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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昼 深巷无酒 15497 字 3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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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第 15 章

荆献坐在沙发,垂眼,手里横着向锐驰的手机。

监控视频快进到一分半,画面里站着三名女生,二对一,形势明显。

长发女孩被泼了一身酒,踉跄着后退一步。对方似乎是无意的,摆手冲她道歉,而她低头沉默半晌,突然端起桌上的酒泼过去。

视频没有声音,距离也拉得远。光影模糊,具体看不清那酒到底怎么洒的。

只能看见对面的二人一个愣着没动,另一个惊吓得跌坐进沙发。

从监控视频的角度,的确更像是泼到了后者。

三人僵持一番,后来便有了服务员被打的一幕

荆献瞧着那道笔直的身影,手指点击暂停,冷声问:“她们为什么吵?”

“啊?”

向锐驰张大嘴,一脸的懵逼。

他晚上喝了不少酒,脑袋有点转不过弯儿。

但这人明明是他让赶走的啊,怎么现在突然想起来过问,还一副状况外的毫不知情?

这叫什么,心怀愧疚?猫哭耗子?

心里这样想,面色不敢泄露半分。

“这个啊”向锐驰挠挠头,“起因是顾客想点歌,歌手不乐意,态度也很强硬,没说几句就闹起来了不过再怎么也不该动手,她泼人酒确实不对。”

荆献扯了下唇角,手机扔回向锐驰。

泼酒算什么,不打人算不错了。

她生气起来连他都敢咬,他的手掌现在还隐隐发疼。

荆献站起身,从台桌随意拿了个红球把玩,抛起来再接住。

又问:“她就一句没解释?”对二中的学生来说,运动会无异于变相放假。

上午的项目一结束,一个个撒着欢儿地蜂蛹出校门,中午也不打算消停。

喻安然手揣在校服袋里,往食堂走。

潘朵从后面跑上来,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去食堂吃饭?”

喻安然看看她身后:“你不去外面吃?”

自从上次操场发生争执,潘朵已经很久没和那几个玩了。

“一个人去外面吃没意思,”

喻安然点头:“那走吧。”

今天来食堂的人果然少,有一个窗口的打饭阿姨闲得都开始玩手机。

喻安然打了菜,和潘朵找了个位置坐下。

“紧张吗,明天的一千五。”

“有点。”

“别害怕,我明天给你买红牛,你可是我们班一千五的独苗。曹垒还说了,要你做了条横幅。”

这么张扬,确定不会起到反效果?

“其实班上大部分同学都是支持你的。”

话说到这,潘朵想到了什么。

她的筷子在碗里杵了两下:“我也是,支持你。”

喻安然垂眸,无奈笑了笑。

两人沉默两秒,她转移话题说:“横幅什么的还是别弄了,我长跑又不厉害,还是低调点好。”

“你这张脸,站那就低调不了。”

潘朵说得有板有眼:“信不信明天你跑一千五,比早上那几个跳女团舞的还吸睛。”

喻安然成功被她逗笑。

她明眸皓齿,笑意嫣然的样子,跟盛了碗蜂蜜似的。

笑声未止,眼前来了一个人。运动会还在激烈进行。

学生们平时被作业和考试压着,叫苦不迭。一到这类大型活动都敞开了玩,时间过得格外快。

教室里没人,喻安然在椅子上靠了会儿,抽出一张卷子开始做。

窗外是鼎沸人声,教室内只有笔落在草稿纸上的沙沙声。

写完一套卷子,操场的喧闹散去。

心绪也终于平复下来。

明天早上有一千五的比赛,喻安然不打算上晚自习。

把东西收拾好,戴上耳机点开轻缓的音乐,背着书包下楼。

夕阳将天空染成橙黄色,教学楼一个人都没有。

耳机里女声唱腔温柔,让人心静。

喻安然低着头走,突然耳机被抽走一只。

“看不见我?”

荆献还是运动短裤,上身套了件黑色外套,衬得他皮肤更为冷白。

喻安然是真没看见他。

运动会老师管得松,以荆献的性子,早应该狐朋狗友一起出去玩乐庆祝了。

“你怎么在这儿?”

能怎么,当然是等你。

荆献没有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刚才跑什么?”

喻安然闷声:“又不是我们六班夺冠,留在那干什么。”

荆献抄手,斜睨着她:“看到我吊打那书呆子,不高兴了?”

喻安然都不知道他把她堵在这,故意说这些没营养的话干什么。

她瞪他一眼,“你说完了吗,说完就让开。”

荆献不让。

“还在生气?”

