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看出了他的漫不经心,抗议地说他敷衍自己。
应忻又笑了一下,无辜地说:“那我能说什么?”
嘴上说着,眼神却不自觉朝别的地方飘去,目光兜兜转转,终究还是落回了眼前。
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操场另一边,青年站在台阶旁边,看着眼前的闻确,男人的头沉沉垂下,另外伸出的手里不知何时点了支烟,烟雾缭绕着他。
青年没有说话,他觉得这个教练怪得很,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沉默了半天,闻确开口,嗓子似被香烟熏伤,只留下一句“我走了。”
“哎?”青年一把抓住他,“那你到底还来不来啊?”
闻确摇摇头:“不来了。”
“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明明都答应了!”青年吼起来,吓了闻确一大跳。
闻确皱了皱眉,没再解释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地走了。和他来的时候一样,背着那只泛白褪色的双肩包。
青年从后面看去,那背影竟再没法让他生出一丝愤怒的念头——
明明高大的背影在人群里显得格外出众,却像是让什么重物生生压垮了一般,毫无一点挺拔的样子。像一颗没有了根蒂的大树,孤独地在路上漂泊,历尽了艰难。
闻确就这么走了,又回到少年宫去,教那帮小丫头和小伙子。
孩子们看见闻确回来了,心里都是十分开心的。
虽然他总是拉着一张脸,看着就骇人。但是孩子们都喜欢围着他转,听他讲其实很幽默的冷笑话,在一片嘻嘻哈哈的声里爱上滑冰。
不高兴的只有老板娘。
她把闻确拎到走廊里,也不说话,就恨铁不成钢地一个劲叹气。
闻确被她叹得心烦,只能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说出了心里话。
“那学校有我以前的同学。”
老板娘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你觉得自己现在混得不好,所以……?”
闻确用几不可见的幅度点了点头。
很久之后,他突然感到肩上重重一沉,一双手拍在了他的肩上。他低头一看,就对上了老板娘炯炯的目光。
“谁说我们小闻儿不好了?”洪亮的大嗓门从万年不变的红唇里传出来,闻确的心里却突然莫名敞亮了一下,“咱就是受了点挫,有个接受的时间。这么好的孩子,以后肯定差不了。”
走廊里不算安静,两侧的每个教室都不停地传出小朋友嬉笑打闹的声音,时而掺杂一些老师的管教声。
闻确忽然想起他第一天来到少年宫的时候。那时的他兜里半个钢镚都没有,只有一堆催缴的水电煤气费单子。在没水没火没饭的黑暗屋子里坐了一天一夜后,他推开了家门,步行一个小时走到了少年宫。
那时的他,根本想象不到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看见老板娘的那一刻,他恍如隔世,就好像他刚去世的母亲死而复生又站在了他面前。
而当时的老板娘并没有把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打发出去,只是轻轻地问了句:“你怎么了,孩子?”
时光匆匆而过,如今已经是他来到少年宫的第六个年头了。
他看着面前斗志昂扬的老板娘,又恢复了那种悲哀的语气:“那您觉得,我该怎么去面对呢?”
清脆的下课铃声骤然响起,顷刻间,四周都喧闹起来。
他听见老板娘说出了她这辈子文化造诣最高的一句话——
“穷且益坚,不堕青云之志”。
“不儿,哥们?”青年脸上挂着一种十分怪异的表情,“你不走了吗?”
闻确随手把体育馆里乱飞的篮球扔回去,然后没皮没脸地说:“对呀,我不走了。”
青年第一次这么想抽一个人……
不过他心里还是挺庆幸闻确能回来的,同时手里默默撤回了四处寻找滑冰教练的消息。
“那今天下午,我让学生在这集合,你给看看?”
闻确粲然一笑:“行。”
下午两点,一排青涩稚嫩的大学生横列在他面前。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闻确快速指了几个学生,“你们去一边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