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你是不是瞒着我恋爱了?……
周念看了眼挂钟,已经六点十分,以往这个时候张宁都开始张罗晚饭了,今天却还没到家。周念刚给她打过电话,张宁没接,发了信息也没回。
她朝窗外看去,巷口空无一人。
周宏伟坐在沙发上,视线从电视机转移至周念着急的脸上。
“别担心,年底了,你妈可能在忙着对账呢?”
他拿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
“先叫点吃的,省得让她回来再做。”
周念觉得在理,于是点了点头。
周宏伟划着手机,询问她的意见:“想吃点什么?”
周念向来不挑。
“都行。”
半个小时后,餐食送到,却仍不见张宁踪影,周念有点担心。
“爸,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不会是我手机出问题了吧。”
周宏伟用遥控器关掉电视,不咸不淡地说:“你都打不通我肯定也不打通的。再说了,你妈多大的人了,不会有什么的,放心吧。”
他开门把外卖拿进来放在餐桌上,慢条斯理地打开。
“不等她了,我们先吃吧。”
周念原地站着,心想,从前不管多晚张宁都是会等周宏伟下班才开饭。那会儿自己还很小,总嚷着饿,为什么还不吃饭。张宁就会耐心地跟她解释:念念乖,念念要懂事,爸爸很忙,再给我们赚钱,不能让他到家吃不上热饭。
思及此,她本能地牵动唇角。
开饭前,周念进厨房拿了几只空碗,给张宁留了一只大鸡腿,一碗鱼汤和少许小青菜。
饭桌上,周宏伟喝了口汤,突然提起了赵樾。
“你那个被开除的同学叫什么来着?”
鸡汤里的鸡肉又老又柴,周念嚼着咽不下,于是用纸巾裹着吐了出来。
她说:“不是同学,他叫赵樾。”
按理,周宏伟是看不上这种被开除的学生的,总觉得被开除的无非是些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问题学生。但对于赵樾他似乎并不排斥,聊起他是嘴角还带笑。
“这小子还行,知道感恩。让人给他安排了个挺普通的学校,他也没嫌弃。这段时间总时不时的给我聊他的近况,还跟我说了他的成绩和排名,希望我能在选专业上给他出出主意。”
他低头吃了口饭,记起什么又说:“他成绩也不错,按最近几次排名看,考个211没什么问题。要真的被开除了也挺可惜的。”
周念低着头默默吃饭,没参与评价。
他继续道:“其实高中生偷尝禁果这种事儿也屡见不鲜,只是这两孩子运气差被发现了。”
周念边吃青菜,边掏出手机,手机上有几条严力发来的未读信息。
——两天了,怎么还不打钱?
——人呢?
周念深呼吸,放下筷子,回复道。
——我现在手头紧,有钱了马上给你转。
发完,手机倒扣在桌上。
就在周宏伟就赵樾话题继续滔滔不绝时,周念打断道:“爸,您是不是快晋升了?”
“别瞎说,这种事情给别人听见怎么办?”
周宏伟略有嗔怪:“你哪儿听来的消息?”
周念笑笑,想当然道:“您在这个位置有段时间了,轮也该轮到您了。”
周宏伟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
“大人的事儿,小孩可不能乱说,我们这种家庭,凡事都讲究个谨言慎行。万一被人听去大做文章,别说晋升了,现在的位置都不一定保得住。”
他强调道:“念念,你要记住,人言可畏!”
周念乖巧地点了点头说:“嗯,我记住了。”
说着将手机翻过面,此时屏幕恰好闪烁着严力打来的电话。周念不动声色地的挂了,下一秒严力的信息就传进来。
——为什么不接电话?
周念慢条斯理地回复。
——我在上课,不方便接电话。
——那你到底什么时候给钱?
周宏伟往她的手机上短暂瞥了眼,没看清。
“谁啊?”
“琳琳。”
她边打字边说。
“问我作业呢。”
——三天后,三天后就给你。
——最好是这样,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她又捡起筷子夹了口青菜,重新倒扣手机。
“爸,元旦的时候,您会代表局里来学校讲几句吗?”
周宏伟停下筷子,不确定道:“往年局里都会派人去你们学校参加元旦的讲话,观看学校的文艺汇演。这次人没定,一般谁有时间谁去。”
周念看着他的眼睛追问。
“您能去吗?”
周宏伟面露意外。
“怎么突然想让我去了?你不是不希望大家知道你爸爸是教育局的吗?怕被知道了会让别人以为你的成绩不纯粹,掺水分。”
说完,补了句:“你这孩子啊,就是太要强了。”
周念笑笑说:“您去了别人也不知道您是我父亲啊。毕竟高三了,你难道就不希望看到你女儿代表全体学生发表感言?”
周宏伟边笑边意味深长地感叹。
“你从小就听话懂事,也从来不让我跟你妈操心,有你这样的孩子真是我的福气。”
周念:“那您来吗?”
“来。”周宏伟肯定道:“我宝贝女儿都开口了,哪还有不来的道理。”
吃完饭,周念负责收拾桌面,周宏伟则套上大衣准备出门。
“爸,那么晚了你去哪儿?”
“哦。单位临时有点事儿,我出去一下。”
周念看着周宏伟收拾好公文包,又问:“还回来吗?”
拿文件的手凌空一僵,又快速收回,周宏伟避开她的目光说:“不一定,你跟你妈先睡。”
周念目送他出门,在他关门的一瞬,轻轻地说。
“非要走吗?”
当然,他已经听不见了。
周宏伟前脚刚走,张宁就风风火火地到家了。
“妈,你回来了?怎么那么晚。”
周念拿起给她预留的饭菜准备回厨房热一热,还没转身,张宁已经冲到她面前,扬起的手掌裹着风声快速落下。
“啪。”
一记耳光重重的落在周念脸上,随之,饭菜散落一地。
周念愕然,看向张宁:“妈?”
“你是不是瞒着我恋爱了?”
