望着他,言笑晏晏。

无印一顿,抬起酒坛,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但不论他喝下再多的酒,眼前的身影还是挥之不去。

因为喝得太快,他再次被呛到,弯着腰剧烈咳嗽起来,咳到眼圈通红、眼尾湿润,才慢慢停了下来。

他按着地上的酒坛,闭了闭眼,石洞中的一幕幕闪现在脑海。

他睡了太久,醒过来时已经过了冬天,记忆却还停留在刚刚被抓起来的那几日。

所以他还清楚地记得,江听雪是如何对待他的。

那些充满了强迫意味的情.事,没有以往那些热切的拥抱,没有那些密集地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亲吻,有的只是冷冰冰的压迫。

白狐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往日的情意,只是冷淡的看着他,单纯地羞辱。

无印痛恨他的欺骗和背叛,但却更痛恨自己,明明已经知道他是妖,明明已经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却还是会在他简单的抚摸下,无法自抑地颤抖。

江听雪说的没有错,不知羞耻的那个人,的确是他自己。

无印自嘲地笑了笑,眼前的世界开始摇晃,他放松力道,任由自己倒下去。

预想中冷硬的痛感没有传来,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无印抬起眼,面前的人影晃动着,凝聚成熟悉的面容,又很快涣散。

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只是慢慢抬起手,摇晃着触到面前人的脸上,喃喃道:“江听雪……”

手掌慢慢垂落下来,抓住面前人的衣襟。

无印低下头,将脸埋在他的肩上。

“……我恨你。”

怀里的人渐渐熟睡过去,江听雪一动不动地抱着他,半晌,轻轻开口。

“嗯,我知道。”

……

江听雪没有骗系统,他的确有一个姐姐,也的确是死在无印手上。

他说要毁了无印,说要为姐姐报仇,但他从来没有说过,他是为了报仇,才要毁了无印。

江听雪原本不叫江听雪,他还有另一个名字,但那个名字跟姐姐很像,他不喜欢,所以在有了新名字之后,就把那个弃之不用了。

他与姐姐一母双生,从还在母亲肚子里时,就开始竞争。

竞争养分,竞争地盘,竞争一切生存所需,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壮。

妖的规则是弱肉强食,只有强大的个体,才有资格活下来。

出生之后,他们依然在竞争。

母亲没等他们长大,就很快死去了,留下的他和姐姐,没有抱团互助,而是开始了厮杀。

双生子力量同源,比其他妖物更是大补,若是吞噬对方,就能变得更加强大。

他们斗了千年,姐姐修杀戮道,以血气修行,江听雪不屑欺凌弱小,便一直清修,积攒功德。

但清修的法力到底比不上杀戮来得快,在锦江边遇到无印的那天,是他拼尽全力,在姐姐身上开了几个洞,自己也被打断了一条腿,元气大伤。

他耗尽法力,变回了原形,本以为会就此死去,却不想被无印捡了回去。

醒来时,他躺在干净的被褥里,腿上的伤被细心包扎过,一个小和尚坐在旁边的蒲团上,闭着眼睛念经。

小和尚长得漂亮可爱,江听雪喜爱一切好看的事物,盯着就挪不开眼。

他盯着太久,小和尚从入定中醒来,看他醒了,很是高兴。

他说给江听雪起了个名字,因为他毛色纯白,像雪一样干净,所以叫他雪儿,问江听雪喜不喜欢。

江听雪觉得不错,尤其是知道这里是宝山寺后,就更觉得不错了。

想到这里就是供奉着佛宝舍利的宝山寺,江听雪那颗狐狸心顿时就活泛了起来。

他是一贯清修不错,但也不代表他不能借点外力吧?