喻安然轻轻抿了下唇,转向一边,有点赌气的意思。

反问:“我生什么气?”

“我哪知道你生什么气。”

还以为他觉悟了,肯直面问题找她和解了。

既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跑来干什么?

喻安然胸口那股气闷又上来,懒得和他说。

“我走了,再见。”

“诶——”荆献点头,皮笑肉不笑。

下一秒,虎口忽然用力,用实际行动回答她的问题。

他瞳孔深谙,唇线紧抿,喻安然感觉自己下巴快碎了。

“疼”她才不是心态好。

昨天本来没打算回教室自习,要不是因为…

想到这,喻安然扭头去看隔壁七班。

平时七班的人闹得最欢,声音又大,想忽略都难,今天竟然挺安静。

原来那一群爱闹的男生都还没来,荆献也没来。

估计昨晚又玩嗨了。反正运动会老师不怎么管,说不定还窝在床上睡懒觉。

已经早上九点,比赛陆陆续续开始。哨声混着欢呼声,操场一片热闹。

“喻安然同学!”

听到有人喊,喻安然回头。

曹垒抱着一团红色,龇牙对着她笑:“看看,我们给你做的加油横幅。”

喻安然:“……”

还真做了。荆献把手机揣回兜里。

头顶是黑压压的电线,昏黄路灯混着最后一丝天光,将他的头发曝成了暗金色。

这阵有点起风,凉意丝丝缕缕透进脖子。

喻安然看他腿上还是运动短裤,外套松松垮垮罩着,拉链也没拉。

“你不冷吗?”

荆献侧头:“你冷?”

喻安然抿着嘴,摇头。

她刚才穿衣服动作急促,头发弄乱一缕。荆献啧了声,抬手帮她弄。

“晚上别写作业了,水也别喝多了,洗个澡早点睡。”

“嗯。”

喻安然难得乖顺一次,由得他弄来弄去,不反抗。

“明天跑步别太拼,身体受不了了就减速,实在不行,走也可以。”

“其他的别多想,叶铭茜不敢跟你横。”

喻安然顿了下,反应过来他应该是知道自己和叶铭茜打赌的事。

“知道了。”她浅浅笑了下。

不得不说,荆献正常的时候挺好相处。

平时吊儿郎当,说话冷冰冰,却总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公交站没人,旁边一颗梧桐树正值落叶期,地上黄了一圈。

“你今天消耗不少,也早点休息。”喻安然又说。

“我有什么消耗的。”

荆献踩在树叶上,慢悠悠说,“晚上跟贺涛他们还有局,早不了。”

喻安然抬头,轻轻眨了下眼。

他果然约了朋友庆祝。

所以今天是专门在楼下等她,请她吃这顿晚饭,还不慌不忙送她到公交站。

喻安然又想起国庆那一次。

这样算起来,她都差他两顿饭了。

“班长搭把手,帮我拉一下。”

“哦。”

周嘉树站起来,配合曹垒将横幅拉开——

这是哪门子加油横幅?前面八个蠢到爆的字就算了,可以忍。

后面的是啥?

给校长看到了,不让他写八千字检讨说得过去?!

喻安然简直难以启齿。

盯了曹垒半天,挤出一句:“这谁想的,你?”

曹垒不好意思,挠了挠鼻子:“大家的心声,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的。”

“太…夸张了,别挂了。”

她其实想说,太白痴了。

周嘉树在一旁打圆场,“做都做了,就这样吧,我觉得挺有气势的。”

“没事儿。”

潘朵憋笑憋了半天,清嗓子说,“其他班还有更夸张的,老师不会管的。”

喻安然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抬起手,一下一下按摩太阳穴。

随便吧,她懒得反抗了。

马上就要上场了,她不想心态崩在这事儿上。

她拧眉,一双眼睛布满水雾。

荆献松了点力,沉声:“好玩儿?”

“荆献。”

喻安然知道过了,放软声音喊他:“我想喝冰可乐。”

太阳被云层遮挡,气温陡然降下去亮度。

上午的比赛已经结束。

正是吃饭的高峰期,学生陆陆续续散场,都拥到校门口觅食。

喻安然跟着荆献出校门。

她换回自己的衣服,外面套着荆献的外套,一手提了半瓶可乐,常温的。

“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

旁边人像是没听见,自顾走。

喻安然跟上去,偏头看他:“我都这样了,喝个冰可乐怎么就不行了?”