张宁红着眼,歇斯底里道:“周念!你是不是瞒着我在谈恋爱?前段时间骗我说去竞赛班,其实是跟别人出去约会对不对?”
周念从原先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她面无表情地否认道。
“我没有。”
“还撒谎?”
张宁冷哼道:“我都听你姑姑说了,说你上课时间陪男的去挂点滴。我今天去找你们班陈墨,她说发洪水那天,你跟那男的独处了一晚上。有没有这回事儿!”
周念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蜷起,沉默数秒后点了点头:“有,但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看到她承认,张宁的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几乎颤抖。
“不是我想的样子?那是什么样子?你是不是跟人睡了?”
“我没有!”
周念眼里瞬间蒙上一层泪雾:“你怎么能这样想我?”
张宁死死咬着后槽牙,涨红着脸质问。
“你到底知不知道跟你在一起那个人是谁!”
周念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回答。
“我知道!”
“你知道?”
张宁瞳孔一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试探着问:“你知道?”
周念平静地吸了一大口空气,吐气时刻意放得绵长平稳。
“他是傅妍的儿子。”
听到傅妍二字,这段时间以来积攒的所有委屈和不甘如喷涌而出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兜头而来,张宁颤抖着哭出声来。
“你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
周念慢慢走过去,环着她的腰际,轻轻地抱着她,满眼心疼地轻声说。
“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放心,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
周念还想继续解释,不料张宁身体一僵将她猛地推开。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怎么样?你有没有喜欢上他?”
周念无措地站着,一时间竟回答不上来。
她的沉默像一道撕裂天际的闪电,映着张宁发白的脸庞,回响整耳欲聋,她追问道:“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了?”
周念强迫自己冷静,必须保持冷静,不能被一时的逼问打乱阵脚。
“我跟您解释不清楚。总之,不会是您想的样子,我有我要做的事情,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她强调道:“不多,最多一两个礼拜,等过完元旦,我什么都听你的。”
张宁委屈地大哭。
“你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那男孩子要对你做什么?”
“我知道。”
周念淡淡地开口。
“他说他要毁了我,对吗?”
张宁嘴唇颤动,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那张纸,你都看到了?”
周念点头,她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你好好看看我,我被他毁了吗?你设想的那些,我跟他都没有发生过。”
“妈,我会让他们都付出代价的,你信我一回,行吗?”
张宁快速抹了把眼泪,双手抓住周念的手臂,情绪激动道。
“念念,妈妈的事情妈妈自己解决,你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其他的事情都不要参与。”
周念皱着眉,小声恳求。
“你让我做我想的事情可以吗?不干涉我一回,就一次,我保证不影响学习。”
“好吗?”
张宁直视她的眼睛,质疑道:“念念,你是不是看上他了?你跟你爸都要背叛我是不是?”
周念摇着头,慢慢地靠近,尝试着去抱她,张宁反而往后一退,觑着空当夺走她的手机,狠狠地往地上砸去。
“啪”地一声。
手机四分五裂。
张宁终于满意,上前拉着周念的手说。
“念念,往后不要用手机了。晚自习咱们也不上了,妈妈会准时送你上下学。”
周念垂眸望着地上的手机,所有的情绪居然在这一秒荡然无存,没有心疼,没有委屈,没有愤怒,异常平静。
她扯了扯唇角说:“好。”
第42章 第42章周念,别推开我
十二月的银城气温直逼零下,徐明骑着自行车吃了一路西北风,对江池的邀约颇有微词。待他进了商场,暖气一吹,怨念也跟着消散。
老远便见江池围着条灰白相间的围巾。徐明小跑过去捏住围巾一角,挑眉道:“周念织的?这才几天她就织完了?”
江池笑笑:“嗯。”
徐明揪着围巾来回翻看。
“她不是说手笨吗?这织得跟店里卖的似的。”
江池嘴角笑意一僵,猛地抽回围巾:“你最近废话有点多?”
“别是敷衍你买的吧?”徐明压低声音:“你自己说她忙得没时间跟你发微信,就那么几天,她不仅学会了织围巾,还织得像模像样。这换谁谁信?”
话头如冰锥扎进领胸口。江池没吭声,他早疑心过,但转念一想万一真是她亲手织的呢?现在叫徐明一说,自己也不确定了。
思绪被他搅得心烦意乱,江池吁了口气:“你能少说几句吗?”
徐明无辜地耸肩:“话说回来,你让我来干嘛?”
“挑个礼物。”
江池这才想起约他来的目的,说着便往珠宝首饰区走去。
“周念快生日了。”
徐明跟在屁股后头:“几号?”
江池快步扎进轻奢饰品区,柜台里的首饰琳琅满目。
“月底。”
“打算送点什么。”
“还在看。”
江池的视线从柜台的手链上转移至徐明脸上略迟疑道:“你有经验吗?”
“我有没有经验你不知道?”徐明怀疑他在拿他开涮:“我连女孩子手都没碰过。”
“不过是周念的话就很好选了,送个《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我看就不错。”
江池懒得理他,低头继续挑选合适的礼物,没一会儿,在一众炫彩夺目的首饰中看中一对耳钉。耳钉不大,甚至算得上小巧,形状酷似两条金鱼,鱼头部分是浅蓝色的水钻,水钻连着银色鱼尾,跟周念素净的气质还挺搭。
他在耳钉前驻足半晌,店员瞧他感兴趣问:“送女朋友吗?”
“嗯。”
他指着柜台里的鱼形耳钉说。
“拿出来看看。”
店员喜上眉梢:“您眼光真好!这款是独立设计师作品,鱼头镶嵌天然水钻,鱼尾采用铂金工艺。”
听他介绍,徐明也挨了过来:“周念有耳洞吗?”
“有。”
其实好几次江池都想问她,怎么没见她带过耳饰。
徐明捡起其中一颗,左右端详,又看了眼标签,大吃一惊。
“那么小的玩意儿,要卖一万八?”徐明凑到江池耳边劝他:“太贵了,换家店看看?”