正好他现在元气大伤,妖力全无,跟普通狐狸没什么两样,江听雪就假装自己是一只受伤的普通白狐,在宝山寺住了下来,伺机偷取舍利。

救他的小和尚叫无印,是宝山寺主持的小徒弟,天生佛心,空明澄澈,佛宝舍利就是由他守护。

弄清楚这一点后,江听雪就厚着一张脸皮,撒娇卖萌,哄得小无印咯咯直笑,天天抱着他不撒手,去哪都带着他。

但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江听雪就慢慢放弃了盗取佛宝的想法。

小无印年纪不大,但佛心通透,干净善良,江听雪虽是故意哄他开心,但也确实很喜欢他。

加上无印救他一命,于他有恩,他若是恩将仇报,利用他的信任偷走舍利,江听雪良心过不去。

放弃舍利后,江听雪就不准备久待了。

他在这里,姐姐肯定会过来找他,未免被她发现舍利,他得尽早离开。

于是某一天晚上,趁无印睡着时,江听雪离开了宝山寺。

怕小无印伤心,他也没跟他告别。

可世事就是这么无常,小无印醒来后,没看见他,担心他出事,便离开寺庙去找他,而他的姐姐,也在小无印离开后,顺着他的气息进入宝山寺,发现了无人看守的舍利。

惨剧就这么发生了。

宝山寺众僧皆死,姐姐也死在了无印手下。

等江听雪听到消息,匆忙赶回去时,宝山寺已成了一片废墟,死去的僧侣被焚化,无印也不知所踪。

他日夜不停地寻找无印的踪迹,直到半年之后,才在新立起来的净禅寺中看见了他的身影。

江听雪看着无印离开净禅寺,四处云游,看着他慢慢长大,变得不苟言笑,看着他一点点偏执入魔,杀孽缠身。

天道昭昭,因果循环。

他千年清修,一朝心驰意动,才惹得宝山寺被屠,让无印佛心染瑕,如今,也该由他来拂去那些尘埃,让无印回归正道,变回那个无垢无净的佛门圣子。

“白狐报恩,以身相许……的确是好故事。”

站在云间,江听雪看着朝阳下慢慢醒来的无印,咳了几声。

他张口吐出妖丹,雪白妖丹上依旧闪烁着金纹,皎皎圣洁,但底部却丝丝缕缕爬上了黑红的血色。

系统空间里,9527被这一看就不详的颜色吓到,结结巴巴道:【宿、宿主,这是什么啊?】

江听雪弯了弯眼睛,轻声回答。

【这是报应。】

第105章 …… 他用千年清修,来替无印偿还罪孽……

徐州城里的疯和尚消失了, 有人看见他一大早出了城门,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除了他以外,还有街头讲八卦的黄头巾妇人, 客栈里新来的小二, 路边刚支起不久的摊位,天天跑过来玩闹的孩童, 也都跟着不见了踪影。

无印此时在去锦州的路上。

在客栈外被小二的打油诗点醒后, 他振作了一点。

虽然净禅寺因他毁了, 但他至少得回去看一眼, 想办法解开江听雪下的咒。

腹中的孽障他必不会让其出生, 如果真到临产时, 还是没有解开法术, 那他就自绝, 在阿鼻地狱受苦, 以此偿还害死净禅寺僧人的罪业。

只是路上却不怎么顺利。

不是遇到行人打架, 就是遇到官差驱赶, 甚至还被山匪劫道。

在这样一重又一重的干扰下, 无印渐渐偏离了原本的路线,本来走个一天就能看到的城镇,连续走了三、四天也还是不见踪影。

他如今没了修为, 还怀着孕,纵使有江听雪喂下的灵露护持, 没吃没喝地赶了几天的路,也还是扛不住,在路边晕了过去。

他昏迷后不久,一辆牛车从远处行了过来。

牛车上坐着一个斯文书生,身上裹着大氅, 腹部有些异常的隆起,赶车的则是一个清俊的白衣青年。

两人原本在欢声笑语地交谈,靠近时,那书生咦了一声,指着路边道:“玉潼,你看那边,是不是倒着个人?”

