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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吹枕边风 叶文成亲

送走叶两, 江纪拎着叶两结算的铜板进了西屋。

二十斤豆子,做了六十斤豆腐,但今个儿只卖出去了四斤豆腐, 余下的五十六斤豆腐,全做成了豆腐泡、大串串, 共二十八斤。

一斤的售价是十一文, 二十八斤就是三百零八文。

还有五斤的面果。

面果卖给叶两的售价是二十七文一斤——得给叶两让利三文钱。

五斤就是一百三十五文。

两者相加,他手里的铜板一共有四百四十三个。

好大一串, 沉甸甸的。

他把这一大串铜板放到木桌上, 对叶厘道:“你数数, 一共是四百四十三文。”

叶厘懒洋洋的趴在炕上,用后脑勺对着他, 闻言翻了个身,开口道:“你数六十文出来,待会带走。”

“六十文?”

他有些诧异,在炕边坐下:“是要我十五天回来一次?”

原本一天俩鸡蛋, 四文, 十天就是四十文。

现在多出来二十文。

他长眉蹙起, 叶厘该不会生气了吧?

中午那会儿,因着视觉上太过刺激——叶厘不仅身上白, 腿还匀称,又细又直,于是他就让叶厘维持一个姿势:在凳子上劈叉,一字马。

放纵的后果就是现在叶厘大腿根疼, 走路差点儿罗圈腿。

但这个后果是他造成的。

这怪他。

肯定怪他。

叶厘生气时应该的。

不等叶厘开口,他双手按着叶厘的大腿根:“我给你揉揉?下次不用这个姿势了,只这一次。”

“……”

叶厘翻了个白眼, 抬起脚丫子在他肩膀上轻轻踹了一下:“想什么呢!多出来的那二十文,是给你的高温补贴!”

“天那么热,万一你也想喝点茶饮呢?手里没钱怎么成。”

至于中午的姿势。

咳,爽的又不仅仅是江纪。

他也超喜欢的。

叶厘的解释,顿时让江纪松了口气,他一把抓住叶厘的脚踝,摇头道:“用不上,膳房里有凉白开,随便喝。”

“再者,你才应该拿高温补贴。大夏天的围着油锅炸东西,你比我辛苦多了。”

虽说叶厘搞了一双长筷子,炸东西时手不会离热油太近。

但炸东西嘛,人是不能离灶台太远的。

叶厘可比他辛苦多了。

这般想着,他俯下身子,侧躺到了炕上,长臂一捞,将叶厘捞进怀里,他亲了下叶厘的唇:“你攒着,我们三兄弟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叶厘哼了一声,象征性的在他心口推了一把:“我在家日日都能喝井水湃过的饮子,你哪能和我比?”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就当是你太会报答,赏你的。”

“还不快谢厘老爷赏赐?”

江纪:“……”

他有些无语,但也想笑。

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叶厘挺翘的鼻尖,他乖乖道:“小的谢厘老爷赏赐。”

话毕,两人视线碰到一起,随后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江麦、江芽的声音,他们捡柴回来了。

江纪就在叶厘唇上重重亲了一下,然后坐起身来,道:“要不我先把晚饭做了,吃了晚饭再走?”

夏日天长,城门关闭的时间会延后。

叶厘自是也舍不得他,就点头:“好。”

晚饭好做,把中午剩的鱼汤热一热,把饼子馏一馏,再拍个黄瓜,一餐饭就好了。

只是,甭管如何拖延,该走还是要走的。

晚饭后,江纪拎上背篓,挥别叶厘、江麦、江芽,依依不舍的离开家门。

说实话,穿来这么些天,叶厘已有些习惯江纪这样离开。

只是,瞧着江纪颀长的身影渐渐消失,他心里像是空了一块。

有些难受。

转瞬过了两日,江纪返回私塾的第三日,江大河推上板车,去私塾给江纪送粮食。

私塾三个月收一次粮食,若是不交,那学生就不能在膳房吃饭。

考虑到部分学生家离得远,因此给了三天期限。

之前江大河忙着收麦子,到今日才有空去私塾交粮食。

去之前,他特意过来询问叶厘要不要一同前往。

一般来说,上午叶厘是没有事儿的。

今日叶厘也的确没有事情。

但按照江大河的习惯,把粮食交了之后,还会特意等江纪下课,与江纪说会儿话。

大中午的,守在私塾门口等人。

身边还有个江大河,说不了什么私密话。

所以,前日江纪回私塾时,询问他要不要和江大河一起送粮食,他摇头拒了。

其实江纪也舍不得他跑这一趟的,大热天,得穿过整个县城,太遭罪了。

于是,就由江大河一人去私塾送粮食。

江大河走时,叶厘给他了一个小布包,里边包着三个方方正正的饭团。

往常这时候,梁二香会烙几张饼子让江大河带过去。

现在有他这个夫郎,他就搞点新花样。

江大河推着板车,走了一个时辰才到私塾,让门子通报一声,很快,有两个厨子出来了,与他合力将两麻袋玉米扛到了膳房。

过秤,登记,摁手印。

之后,他离开私塾,守在大门口,待下课的钟声响起,他忙伸着脑袋往私塾里张望。

不一会儿,江纪出来了。

他一手端碗,一手抓着四个菜窝窝。

江大河待他走近了一看,碗里竟不是往常那种清得能照人的稀粥,而是稠糊糊、黑乎乎的。

江大河惊讶:“这是什么?”

江纪解释道:“这是叶厘给我磨的核桃黑芝麻粉,加到粥里挺香的。二叔,你快喝了吧,喝完了回去。”

往常江大河来送粮食,他都会从膳房打了饭让江大河吃了再走。

那么远的路,可不能空着肚子回去。

至于他自己的伙食,膳房的稀粥随便喝,梁二香也会给他准备饼子。

江大河没客气,他的确渴了。

而且,这是江纪孝顺他的!

他接过碗,把包着饭团的小布包递给江纪:“快吃吧,厘哥儿说不等久放,怕馊了。”

江纪打开布包,瞧见饭团的样子,有些惊奇。

不过,他很快就高兴了起来。

叶厘人虽没来,但却又为他费心思了!

他把饭团递给江大河一个,捧着剩下的俩,正准备开吃,这时,不远处响起熟悉的喊声:“江纪!”

他望了过去,果然是鲍北元推着独轮车正朝这边走。

他笑了起来,今天热闹。

抓着饭团,他朝鲍北元走过去:“你怎么来了?这几日生意如何?”

“我猜到二叔今日会过来送粮食,就特意跑一趟,想让二叔给厘哥带话,省得厘哥担心。”

鲍北元将独轮车停在树荫下,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解释道:“太忙了,我没空去野枣坡,只能托二叔带话了。”

“来,你和二叔来碗饮子。”

他来时特意备了碗,好给江纪、江大河倒饮子。

江纪也没和他客气,把饭团塞给他一个,问:“生意很好?”

这话一出,鲍北元立马咧嘴笑:“好,可好了,我运气也好。”

那日出摊,他接到了陈升的大单子。

陈家人多,他当日准备的饮子不够,陈家人没喝过瘾,叮嘱他第二日再去陈家一趟。

结果,他第二日给陈家送饮子时,陈升的两个好友在,于是他又接了两笔生意。

陈升的两个好友家境也不错。

现在他每日先往这三户人家转一圈,再去凉粉铺转一圈,那当日备的货基本上就能卖完。

茉莉蜜茶只是拿来凑数的,每日一陶罐。

主打的豆乳米麻薯,他昨个儿卖出去了七十提子!

今个儿他准备了八十提子,一提子净赚二文五厘,若是全卖出去,那就能赚二百文!

再加上小料以及茉莉蜜茶的收益,他一日能赚二百三十来文!

他和叶厘一九分,那么他可得二百一十文。

太多了。

真的太多了。

这么算下来,他一个月就能挣六两!

而叶厘却只能得六七百文,这中间差了一个零!

因此,他今个儿过来,不仅仅是托江大河给叶厘报信好让叶厘安心。

他还打算改一改分成的份额。

应该三七分才是。

不然这钱他拿着烫手!

江纪听完鲍北元的话,只道:“那你得空了你和叶厘说去,这是他的生意,我说话不管用的。”

鲍北元闻言睁大眼睛:“你当不了厘哥的家?”

“现在是他供我读书,他才是当家的。”

江纪笑着道。

鲍北元看着他的笑,顿时一脸嫌弃,“噫”了一声:“看把你乐的!夫纲不振啊。”

“都是一家人,夫郎立得起来就行,反正这事你找叶厘说去,我做不了主。”

江纪说着把最后一点饭团送入口中。

饭团里包了鸡蛋、黄瓜丝、豆腐泡丝,再加上叶厘调的酱汁。

香!

他一副乐淘淘的样子,鲍北元就转向江大河:“叔,那你就帮我给厘哥带个话吧,这方子是他出的,怎能让我拿大头呢。”

江大河已经被鲍北元口中的收益给吓着了。

一个月六两银子!

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没想到一道饮子竟能挣这么多钱!

他今后在叶厘跟前,真就直不起腰杆子了,侄夫郎可太有能耐了。

他应了好几声:“回家我就与他讲一下。”

“诶,谢谢二叔。”鲍北元高兴道谢。

他没有多留,大热天的,若是再耽搁,那不但饮子里的冰块全化了,凉意也会消了。

他推上独轮车,匆匆走了。

江大河也不愿耽误江纪午休,吃完窝头喝完粥,一抹嘴巴,也推上板车回家。

一路穿过县城,到家时,叶厘正在炸豆腐泡。

他将鲍北元的话转告给叶厘,叶厘挺高兴,今后坐在家里也能收钱了。

有了饮子的收入,他的财政状况大大缓解呀!

只是,三七分的话,他有些不好意思。

大热天的,买羊乳、茶叶、冰块,把糯米、黄豆磨成粉,再煮小料,最后还得推着独轮车走街串巷,这些活儿全是鲍北元一人在做。

还是二八分吧。

时间如水,流逝的悄无声息,几日后,叶文成亲的日子到了。

这日一大早,江通就套上牛车来了江家。

叶厘将昨个儿炸的三十斤豆腐泡搬上牛车,这些豆腐泡会出现在中午的宴席上,算作一道荤菜。

叶家家底薄,今日的婚宴,叶大吉只买了一扇猪肉,肉少,他就准备拿豆腐泡撑撑场子。

以豆腐泡的身价来说,还真不输给肉。

另外他还准备了一背篓鸡蛋、一匹棉布,算作他给新婚夫夫的贺礼。

搁乡下来说,他这份礼很是厚重了。

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换上干净的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等叶厘锁上院门,他们俩赶紧上了牛车。

两人都有些兴奋,今天吃席!