江池没理他,直接让店员打包。
“就这个,包起来。”
徐明‘啧啧’两声,不由感叹:“到底是初恋,真舍得下手。”
挑完礼物,江池想起家里还有几个‘嗷嗷待哺’的狐朋狗友,又折去三楼买些日料和烧烤。没走几步路,徐明忽然叫住他。
“阿池。”
江池回头,徐明就站在不远处的杂物店里,手里拽着一条跟他脖子上一模一样的围巾。
“我怎么说来着?”
**
江池坐在桌前发呆,好半晌才缓过神,愣愣地看着桌上那条围巾。
他打开手机点开与周念的对话框,一字一字慢慢地输入:围巾很暖和,是你织的吗?
看着打完的字,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哪有这样问人家的。当初不是自己说的“要是她肯费心思敷衍自己也挺好”么?自我安慰后,给周念打了电话,可惜没打通。
他把手机搁在一边,百无聊赖地拉开抽屉。抽屉一角放着红丝绒手拎袋,里面有个四方小盒,盒子里躺着一对金鱼耳钉。手拎袋下方压着四张机票,是一月二日银城与哈尔滨当天往返的机票。周念说过想看雪,但她生日在周中,他便计划元旦后当天往返,省得她因不能在外留宿而拒绝。
看完又小心翼翼地把机票塞回抽屉。
看完,又按耐不住想跟她说说话。江池把金鱼耳钉取出,等不及给她惊喜,对着手机拍了个照,拍完发给周念。
——喜欢吗?
等了大半个小时,消息终究石沉大海。
两天都没等来周念的微信,江池直接给叶琳打了电话。叶琳将周念近况一五一十透露给江池,因为张宁疑心周念恋爱,所以没收了手机,也不让她参与学校晚自习。
如今的周念无异于被禁锢在家校两点一线的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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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响前十分钟,教室后方的躁动愈发明显,数学老师用三角尺敲打黑板。
“没几分钟就下课了,大家熬一熬,这节课要点很多,尽量不要分心。”
周念本是心无旁骛地盯着黑板,但交头接耳的人多了,注意力难免会被分散。她低头记着笔记,余光里几个女生正对着走廊方向挤眉弄眼。
低语在躁动声中逐渐清晰。
“外面谁啊?那么好看?我们学校的?怎么没见过。”
“有点眼熟,是不是老大……”
“别说了,别说了。”
周念感到凳子被人轻踹,她一偏头,看到叶琳用笔指了指窗外。
“江池来了。”
玻璃窗外,江池双手插在外套口袋,虚靠在护栏上,正微歪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待周念见他,他才弯起唇角,眉眼带笑。
下课铃响起,大家一窝蜂的往外涌,叶琳很识趣地拉着后桌去食堂。
“小念,要给你带饭吗?”
周念摇头:“不用。”
后桌女生一脸纳闷:“老大不吃吗?”
叶琳朝窗外瞟了眼:“人家有人等呢 。”
后桌女生朝外张望,江池那么直白的目光,是人都清楚两人关系非同一般。她豁然般拖了长音‘哦——’。
“那我们先走了。”
周念坐在原位眼睁睁看着江池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当时,教室里还有三两个女生讨论去哪儿吃饭,瞧着江池冲着周念走去,一时间噤声不语。
江池倒是自在,侧身看向那群女生,口吻了带着点不轻不重地戏谑。
“这个点了?还不去吃饭吗?”
赶人的意图明显,女生面面相觑,不情不愿地快步离开教室。
待人走尽,江池用脚勾出叶琳的椅子,大剌剌地坐下,大约是位子实在太挤,他用脚抵住桌角缓缓挪出一段距离。
周念等他停下动作,才把笔记本慢慢合上,偏头不解地问他:“你怎么进来的?”
江池贴着椅背,漫不经心道:“我有手有脚的,当然是走进来的。”
周念不跟他贫,绷紧唇线眼神质问。
江池投降般轻叹一声。
“我说我迟到了,在保安亭打个电话让阿明接进来的。”
周念:“找我有事吗?”
江池抱臂不说话,目光如同藤蔓般将她细细缠绕。良久,忽地低头嗤笑一声,笑声夹杂涩意:“周老大那么镇定,衬得我像个笑话。”
他伸手摸进口袋,抚过机票边缘。
“那么多天?你真就没想过我?”
周念避开他直白的目光,将视线落到地上,胸线起伏一阵后无意识地搓了搓双手。
早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江池深深吸气,转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四方小盒和机票。
“生日快乐。”
周念望着机票一时失神,等思绪再次收拢,她把机票连同盒子推了回去。
“你记错了,今天不是我生日。”
江池扯了扯唇:“身份证上也不是?”
“嗯。”
周念不假思索道:“我妈为了让我早点上学,提早半年给我上的户口。”
她说得认真,不像有假,江池失落得挑了挑眉,又把礼物放在她手心。
“买都买了,你若不要大可以扔了。”
周念把东西放在桌上,低着头再次无意识地搓起手来。
“江池。”
“嗯?”
“我们到此为止吧。”
江池低下头去看她的眼睛,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跟我开玩笑呢?”
他忽然想起当初寄给张宁的那些照片,心头陡然一紧,试探道。
“还是你妈跟你说了什么?”
周念抿着唇,沉默许久才说:“没有,她没说什么。”
江池仰头舒了口气,双手紧握周念胳膊,将她扶正,面对自己。
“你说等就等?你说算就算?你说到此为止,我们就到此为止?”
他突然失笑:“你当我什么,那么好说话?”
周念抬眸,正要说点什么,肩头突然一沉,只见他将额头轻轻地抵靠在自己肩上。
声音从耳畔传来。
“周念,别推开我,你要是害怕,我可以等你。”
周念下意识地蜷起手指,他的手从她胳膊下落到她手腕,再慢慢地包住她的拳头。
“就算不见我也没关系。”
“不要再对我说这种话了。”
“可以吗?”