赶车的白衣青年望了眼:“还真是,你别动啊,小心身体,我去看看。”

他把牛车在路边停稳,跳下去,来到无印身边看了看:“是个晕倒的大和尚。”

书生道:“前面就到家了,先把他带回去吧。”

“好嘞。”白衣青年应了一声,把无印扶起来,手不小心按在他小腹上,顿时一愣。

“玉潼,怎么了?”书生有些疑惑。

白衣青年没说话,动作小心了一点,把无印搀扶着放到牛车上躺下,然后看了看他微微隆起的小腹,有些迟疑道:“他好像……也怀孕了?”

书生也是一愣,下意识将手放到自己同样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又一齐看向昏迷的人那显眼的光头,再看看他手腕上的锁链,再看看他明显怀着孕的小腹。

嘶……有点刺激。

再次对视,两张脸上是一样的震撼表情。

书生扶了扶额:“算了,先带他回去吧。”

“好。”

牛车渐渐远去。

半空中,和自家宿主一起看着这一幕的9527颤巍巍地伸出两根虚拟小手,捂住了脸,无声尖叫。

宿主啊——!

那不是主角白玉潼和他对象柳辞声吗?!!

为什么要把反派引到他们身边啊?!这不是彻底把镇压主角的机会送上门了吗?!!

小光球很想摇着自家宿主的肩膀问个明白,但它不敢。

它只敢心惊胆战地开口,小心翼翼地发问:【宿、宿主,那个,主角……】

【怕什么?他如今已经没了修为,你还担心他伤到主角吗?】江听雪笑了下。

9527:……好、好像也是。

【那宿主把反派和主角他们放在一起是……】

【我想让他看点东西。】江听雪没有多说,问道,【我让你找的水妖,你找到了吗?】

【还没有,可能还没到时候。】

【继续找。】

【好的宿主。】9527答应一声,又期期艾艾地问道,【宿主,你是想自己把那只水妖杀掉吗?】

【不行吗?】江听雪微笑反问,【这么点小改动,应当不会影响世界线吧?】

【不会倒是不会……】

原著虽然是一本完整的小说,但和真正形成的世界比起来,它也只能算得上一本大纲,基础的设定由小说决定,但后续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得看里面的人物自己。

所以才会有反派超出原著,压制了主角的事情发生。

世界线既苛刻又包容。

苛刻在于,主角一生的几个节点必须要达成,哪怕只是少了其中之一,世界的演化都会失败。

包容则是因为,只要不干扰那几个节点,其他地方变成什么样子都问题不大。

否则神明大人也不能投下奇点,让世界自我演化,变成宿主出来维护剧情。

——当然像宿主最开始说的那样,拿走所有财富,让人间彻底动乱肯定不行。

9527担心的也不是这个,它担心的是:【宿主,你能不能打赢那只水妖啊?】

要是宿主不小心死了怎么办?任务还没完成啊QAQ

江听雪笑了下。

【先找到再说吧。】

能不能赢,江听雪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如果他没有料错的话,那只水妖,应当是天道降下的杀劫。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是此世最根本的规则。

如许家村的村民死去时那样,有罪的人,必将得到惩罚,报应降下时,谁也救不了。

无印执着杀妖,造下的杀孽太多,他心中的佛基于他的修行而起,早已被这些杀孽浸透,若不摧毁,迟早要反噬自身。

即便他能顿悟,身上背负的那些血债也依然需要偿还。

江听雪诱他破戒,引他还俗,让佛像出现裂痕,又在他面前演了一出背叛欺骗的戏码,让他心神震荡,趁此机会彻底毁了佛像,再用舍利取走他的修为,将上面缠绕的罪业一起拿走,融入自身妖丹之中。