“剧烈运动后不能喝冰的,是常识。”

“那我累坏了,想犒劳一下自己。偶尔放纵一下有什么关系。”

“还想放纵。”

荆献侧头,冷淡说:“谁教你这样跑步的?知不知道对身体伤害很大。”

从跑完到现在,这样的冷言冷语够多了。

喻安然不知道他在不高兴个什么。

没人逼着他陪跑。

也没人求着让他陪吃饭。

一会儿掐她,一会儿揉她头发,凶得要死,一句关心话没有。

她就搞不懂了,这人追过来,又一直臭着脸是怎么回事。

“我又不是抢了你们班的第一。”

喻安然脚步停下,认真看他:“干什么一直这种态度?”

荆献笑了声。

真是服了她的脑回路。

她拿到冠军比他自己拿还高兴。

但是她为了这个折腾自己身体,不要命的跑,他气的是这个。

没训练基础,身体素质又差。强行长时间过速跑,心脏随时都会负担不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荆献舔唇,沉下性子准备给大小姐好好解释一下。

没来得及,一道成年男人的声音插进来——

“阿献。”

校门口人来人往,乌泱泱一片。

喻安然懵然回头,看到一群外校学生。

她认出一张脸,心脏陡然一紧。

邵俊文一只手抄兜,叼了根烟,懒洋洋站着。

喻安然想走没走成。

书包带子被他用手一勾,一用力,她打着绊倒回去。

后背抵上他胸膛。

运动后的热烈气息混着烟草味,凛冽又辛辣。

喻安然刚站稳,荆献松了手。

“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仰头,离他很近,这回却一寸不让。

眼睛大的好处是,任何情绪展露都显得更加充沛。

浅茶色的眼睛被水雾氤氲。

那股清冷又倔强的劲儿映入他瞳孔,再一丝一丝慢慢延伸,缠绕到他心里。

荆献很轻地眨了下眼,败下阵来。

“来认错。”

喻安然一愣。

他垂睫,嗓音沉而哑:“给个机会吧。”

“喻大小姐。”

“噔”地一下,一个餐盘搁在了桌子对面。

喻安然抬眼,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两道视线交汇,好几秒,谁都没说话。

一起来的还有贺涛和肖琦山。

也不知道七班这几个今天怎么回事,中午不出去浪,居然留在学校吃食堂。

“同学,拼个桌不介意吧。”贺涛说。

食堂空落落,偏要来这拼桌。

喻安然来不及拒绝,荆献已经长腿一跨,坐在了对面。

她无视,闷头夹菜吃。

旁边两人干着急,不停使眼色。

荆献嗓子堵了半分钟,开口:“明天几点比赛。”

喻安然不理。

其余四人都没动筷子,都等着她。

潘朵眼珠子在几人脸上来回转,实在忍不住,撞了撞她的胳膊。

喻安然没抬眼:“下午三点。”

言简意赅,半个字都不愿意多说,冷漠得没边儿了。

荆献觉得听这俩货的,跑食堂来找她吃饭就是个傻逼决定。

但是来都来了。

他这辈子的耐心都耗她身上了。

他扫了眼她的盘子,都没两个肉菜。

“吃这么素?”

“嗯。”太阳被云层遮住,外头开始起风。

喻安然中午没怎么休息,这会儿有点困。

微凉的风拂在脸上很舒服。她头发散在肩头,向后靠在椅子上。

“你们什么情况。”潘朵的声音。

“没什么情况。”喻安然闭着眼,“他看我不爽,我看他不爽,就这么简单。”

“哦?”潘朵根本不信。

“怎么我看着,他像是来哄你的。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啊?”

“没关系。”喻安然淡声。

其实她知道荆献什么意思。

跟以往的冷漠无情不同,这一次,她能感受到他的主动。

可是来来回回这么多次,她在他身上受了太多罪。

每次以为够僵了,下一次还能更僵。

她不用想都知道。

就算和好了,下一次还会吵得更厉害。

两点半,男子两百米开始检录。

参赛的男生们脱去外套,拿了号码牌别在衣服上,开始压腿热身。

潘朵拍拍她,兴致勃勃:“走,下去看比赛。”

“你去吧,我不想动。”

潘朵撇了下嘴,“那我先下去了?”

“嗯。”

操场人头攒动,时不时有女生发出尖叫声。

喻安然眯了眯眼,随着人潮眺望。

场中央,荆献穿白色短袖T,黑色运动中裤。

他身形落拓,脸显小,轮廓线条优秀,一身白衣更衬出恣意的少年气。

一群女生围在场边,抑制不住地活蹦乱跳。

喻安然轻轻撇开眼,不想去看。

她知道荆献受欢迎,没想到这么受欢迎。

当枪声响起,喻安然还是忍不住抬起头——

“砰”地一声,场上八名参赛选手飞一样地奔出去。

她遥遥坐在看台上,本来只想看一眼。

看看这个玩世不恭的少年,在跑道上到底是什么样的。

“准备得怎么样?”