走廊上,行人三三两两,匆匆而过,偶有窥见里头状况的,窃窃私语,捂嘴偷笑。又过了会儿,如时间定格,周遭所有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深浅不一的呼吸。
久久等不到她回复,江池深深吸气,放开她的手,转而笑着去捏她的脸。
“对我好点行吗?”
周念望向他的眼睛,比以往任何一次说到都要慎重。
“江池,我们的事,你让我考虑一下。”
江池清楚她不是在开玩笑,敛起笑意,问:“你要考虑到什么时候?”
“元旦那天下午,来我们学校礼堂,我会告诉你答案。”
第43章 第43章江池不像是那个靠谱的人……
等叶琳一行人回来,江池已经走了。有几个八卦的女生围上来问东问西。
“老大,刚才那个你男朋友吗?”
周念没理睬,一味地看着笔记本,嘴里重复着上课的重点。
几个人自知没趣,各自散开。
叶琳只觉得她有点反常,但也说不出哪里反常,她把椅子拖到周念身边问她:“午饭没吃吗?江池走了?”
“嗯。”
周念合上笔记本,展开新发的卷子,刚书写完姓名,脑中闪过某个念头,即刻抓住。
“琳琳,你手机能借我用用吗?”
“当然可以。”
叶琳以为她只是借用手机打电话,没想到周念取下叶琳的手机卡,换上了自己的卡。
微信图标亮起的瞬间,数十条红点喷涌而出。周念径直点开最顶端的对话框,严力最后一条信息显示在五分钟前。
——钱呢?
她往上划,如她所料都是催债的
——说好的今天给钱呢?
——长本事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妈的,敢耍老子,今天就把视频发网上。
——你到底还想不想做交易。
周念扶着额,没思考太久,转头对叶琳说:“我出去打个电话,马上就回来。”
叶琳总觉得她有事,不安道:“小念,你有什么事情别自己扛着,我可以帮你分担。”
周念用手指抚平她眉心的褶皱,笑说:“放心,我没事。”
午间,操场上零零散散几个人,周念漫步在跑道上,目光失焦在严力的电话号码上。将应对的说辞反复演练几次后,她才按下通话键。
严力接电话的速度很快,也或许是在电话前等了很久,果然开口就是一通脏话,骂过瘾才回归正题。
“钱呢?”
太阳太大,晒了周念睁不开眼,她眯着眼看向远方的高楼,不紧不慢地回道:“今天还没攒够。”
对面冷笑一声,恶狠狠地威胁:“我看你是不准备让你爸好好过年了。”
周念眼神淡漠,口吻却焦灼:“你想怎么样?”
严力:“还能怎么样?让他身败名裂。”
周念:“你敢传网上,我就去报警。”
“威胁我?”严力笑得大声,笑得歇斯底里,笑到一半戛然而止,再次开口,说话的语气更加阴鸷:“要不你试试?就现在,报警啊。”
话音未落,严力突然挂断电话。周念立刻重播回去,语气里带着求饶讨好:“别,千万别发网上,元旦结束,我爸就要晋升了,千万不要毁了他。”
她握电话的手紧了紧,继续道:“而且我不想让我同学们看我笑话。所以我求求你”
这话像一把刀,精准剜进他病态的愉悦里,对面思忖片刻,喉间滚出一声沙哑的嗤笑。
“你倒是提醒我了。元旦那天教育局年年都要来讲话吧,今年你爸会来吗?对了,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是学生代表,也得上台发言吧。这样,我也不为难你。就十二月三十一日,这天要是见不到钱。”
“咱们走着瞧。”
说完就挂了。
听到对面一阵忙音,周念全身力气像被瞬间抽干,握手机的手倏然垂落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骤然叹出。
好累啊。
她看着白昼之下的世界恍惚得有点不真实。于是慢
慢蹲下身,低头抱膝,有那么一瞬,好想像只鸵鸟一样与这个世界短暂剥离。
她又打开手机,看看严力是否还有话要说,可手指一划,误触到江池的对话框。
里面是张照片,一对金鱼样式的耳钉。
下面还有话。
——喜欢吗?
临近下午第一节课,周念回到教室,叶琳目光追随她进门,直到人落座。
“这是什么?”
叶琳戳了戳桌上的四方小盒,眼睛发亮。
“江池送的?”
周念把盒子和机票放进抽屉,没有要进一步解释的意思。叶琳识趣地不再追问,假装翻找课本,双手在抽屉里捣鼓半天,忽然掏出一个礼盒。
“登登登登!生日快乐,我最最最亲爱的周念小朋友。”
“谢谢。”
周念这才露出点喜色,她接过礼物问:“这是什么?”
叶琳得瑟道:“现在很流行的卡片机,到时候你就拿着这个相机给我拍美美的照片。”
周念汗颜——这是送我礼物还是送自己礼物呢?
叶琳捕捉到她的表情,撒娇般搂住她说:“开玩笑呢,到时候我给你拍。”
周念把礼物收好,挣脱她的怀抱,笑说:“知道了。”
叶琳瞄着她的神色,小声试探道:“你跟江池怎么了?是不是张姨那边”
“和我妈没关系。”
周念望着抽屉缝隙里的阴影,依然是当初那句话。
“我跟江池没怎么样,也不会怎么样的。”
“挺好的。”
这回应让周念意外,下意识转头看去。叶琳难得神色认真,掰着手指分析:“你别怪我多嘴,你就该找个同类——那种戴细框眼镜、刷题像呼吸一样自然的高冷学霸。你的人生呢,就应该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出生在高知家庭,从小一帆风顺一路保送进名校,毕业考编上岸,三十岁前嫁给门当户对的优质男,平平稳稳的过一辈子。”
她若有所思地补充道:“江池不像是那个靠谱的人选。”
**
放学后,周念独自走在教学楼通往校门的路上,铁栅栏的影子斜斜压在她肩头,透过牢笼般的铁门,她看到张宁的车安静地停靠在路旁。
周念上车,把叶琳的礼物放在一旁,摘下书包扔在后座脚垫上。
张宁透过后视镜觑着礼盒,点火开车,待车子滑入主路,又不动声色地留意起周念,只是她神色木然,兴致不高。
“礼物?谁送的。”
周念偏头看向窗外,窗外的颜色因车膜被镀上一层灰黑色,显得阴沉而死寂。
“琳琳送的。”
“哦。”
张宁拖了长音追问说:“是什么?”