修为炼化入体,罪业也一同转移到了他身上。

如此一来,他便能用自己千年的清修和积攒下来的功德,替无印偿还这些罪孽,替他扛下那一道杀劫。

江听雪不是无印。

杀劫遇强则强,无论无印修为有多深厚,都注定会死在那里。

从袈裟染血来看,他大概也已经明白自己错了,心境不稳,自然更加没有生还的机会。

但江听雪不同,针对无印的杀劫,比拟的是无印的修为,江听雪除了这些炼化的修为之外,本身还有千年道行。

他去对付水妖,胜算便要大得多。

站在云间,江听雪望着渐渐走远的牛车。

在系统到来之前,没有去芜丹,他身上带着妖气,无法接近无印,只能远远跟着。

那时他在苏城酒楼上,因为那是最靠近城门的高处。

坐在那里,他可以利用周围的人烟掩盖妖气,在无印进城时,多看他几眼,确认他的状态。

他对无印的心魔有个大概的猜测,但并不能肯定,具体该如何做,也没有切实的决断。

怕他痛苦,怕他受伤,怕救不了他,反而害了他。

棋盘上一遍遍推演,一次次打乱,那一子捏在手里,迟迟无法放下去。

直到系统来临,带来了制裁的任务,那一子,才终于落下。

反派?

哈,他亲眼看着长大,一点点放进心里的无印小和尚,怎么会是反派?

高空的风冷冷吹过,江听雪咳了几声,咽下喉中涌上来的腥甜。

他轻声问道:【小系统,原来的剧情里,有我吗?】

9527:……

【当、当然有了。】

宿主不会是猜到他是奇点了吧?不不不、不会吧?

江听雪笑了一声,没有再问。

他不知道曾经的世界线是什么情况,也许是那个江听雪还没来得及想出办法,也许,是根本没有“江听雪”这个人。

但这一次,他会解决掉那些杀劫与魔障,让他的无印大师,安安稳稳地回到那个一尘不染的禅坐。

……

无印是在一阵饭香中醒来的。

他睁开眼,神智还有些浑噩,只听耳边有两道声音前后传来,一道活泼,一道斯文。

活泼的声音叫唤着:“辞声!他醒了他醒了!”

斯文的声音紧接着道:“玉潼,声音轻些,别吵着人家。”

活泼的声音马上老实下来:“哦,知道了。”

斯文的声音道:“你去把菜端来,我看看他。”

“好。”

无印慢慢转了转眼睛,看到了一个书生打扮的清秀男子,正坐在旁边,关切地看着他。

“大师,你醒了吗?”

无印动了动嘴,声音因为长久没有进食有些沙哑,低低道:“贫僧已醒了,多谢施主相救。”

书生笑了下:“举手之劳罢了,在下柳辞声,昨日与我契弟发现大师晕倒在路边,便将大师带回来了。这里是我家,只有我与契弟两人,大师可在此安心修养,不必担心有人打扰。”

柳辞声自然看到了无印手腕上的铁链,知道他是有罪之僧。

但他心清意正,并不畏惧什么,而且有白玉潼在 ,一般宵小也伤不了两人,所以说的坦然。

无印自然也不会因为他家就两个人起什么坏心思,闻言便道:“多谢施主,贫僧感激不尽。”

柳辞声笑了笑:“还未请教大师姓名?”

“贫僧法号无印。”

“无印大师。”柳辞声点点头,扶着腰站了起来,“大师既已醒了,便起来喝些粥吧。你昏迷时牙关紧咬,我们只能给你喂些水,再不吃东西,你怕是又要饿晕了。”

无印又道了声谢,正准备起身,目光落在他隆起的腹部上,突兀停住。

“施主这肚子……”

柳辞声摸摸肚皮,淡定道:“哦,我怀孕了。”

见无印神色怔愣,柳辞声又道:“在下不才,粗懂些医理,昨日为大师诊脉时,发现大师也有孕在身,不知可是诊错了?”