“一般。”确实会死,被她活活噎死。

肖琦山和贺涛闷头扒饭,有点尴尬,又有点想笑。

荆献没哄过女孩子,哄人也跟个大爷一样。

这头一次哄,还偏偏碰上个硬茬。

脾气一个比一个犟,放话一个比一个狠。

看谁治得了谁。

喻安然小口吃饭,而荆献不动筷子,面无表情盯着她吃。

再怎么强装镇定,也受到影响。

喻安然不想吃了,对潘朵说:“你慢慢吃,我先回教室了。”

“啊?哦好。”

她端起餐盘起身,荆献长腿一伸,勾住她的凳子腿,不让她出去。

他抬下巴,“善意”提醒:“还没吃完。”

喻安然提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那天的事,她本来一个字都不想再提。

荆献说过的话,做过的混账事,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羞辱。

她是真的不打算理他了。

“是你让我闭嘴,以后别在你面前晃。”

她轻声,眼睫黑沉沉的,“现在几个意思?”

说完,周围人惊得张大嘴。

荆献皱眉,脸比刚才还黑。

这女的是铁了心跟他划清界限,油盐不进,简直特么比祖宗还难哄。

他舔唇,艰难开口:“我就说了几句话,你有这么气?”

“和你生气。”

喻安然嗓音极淡,“没那个必要。”

荆献死死盯着她,下颌线锋利绷起。

旁边人眼看不对劲了,连忙劝:“阿献你收腿,别拦着人家回教室学习。”

“对对对,吃饭吃饭,我们吃饭。”

荆献舌尖抵上牙齿,兀自点点头。

脚上的劲儿刚一松,喻安然“吱嘎”一声扯开椅子,直接转身走了。

荆献吸一口气:“多说两个字儿会死?”

“会。”

那个“她”是哪个“她”啊?

向锐驰更蒙了。担心曲解了荆献的意思,拍拍脑袋,尽量让自己清醒点。

“嫂子说了,她身上那件毛衣好几千呢,也没叫人赔,就是不知道洗了还能不能穿。”

荆献好笑地瞥他一眼,没说话,手腕一抬一抬地抛着球。

云被夕阳染成好看的橘黄色,一片一片,缓慢飘向天边。

刚放学,校门口的街上来来往往都是人。

喻安然背着书包,校服整洁,一张脸素淡柔软,漂亮得得惹眼。

而她身边的少年一身黑色,人高腿长,气质冷漠又锋利。

树叶在微风中沙沙响,两人沐浴在淡金的光芒里,像一幅色调浓郁的油画。

喻安然不知道荆献说的认错具体是怎么样的。

她不是爱计较的人。

台阶给足了,自然就顺着下了。

毕竟这位大爷一向张扬放肆。

“认错”两字能从他嘴里蹦出来,已经够石破天惊了。

荆献带喻安然去了一家汤锅店。

店是新开的,门口摆了几盆绿植。抬脚进去,里面已经坐了两桌客人。

老板从后厨迎出来:“同学,几位?”

“两位。”

荆献答,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喻安然朝四周扫一眼,环境清爽,在二中门口一众小食店算相当不错的。

餐桌用玻安隔了一层桌布,椅子也算干净。

她把书包取下来,脱去校服外套,放到旁边椅子上。

老板递上菜单和两幅碗筷。

荆献把菜单推给她:“想吃什么,牛肉排骨鸡肉都可以拼,配菜后面再加。”

喻安然扫了眼菜名,都是各类荤菜混搭菌菇或者其他素菜的汤锅。

“这么清淡?”

“明天有比赛,吃清淡点,补充蛋白质。”

荆献一边说,撕开一套餐具,拿茶水给她涮了碗。不经意间,瞥到她纤白脖子下削瘦的锁骨。

他没再往下看,掀起眼皮:“这么瘦还跑一千五,别跑一半栽地上。”