“相机。”
张宁嘴角蓦地一沉。
“这种玩物丧志的东西,一会儿妈给你保存起来,等你毕业了再还给你。”
周念不做抵抗,应了声‘嗯’。
瞧她温顺听话,张宁眉目舒展,目光瞟向副驾驶座位上的蛋糕。
“妈妈给你买了大蛋糕,等过了这段时间再给你办个像样的成人礼。对了,我今天请你小姑来”
引擎声混着话语在车内浮动,当张宁再次抬眼时,后视镜里只剩下一团蜷缩的影子,周念躺在后座睡着了。
周宏珊此行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给周念过生日,二是来找张宁兴师问罪的。可当她推开门,看见张宁蹲在厨房角落摘菜时,汹汹气势顿时泄了大半。她脱下羊绒大衣,将毛衣袖子撸到手肘,蹲到张宁身边。
“要帮忙不?”
张宁闷笑:“得了吧,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一会儿等着吃就行了。”
周宏珊不接茬,自顾自抓起一把小葱。
“念念呢?”
“楼上写作业呢。”
张宁用下巴指了指楼上。
“饭好了再喊她下来。”
来之前,周宏珊设想着,见到张宁就把包包往地上一甩,煞有介事地质问她,‘你是不是把我卖了?挑拨我跟念念的姑侄关系。’可当真站到这儿,质问的话到嘴边又软了几分。
“嫂子,你是不是没收小念手机了,连晚自习都没让她上?”
张宁不以为然:“对啊,这时候不收,万一她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怎么办。”
周宏珊心里一阵发堵。
“你这是侵犯人身自由,不公平。”
“公平?”
张宁斜眼睨她:“我生她养她,供她吃喝,把她培养成尖子生。当妈的这点权利都没有?”
周宏珊把摘好的菜放入脸盆,端去水池,水龙头哗哗的响声中,她的埋怨像浮沫一样断续飘出。
“嫂子,你也知道我是做睡眠心理研究这一块的。我接触过太多失眠的青少年。你以为他们的病症根源是身体机制出问题了?错了!每次问诊,家长都要插嘴,把责任全推给孩子,自己倒摘得干净。”
她偷瞄着张宁绷紧的侧脸,轻声补了句。
“有时候,病源根本不在孩子身上。”
“你都没生过孩子,少用你这套理论来指点江山。”
张宁把剩下的菜端到水池前,挤开周宏珊,洗完手甩甩水渍,不甚在意地说:“起码在银城,没人比我更懂怎么教育孩子。”
饭桌上,周宏伟和张宁都很给面子的没有争执与冷眼,大家都在努力地扮演琴瑟和鸣,母慈子孝的合家欢戏码。周念吃完饭,吃了点蛋糕就上楼了。
周宏珊执意要留下来跟周念睡,张宁旁敲侧击地暗示过几次,但她故意装傻充愣也就蒙混过去了。
周念在浴室洗澡,周宏珊就在她房间里来回踱步,她想解释一下自己并非故意将事情透露给张宁,并且没想到事情走向不受控制。等了半天没见周念出来。
她轻轻叩门,小声说:“念念?”
花洒骤停,衔接上周念的声音。
“嗯?怎么啦?”
“对不起,小姑不是故意在你妈面前告状的。”
“没关系。”
里头顿了秒,水珠坠地的滴答声填补了对话间隙。
“迟早也会知道的。”
周宏珊的额头抵上门板,稍稍舒了口气
“你不怪我就好。”
“怎么会呢?”
堵在周宏珊胸口的郁气瞬间消解大半,她坐在书桌前,百无聊赖地翻动起几本课外书,书上除了板正的印刷文字还有周念密密麻麻的笔记。她突然有点心疼这孩子,永远低眉顺眼,乖巧听话,从不与人争执与人为难。
可人的天性是自由外放的,懒散,叛逆,反抗才是人类原始本性。她压抑本性,顺从听命,像被剪去利爪的幼兽,连呜咽都小心翼翼。
不,不够准确,她不是顺从,是麻木。
想到这,她的心不由的揪了一下。
发散的思绪被强行扯回,周宏珊将课外书放回书架,余光里扫到一个白色小罐。她望了眼浴室门,淋浴水声仍在持续,她把白色罐子取出打开。
里面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安眠药,怪不得这段时间张宁的药量如此之大,原来一部分都被周念偷偷藏起来了。
她吸了吸鼻子迅速把东西放回原位。
夜半,周宏珊在寂静中捕捉到被褥窸窣摩擦声。
“小念?”她对着黑暗轻唤。
“嗯。”
周宏珊翻身面向周念。
“最近睡不好吗?”
“没有。”
“那有没有”
“没有。”
她将胳膊轻轻探到周念颈下,慢慢地将她搂紧,下巴抵在周念发顶。
“不想说也没事。”
第44章 第44章我要报警
十二月最后一天,周念站在校门口,看着张宁的车渐渐驶远,渺小成了一个黑点。她转身折回教学楼,以家中有事为由请好假,背着书包再次离校。
她带上口罩,先去附近公厕换下校服塞进书包,随后将书包寄存在小卖部。路过手机店时挑了部二手机,试过通话和微信功能便揣进口袋。最后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城南电玩城。
三天前的体育课上,她特意挨着马洋休息。马洋是严力在一中任教时跟他走得最近的人。等他擦汗的空当,周念适时递上矿泉水。
“马老师,还是您上课有意思,严老师以前总让我们跑圈。”
“别提那人。”马洋拧开瓶盖猛
灌一口。
“整天泡在游戏厅赌台球,欠我的钱还没还。”
“游戏厅还能赌博?”