牛车一路摇摇晃晃,进县城、出县城,又走了十多里路,这才到叶家。

按照习俗,此时成亲,都是黄昏吃席。

但因着叶文结婚,叶厘已经停了两日生意,若是今晚回不去,那明天的生意也干不成。

如此一来,不仅他要损失三日的收入。

叶家亦是。

这损失加一起,已经超出了一两,这谁舍得?

叶大吉就和亲家打了招呼,将宴席挪到了中午。

因此,叶厘四人到时,叶家很是热闹。

叶文已将新夫郎迎了回来。

院子里的乡亲正在准备宴席。

叶厘将豆腐泡交给厨子,把鸡蛋、棉布、一百文礼金交给叶阿爹,然后他就带着江麦、江芽进了新房看新夫郎。

二哥夫名叫唐鱼,模样挺精致,瞧着也机灵,一见着他,就亲亲热热的喊厘哥儿,招呼他坐下。

叶厘掏出随身带的南瓜子,真就坐下来和二哥夫唠嗑。

他并不打算去院子帮忙,今个儿他们是来吃席的,不是当帮工的。

叶厘当甩手大爷,叶家人包括看热闹的乡亲们不觉得有什么,原身从前就懒,现在叶厘还整了这么一门赚钱的生意,他不歇着谁有资格歇着?

很快开饭。

今日的席面,也不算特别简薄,除了两道猪肉做的荤菜,每桌还有一条鱼,一碗炒鸡肉。

两个月前,叶家晚饭都吃不上干的。

现在能摆出这样的席面,已是超出众人预料了。

叶厘身为贵客——整个叶家,现在叶厘最有能耐,他被叶阿爹安排当陪客,在新房陪着新夫郎的娘家人一道用饭。

他们这一桌更丰盛,有两碗肥溜溜的把子肉。

江麦、江芽吃得满嘴流油,高兴极了。

吃饱喝足,叶厘拍拍屁股,领着两个小家伙坐上牛车回家。

但进了县城后,牛车从主街拐入小巷子。

他们打算去私塾一趟。

叶大吉心系他的好女婿,特意给江纪留出了一碗把子肉、四个白面馒头。

叶厘这几日也做了个新吃食:肉松。

他今个儿一并捎来,准备让江纪每顿都吃点荤的。

江纪知道叶文今日成亲。

但不知道叶厘会带着两个小家伙过来,因此他惊喜极了,一出了私塾大门,就抱起江芽、江麦挨个亲亲。

两个小家伙小脸通红,围着他叽叽喳喳说着今日的见闻。

他们人小,看不出他们大哥的心思已转到他们哥夫身上。

江通看出来了,他挠挠头,往旁边站了站,好让他们一家四口说些私密话。

当着两个小家伙的面,哪有私密话说。

叶厘将把子肉、白面馒头塞到江纪手里,让江纪先吃饭。

江纪把馒头掰开,往里边夹了两片把子肉,然后递给江麦、江芽。

两个小家伙被美食转移了注意力,慢慢离开牛车旁,有些好奇的打量着私塾大门以及过路的行人。

江纪站在牛车旁,他有些贪婪的盯着叶厘的脸,一边啃馒头,一边问道:“二哥夫瞧着如何?”

“挺好。而且,应该很喜欢二哥,一瞅见二哥就脸红。”

叶厘道。

他今个儿待在新房里唠嗑,也是想瞧瞧二哥夫的性子。

就今日来看,挑不出什么错。

“那就好。”江纪点头:“家里添了人,以后阿爹有了帮手,能多歇歇。”

刘饴现在专注豆腐泡生意,家中大部分活计都压到叶阿爹身上了。

“对了,上次鲍北元说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他又问。

“三七拿着烫手,还是二八吧。”叶厘道。

可谁知江纪却道:“嗯……鲍北元目前虽是孤身一人,可他对银钱看的不重,要不,还是三七分吧。”

叶厘有些奇怪:“你赞同三七分?”

“赞同。所以准备向你吹吹枕边风。”

江纪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厘老爷给不给小的面子?”

一句话,顿时让叶厘忍俊不禁:“厘老爷耳根子软,经不住你吹风。”

“不过,你说说,怎赞同这样分了?”

江纪瞧着他的笑脸,也跟着笑,一双狭长的眸子熠熠生辉:“昨日他又来找我,说他喜欢现在的忙碌,这样就没时间想他爹了。”

“银钱对他来说,够花就成。”

“我一想到你每日的辛苦,就应了下来。”

他说着压低声音:“你就拿着吧,小的近日无法以身相报,只能让银钱慰藉空炕。”

没有他,有钱也行。

现在家里的活计全压在叶厘身上,天知道他有多心焦。

可他不能急,不能慌。

他得稳住。

读书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他想让叶厘拿了这银钱。

多出来的一成,每个月算下来,不是小钱,能帮叶厘干不少事。

第42章 你竟然知道? 去爹的坟前认错……

江纪说得情真意切。

叶厘想到冬日的暖阁、平日的伙食费, 犹豫片刻,点头:“成,我给你面子。”

看江纪笑了起来, 他扭身,从牛车上的背篓里取出一个手掌高的小陶罐:“这里边是肉松, 此次备的少, 只够你一人吃。”

“等下次你回家,我多准备一陶罐, 你拿去给鲍北元尝尝。”

上次和江纪一起去县城购物, 他当时新想到的吃食便是肉松。

肉松可是实打实的肉, 即便没有添加剂,这种天气里也能放上几日。

很适合江纪这个高考生。

但肉松做起来比较麻烦, 他也没有专业的工具,因此拖延到现在才做好。

江纪好奇的瞧着陶罐:“肉松?”

“对,拿里脊肉做的,天热, 不能久放, 回家前你吃完。”

叶厘说完, 抱着小陶罐问:“给你的高温补贴,你花了吗?”

一句话, 顿时将江纪的好奇打断。

他狭长的眸子看向不远处正在打量墙根的江通:“你怎么喊大通哥给你赶车?他也挺忙的。”

这般心虚,答案不言而喻。

叶厘无语,翻了个白眼:“我不会赶牛车。再者,要是我一个人带着小麦、芽哥儿出去, 小麦肯定不肯!”

“他有心理阴影,担心我将他们给卖了。”

“……哪有你说的这般严重,小麦很认可你这个哥夫的。”

江纪收回视线, 盯着他一脸认真的道。

“瓜田李下,我还是找个人陪同比较好。”

他才不干惹人怀疑的事。

而且,难得出门一趟,可不能让江麦这小家伙提心吊胆。

因此他就找上了江通。

但江纪听了他这话,有些惊讶:“还会用成语?”

瓜田李下可不常见。

叶厘被他盯得心头一虚。

但叶厘明白,越是这般时候,越要理直气壮。

他将小陶罐放到牛车上,双手叉腰,凶巴巴的问:“那你怎么不花高温补贴?”

“不想上炕了?”

江纪瞳孔一缩,顾不得惊讶了:“自然是想的。”

“想还不花!”

叶厘伸出手指重重戳了戳他的肩头,依旧气势汹汹。

但心中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下次可得注意了,他现在的人设是目不识丁。

江纪干笑两声,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江通:“那你找大通哥打新凳子了吗?”

“当然找了,现在家里那把凳子,是大通哥用现砍的湿木头做的,不耐用。大通哥此次特意收购了些木料,准备好好打几把凳子椅子。”

叶厘对他的顾左右而言他继续翻白眼。

“那挺好,大通哥这是要拾起这门手艺吗?”

江纪继续问。

“对,好歹学了那么些年,舍不得放下。”

叶厘说着,梆梆在他心口上锤了两拳,把话题拐了回来:“你不想喝冷饮,那你不会换成鸡蛋吗?多吃个鸡蛋,还能胖着你了?”

江纪忙点头:“我明天就买,我一顿吃八个。你消消气儿。”

“那你下次别惹我生气!”

“好好好,今后凡是你给我的,我绝对花的一文不剩!”

江纪说着还抬起了右手,一副指天发誓的模样。

“这还差不多。”叶厘满意了。

恰好这时,江麦、江芽啃完手中的馒头,手拉着手回了牛车旁,叶厘就顺势说起了庄稼的事。

家中那两亩玉米该浇水和除草了,明个儿叶两、叶文一块过来干活。

简单几句话,他把那句瓜田李下彻底给遮过去了。

江纪把两个馒头啃完,叶厘也该带着两个小家伙走了,不过,距离江纪下次回家只剩三日,很快便能再见面。

牛车出了县城后,太阳已落到地平线,天快黑了。

三里地转瞬便到。

到家后,叶厘先把黄豆泡了下去。

正准备进灶房做饭,江柳来了,她还用板车推着一板车野草。

今个儿由她帮着喂猪和鸡。

最近的农活除了给庄稼浇水就是除草,她便将今日从玉米地里剜的野草带了来。

江柳没有多留,将野草堆到水井旁就推上板车走了。

叶厘让两个小家伙喂猪、鸡,他拎上小板凳,坐在野草堆前,把里面的荠菜和灰灰菜挑出来,准备蒸点蒸菜。

中午吃的太油腻了,晚上应吃些清淡的。

这时节,荠菜和灰灰菜都有些老,他只掐嫩叶子,掐了一大盆,清洗干净之后撒上一些玉米面粉,搅拌一下,然后放到篦子上下锅蒸。

不足一刻钟,晚饭做好了。

江麦、江芽刚啃了个馒头,不怎么饿,吃了大半碗就饱了。

俩人跑去洗漱,不过,今日出远门吃席,对他们而言太新鲜了。

两人即便蹲在水井旁刷牙,也不时说上一句,仔细回味今日的经历。

昏暗的灶房里只剩下叶厘慢腾腾的嚼着菜叶子。

等他吃饱、收拾完灶房,两个小家伙连澡都冲好准备回屋睡觉了。

他就锁上院门,也端上新买的竹筒杯子,蹲到水井旁刷牙。

月亮已经升起。

此刻蝉未叫。

也听不到蛙鸣——江家院子远离水塘,

只偶尔从远方飘来几声狗叫,衬得院子愈发安静。

刷着刷着,他长长叹了口气。

人没有其他乐子时,是真的想谈恋爱。

他想江纪了……

银钱并不能慰藉空炕。

不能!