无印抿了抿唇:“……没有。”

柳辞声点点头:“那大师忌口应当与我差不多,正好,我家都是孕夫饭,大师便跟我们一起吃吧。”

他什么都没问,无印也就什么都不用说。

他慢慢坐起来,靠在床头。

这时,白玉潼端着菜从外面走进来,相貌虽清俊,一身妖气却显露无疑。

无印面色当即一沉:“妖物!”

被他突然这么一喝,白玉潼吓了一跳,差点把菜洒出去。

他快走两步,把菜放到桌上,然后拍拍胸口,瞪向无印:“妖怎么了?妖吃你家大米了?!不知好歹的臭和尚,我辛辛苦苦把你拉回来,你居然骂我妖物!”

柳辞声不赞同道:“玉潼。”

白玉潼哼了一声。

他身为妖,最讨厌那些天天对他们喊打喊杀的和尚道士,本来他看无印晕倒在路边可怜,又是个孕夫,所以好心救他,没想到他却恩将仇报,一醒来就骂了一句。

他走到自家伴侣身边,凶着脸冲无印道:“这里是我家,你嫌弃我是妖物就出去,饭菜也是我做的,嫌弃你就别吃!”

然后扶着柳辞声往桌边走:“我们去吃饭,别理他!”

柳辞声无奈,顺着他的力道在桌边坐下,然后对无印道:“无印大师,我契弟虽是妖,但本性善良,并非那些为非作歹的妖怪,大师请不必担心。”

无印不说话,只冷冷看着白玉潼。

柳辞声摇摇头,不再多说,和白玉潼吃起饭来。

两人情意甚笃,吃着吃着就无印忘到了一边,贴在一起,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轻声笑语,好不温馨。

一顿饭吃完,柳辞声看了看床上的无印,对白玉潼说了什么。

白玉潼哼了一声,到底还是去厨房,又端了一碗白粥过来,放到床头,然后回去收拾桌子。

等他端着碗碟出去,柳辞声道:“我不知大师经历过什么,但在我看来,妖与人除了跟脚,并无不同。人有好有坏,妖也同样有好有坏,有害人之妖,亦有救人之妖。我契弟赤子之心,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还望大师不要为难他。”

无印冷冷开口:“你如何怀孕的?”

“情到深处,同床共枕,便怀了。”

“男子之身,如何孕育子嗣?”

柳辞声不答反问:“大师也是男子,如何怀上的?”

“生子丹。”

“巧了,我也是。”

无印声音更冷:“既诱骗你吞下丹药怀孕,如何不是作恶?”

柳辞声有些诧异,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原来如此……不过,我是自愿服下丹药的。”

他笑了笑:“玉潼从小就是一个人,时常觉得寂寞,我也喜欢孩子,所以我们商量了之后,就决定怀一胎,能生几个,就看天意。”

无印冷冷地看着他:“人妖殊途,以男子之身怀孕,更有违天理,施主为何要错上加错?”

柳辞声道:“举凡世间所能存在之物,必有其道理。若有违天理,难道天不会自己清除吗?大师为何要执着于这是错的呢?”

“施主是要执迷不悟?”

“非我执迷不悟,是大师不肯相信妖也有情。”

“妖就是妖,哪来的情?”

柳辞声:“……”

见无印实在固执,他无奈道:“大师还是先养好身子吧。”

出了门,白玉潼正在门口等他。

他耳力好,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见柳辞声出来,便拉下脸:“这个臭和尚,我这就把他丢出去!”

柳辞声拉住他:“算了,他怀着孕也不容易,反正只是在这住几天,等过两日他恢复了,让他走便是。”

白玉潼不高兴道:“我们辛辛苦苦把他救回来,他吃我们的,喝我们的,还要怀疑我不爱你,骗你怀孕,哪有这样的?”

柳辞声安抚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是积德了,让上天保佑我们两个长长久久在一起。”

白玉潼还是不高兴,嘟嘟囔囔的。

正当这时,院门忽然被敲响。

“谁啊?”白玉潼过去开门,见门口站着一个背着药蒌的年轻男子,不由有些疑惑,“你是?”