“里头的门道多着呢。”马洋压低声音:“姑娘家家别去沾这些。”
周念点着头顺势问:“严老师常去哪家游戏厅?”
“还能是哪——”
他朝城南方向努了努嘴。
城南游戏厅独占四层楼面,与普通游戏厅偏居商场角落的格局截然不同。虽然名为游戏厅,实则涵盖了台球区、棋牌室、电玩城、洗浴中心等各项娱乐场所。
偌大的地方,要找到人其实并不简单,若不是严力跟人起争执闹出点动静,周念根本发现不了他。
当时台球厅门口闹哄哄地围着一群人,为首的壮汉凶神恶煞,指着严力鼻子骂他没钱还要赌。严力抄起半截台球杆就要冲上去,到底架不住对方人多败下阵来。直到保安赶来驱散人群,他才灰头土脸地离开了商场。
周念不敢跟得太近,隔着二三十米尾随他出了游戏厅。严力并未走远,转身拐进商场外的垃圾街,挑了家门头老旧、油渍斑驳的快餐店。
老板一见他就板起脸:“走走走!先把欠的账结了再来!”
严力没争辩,径直走向隔壁包子铺。他翻遍所有口袋,只摸出两枚硬币,勉强买了一个包子。
周念寻了个不易被发现的角落,拿出新买的二手手机,插上电话卡。屏幕滑至与严力的聊天界面,还是那几句话,只是措辞愈发凶狠,那些威胁的文字似乎能穿透手机屏幕张牙舞爪地朝自己挥来。
她边观察严力的动作,边按下手机。
——没钱。
严力正倚着摩托车刷手机,看到消息时突然僵住。他先是神经质地低笑两声,继而暴怒地将包子砸向地面。
“操!”
就在他埋头打字回骂时,周念迅速拉黑微信、拔出电话卡,隔着街道继续观望。
这次是真的惹怒了严力,只见他双手插着腰际,玩味儿似的笑了笑,怒冲冲地撸了把头发后一脚踹在路边的摩托车上。踢完不解气,路边所有的车辆跟着遭了殃。
严力发泄完怒火后,喘着粗气站定,突然伸手抓过包子铺笼屉里的肉包扭头就走。摊主追出两步,瞥见对方凶戾的神色,最终骂骂咧咧退回摊前。
周念快步紧跟。
严力拐了两个口子,停在一辆老旧摩托前,他摸出钥匙跨上车,发动机轰鸣着窜出巷子。周念眼见他的车越来越远也没去追,而是在路边拦了辆出租。
上车后,让司机问她去哪儿。
周念说:“去一中。”
车停在校门口,她借口等人留在车上,目光却紧锁校门。不出十分钟,严力的身影果然出现。他绕着围墙缓慢踱步,时而驻足思考,时而打量监控探头。
他在盘算着怎么进去呢。
直到这一刻,周念才满意地弯起唇角。
她靠在后座上,目光失神在车顶的遮阳帘上,心想。
——终于要结束了。
**
元旦当日下午,一中校门敞开,因举办文艺汇演的缘故,校方暂缓了对进出学生的衣着要求。江池跟着徐明穿过人潮向礼堂走去,由于观众席按班级划分区域,同班学生都需集中就座。为避开人群视线,徐明特意领着江池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两人刚在座位上坐定,便见礼堂入口处成群结队的学生陆续入场,原本空旷的观众席渐渐被填满。
从进一中校门开始,江池就冷着脸一言不发。徐明纳闷他为何突发奇想非要来一中礼堂,但看他这副臭脸,基本跟周念脱不了干系。
“来找周念?”
江池双手插兜沉默着坐在椅子上,目光直直地盯着主席台。
徐明小心试探:“吵架了?”
江池不吭声,宛如一尊沉默的雕塑。
徐明无奈地“啧”了一声,懒懒地歪在座椅上。
“你要找周念也不该是这个时候来。今天是元旦,一会儿肯定要搞形式主义的领导讲话。周念是学生代表,肯定得上台发言,哪有时间应付你。”
约莫大半个小时,全校师生陆续就坐,礼堂内人声鼎沸,所有人因这半天的短暂假期而兴奋。主席台上桌椅早已摆好,只待领导入座。又过去十分钟,礼堂灯光瞬间熄灭,周遭遁入昏暗,霎时,灯光齐齐亮起,顷刻间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与此同时,主持人拿着话筒上台介绍。开场都是些陈词滥调,无人在意,台下学生们依旧交头接耳,难掩兴奋之情。校长隐在礼堂角落朝教师席递了个眼色,各班班主任当即沉下脸扫视全场。方才还窸窣作响的人群,顷刻间鸦雀无声。
领导人由主持人介绍依次入座,当念到“周宏伟”时,江池眉头骤然收紧,指节无意识蜷起。待领导全部入座,此次讲话才正式开始。
开头便是校长老生常谈,先说不足再谈优势,长篇大论完还要鼓舞士气。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二十分钟快过去了。徐明听得不耐烦,用手肘捅了捅身侧的江池:“马上就是周念了。”
可当主持人邀请学生代表发言时,上台的居然不是周念。
徐明纳闷:“嗯?周念呢?”
不光是他觉得奇怪,周宏伟看着边上从容发言的学生也纳闷,明明是周念求他来的,自己来了反而周念不见踪影。
此时,请假躲进二楼看台的周念正在俯瞰全场。她神色淡漠地看向周宏伟,从周宏伟微皱的眉宇间看穿他的疑惑。也对,人是她请来的,按剧本此时此刻他应该满心欢喜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台上慷慨陈词。
视线移转,她看到教师席上的傅研,她还是像往常一样,穿着得体,谈吐优雅,举手投足间皆是韵味,跟周遭的老师谈笑风生,偶尔会抬眸看一眼台上的人,然后柔情似水地勾唇一笑。
她真美,不像张宁一看就是操劳的中年妇女,只埋头承包家里所有琐事。
她最终望向江池,讥诮的目光逐渐暗淡下来。
周念垂眸不再看,背对观众席,拿出跟叶琳借的手机给傅研发了一条短信。
——傅老师,我好像看到江池了,他在最后一排。
傅研收到短信的一刹,猛然回头。礼堂很大,后排从左到右足有上百个座位,一时不知从何找起。边上的同事看她着急,询问道。
“怎么啦,傅老师?”