清纯的,漂亮的,却也带着刺,扎得他浑身不自在。

说不清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敬而远之,上课的座位都保持最远距离。

上次在电梯里更不得了,一看到他就往后退,恨不得把身体嵌进电梯壁里。

他突然有些好奇。

如果一开始没有利用她刺激荆裕忠,没有挑衅她、为难她,她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

思绪飞远,不知不觉走到车前。

荆献拉开车门,长腿一跨坐进去,笔记本扔进副座。

他烦闷地皱起眉,再次拿起手机,才看到不小心点进了朋友圈。

屏幕上一颗未读红点。

他眼神一顿,瞧出是那谁的头像。

微信是上次找她赔钱的时候加的,对话框只有他发过去的一张定损单,没再说过话。

这样一看,她还没把他删掉。

荆献挑眉,手指敲下去。

屏幕一闪,弹出一则乐队路演的宣传公告——

【音乐不打烊,热海乐队带你嗨翻全场!星期六晚七点,银叶广场不见不散!】

荆献垂着眸,冷嗤一声。

难怪不来上课,原来心思都花别的地儿了。

第 16 章 第 16 章

银叶广场位于城北,周围大片的待开发区,人流不算密集。

乐队在旁边的写字楼找了一间仓库充当临时休息间。他们没有专业的演出团队,所有东西都是自己准备,大大小小的箱子七八个,服装道具音响一应俱全。

距离演出时间还早。

唐颖跟着一个男生去联系场地负责人,喻安然闲着没事做,便帮忙一起搬东西。

仓库在十六楼,喻安然提着一个大箱子从电梯出来,陈灿把嘴里的烟拿掉,单手提过。

他掂了掂:“看不出来,你力气挺大。”

喻安然:“还有什么要拿的?”

陈灿左耳带一枚黑色耳钉,在廊灯下闪着光。

他睨她一眼,懒声:“电源线在后备箱的黑色袋子,还有声卡———”

“使唤谁呢,让老林去拿啊。”唐颖一从电梯出来,就听到陈灿让喻安然干活,立马不乐意了,“队长,她待会儿还要上妆的,弄得满头汗还怎么化?”

喻安然对她说:“没事的,东西又不重。”

“听到没。”陈灿摊开手,“是她自己要拿的。”

唐颖撇嘴,拉住喻安然胳膊:“别理他,我们先进去给你弄妆发。”

陈灿跟着把箱子提进房间,调侃道:“别忘了烟熏妆哈…”

喻安然皱眉:“那个不适合,化普通的就好。”

陈灿不依不饶:“不试试怎么知道。”

唐颖瞅瞅二人,忍不住笑了,“你别老欺负她,人跟你一样,也是昆西的铁杆粉丝。”

昆西是英国著名的摇滚男歌手,早年在歌唱选秀节目一炮成名,编曲演奏一手包办,人气火爆,专辑销量在摇滚界一骑绝尘。

陈灿眼睛转到她身上,扬眉说:“的确没看出来。”

喻安然坐到椅子,从镜子回看他:“有什么奇怪的,谁说喜欢摇滚就得带耳钉染黄毛?”

陈灿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乖巧的外皮下是这种画风。

“你喜欢摇滚跑去唱民谣?”

喻安然看着他:“唐颖不会韩语还喜欢KPOP呢。”

陈灿笑了,肩膀一颤一颤。

回头冲她比个大拇指:“你厉害。”

“好哇你又拖我下水。”唐颖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我说大主唱,待会儿连续唱两小时,你可省点儿嗓子。”

喻安然挑眉,比了个OK的手势。

唐颖是化妆高手,拿出箱子里的十八般兵器,游刃有余在她脸上捯饬。

唐颖没听陈灿胡诌给她整什么烟熏妆,而是化了个浓淡适宜的舞台妆。

周围一片哗然。

就算肖琦山铆足了劲儿,跑完第三圈时,七班排名已经掉到第四。

前面分别是六班,二班,和暂列第一的体育班一班。

“没了,我们班的冠军没了”

“那不一定,最后一棒可是荆献。”

“大姐,前面还有个一班呢,掉棒了神仙都难救。”