翌日,叶两、叶文来的很早,叶厘刚把豆腐压上,两人就到了。

其实,叶厘是不想让叶文过来帮忙的,刚新婚,小两口正黏糊着呢。

因此,见叶文进门,他道:“二哥,你还真来了呀。我可真担心鱼哥怪我。”

叶文闻言,脸有些红,他垂着眼睛不看叶厘,解释道:“大哥一人干活慢,与其拖上几日,不如我也过来。”

“鱼哥儿不怪你。”

昨日厘哥儿送的那匹石榴红的棉布,不仅颜色正,边上还绣着几个裂开嘴的石榴,寓意特别好。

鱼哥儿爱不释手,昨晚洞房后就趴他怀里小声说要拿它做衣裳做帕子。

还叮嘱他今日好好干活,甭偷懒。

叶厘见便宜二哥脸红,知道这对新婚夫夫在此事上没矛盾。

他放了心,笑着道:“鱼哥不怨我就好,那先喝口水吃个饼子吧,吃饱喝足再下地。”

叶两、叶文应下,他们半夜就出门,走了这么久,的确又饿又渴。

喝了水,他们俩拎上篮子、背篓下地,还揣上几个饼子边走边吃,

上午除草。

下午浇地。

傍晚,叶文背上豆腐泡、大串串回家,叶两留了下来。

活儿没干完,两家离得又远,从前叶家父子来帮忙,也时常会留宿。

晚饭后,江芽来西屋和叶厘一起睡,小家伙儿有些高兴,也有些拘束。

这可是厘哥的屋子厘哥的炕诶。

他睡不着,就在炕上打滚,自娱自乐。

叶厘进屋子时,只见他平躺着,两条腿举起来,小手抓着脚丫子,跟翻了壳的小乌龟一般,甚是可爱。

而他见叶厘推门进来,忙将小手放下,撑着竹席一骨碌坐了起来,而后盘着小腿,睁着大眼睛和叶厘打招呼:“厘哥。”

叶厘瞧着他略显拘谨的小脸蛋,有些心疼,也有些乐。

不过,更多的是觉得萌。

自打他穿越,江家的伙食就好起来了。

连着补了两月,小家伙的小身子明显肉乎起来。

此刻,他穿着个小裤衩,小短褂。

圆乎乎的胳膊和小腿都露着,坐姿也乖乖的。

萌得叶厘一下子就扑到炕上,将他捞到怀里狠狠亲了几口。

江芽被亲得咯咯乐,在叶厘怀里扭来扭去:“厘哥,痒痒!”

此话一出,叶厘当真去挠他小肚子:“这是谁家小猪呀?肚子这么圆,跟西瓜似的,这瓜保熟吗?”

江芽这下子笑得更厉害,从他怀里爬出来,在炕上直打滚。

旁边东屋,叶两听着江芽的笑,不由也笑。

厘哥儿这性子改得好!

第二天,叶文没来。

但靠着叶两,足以把余下的活儿干完。

等第三日叶两过来时,他提了一大块臀尖肉。

另外还有一些核桃、黑芝麻、大米。

匆匆吃过午饭,叶厘让叶两炸豆腐泡,他搬出小炉子小铁锅,准备把黑芝麻、大米、核桃炒一下。

今个儿江纪回家,他准备再做些核桃黑芝麻粉。

另外,还要做些肉松。

肉松的做法其实很简单,先把瘦肉下锅煮。

煮熟之后捞出来,手动撕成细的丝,然后把肉丝下锅炒。

炒的时候简单调一下味,并用筷子不停的扒拉,搅动,这样肉的纤维会蓬松、掉渣,只要用筷子搅和的够久,那就和市面上出售的肉松没大的差别。

但自家人吃的,叶厘没费那个力气,大差不差就行了。

叶两背着豆腐泡离去后,他将江通新打的高凳子拎到水井旁,仔细擦洗一番,等不滴水了,便搬回西屋。

他没歇着,抬脚又去磨房磨核桃黑芝麻粉。

磨完了,做了晚饭,待天色变暗,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院门口。

江纪回来了。

于是摆饭。

今个儿的臀尖肉,肥瘦相间的部分,叶厘做成了回锅肉。

大热天的,其实他不太想吃回锅肉。

这道菜怎么做都显得油腻。

但他今日太过忙碌,没空做复杂的菜,于是就做了回锅肉,里边多加豆角,好中和一下油腻。

但江家三兄弟可不觉得此吃法油腻,肉炒得软烂,豆角吸足了油水,吃起来快和肉一样香了。

三人拿着饼子吃得一脸满足。

江麦、江芽人小,吃的少,再加上江纪叶厘有意放慢了速度,因此,两个小家伙很快就饱了。

江纪催他们去洗漱:“时候不早了,你们刷牙洗澡去睡觉。”

江芽一听,从凳子上下来,两步挪到他身旁,小手抱着他的手臂,问:“大哥,今晚我能和你、厘哥一起睡吗?”

江纪:“?”

他愣愣的看向坐在对面的叶厘。

叶厘还未说话,江芽就摇着他手臂又道:“还得叫上二哥!今天两哥不在,二哥一个人睡会害怕的。”

“大哥,咱们四个人一起睡好不好?”

江纪:“……”

他是真的懵了。

狭长的眸子盯着叶厘,向叶厘求救。

叶厘忍笑:“行,芽哥儿都这么说了,那今晚咱一起睡。”

江纪:“?”

还没等他眉心皱起,江麦走过来抓住了江芽的小手:“芽哥儿,柳姐榆哥就不和二叔二婶一起睡。”

“柳姐榆哥大,咱们小呀。”江芽大眼睛仍望着江纪:“好不好嘛大哥?”

江纪:“……好。”

他已经听出大概是个什么事儿了。

可叶厘不知怎么想的,竟答应了。

搞得他也无法拒绝。

可谁知江麦却是摇着小脑袋,认真道:“哥,我都七岁了,七岁不同席,我是小叔子,哪能和哥夫一起睡。”

叶厘:“……”

他抽了抽嘴角,小屁孩儿,还挺讲究。

他开口道:“好啦好啦,就一晚,满足芽哥儿的心愿就是了。”

小家伙上次和他一起睡得挺愉快,便惦记着全家一起睡。

小事。

满足就是了。

江纪听得叶厘此话,明白叶厘的意思,就抬手揉揉江麦的小脑袋:“就是,你才多大,小不点呢。快和芽哥儿去洗漱。”

江麦闻言,扭头去打量叶厘的脸色。

看叶厘真没有生气的样子,就松了口气,拉着江芽出了灶房。

其实,他也想和他大哥一起睡的!

至于哥夫……一起睡也行。

江纪看向叶厘:“那待会儿……”

“赶紧吃,吃完了陪着他们俩玩会儿,哄睡就行了。”

叶厘催道。

得了这话,江纪眸中闪过笑意。

不错,他们俩可以去小棚子里。

可惜的是,小棚子里黑乎乎的,瞧不见叶厘敞开身子的样子。

遗憾。

两人快速吃了饭,又收拾灶房,等收拾完,两个小家伙也搞完个人卫生了。

于是两人领着他们去西屋。

江芽兴奋坏了,上了炕之后,直翻跟头,在叶厘怀里腻歪一会儿,又手脚并用的爬到江纪怀里,笑声大的能掀翻屋顶。

这个年纪儿童独有的能穿耳的魔音,叶厘终于在江芽身上听到了。

相比之下,江麦就很矜持。

他坐在一旁抓着大风车吹着玩,只不时的看一眼过度兴奋的江芽。

过度兴奋的后果就是江芽不肯睡。

两人比平日里晚睡了小半个时辰。

等他们睡着,叶厘也打起哈欠了。

忙碌一整日,他也困了。

“要不,咱们洗洗睡?”江纪抓着他的手,轻声问道。

“嗯……先洗澡吧。”叶厘反握住江纪的手,随后身子一软,倒在了江纪怀里。

江纪轻笑:“抱好。”

说罢,一手揽着他的肩,一手伸向膝窝,以公主抱的姿势轻轻松松将他抱起。

叶厘这下子乐了,困意消了不少。

他双手圈着江纪的脖子,凑到江纪耳边问:“要拎上新凳子吗?”

江纪看了眼桌旁的新凳子。

这新凳子比之前的那个更深些,但宽度没怎么变,只后边有靠背,两边没扶手。

依旧适合劈叉和一字马。

只是,今个儿太晚了。

他摇摇头:“今晚不用。”

叶厘闻言有些遗憾,但没坚持。

这高凳得搭着视觉效果,不然刺激程度大减。

两人进了小棚子,简单为对方冲洗一下,就抱在一起做了起来。

夜深,江纪没磨蹭,如之前那般让叶厘悬空,撞的又急又深。

这一波过后,两人是真累了,简单洗了洗就穿上衣服回屋。

油灯下,两个小家伙睡得呼噜噜,两人相视一笑,也上了炕。

叶厘睡最里边,江芽挨着他,江麦挨着江芽,江纪躺在最外边。

看叶厘躺好,江纪就吹熄油灯,室内顿时陷入黑暗。

江纪摸索着躺好,听着耳边江麦均匀的呼吸声,片刻之后,他翻了个身,看向炕里边。

窗户大敞,月光撒进来,依稀瞧得见炕里边的三人。

他静静看了会儿,直到疲倦涌来,他这才闭上眸子,放任自己沉入梦中。

此次倒不是江大河将他喊醒。

江大河又特意晚来了半个时辰,他和叶厘自然醒来,天都快亮了。

但江麦江芽还在睡,两人蹑手蹑脚的起床。

洗漱之后,就开始做早饭。

早饭应清淡些,叶厘打算做个大米南瓜粥,再把昨晚剩下的豆角炒肉馏一下。

当然,少不了饼子和鸡蛋。

这早饭极其简单,等南瓜大米下了锅,锅盖一盖,坐在灶膛前大火烧就成了。

江纪负责烧火,叶厘找出一个小背篓,将核桃黑芝麻粉以及两罐子肉松放进去。

江纪瞧着他的动作,目光柔得能拧出水来。

过去的十日,江纪过的比江父江母在时还舒服。

每次吃饭时,他都会往碗里加几勺核桃黑芝麻粉。

于是膳房里的粥,除了解渴,终于有了第二个作用:饱腹。

至于肉松,更是不得了。

把肉变成松散的大颗粒,完全看不出肉的形状,这中间叶厘得付出多少汗水!