“没什么。”傅研笑说:“我去上个厕所。”
她顺着台阶往上走,目光依旧扫视着后排,最终在角落位置找到江池。
江池仍直视前方没有留意到傅研靠近,等他反应过来边上做了个人时才偏头睨了眼,还没来得及舒展的眉目愈发紧皱。
傅研欢喜又小心地开口:“小池?你怎么来了?来找我的?”
江池扫了眼后就没再看她,视线依旧往前,只是余光会稍稍瞥过边上的人。
倒是徐明看到傅研来,立刻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
“傅老师?”
傅研冲他颔首:“阿明。”
徐明瞧江池这副死样子,暗地给他一脚,待他不耐烦地转过头,他才用口型说:“你妈来了,你倒是说话啊。”
江池静默数秒,吸了口气后站了起来,作势要走。
徐明看傅研逐渐失落的表情,问他:“你去哪儿啊?”
江池冷冷地回了句。
“买水。”
走出礼堂,江池一头扎进厕所,摸出根烟抵在窗边。上次,他对周念说谎了,烟并没有完全戒掉只是瘾头压着淡了些,这几天周念的态度又让他琢磨不定,私下里憋不住偷偷地抽过几根。这会儿烟卷在指节间碾了小半圈,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把玩着打火机,最后又给塞了回去。
返回礼堂,江池手里多了两瓶水,其中一瓶路过傅研时直接塞进了她怀里。傅研摩挲着手里的水瓶,眼眶竟然不受控地泛红。徐明自觉接过另一瓶水,开盖后对江池说。
“傅老师在这儿,你好歹跟她聊几句。”
江池斜眼看他:“你不是很闲吗?你来聊。”
“”
徐
明仰头灌水,喝完白了他一眼,目光穿过江池,半俯身对傅研说。
“傅老师,阿池是来找他女朋友的。”
“是吗?”
傅研满是欣慰地看向江池,想就此事说点什么,主席台的麦克风突然炸响,而后传来周宏伟的声音。他是此次以教育局名义来参加一中活动的领导。这会儿轮到他发言来,傅研的注意力被他吸引,全然忘了要说什么。
江池死死盯着台上,余光中瞥见傅研专注的眼神,拳头慢慢收紧。然而就在此时,礼堂的灯光忽然熄灭,不似刚才那次短暂的灭而复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礼堂都处于昏暗状态。
观众席上渐渐沸腾。
“怎么回事儿啊?设备坏了?”
“别整这些虚的,直接放假行不行?”
“再等等再等两分钟准好。”
徐明倒是喜欢这种插曲,横竖厌烦领导形式化发言,心说不如搅乱流程,他好早日放假。这般想着,主席台大屏幕倏然亮起,荧幕忽闪,一对男女在电梯间拥吻的画面陡然切入。事情过于突然,观众席瞬间鸦雀无声。
有人眯着眼辨认主人公的身份,很快观众席窸窸窣窣地响起一阵骚动。
“这男的是不是刚刚致辞的领导啊?”
“那女的是不是教美术的傅老师?”
“什么情况啊,元旦整那么大的活。”
几个好事的学生探头寻找傅研的身影,前排有人面面相觑,目光时不时往这头瞟。
渐渐的,无数目光如芒刺般扎向傅研,疑惑、猎奇、轻蔑、遗憾在空气里交织成网。她喉间发紧看向江池:“小池”
徐明下意识转头,见江池半张脸都浸在屏幕的冷光里,眼神阴鸷,死死盯着大屏幕跳转的画面。
傅研慌忙攥住他的手腕。
“小池”
江池霍然起身抽手只冷冷一字。
“滚。”
周念最终也没目睹那场闹剧,她背着书包游荡在大街上,驻足在派出所门口。自动门内走出个穿警察制服的中年男人,瞧她这个点站这儿八成是有事。
“小姑娘,遇到麻烦了吗。”
周念唇线抿直说:“我要报警。”
第45章 第45章你嘴里到底有没有真话?……
从派出所到家的这段距离,周念是用走的,也没多大劲,转眼就到了。原本她以为等事情结束,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拥有‘复仇’的快感。可不知为什么心却越来越堵,堵得她喘不过气。
让他们‘身败名裂’不就是自己想看到的吗,为什么不敢看呢?当初靠近江池不就是为了让他直面傅研的窘迫吗?为什么不去看呢?
答案不得而知。
她驻足在家门前,大口大口地呼吸,她无法设想张宁得知此事后的心情。等周宏伟回来是否又将迎来一场一触即发的争吵呢?
她站在原地,鬼使神差地看向那个角落——第一次见到江池的角落。
此刻的他又在想什么。
张宁没有追问周念的去处,等她到家还是像往常一样催促她作业,然后烧饭做菜,唤她下来吃饭,所有事情按部就班。只是吃饭时,沉默被无尽拉长。
周念突然开口问:“妈,你打算离婚吗?”
张宁先是一愣,而后窘迫一笑:“你在说什么呢?”
周念把碗筷轻轻搁置在桌上,像是自说自话。
“今天的事,是我做的。”
张宁夹菜的手一僵:“什么?”
周念这才面向她,一字一字地吐露:“今天那段视频,是我故意让人放的。”
张宁的手肉眼可见地颤动,她不确信地重复道:“你让人放的?”
“是。”
周念眼神坚定。
“是我做的。”
张宁的眼泪夺眶而出,再次开口是沙哑的颤音。
“你为什么这样做?你要逼我们离婚吗?我们欠你什么吗?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们?”