年轻男子作了个揖:“在下是个游方郎中,路过此山,想上山采些草药,但天色已晚,所以想在贵舍借宿一晚,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白玉潼嘀咕一句,没好气道,“不方便。”

他家现在有两个孕夫呢,让这人进来看见了,还不直接大喊大叫骂妖怪?

正要把门关上,年轻男子却看向他身后,有些惊讶道:“这位相公可是要生了?”

白玉潼一回头,便见柳辞声挺着大肚子在他身后不远处,从门口刚好能看到。

他转回来:“你不害怕?”

年轻男子笑道:“在下四处行医,也算小有见识,还不至于为了这点事情害怕。”

他相貌普通,但笑起来却仿佛有种别样的魅力,白玉潼怔了一下,就听他道:“山行路远,在下只是想找个暂时落脚的地方,若二位允许,在下可多留几日,为这位相公接生,以此充当借宿费用。”

白玉潼立马回神:“你会接生?!”

“略懂一二。”年轻男子道。

口上虽然这么说,神色却颇为自信,显然只是谦虚之词。

白玉潼有点心动。

他家伴侣虽然只怀了快七个月,但肚子却已经跟别人临盆时差不多了,估计生也就是这几天,他没接生过,也不能去找稳婆,原本还在愁到时候怎么办。

如今有了个会给男子接生的郎中,可谓是瞌睡遇上了枕头,正好不过。

但他还是有些犹豫。

他是狐狸,辞声怀的是他的孩子,万一到时候生出来的也是狐狸怎么办?

还不得把这人吓死?

正纠结时,便听年轻男子又道:“公子不是人吧?”

白玉潼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年轻男子笑了下:“公子相貌清俊,世间难得,我实在想象不出有人能长成这个样子,除了妖,怕是没第二个可能了。”

“嘿、嘿嘿,是吗……”

没有狐狸精不喜欢被夸好看,白玉潼被夸得心花怒放,心防顿时大减,乐呵呵地扭头看向柳辞声:“辞声,你看呢?”

柳辞声听完了他们的对话,慢慢走过来,拱手作揖道:“那就麻烦先生了。不知先生该如何称呼?”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我姓苏,在家中行二,二位叫我苏二便好。”

第106章 …… 你别想丢下我和孩子,自己一个人……

简单交谈了几句, 互通姓名后,苏二就住进了柳家。

柳家只是普通人家,房间不多, 白玉潼和柳辞声一间, 无印占了一间,剩下还能住人的, 就只有柳辞声的小书房了。

在小书房摆好床铺, 白玉潼对门口的苏二道:“你就睡这里吧。”

“多谢公子。”

“公子公子的, 听起来真难受, 你叫我玉潼吧。”

苏二笑了下:“还是叫白兄弟吧。”

白玉潼摆摆手:“也行, 随便你, 反正不是公子就好。”

放下药蒌, 苏二看了一眼隔壁:“我方才瞧见隔壁床上好像躺着个人, 白兄弟家里有人身体不好吗?”

小书房和无印住的房间紧挨着, 中间只隔了一堵墙, 无印的房门又没关, 路过时能看见也不意外。

白玉潼有点不高兴地说:“不是我家的。我和辞声昨天出门, 见他晕倒在路边,就把他带回来了,谁知道他一醒来就骂我妖物。哼, 要不是看他也怀着孕,我早把他扔出去了!”

苏二有些惊讶:“晕倒在路边, 还怀着孕?莫非是得了什么病?”

“没病,就是饿晕了。”白玉潼看了他一眼,“我劝你还是少关心他,那和尚脾气坏得很,你要是去了, 说不定连你也要挨骂。”

“……和尚?”苏二诧异道。

白玉潼:“……”

糟!怎么一不小心把话全秃噜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