喻安然不是七班的,看了也觉得可惜。

形势一片大好,偏偏出了意外。

她摇头,看回六班的跑道。

很快,宋淮拿到第四棒。

吵闹声安静一瞬,随后爆发出一阵惊呼。

宋淮脚步频率快,速度也快。跑了不到一百米,已经赶超三班到了第二。

内行人看一眼就知道,他的实力,在体育生之上。

呐喊声此起彼伏,喻安然挥手给他加油。

然而场上形势变幻,一浪接一浪。

就在宋淮追上一班的男生,两人几乎出于同一条线。

一道白色身影从后面追上来。

荆献才跑完两百,发丝的汗还未干透。

他却一点不累似的。最妥帖的办法,她试过,但这对荆献没用。

不止没用,还换来他劈头盖脸一顿指责。

喻安然盯了会儿屏幕,摇摇头。

锁屏收起手机,从书包拿了一张物理卷子出来做。

北方的降温天,眼睛容易干涩。

喻安然把带的卷子都做完了,感觉实力有些疲劳。

她收拾东西直接回了家。

睡一觉再醒来,外面天色已经全黑。

喻安然揉了揉眼睛,屐着拖鞋下楼。书包里还有她刚买回来的三明治,打算去冰箱拿一盒酸奶就着吃。

刚走到拐角,差点撞到人——

荆献抬脚上楼,正捏着个瓶子仰头喝水。

他像是才睡醒,双眼皮压出一道深深的褶皱,皮肤苍白,头发都是乱的。

荆献喉结滚动,一瓶水下了一大半。

昏黄灯光打在头顶。他换了一件白色衬衫,眉眼朦胧,整个人的线条柔和不少。

“看什么。”

“没什么。”

喻安然抿唇,欲言又止。

两人虽同住一个屋檐,但作息时间完全不一样,他还不准她上三楼。

她想找他,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去。

喻安然扭头,叫住他:“那个——”

荆献:?

“你明天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便饭。”

荆献盯着她。

喻安然紧了下牙齿,补充一句:“感谢你帮了我。”

她咬字清晰,语气是城里人的文邹邹。

荆献舔唇,面无表情:“没空。”

好吧。

喻安然肩膀下沉,轻声:“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告诉我一声。”

她说完要走,荆献盯着她的侧脸。

“今天有空。”

喻安然顿住,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可是现在已经九点了。”

“肚子好饿。”

速度丝毫不减,比那两人频率更快,体力怪物似的往前冲。

到了最后一个弯道。

荆献甚至开始加速,以短跑的速度追上去,超过宋淮,跃到第一。

荆献!换作平时,喻安然早就懒得理他了。

今天难得这位爷赏脸,她作出妥协:“你等我一下,我换鞋子。”

三分钟后,两人一同下楼。

节假日麻将室生意火爆,机麻声稀里哗啦吵得很。荆琳一边嗑瓜子,一边看人打牌,叮嘱他们几句,让早去早回。

夜间温度更低了,荆献单穿一件宽敞的白衬衫,深色运动裤,看着挺单薄。

喻安然侧头问:“你想吃什么?”

荆献抬手摁着后脖子,一边转一边思考。

“烧烤。”

他扫她一眼,“能吃吗?”

喻安然吃不惯这里的东西,宁县应该不会有特别高档的餐馆。

就算有,荆献也不一定会喜欢。

既是感谢,当然顺他的意:“我都行。”

荆献扬眉,抄着兜往院子走。

喻安然跟上去,问:“吃饭的地方远吗,远的话就打车吧?”

“这个点打车起码等半小时。”

荆献侧头,眼梢耷拉着:“你想饿死老子?”

“那怎么办。”

荆献没回答,径直院门口的摩托车走。

钥匙一摁,从车屁股拿出一个黑色头盔。

喻安然愣住,睁大眼睛问:“你坐摩托车,那我怎么办?”

“你怕自己屁股太大坐不下?”

荆献!语气太过熟稔,周围人都吸了一口气。

荆献什么时候背着他们都跟小女神这么熟了!

“很奇怪?”

荆献眼梢耷拉,扫她一眼。抓起地上的书包,随意挎在肩上:“你不也还没回去?”

“我是为了学习。”喻安然眨眼,“你呢?”

荆献叉腰,偏着脑袋:“老子是为了锻炼身体。”

周围一圈人憋笑都快不行了。

肖奇山低头小声:“我怎么觉得,小女神一本正经羞辱人的样子特别萌。”

贺涛忍着笑附议:“我也觉得噗哈哈哈。”

喻安然毫无察觉。

“哦”了声,又问:“那,一起回家?”

荆献:?

又来?

一群人刚才还在笑,安静一秒,又开始表情夸张地哦哟哟。

荆献舔唇,下颌线绷紧。

她特么故意的吧。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住在他家里?

喻安然镇静脸,眼神询问:走不走。

荆献摸不清她的路数。面无表情说了句“随便你”,将书包转到后腰搭着,手抄进兜,自顾往校门口迈步。

眼前路灯暗下一片。

荆献忽然抬手掐住她的后颈,手背青筋凸显,带上力道将人一整个拎到跟前。

他嚼着口香糖,咬肌一下一下鼓起。

低头,凑得极近:“继续说,我都听着。”

少年嗓音沉磁,带着烟草气味的清冽气息扑在耳廓上。

喻安然紧绷得像一只待宰的兔子。

抬起一双玉白的手,防备捂住脸,难得乖一次:“我说完了。”