“妈?”周念不可置信道:“他都这样了,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要忍受?”
话音未落,张宁突然将手中饭碗砸落在地,她激动道:“他是你爸!他再怎么不对,他也是你爸!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会解决。我是不是提醒过你让你别插手这件事。你这样做让他以后在单位怎么面对同事,让他以后怎么面对街坊邻居,让他怎么做人!”
周念看着她歇斯底里地咆哮,只觉得周遭全是单一的鸣音,只能看到她的唇形在不断变化,却分辨不出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能平静地看着她指责谩骂,而内心再无波澜。
等张宁恢复平静,周念才淡淡地开口。
“所以到头来,我才是那个罪人?”
**
夜宵摊的边角,钨丝在沾满油垢的玻璃灯罩里苟延残喘,将本就不亮的光晕滤成病恹恹的昏黄。礼堂发生的事,桌上的人或多或少都听闻了些,也许是忌惮江池的情绪,没人敢提起。几个本就不太熟的酒肉朋友见气氛微妙就提早散场了,剩下几个交情深的留了下来。
一顿饭下来,江池面前的一次性筷子始终原封不动地躺着,连塑料包装纸都没拆。宋佳月心头说不出的难受,她咬着下唇回身打了碗饭舀了些汤送到他面前。
“真不饿吗?”
江池垂眼盯着水泥地上的裂缝,两指夹着烟尾,一口接一口往干裂的唇缝里送,好似要把整支烟直接捅进肺管。
徐明在几米开外的马路牙子上来回踱步,手里电话一直保持通话中:“卧/槽。好,我知道了,真行她。”
打完电话骂骂咧咧地回到桌前,他随手拽过一个塑料凳往地上一扔,挨着江池坐下。
“阿樾说周念报警了,说她被敲诈勒索,勒索人是严厉,也就是今天放视频那畜生!”
不知道江池有没有听进去,整个人仿佛被抽了魂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耷拉着眼皮死盯着地面。
“阿池,我他妈最后一次劝你。”
徐明点了根烟,戳进齿间,猛吸一口后,蹲在地上,歪着脖子去够江池低垂的视线。
“你仔细想想周念她为什么把你叫到一中礼堂,你倒是去了,她人呢?你再想想傅老师是怎么知道你今天在礼堂的。那么多人呢,你也看到了,那个犄角旮旯不特意去找根本不可能碰巧发现你的。除非有人跟她说,是谁知道你在哪儿?”
“还有,她明明知道这段视频的存在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憋着给人送钱。又是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间点去激怒人家。”
“你想想是不是所有的巧合都对上了?”
徐明分析了半天,口干舌燥,江池却仍然一副纹丝不动的死样,他气得直接夺走他到嘴的烟。
“你听到了没?”
江池沉默半晌,从烟盒里摸出最后一根烟,点完,才不紧不慢地掀起眼皮说。
“我没聋,听得见。”
“呵。”徐明气笑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我今天把话放这儿,周念钓着你说不定就等这一天呢?你还天真的以为她喜欢你?”
说完,又自顾自地冷笑:“早说她这个人做事绝。傅老师和你也就算了,连亲爹都这样算计。”
“我呸,白眼狼。”
**
张宁坐在桌前哭了半天,说自己命苦,看不住老公,也没管好孩子,把这些年的委屈从头到尾细数给周念听。中途进了个电话,是老家长辈打来的,张宁说了句就出门了。
周念收拾了地上的碎碗和残渣,把碗筷端进厨房准备洗完,路过挂钟时她看了眼时间,
晚上十点一刻,周宏伟应该不会回来了吧,今晚教育局的大灯会亮一整夜吧。
骤响的门铃将她飘忽在外的思绪拉回。
“来了。”
她把碗筷放入水池,洗完手后去开门。
门一开,卷入几点细雨,银城的冬天就是这样,时不时飘点雨花,总是阴沉沉的终日不见晴。见到来人,她倏然定在原地。江池一身黑衣站在门外,他垂眸看地,手里捻着将尽的烟,一丝白雾挣着最后一口气游丝般攀升,消散。
周念侧身换鞋,从伞桶抽了把伞。
“有什么话,出去说吧。”
“没必要,问完我就走。”
他缓缓抬起头,一双红红的眼睛不加掩饰地凝望着周念的脸,好半晌,似笑非笑地短哼一声。
“你嘴里到底有没有真话?”
周念抿唇,指甲陷入黑色伞布,她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你来是为了验证心理的猜想吗?那我告诉你,你猜到的都是对了。”
他微不可查地滚了滚喉结,苦笑着移开视线。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周念脱掉鞋子,把伞重新插回伞桶,看着外头逐渐增大的雨势,再望向江池被打湿的肩膀,蓦地笑了一声。
“江池,我发现你这个人怎么会那么单纯。单纯到以为世界上真会有人跟你同频,什么芒果过敏,什么调料加醋,不过就是我靠近你的手段罢了。”
江池倏地回眸,混着雨雾的视线深深剜向她。
“你在说什么?”
“我说得不够明白吗?”
周念讥诮反问:“要我说得再明白一点吗?我从三岁就开始游泳,八岁差点被体校选上。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健忘到不热身就下水吧。”
“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要对我做什么。”
她一步向前,站在雨水隔开的分界线上,阴冷的水渍沾湿她白色的袜子,寒气顺着脚蔓延而上。
“你不是想毁了我吗?我不过是以你的计划来对付你,你怎么就难过了呢?”
江池的指节骤然收紧,烟蒂在掌心碾成齑粉。远处滚过闷雷,雨幕中骤然劈开一道闪电,惨白的光将他眉骨投成断裂的悬崖。
他忽然低笑出声。
“毁了你?我有真的对你做过什么吗?”
江池快分不清眼睛里发涩的是泪水还是雨水,他拿手背抹了把发痒的眼睛,而后看向周念的蜷起的手,有那么一秒,他很想去牵那只手。
他缓缓抬起眼眸,去够她淡漠冰凉的视线。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没看上过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