这两样吃食,一道比一道麻烦。

可叶厘一做就是两样。

这叫他如何不感动?

这时,叶厘装完吃的,又数了些铜板,用粗一些的麻线穿着。

他拎着这串钱对江纪晃了晃:“喏,这次给你六十六文。”

说罢,他将这串钱放入了背篓中。

可江纪愣住了:“六十六文?”

“对,一日六文,四文的鸡蛋,两文的高温补贴。十一天,那便是六十六文。”

叶厘说着,搬着小板凳坐到了江纪跟前。

见江纪怔怔的瞧着自个儿,眼眶似乎还有些红,他笑了一下,抓住江纪沾着灰尘的大手,轻声道:“第十二日,是娘的忌日,祭品我来买,你第十一日那天回来就成了。”

一句话,说得江纪不只是眼眶红,里边还泛起了一层水雾。

他俊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你知道?”

“这么大的事,我自然知道。”

江母的忌日,原身的确不知道。

但叶厘对江纪上了心,打算与江纪过下去,那江母自然也是他的亲娘。

他入夏时就找江大河问清楚具体的日期了。

而且,从前原身当着江纪的面埋怨过江父不自量力,没本事还瞎逞强。

这是原身造的口孽。

可他继承了原身的一切,在江纪看来,这账是要算在他身上的。

祭拜时就算是见家长了,他身为江纪的夫郎,态度肯定要拿出来。

因此,他又道:“从前我魔怔了,对咱爹出言不逊,到时候祭拜完咱娘,我去爹的坟前磕头,认错。”

“待我认了错,你就忘了从前的我,只记得改了性子后的,好不好?”

温言细语,短短几句话,听得江纪眼泪都要下来了。

记得自己亲娘的忌日,这是一重的感动。

但叶厘竟然还要去亲爹的坟前认错!

相比较感动,江纪更多的是震惊。

他真没想到叶厘还记着此事。

其实,这些天,叶厘为他,为他们兄弟这个家做的种种,他全瞧在眼里。

他已不打算计较那件事。

没必要。

应该往前看。

可现在叶厘要去认错,要去磕头,他吸了口气,反握住叶厘的手,轻声道:“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的叶厘,他的夫郎,他何德何能又何以为报……

感恩。

感恩。

第43章 风铃小生意 聊胜于无

俊美相公眼眶中的泪珠要坠不坠, 一副感激涕零无以言表的样子。

叶厘看得又是感慨他的美貌,又觉得心疼。

叶厘下意识伸手去摸心口,想掏出帕子给人擦泪。

但他不是原身, 暂时还没养成随身带帕子的习惯。

这一摸,他摸了空。

他赶紧又扭头打量灶房。

用来擦手的布巾, 挂在门口。

灶台上倒是有条布巾, 但那是用来擦灶台的,油乎乎、黑乎乎。

他干脆扯起自己的袖子, 凑到江纪那张帅脸前:“来, 把泪擦了, 等会儿让小柳看到了,八成会觉得是我欺负你了。”

江纪见他瞅了一圈, 最终只递过来自己的袖子,心中的感动顿时变成了啼笑皆非。

现在的叶厘,可真不像是小哥儿。

“不必了。还有,谢谢你。”

叶厘也觉得自己的麻布袖子粗糙, 不太适合擦泪, 于是就收了回来, 口中略带责怪的道:“你看你又客气上了,这是我该做的。”

江纪闻言, 就道:“那你届时买些元宝纸钱香烛,一斤桃子一斤点心即可。”

“娘她喜甜食果子,你备齐这两样,她肯定高兴。”

“嗯……这有些少了, 我是第一次去拜见他们,我再准备只烧□□。”

第一次见婆婆,不能太简薄。

江纪闻言笑:“娘她肯定喜欢你。”

叶厘听了这话, 一脸认同的点头:“毕竟我这么贤惠。”

虽说他是孤魂,可他对江纪称得上是掏心掏肺,江母没理由不喜欢他。

他这么自信,可江纪只觉得可爱,忍不住盯着他直笑。

待他脸上浮现出疑惑,江纪才道:“你备上也行。另外,既然要去爹坟前祭拜,你再备些黄酒吧,爹爱喝酒,从前家里日子还成,他喜欢在晚饭时小酌一杯。”

而且,这些祭品最终还是进了他们活人的肚子。

贫苦人家,上坟的祭品都会带回自家,撑不起大户人家的排场。

“好。”叶厘应下。

两人又商议了些细节,刚商量完,堂屋那边有动静了。

江麦、江芽起床了。

江芽醒来不见自家大哥和厘哥,小脸蛋立马皱起,有些不开心。

不过,他每次起床,见着的总是江麦,几乎就没瞧见过江纪与叶厘。

因此,他那点不开心很快就消散了。

而且,昨晚他超开心哒!

他蹦蹦跳跳的进了灶房,洗脸刷牙之后,就撸起袖子,露出圆滚滚的手臂开始过滤豆渣。

新的一天,挣工钱啦!

江纪吃了早饭,拎上小背篓匆匆赶往县城。

两个小家伙也背上背篓,出门割草。

叶厘把豆腐压上,转身去了西屋。

不说帕子他还没想到,再有俩月,江纪就该出发去府城了。

上次江纪去府城赶考是两年前,那会儿好相公十六岁,今年十八,个子窜了些,两年前的衣裳已不合身了。

原身与江纪成亲时有人送了布料当贺礼,他翻了出来,打算托梁二香裁身新衣裳。

他不亲自做,一是没时间,二是他的手艺只会让江纪丢人。

更重要的是,他没耐心!

就算喜欢一个人,有些事也是不可勉强的。

不过,虽说梁二香是亲二婶,但也不能让长辈做白工,因此,中午叶两来时,饭桌上,他拜托叶两明个儿帮他买二斤猪肉。

叶两一听他这话,眼睛瞬间睁的老大:“怎么又买肉?昨个儿不是买了七斤多吗?”

“这是给二婶的。”叶厘不紧不慢的解释缘由。

叶两听了,道:“要不,让阿爹做?”

叶文他夫郎挺勤快,一嫁过来,就将家中诸务都揽了过去,如今他阿爹较之从前清闲了许多。

“不用,二叔会不高兴的,之前江纪的衣裳,都是二婶做的。”

叶厘摇头。

他这会儿要是不托梁二香,江大河肯定会多想。

一提江大河,叶两顿时没了话:“成,明个儿我买肉。”

不过,当第二天傍晚叶厘提着肉过去时,江大河却是有些不高兴:“都是自家人,你还买什么肉?也太生分了。”

叶厘笑眯眯的解释:“二叔,这是孝敬你和二婶的,我孝顺还有错啦?”

孝顺,这两个字戳中江大河的心坎,他又高兴了起来。

可不是!

侄夫郎孝顺,这是眼里有他这个二叔嘛。

他笑呵呵的道:“你就放心吧,等下次小纪回来,你二婶肯定能将衣裳做好。”

之前,江纪的喜服就是梁二香做的。

这才过了几个月,倒也不用重新量尺寸。

“不急,他去府城前做出来就成了。二婶平日里也忙,得空了再做。”

叶厘道。

江大河摆摆手:“她也没大事要忙,现在地里的活儿不重。”

日常除除草、浇浇水而已。

这活儿在叶厘看来极为辛苦,可在农人眼中,在秋收之前,真不算特别忙碌。

像是江大川家,他家人多,但地不多,江通都能时常留在家中捣鼓木工了。

叶厘想到两个月后江纪所需的盘缠,以及江纪的债务——他前几天偶尔从江大河口中得知,江纪竟还欠了外债。

债主是江大河和江福正。

在江父刚没的那两年,江纪年龄小,零工不好打,麻袋不好扛,因此挣的少,遇到花钱的地方,只能借钱。

之后偶有手头紧时,也借了些。

到目前为止,加一起共借了八两多。

这八两多的外债,叶厘算作夫夫共同债务,江纪忙着读书,只能由他想法子偿还了。

于是,从江大河家出来,他径直去江大川家找江通。

其实他早就用木棍将风铃做出来了,但最近江通忙着做锯末、凳子——制作变蛋需要用到锯末,江通身为木工,自是不愿花钱去买锯末。

他就先用刨子将木头刨成纸一样薄的刨花,再用斧子把刨花尽量剁得粉碎,再经过手擀手搓等工序,弯曲的刨花就成了锯末。

这种锯末不如锯子锯木头时飘下来的木屑碎,但凑合着也能用。

目前叶厘、江柳、江榆做变蛋,只需买生石灰,不用再买锯末了。

锯末其实不贵,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小钱上,不如做风铃多挣些钱。

当然,靠着江通一人,风铃挣不来大钱。

但对叶厘而言,积少成多,总比没有强。

再不济也能将江纪的鸡蛋钱和高温补贴挣出来。

对江通而言,那肯定比做锯末省下的那点钱多。

因此,这生意还是很有必要的。

叶厘到江通家时,江大川、江达、江顺父子三人下地还未回来。

江通正拿着刨子刨木头。

江大川的夫郎高君则是坐在水井旁择菜。

高君身子不好,很少下地。

江通、高君见他进门,都停下手中的活儿,笑着朝他打招呼:“厘哥儿,怎这会儿来了?快坐。”

“喝水不?”

叶厘忙道:“大伯,我不渴,你别忙活了,你坐下歇歇,我来是有事儿要和大通哥商量。”

“什么事儿?”江通问。

高君也好奇的望着他。

“就是我最近用木棍做了一个风铃,我想托大通哥整一个大的、好看些的。”

“风铃?”江通有些意外。

他是干木工的,知道风铃这种东西。

但风铃一般是用金属做的,很精致,大户人家才用,乡下没人用这个。

木头怎么制成风铃?