她眨眼睛,像是真的怕了。

荆献眼底深谙,看她两秒,松开手。

“老实点儿。”

喻安然捋了捋乱掉的头发,心跳砰砰的。放慢脚步,瞪着他的背影。

这人阴晴不定,性格又差。

心情好的时候人模人样,不高兴了脾气就跟狗一样。

凶巴巴的,惹急了还咬人。

冲破终点的一瞬间,欢呼声和呐喊声充斥全场。

周围沸反盈天,掩盖掉喻安然剧烈的心跳。

七班的学生蜂拥上去,迎接他们的英雄。

女生纷纷递水递毛巾,仰慕之情简直难以掩饰。

荆献没接,胸腔剧烈起伏着抬头,朝终点的方向看过来。

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浑身散发荷尔蒙的贲张气息,脸色红润朝气,眼睛又黑又亮。

喻安然和他对上一秒。

撇开眼,逃一样地朝场外走。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喜欢这种目光被牵着走,不受控制的感觉。

要不是荆献,她们六班就赢了。

她应该沮丧,气馁。

而不是心跳加速。

喻安然走得快,风轻轻撩起她的刘海。

她调整呼吸,抬起冰凉的手,贴着额头让自己清醒——

一定是因为明天要跑一千五,她紧张得昏头了。

空中传来乐声,鼓声和贝斯声交织。演出似乎刚开场不久,周围人还很少。

荆献降下车窗,望向舞台中央。

隔着二十来米的距离,他瞧见了那道纤瘦身影,漆黑瞳眸漾起一丝波纹。

喻安然今天很不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没认出来。

她穿一件黑色高腰外套,拉链敞开,蓝色针织长裙修饰完美腰线。

她今天化了妆,深色眼影上挑,乌眉配红唇,五官漂亮立体。

此刻抱着吉他,站在张扬的风中。黑发被高高撩起,一缕贴合上她的红唇,又被她随意撩开,一颦一动都带上肆意的美感。

荆献没什么表情,抽出一支烟咬进嘴里,手中打火机“叮”地一声。

周围观众越来越多,就低头点支烟的功夫,视线就被挡了去。

只在烟雾弥漫里听见她唱:

“没有奇迹,没有惊喜

尘埃里花不会哭泣

没有质疑,没有道理

褶皱的信乘飞雨

漫山遍野你的脸庞

唯有遗忘是最漫长

永远都像初次见你那样

使我心荡漾”

时隔许久,再次听喻安然唱歌,依旧那么好听。甚至比在岁喜时唱得还要好。

她笑起来眉梢带俏,楚楚动人的纯真里透着一丝轻飘媚气。

从那个恬静清纯的民谣女歌手,摇身变成神采飞扬的乐队主唱。

享受众人欢呼,迎接无数炽热的目光。

似乎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美好。

荆献的烟瘾并不大。

今晚说不上什么原因,坐在车里一个多小时,一根接一根地抽。

耳边萦绕着她的歌声,眼前人影变了又变。

直至喧嚣渐弱,曲终人散场。

晚上没有星星,只有萧瑟的冷风。

一群人开始收拾要带走的设备。

喻安然和他们没有距离感,说说笑笑,亲密随性。却不曾回过头,至始至终没有发现停在路边的黑色奔驰。

荆献嘴里衔着烟,手肘搭在窗沿。

如果她在这时候回头,一眼就能看到他。

万一她走过来问他为什么在这儿,他该怎么回答。

逗她的话,会不会又生气

就这么想着回过神。

荆献垂眼,唇间一截烟灰滚落,掉在他的身上。

第 17 章 第 17 章

喻安然在黑暗中睁着眼,隔一段时间眨一下。

房间有一定的隔音效果,可是一楼实在是吵,麻将声顺着窗户飘进来,往人的耳膜里钻。

这一天,喻安然心理和生理都被反复打磨。

她睡不着。

在这个暑假之前,喻安然的生活毫无波澜。尽管她和父亲喻敬华的关系很差。原因在于她十三岁那年,母亲刚过世几个月,父亲就接了个女人回来。

一开始,喻敬华还用心磨合两人的关系。喻安然性子偏静,不是大吵大闹的脾气。她始终将徐丽媛当成外人,亲近程度甚至还不及家里的煮饭阿姨。

时间久了,父女间隔阂渐深,关系如履薄冰。

日子总要向前看。喻安然思念母亲,也从黑暗中慢慢熬了出来。她成绩优秀,多才多艺,未来一片光明。

然而噩耗忽至。

喻敬华的公司先是被曝出漏税,后来公司合伙人离奇跳楼死亡,牵引出严重的账务亏空,最终所有疑点和矛头都指向了喻敬华。

赤字,负债,刑拘。谣言愈演愈烈。

混乱之下,徐丽媛将她安排到了宁县。“菜来咯!”