“大通哥,要不你随我回家,瞧瞧样品?”叶厘看他想不明白,就道。

“成。”江通拍拍手上的木屑:“我去你家瞧瞧是什么样的风铃。”

于是他跟着叶厘回了家。

两人进门时,江麦、江芽正在剁猪草,两个小家伙瞧见他,大声的同他打招呼。

叶厘回屋,将他做的风铃样品拿了出来。

样品有三个。

一个是把几根木长棍错落有致的绑在一起,高低起伏间颇具美感。

一个是月牙状的木头,下面缀着一个小铃铛。

一个是四个圆木片,按照叶厘的想法,这四个圆木片是四个寓意极好的字,下面再缀一个铃铛。

他现在的人设是睁眼瞎,于是就暂时用圆木片代替字。

三个风铃,其中两个有铃铛,一个是纯木头。

他是拿木棍随手做的,整体极为粗糙。

铃铛也是他在县城随便买的,是铁制的,婴儿拳头那么大,不贵。

但江通身为木工,脑中自动将这三个简陋的风铃转为他制作好的样子。

以江通的眼光来看,三个风铃各个都好看,虽与大户人家的精致风铃不能比,可若是挂在乡下的农房中,那颇为合适,一点都不突兀。

进进出出,一抬眼就能瞧见。

美观,寓意也好。

若有风吹来,那还能听个响儿,显得热闹。

他自个儿都想挂一个了!

“这三个我先拿回去,做好之后我给你送过来。”他笑着道。

“大通哥,先不急。你觉得,若是将这三个风铃拿出去卖,会有人买吗?”

话是这么问,但叶厘心中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江通就明显很感兴趣嘛。

但江通很是惊讶:“卖?”

“对,我看镇子那边没卖这种风铃的,若是咱做了拿出去卖,只要价格合理,那应该能挣钱吧?”

叶厘解释。

江通愣住,随后低头看向手中的风铃。

打量了又打量,他没什么信心的道:“那先做几个试试?厘哥儿,你别抱太大期望。”

他对自己的手艺,不自信。

他虽也打算做些凳子拿到县城或镇上卖,但凳子是必需品,只要便宜些,定然有人买。

就算卖不掉也没关系,他可以留着自己使。

反正自负盈亏,他毫无压力。

可眼前这风铃是叶厘做的,想到鲍北元与叶厘合伙卖饮子的事,他顿觉压力大。

他没学什么真本事,他怕辜负了叶厘的期许!

江通的心思明明白白,叶厘就笑道:“大通哥,你只管去做,做不成也没事。靠着变蛋,咱每个月也能挣上几百文,咱不缺挣钱的门路。”

“这风铃若卖出去,那是意外之喜,若不能,对咱也无影响。”

这话一出,江通立马就觉得肩膀上的压力小了些。

只要叶厘不是非得做这门生意,那他就不那么紧张了。

他又打量了一下手中的风铃,道:“我会尽力做的。”

“此事不急,大通哥你慢慢来。”叶厘叮嘱。

江通点头,他明白的。

干他这一行的,可不能急。

这时,两个小家伙剁完了猪草,他们没急着把猪草背到后院,而是跑到江通跟前,好奇的打量他手中的风铃。

之前叶厘把样品放到了柜子里,他们俩还没见过。

“小麦、芽哥儿,你们俩喜欢这三个风铃吗?”叶厘笑眯眯的问。

两个小家伙对视一眼,略有些迟疑的点头:“喜欢。”

他们从前没见过风铃,可他们也没旁的玩具。

眼前这三个风铃,瞧着虽丑,但新奇呀。

他们俩愿意拎着玩。

叶厘被两个小家伙的迟疑逗笑,抬手揉揉他们的小脑袋,道:“等大通哥把成品拿过来,你们就知道有多好看了。”

这话一出,江通顿时又有压力了。

他忙拎着三个木棍风铃走了,他这种没什么真手艺的人,听不得这种话。

叶厘的日子照旧。

每日做生意,养两个小家伙,单调、重复的可怕。

江通没有让他久等,只隔了两日,就拎着三个成品风铃过来了。

牵扯到生意,江通很是认真,每一个部位都打磨的很是光滑,没有毛刺。

做工也很精致,月牙就真的如天上的月牙。

纤细,漂亮。

那四个圆木片,则是变成了年年有余。

江通跟着王木匠学了几个字,恰好年年有余这四个字他会写,于是他就用了这四个字。

三个风铃都是原木风,没有上漆,叶厘看惯了原木的东西,不觉得丑。

而且,若是上漆,那成本可就增加了。

他的目标人群,是如他这般的人家。

“大通哥,你手艺很好嘛。”叶厘打量完三个风铃,有些惊喜。

这三个风铃,古朴、大方、美观,很拿得出手。

江通见他是真的喜欢,大大松了口气。

“你觉得成就行。”

“行,很行!明个儿我进城买些小铃铛,你每样先做三个,我让大哥拿到镇上卖,得来的银子,咱一九分如何?”

毕竟自己只出了个点子,余下的全靠江通。

可江通一听,立马摇头:“不不不,这主意是你想的,咱三七分。”

听到这个数字,叶厘乐了。

又是三七。

他道:“大通哥,出力气出手艺的是你,这样分你太亏了。”

“要不是你出主意,那我一文都挣不来。”

江通认真道。

这个理儿他还是分得清的。

而且,就不说那四十两银子,只说变蛋。

变蛋的做法,是叶厘主动教给他的。

这个小生意可太好了,简直是梦里才有的。

一是投入小。

二是不忙碌,只需跑县城将鸡蛋、生石灰买回来,再忙碌一个下午,那半个月后就可以数钱了。

三是稳定。

一个月稳稳妥妥的就有几百文的收入。

他近日还打算多做些,争取将月收益从几百文变成一两。

夏日鸡蛋不能久放,卖鸡蛋的人家多,鸡蛋的价格,稍稍比其他季节便宜些。

而且,一旦入冬,北方大雪会封路,南边运河偶尔会结冰,到那时,北阳县过路的商旅就少了。

因此,这门小生意,最好这个时节赚,大赚特赚!

叶厘分文不取就给了他这么好的生意,对比那个王木匠,真真是教他感激的不知该如何回报。

眼下,叶厘要与他搭伙做生意。

他可不好意思多分钱!

江通是真心要三七分成,叶厘又劝了几句,他咬死不松口,叶厘就应了下来。

两人又商议了点细节。

反正叶厘已经把样式设计好了,且自己手里也有银子,江通就把买铃铛的活儿也接了过去,接下来叶厘什么都不用管,等着他将成品做好送来就行了。

江通尽心,叶厘就省了心。

只是,乡下的日子着实没什么乐趣,他跟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似的,每日重复着同样的流程。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人生,真真是一眼到头。

他唯一的指望,就是盼着江纪回家。

等江通把九个成品风铃送来。

待叶两把九个成品风铃全卖出去。

漫长的十一日终于过去,江纪要回来了。

江纪回来的前一日,叶厘去县城将祭品买回来。

还买了两只小公鸡。

在江纪回来那天,一只炖了,一只卤了。

炖的那只,一家子当做晚饭吃了。

卤的那只,留到明日上坟。

而且,江纪还把饮子的分成拎了回来。

鲍北元知道明个儿是什么日子,就在傍晚将过去二十多天的账本以及叶厘该得的铜板送到私塾,让江纪拿了回来。

鲍北元自个儿没空过来。

而且,在他的意识里,叶厘不识字,看不懂账本。

于是他就找上了江纪。

第44章 祭拜江父江母 你学识字吧

香喷喷的炖鸡, 吃得江麦、江芽停不下筷子。

但他们俩饭量小,很快就饱了。

江纪就让他们俩去洗漱。

江芽举起油乎乎的小爪子,大声问:“大哥, 今晚我还想和你、厘哥一起睡。”

江纪闻言笑:“好。”

得了想要的回答,江芽欢呼一声, 小手拍了下桌子, 麻溜起身准备去刷牙。

江麦也放下手中的筷子,跟着跑了出去。

江纪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叶厘:“咱们也赶紧吃, 吃完了看看账本。”

“今个儿回来的急, 我没来得及看。”

叶厘点头:“鲍北元还挺严谨, 竟记了账。”

他做了这么多天的生意,就没过记账。

反正小本生意, 而且这一家子的吃喝拉撒都要他出钱,他就将所有银钱混一起了。

但江纪很是赞许:“亲兄弟明算账,这样对大家都好。”

“你带着小麦、芽哥儿出门,不也特意找了大通哥吗?”

“咱都不做惹人怀疑的事, 瓜田李下嘛。”

“……”

叶厘咽下口中的冬瓜。

这个词还过不去了是吧?

他扭头, 看向灶台上江纪拎回来的背篓:“那我到底能分到多少钱?”

“共一两四钱。”

江纪报数。

“还成。”叶厘脸上有了笑。

一千四百文, 这下子他每个月的工钱支出和江纪的教育支出有着落了。

而且,这还是不足一个月的收益!

鲍北元是在上次江纪放假也就是麦收时出摊的。

头几天不敢冒进, 做的饮子少。

后边每日做的饮子数量固定了,收入也稳定了。

等下个月,他能拿到的分成肯定超过二两。

人在家中坐,钱从县城来, 爽!

“我也觉得还成。他现在一日做八十提子豆乳米麻薯,每日早早就卖完了,供不应求。”

江纪黑黝黝的眼珠定格在叶厘身上, 里面带着几分探究。

一日只需卖出去八十提子,还有一陶罐茉莉蜜茶,那月收益就高达六两!

这还是鲍北元一人精力有限。

若是请个帮工,那这收益还能翻一番!

这么挣钱的法子,叶厘到底从哪儿学的?

叶厘只当看不懂江纪的疑惑。

只要江纪不主动问,那他绝不会主动解释。

他道:“他也太辛苦了,少做些没关系的。”

像是蜜雪冰城,淡季的时候,有些位置普通的店,一天也只卖出去大几百杯。

鲍北元一人要准备原料、小料,还要买这买那,一日卖出去八十提子,整个人肯定忙成陀螺了。

“我劝了,但他歇不住。他说他只要不干活,那就会瞎想。”

江纪眉心染上担忧。

叶厘听得此话,立马道:“那你傍晚下了学,多去找他,给他帮帮忙。”

“好。”江纪也有此打算。

说话间,两人也停了筷子。

叶厘让江纪看账本,由他来收拾灶房。

江纪从背篓里取出账本,坐到油灯前翻了起来。

这并非是专业的账册,鲍北元没学过做账,鲍家面馆也没专门的账房,鲍北元跟鲍父一样,将每日花的和挣的全记上去。

一日一记。

到目前为止,共记了二十多日。

今日要给叶厘送钱,鲍北元就清点了钱罐里的总额,留出两日的原料钱,再根据三七分账,将叶厘该得的那份数了出来。

至于鲍北元日常租房和吃喝拉撒,全是用的他自己的存银,不涉及这本账册。

因此,眼前这本账册简单好懂,等叶厘把灶房收拾好,江纪也翻完了。

江纪把账册放回背篓,把里面的铜板拎了出来。

一贯是一千文。

余下的四百文也用麻绳串了起来。

这些钱沉甸甸的,一贯钱重八斤,加一起快十二斤了。

江纪拎在手里晃了晃,对叶厘道:“你拿回西屋吧。”

“那么重,你拎过去吧,放到五斗柜最底下那层。”

叶厘说着指了指小棚子:“我去冲澡。”

江纪应好,拎着两串钱进了堂屋。

等他把铜钱放好,从西屋出来,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洗了澡,正好也进了堂屋。

瞧见他,江芽立马道:“大哥!快看风铃!”

他献宝一般,小胳膊指向东屋、西屋的上门框,那里各挂着一个风铃。

不等江纪有反应,他又蹦到江纪跟前,抓着江纪的袖子往东屋走:“大哥,东屋窗户上还有一个呢,是个月牙,可好看啦。一有风就响,我和二哥特别喜欢!”

对于小小年纪的他而言,风铃是个极其精巧、有趣的物件。

之前叶厘拿木棍做的粗糙样品他都愿意拎着玩,江通做的成品,他自是喜欢极了。

刚挂上去那两天,他一天能进进出出上百次,新鲜的不得了。

到了今日,他每次进出屋子时瞧见两个风铃,开心程度并没有降低。

因此,此刻他迫不及待的向江纪分享,好叫江纪也开心。

江纪的确对风铃颇为好奇。

堂屋没有油灯,黑乎乎的,他就进了西屋将油灯端在手里,微微仰头仔细打量挂在上门框的风铃。

他上次走时,叶厘一个字都没提。

此次回来,风铃却是都能拿出去卖了。

他这个夫郎,点子可真多。

西屋挂着的风铃是那个纯木的。

他用手拨拉了一下,上面的木棍晃动间发出响动。

“这个多少钱?”他看向一旁的江芽。

“十二文一个!”江芽脆生生的答。

“十二文?”江纪有些吃惊。

就这么一串木头,卖十二文?

“对,很贵的。”

江麦其实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花这么多钱买一串木棍。

让他免费拎着玩,他还算喜欢。

可若是让他花钱,他觉得一文都不值。

但芽哥儿就超喜欢。

可能这就是男子汉和小孩子的不同吧。

他又道:“卖的挺快的,两哥吆喝时,说挂在家里不仅心情好,还能迎来好运,就一下子全卖出去了。”

迎好运?

江纪有些理解了,朝着东屋走去:“东屋这两个多少钱?”

“都是二十文一个,上面有铃铛!”

江芽抢答道。

二十文。

江纪抓着年年有余这四个字看了又看,心中有些酸。

他给人抄书,抄上几千字,才挣十多文。

这四个字,挂个小铃铛,就卖二十文?

好在这是叶厘、江通的生意,都是自家人。

他心中那点酸味很快淡去。

江通认的字少,明日他回私塾前,多写几个寓意好的成语,好让江通换换花样。

打量完成语风铃,他在江芽的拉扯下,又进东屋看了看月牙风铃。

窗户开着,院子里披着月光,从屋子里往外瞧,能清晰瞧见月牙风铃的剪影。

真真就是把月亮挂在了自家窗户上。

别说,挺有趣。

这一刻,他理解了二十文的价值。

对于家境还行的人家来说,花二十文买个长期开心,值!

参观完风铃,他让两个小家伙上炕睡觉。

他则是准备洗漱。

明日还要去祭拜,今晚得早些睡。

他刷完牙,叶厘正好从小棚子里出来,于是换他进去冲澡。

冲完后,他没有急着回屋,而是站在院子里擦头发,这时,西屋那边有动静传来,江芽一边笑一边喊厘哥痒痒。

他不由也笑了起来。

其实,他很庆幸江芽是这样的性子,从前听了无数次他二叔说的“赔钱货”,但从不往心里去。

等江芽再大些,明白了什么叫难产而死,应不至于跟鲍北元似的,痛的走不出来。

他抬眼看向头顶的月亮。

月光柔和、慈祥,他眼前不由闪过两张熟悉的脸庞。

这是他的至亲。

可他们故去前,他都不在跟前,没来得及见他们最后一面。

两次。

三个月内,两次。

两次他从私塾赶回来,只能为他们操办后事。

何其残忍。

老天爷待他何其残忍!

往年今日,一想到此遗憾,他都会站在院子里悄声恸哭。

今日今时,要说不难过,这是假的。

可江芽的笑声就在耳边,一同响起的还有叶厘的声音。

这两道声音,将他心底的难过慢慢压了下去。

他还活着,他应往前看。

盯着头顶的月亮看了片刻,他抬手抹了下眼角,等眸子里的水汽消散,他朝着月亮挥了挥手,随后转身进了屋。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江大河又送江柳过来上工。

他还把梁二香新做的长袍捎了过来。

把新袍子交给江纪,让江纪试了试,确认无需修改,他就放了心,拎上叶厘递过来的过去十一日的教育支出,他和江纪说了会儿话,等天快亮了才走。

往年今日,都是由他这个二叔陪着江纪去祭拜。

今年用不上他了。

欣慰的同时,他还有些失落。

江大河纤细、敏感的小心思,江纪看得明白,但今日真不需要江大河陪同了,他成亲了,要领着新夫郎去见公婆。

按照习俗,祭拜要趁早。

让江柳继续推磨,他和叶厘拎上祭品,带着江麦、江芽出了门。

野枣坡江氏众人的祖坟在村子后方,靠近山角,走过去得两刻钟。

四人到时,天边露出鱼肚白。

天亮了。

夏日野草茂盛,这里平日人迹罕至,每个坟头上的草都长的老高。

江纪打头,在小小的坟场里绕了两绕,这才来到江母的坟前。

他从背篓里取出小铲子分给叶厘:“清理一下杂草吧。”

叶厘接过铲子。

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则是上手薅。

一通忙活,待将坟堆上的杂草清理干净,江纪、叶厘将祭品摆到了木碑前。

一斤鲜桃。

一斤云片糕。

还有叶厘昨日卤的烧鸡。

摆好祭品,江纪又点上三炷香,而后开始烧元宝、纸钱。

香烟袅袅。

元宝、纸钱在明火中很快化为灰烬。

此次叶厘准备的元宝、纸钱有两背篓,于是叶厘也蹲下烧了一些。

等将一个背篓里所有的元宝、纸钱烧完,走完这最重要的流程,江纪拉着叶厘跪了下来。

江麦、江芽也忙跪了下来。

江纪盯着木碑看了片刻,随后抓住了叶厘的手,轻声开口:“娘,这是叶厘。”

“您在天上,应已经看到他待我、待小麦芽哥儿有多好。”

“我不知该如何感激他。”

这句话一出口,他忙在心里偷偷补了一句:

也不知如何疼他爱他。

咳,光天化日还当着小麦、芽哥儿的面,这一句他实在是说不出,只能悄悄补在心里。

“娘,您和爹就保佑我此次过了院试,一是不辜负多年苦读,不辜负因我读书而劳心劳力的亲人。二是给他挣一个秀才夫郎的身份。”

“他很想当秀才夫郎的。”

说罢这话,他看向叶厘,示意叶厘也说几句。

叶厘早就打好了腹稿。

若是江母仍在世,他第一次见家长,或许会紧张。

可此时,他无需担忧什么。

他神色恭敬的朝木碑嗑了三个头,不慌不忙的道:“娘,我是叶厘。”

“您走时,肯定放心不下江纪,这几年您在天上瞧着他,定然心疼坏了。但从我改了性子到现在,我的一切行径,您也应都看在眼里。”

“您应知我的诚心、真心。您放心,我和江纪会好好过日子,好好养大小麦、芽哥儿。”

“今后咱们家的日子,每一日都是好日子。”

他虽不是真正的叶厘。

可他的心是真的、诚的。

若江母真的在天有灵,定然是喜欢他的。

他这一番话,虽简单,但又让江纪的视线模糊了一下。

不过,比起难过,江纪心里更多的是希望。

是对未来每一日的盼望。

他晃了晃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轻声道:“娘听到了,她会放心的。”

叶厘扭头,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眸子,便也笑了起来。

之后两人往旁边挪了挪,让江麦、江芽跪到木碑前,让这两个小家伙也说几句。

江麦盯着木碑,絮絮叨叨的说起家中诸事,他和芽哥儿能挣工钱了,现在他们俩的工钱加一起已经超过百文了。

钱太多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花。

毕竟现在他和芽哥儿无需给他大哥攒盘缠了。

另外,家里伙食好了,猪吃的也多了,但他和芽哥儿绝不会偷懒。

最后不忘让江母保佑大哥金榜题名。

轮到江芽了,小家伙掰着手指数家里吃肉的次数,说他的新玩具大风车、风铃,说自己长胖了。

他对江母没有任何印象,但江纪向他灌输了无数江母超爱他的话语,他深信江母超喜欢他。

他很乐意和江母分享这些事。

不过,说着说着,他偷偷瞄了叶厘一眼:“娘,我好想你啊,你若是在的话,那应该会和厘哥一样待我?”