一身吆喝,将荆献的思绪扯回。

热气腾腾的汤锅上桌,鲜香味扑面而来。

“好香。”

荆献拿起筷子,扬眉:“趁热吃。”

喻安然点头,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底浓郁,素菜和荤菜都很入味。

她吃了两口,抬起眼。

荆献睫毛长,在灯光映照下落下一层阴影。他吃饭习惯和他性格相反,挺斯文,也不爱说话。

说来奇怪,他两次带她吃的东西,味道都挺不错。

看来宁县不是没有好吃的,是自己找不到地方。

菜点得有点多了,剩了不少。

汤锅味道真的好,配上蘸碟更鲜。但明天早上有比赛,喻安然不敢吃得太饱。

她吃完去了趟卫生间。

吃得太热,脸都有点发烫。她捧了一把水洗脸,仔细擦干,又捋了捋头发和衣领,才从卫生间出来。

一拐出来,看见荆献旁站着一名女生。

穿二中校服和格子超短裙,扎着个双马尾,从背影只能看出身材不错,看不见脸。

女生勾着腰,和荆献说了一阵,然后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才揣上手机,回到旁边一桌去。

荆献已经吃完了,在抽烟。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模样懒散,骨节分明的手指,火星明明灭灭。

越是漫不经心的样儿,越招女孩儿喜欢。

看见喻安然过来,荆献呼出一口烟。

“以为你掉进去了。”

喻安然抿唇,坐回位置:“刚才的是你朋友吗?”

“哪个?”

喻安然抬下巴,示意后面那一桌。

荆献淡淡瞟了眼:“不是。”

“不是朋友还聊这么久。”

喻安然手支着桌子,语气抱怨。刚才怕打扰到,她在门口站了都两分钟。

荆献抖落一截烟灰,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盯着她。

过了好几秒,他开口:“她和你一样,问我要微信。”

“我——”全场欢呼沸腾。

风吹过来都要绕行。

男生们吹起口哨,女生们垫脚拍照,一脸意犹未尽。

“荆献好帅啊,我嗓子都喊哑了。”

“我都忘记给自己班加油,只顾看他去了,待会儿接力赛还能继续饱眼福!”

“怪不得知道他不喜欢谈恋爱,还有那么多女生前赴后继。”

有些人,天生就被人羡慕。

他们稍加努力,就能将光彩无限放大。

而有的人碌碌无荆,苦其一生都追不上一分半毫。

毫无疑问。

荆献拥有这样的资本。

他的光芒吞噬周围一切色彩。

成为全场最瞩目的那一个。

男子两百米结束后,就是4X400接力赛。

喻安然答应宋淮要给他加油,从纸箱拿了两瓶矿泉水,起身去操场。

他们班占的地方不错,视野开阔,靠近终点位置。

喻安然递给潘朵一瓶水:“三点半了,还没入场吗?”

潘朵拧开瓶盖,喝了口:“快了吧,宋淮他们都过去拿号码牌了。”

4X400是当天最精彩的比赛,也最受关注的一场。

操场两边的人比刚才还多,班干部组织同学喊起口号。

肖琦山一边热身,一边示意荆献看对面:“小女神下来了,待会儿看你表演啊。”

荆献抬头,看见喻安然站在终点线附近,黑发披在肩上,怀里抱了一瓶水。

一名穿蓝衣服的男生走过去。她仰头和他说话,还轻轻握起拳,给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又是宋淮。

荆献撇开眼,不耐地扭了圈脖子。

原来还不觉得。

现在看那书呆子怎么这么烦。

宋淮是二中出了名的冰山学神,人气很高。

况且他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今天头一次参加接力赛,很多女生都翘首期待。

“白色荆献,蓝色宋淮,你们支持谁?”

“当然是七班荆献啊。”

“我喜欢宋淮那种类型,他今天还把眼镜摘了,好帅啊。”

声音不小,隔了两排的喻安然都听到了。

她摇了摇头,觉得二中女生实在是夸张。

没想后头还有更夸张的。

卓颖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了六班人群,喊声响亮又卖力:

“宋淮冲鸭!”与此同时,楼上高二七班教室。

物理老师正站在讲台发飙:“次次交白卷就你们两个,很得意是吧?ABCD都懒得勾一个是吧?不学就滚,滚去走廊站着。”

话音在教室回荡,全班都在憋笑。

后排两个男生相继站起来,懒懒散散走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