这话一出,江纪立马揉揉他的小脑袋:“会的,娘若是在,肯定和你厘哥一样待你好。”

得了江纪的肯定,小家伙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朝叶厘怀里扑,仰着小脑袋大喊:“厘哥!”

叶厘抱住他,笑着捏捏他的小脸蛋:“长哥夫也为母的,芽芽乖。”

一句芽芽,喊得他更高兴,在叶厘怀里几乎扭成了麻花。

一旁的江纪、江麦瞧着,都笑了起来,随后兄弟俩同江母又说了几句,而后起身,把祭品收拾了,准备去祭拜江父。

江父的祭品多了一陶罐黄酒。

江纪把黄酒撒在坟前,随后跪了下来,将刚才的流程和话语重复了一遍。

叶厘、江麦、江芽亦是如此。

特别是叶厘,他认真、诚恳的向江父道歉认错,并感激江父对叶大吉伸出的援手。

江纪听着他的话,神色愈发柔和。

等祭拜结束,太阳已经将四人的脸晒得通红,确认两座坟前都无火星,他们这才拎上背篓回家。

到家时,江柳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看他们回来,江柳没有多留,匆匆回家。

四人先吃饭,昨个儿卤的那只烧鸡,进了他们四人的肚子。

饭后,他们过滤豆渣。

过滤完,江纪领着两个小家伙出门割草。

他吃了午饭再回私塾,时间还早。

叶厘把豆腐压上,没有歇息,他撸起袖子炒核桃、黑芝麻、大米。

很快,江纪领着江麦、江芽回来了。

叶厘也将三样吃食炒好了。

接下来就是把三样吃食磨成粉。

这个活儿重,由江纪来做。

如今石磨已被转移到了水井旁的棚子下,可今日无风,江纪只推了几下身上就冒了汗。

江麦是个孝顺的,他原本和叶厘、江芽一起在旁边择韭菜,见状就丢下韭菜,抓起大蒲扇给自己大哥扇风。

江纪很是满意,笑着夸了他几句。

这时,有风吹来,瞬间就卷走不少炎热。

挂在东屋窗户上的风铃,也发出清脆的响动。

江纪望了过去,想到挂在东屋门口的成语风铃,就对叶厘道:“待会我写几个成语,你交给大通哥,让他给风铃换换花样。”

“好。”叶厘忙着择韭菜,头也不抬的应下。

他正打算和江纪说这事呢。

“对了,要不,你也识几个字?”江纪又道。

叶厘听得一愣,抬头看向他:“你是说我吗?”

“当然是你,小麦、芽哥儿识字的。”

虽然识得不多。

但肯定比叶厘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强。

不过,见叶厘吃惊,担心叶厘生气,他忙解释:“我不是嫌你,我是觉得,以后你挣的钱越来越多,万一需要记账呢?”

“再者,我去府城赶考时,若鲍北元拿来账册,你要是急着看,那怎么办?”

“技不压身,你学了,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他不嫌叶厘不识字!

不识字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

他只是想让叶厘多项本事。

“……行。”

叶厘点了头。

他装睁眼瞎也挺辛苦的。

现在江纪要教,那他就“学”,省得装一辈子目不识丁。

“我吃了午饭就得走,就先让小麦教你吧,他认识三十多个字呢。”江纪又道。

叶厘:“?”

他眸子睁大几分,看向了江麦。

江麦有些害羞。

但不忘强调:“是三十二个,我认识三十二个字。”

第45章 现在不生娃 小麦夫子

江麦虽然害羞。

但听他的话便可知, 小家伙对此事骄傲着呢。

身为一个合格的哥夫,叶厘立马哇了一声:“小麦这么厉害吗?”

他的神色以及语气,毫无表演痕迹, 江麦小脸蛋笑成了花,但出口的话异常谦虚:“是大哥教的好, 我学了两年才记住这么多。”

“那也很棒了呀!毕竟你每天和芽哥儿不是捡柴就是割草, 很少有空闲的。”

叶厘一脸赞许。

他之前只偶尔见过江麦教江芽算术,江麦识字一事, 他是真不知道。

江麦闻言, 小手攥着蒲扇, 摇晃的更快。

脸蛋也有些红。

但谦虚的话却是没再说了。

是的,他哥常年不在家, 难得回来一次,不是下地就是干杂活。

教他识字的时间少之又少。

他能记住这么多,很不容易呢。

“那小麦夫子,以后就由你教我识字吧。”叶厘笑眯眯的道。

小麦夫子?

江麦听到这称呼, 愣了愣, 随后害羞摇头:“我不是夫子, 大哥才有资格当夫子。”

他特意问过他大哥,并不是每位夫子都有功名在身的。

一些童生也能做夫子。

叶厘闻言, 就看向仍在推磨的江纪:“咱自家随便喊喊,不妨事的,是吧,江纪夫子?”

江纪停下脚步, 点头:“对。小麦,你厘哥逗你呢,他想喊, 你就应着。”

“我哪有逗他,小麦就是很厉害呀,在咱野枣坡,完全能尊称为小孩儿哥呢。”

“……小孩儿哥?”

江纪听不明白。

江麦也不解。

叶厘笑着解释:“小孩儿哥指的是特别厉害的小孩儿!咱村七八岁的孩子,也就小麦认得这么多字吧?”

江纪想了想,点头:“差不多。”

村中就两人进过私塾读书。

一是他。

一是江福正的二儿子江金玉。

江金玉比他大几岁,但在私塾只待了两年就不肯读了。

若江金玉没教江福正的大孙子识字,那江麦就是小孩儿里识字最多的。

的确可以当小孩儿哥。

但叶厘嘴里的新词真多。

前有白富美。

现在又有小孩儿哥。

叶厘不知江纪心中的想法,他笑着道:“所以小麦就是小孩儿哥嘛。待会烙韭菜烙馍,小麦的烙馍里我多嗑俩鸡蛋。”

这话一出,江麦顿时双眼一亮:“谢谢厘哥!”

他凭自己的能耐挣的鸡蛋诶!

“小麦乖。”叶厘夸了他一句,说罢低头继续择韭菜。

但很快,他察觉到有道目光落在他脸上,还极其灼热,他不由抬起头。

他对上了江芽的大眼睛。

江芽坐在他对面,正眼巴巴的瞧着他。

可小家伙嘴巴抿着,并没有开口。

这……

他立马在脑中思索,好寻个正当理由给江芽也添个鸡蛋,这时,一旁的江麦开了口:“芽哥儿,待会儿咱们俩一起吃那个多加鸡蛋的烙馍。”

江芽一听,高兴了,忙点了点小脑袋:“谢谢二哥。”

不过,他大眼睛仍盯着叶厘:“厘哥,当了夫子就能多吃鸡蛋吗?”

“当然了,识得那么多字,好厉害的。”叶厘严肃点头。

这下子江芽想挠头了:“我也认识几个字,我还会数数!可咱家我最小,我教谁呢?”

他不好总吃二哥的东西。

他想凭自己挣鸡蛋。

他这问题问的好,叶厘想了一圈,正准备把江柳拉过来,谁知江麦突然道:“芽哥儿,别急,等厘哥有小宝宝了,你可以教咱大侄子。”

叶厘:“?”

他犹如遭了雷劈,震惊的看向江麦。

江芽却是欢呼一声:“还是二哥聪明!厘哥,你什么时候生娃啊?”

叶厘:“……”

他下意识望向江纪。

江纪也正瞅着他。

两人一对视,同时眉心蹙起。

他们俩都没想过这个事……

叶厘虽穿成了小哥儿,可他在潜意识里屏蔽了怀孕生子这四个字,现在被两个小家伙当众戳破这一点儿,他一张脸几乎皱成了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包。

怀孕!

生子!

好可怕!

他指了指江芽、江麦:“江纪,咱家现在有俩小孩儿呢。”

江纪点头:“过两年再说吧。”

小麦年纪稍大,能干不少活了。

可芽哥儿才五岁,还是小了点儿。

叶厘平日里还要做生意,他也不在家。

此事不急。

先缓缓。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不等江芽小脸蛋皱起,叶厘就笑眯眯的将江柳搬了出来:“芽哥儿,你教你柳姐识字,若是教的好,我也给你多加鸡蛋。”

江芽的本意就是想多吃鸡蛋,而且小孩子的心思转得快,他得了叶厘此话,很是高兴。

他当即就对江麦晃晃小手:“二哥,我该怎么教柳姐啊?”

江麦眨了眨眼,认真思索了起来。

是哦,他还得教他厘哥。

他得好好琢磨琢磨。

两个小家伙儿郑重其事,叶厘就不再逗他们,低头专心择韭菜。

可刚才江芽的话在他脑中绕啊绕的,挥之不去。

生娃娃,这件事可不是针线活儿,他不想做就不做了。

但想想还是觉得雷……

他,叶厘,男的,生娃。

这几个字连在一起,真真叫他脑壳痛。

择完韭菜,他打水清洗了几遍,而后端回灶房调味、和面。

刚把韭菜调好味儿,江纪就端着陶盆进来了。

江纪已把核桃黑芝麻粉磨好了。

自家喝的,不用太细腻。

而且,微微的颗粒感也别有一番滋味。

“你盛到陶罐里吧,待会带走。”叶厘一边说,一边蹲在碗柜前将面盆从里边端了出来。

他要和面了。

江纪嗯了一声,昨晚他把专门用来装核桃黑芝麻粉的陶罐带回来了。

忙完这事,他道:“待会我来擀饼子吧?”

“不用,你先歇歇,等着烧火就行。”叶厘摇头。

江纪没坚持,但他也没歇着,他抓起灶台上放着的蒲扇,而后站在叶厘身旁,慢慢的给叶厘扇风。

风是热的。

但总比没有强。

叶厘朝他笑了笑:“待会也给你多嗑一个鸡蛋。”

江纪闻言也笑:“不用。最近伙食很好。”

“一个鸡蛋而已,家里不缺鸡蛋。”

现在村里谁家想卖鸡蛋了,都会主动送来。

哪怕只有四五个,叶厘也会收。

“那你给你自个儿也多嗑一个,咱们家你最辛苦。”江纪道。

叶厘笑着应下:“成,咱都多嗑个鸡蛋。”

说罢,对上江纪的眸子,江纪也笑了起来。

但江纪很快扭头瞥向门口。

门口空无一人。

江麦、江芽正蹲在水井旁剁猪草。

江纪收回视线,压低声音,问:“你不想生娃吗?”

这话一出,叶厘揉面的动作缓了下来,反问:“你呢?”

“看你。这几年你要是不想生,那就不生。”

“咱爹娘去的早。我又大小麦、芽哥儿那么多,这几年,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将小麦、芽哥儿好好养大。”

即便当初憧憬婚后的种种日子,他也没想过生娃。

长兄如父,小麦、芽哥儿就是他的娃了。

他这回答,令叶厘松了口气。

叶厘立马道:“那就先不生吧,我这几年忙着挣钱呢。”

就算要生娃,那也应是挣出万贯家财后。

他的娃只能继承他的财富,而不是贫困。

江纪闻言,劝道:“你也别太辛苦。马上要进入三伏天了,要不,在院子里垒个灶,你以后在院子里炸东西?”

叶厘想也不想的应下:“好!”

大夏天的,没有空调,围着油锅一炸就是快两个时辰。

这酸爽,谁炸谁知道。

“你现在就去二叔家搞点土坯砖,等下午大哥来了,让大哥直接开垒。”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可谁知江纪却是摇头:“我不去。”

不去?

叶厘愣了,抬眼看向他。

“我难得回来,我就想守在这里烧火,不想去搬砖。”

江纪直视着他的眸子,一本正经的解释。

叶厘一下子就乐了。

就想守在这里烧火?

明明是想守着他嘛。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

他说着,微微嘟起了嘴巴。

江纪秒懂,凑过去,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亲完后,两人相视一笑,心里都甜的好似喝了碗糖水。

很快,面和好了,叶厘拿出擀面杖开擀。

江纪搬出小炉子,把小铁锅放上去,下入淘洗过的绿豆,之后他让江芽守着炉子开烧。

他则是进了灶房,准备帮叶厘烧火。

等村人来买豆腐时,他们一家子的午饭已经做好了。

放了糖的绿豆汤。

还有厚厚的裹了不少馅的韭菜烙馍。

烙馍有蒲扇那么大,江麦、江芽合吃一张就饱了。

至于叶两,他现在忙着收购鸡蛋做变蛋,而且那两亩玉米地暂时没活儿,所以这几日他都是下午才来。

午饭后,江纪回东屋,翻出他从私塾淘汰下来的笔墨纸砚,写了十多个寓意好的成语。

写完,他没有多耽搁,戴上草帽,背上背篓,匆匆赶往县城。

天热,路上走不快,已经请了一上午的假了,不能再耽误下午上课。

江纪又走了。

但叶厘有些忙碌,暂时没空想他。

叶厘先把那些成语送给江通,之后他去找江大河,垒新灶的话,肯定还得搭个棚子。

水井旁那个棚子下安置着石磨,塞不下一个土灶了。

江大河听完他的话,当即应了下来,等他走了,就拎上斧头上山砍树。

两日后,水井旁多了个四面透风的棚子,棚子下垒着一个新灶。

叶厘再炸东西时,不像之前那般汗如雨下。

县城这边,这日下课,江纪跑去膳房打了几个菜窝窝,他一边吃一边朝鲍北元租的小院走去。

这小院离私塾有些远,他连走带跑,花了两刻钟才到。

站在院子前,他拍门,喊人:“鲍北元?!”

只喊了一句,里边就传来鲍北元的声音:“来了来了。”

片刻之后,院门打开,鲍北元那张汗津津的脸露了出来。

“你忙啥呢?”江纪问。

“磨糯米粉呢。”鲍北元说着,抓起挂在脖子里的布巾抹了下脸上的汗。

“……要不,你将糯米拎到磨坊去磨?天热,成本增了就增了,少赚点没事。”

江纪道。

县城里有专门的磨坊,里边是由牲畜拉磨。

价格还算合理。

“不用,反正我也没事做。走,你坐下,我给你倒一碗绿豆汤。”鲍北元说着朝灶房走。

这院子不大,但该有的都有。

江纪一路走来,还真渴了,就也朝灶房走。

看鲍北元一手端着绿豆汤,一手拿着个白面饼子从灶房出来,他没客气,全接了过来。

“你要是不愿意去磨坊,你买个骡子也成。”他一边吃一边又道。

鲍北元抓着个蒲扇,在他身旁坐下,闻言摇头:“我没养过这么大的牲口,若我养死了,那损失就大了。”

江纪:“……”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鲍北元一圈,皱眉道:“你这又是何必?鲍伯在天有灵,定不愿你这样自罚。”

没苦硬吃!

鲍北元却是轻轻一笑,直接转了话题:“说起来,厘哥做的变蛋还有吗?”

“怎么?”江纪问。

“天越来越热,生哥那凉粉铺,生意大不如前,我就琢磨着,若是他能上道凉拌变蛋,那说不定生意能回到从前。”

“可变蛋只在镇子上出售,而且还不愁卖,县城这边没货,所以我就问问你。”

“你操心的还真多。”江纪有些感叹。

能牵挂这些事,鲍北元应是没事吧。

“这不是双赢嘛,你们和生哥都帮了我不少,我盼着你们好呢。”

“你就催催厘哥,让他多做些变蛋吧。”

鲍北元笑嘻嘻的道。

“成,我催催他。等下次变蛋做好,不拿去镇上卖,供给凉粉铺。”

江纪应下。

叶两在饼摊上出售变蛋,是分文不取的。

叶厘的变蛋,由叶两背回去。

但江柳江榆、江通的变蛋做好之后,得由他们自己送到叶家。

叶两再用板车拉到镇上卖。

与其白麻烦叶两,不如就近拉去县城。

反正不愁销路。

说起来,变蛋卖的是真好。

叶厘第三批的五百个变蛋,早就卖完了。

第四批的五百个,也封坛十天了。

既然现在鲍北元开了口,那第四批的五百个,就供给凉粉铺。

嗯,到时候他再回村一趟……

当江纪盘算着回家时,野枣坡,江福正趁着傍晚,来了江家。

他到时,叶厘正在给江芽洗头。

江麦抓着根树枝,蹲在水井旁写大字,好等叶厘忙完教叶厘认字。

江麦一瞧见他,忙丢了树枝,站起身打招呼:“里长爷爷,您快坐,我给您倒水去。”

江福正笑着道:“麦小子,不忙,我找你厘哥有事。”

话是如此,可江麦还是跑进灶房,给江福正倒了碗凉白开。

他还找出糖罐,往凉白开里加了一勺蔗糖。

院子里,江福正让叶厘继续给江芽洗头,这小脑袋洗了一半,若不赶紧洗完,江芽得多难受。

不过,他瞧见江麦写的那些字,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麦小子写这些字做什么?”

“我正跟着小麦识字呢,现在家里的进项多,我得学着记账。”

叶厘解释。

“是该学些字。”

江福正深以为然,很是支持。

这时,江麦端着碗从灶房出来,他就接过碗坐了下来。

抿了一口,甜味顿时在他口中扩散。

他看了眼江麦,不由想起之前江麦喊他去逮叶厘的情形。

那日,叶厘主动往豆腐脑里放糖,麦小子都不肯尝。

现在麦小子却是可以自由动用蔗糖了。

而且,叶厘竟然还在给芽哥儿洗头发!

这变化大的,怎叫他不感慨。

想到自己的目的,他收了感慨,看向叶厘:“纪小子家的,你家里还有变蛋吗?”

“还有十多个,江伯,您要是买的话,我这就让小麦给您装起来。”叶厘道。

第四批的五百个变蛋,再有两三天就好了。

因此,上一批留的,他快吃完了。

江福正摆手:“不用,我不买变蛋。”

“是有几个乡亲找上了我,他们也想跟着你学做变蛋。”

这话有些突兀,叶厘听得一愣:“啊?”

江福正补充道:“你听我细说。”

“他们去镇上观察了,变蛋卖的很快,快到很多日子都没变蛋可卖。”

“他们就想着,等变蛋做好,你们家的卖完了,他们再搬去镇上卖。反正这东西能放上半年,早几日晚几日没关系。”

“他们不和你们三家抢生意。”

“而且,他们还愿意给你交钱,只要你肯教,你是要钱还是要肉,是一次性要,还是每卖一次就要一次,都行。”

“全看你,一切都能商量。”

“他们挺有诚意,我寻思着此事对你也有利,于是就过来问问你的意思。”

“你肯不肯都成,我就是传个话,不勉强。”

第46章 全村做变蛋 江纪回村

从心底来说, 江福正是希望叶厘同意的。

但知道方子的人越多,那外泄的风险就越大。

即便是他这个族长加里长,也不敢拍着心口保证什么。

一旦外泄, 那就是叶厘的损失了。

因此,他都没说是谁请他来传话, 若叶厘真不同意, 那他不会勉强。

届时大家还是好乡亲。

这个道理,叶厘自然明白。

他双手轻轻按摩着江芽的小脑袋, 但思绪却是在权衡利弊。

变蛋, 这真是个小生意。

此时代没有大规模的养鸡场, 外地的鸡蛋,也运不到北阳县。

靠着北阳县这一区域家家户户每天出售的那点鸡蛋, 真挣不来多少钱。

就算方子外泄,那他的损失也不大。

他琢磨的是怎么收费。

他教江通江柳江榆,这是自家人,每人他只收了点肉。

其他人的话……

咳, 这不是好相公身负外债嘛。

即便大家都姓江, 那也不能靠着两斤肉就将这法子学了去。

但他的吃相也不能太难看。

上次江通那事儿, 足以证明野枣坡这个大集体关键时刻是用得上的。

江福正这个里长兼族长,有事也是真上的。

他瞧向江福正:“江伯, 其实变蛋挣不了几个钱,想多挣些,得走量。既然乡亲们托您张了这个口,那我定然不能让您的话掉地上。”

“但怎么收取银钱……这个, 我年轻,没经过什么事,还担心伤了和气, 您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他应的这么爽利,江福正有些意外:“你这就答应了?不和纪小子商量一下?”

“他只负责读书,家里的事由我管。不过,您也知道的,他前些年不容易,为了读书欠了些债,而且马上就要去赶考……”

叶厘一脸的老实、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