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夜里下了雪,体育馆的暖气给得又足,雪一融化,地面上混着的雪水又湿又滑,保洁员拖了一遍又一遍地,新进来的人依然会将脚底的泥泞带到拖好的地上。
保洁员拿着拖把站在体育馆门口,拜托大家进门前都踩踩拖把,可惜只有少数人会停下来踩,更多的人是冲进体育馆就再也不管不顾了。
体育馆门口的篮球架底下蹲着着几个等着训练的学生,有一个人被几个人一起围着,正义愤填膺地讲着。
“绍儿,你说的是真事?”围圈的几个人里有人问中间的那个学生。
“你也不信是吧!之前我也不信有老师能做出这种混蛋事,我就遇到了啊!啸天作证,我说的绝无半句虚言。”于绍站在在这群人中间,讲得几乎声泪俱下。
张啸天在一旁附和地点点头,“真的!我真想诅咒这老师……”
于是几个男生就这么百无聊赖地用鞋画着脚底的泥水,画出一个又一个大圈,嘴里还念叨着“画个圈圈诅咒你”。
“诅咒谁?”闻确站在几人面前,声音却活像飘过来的。
本来忙活着着画圈诅咒的几人周身一寒,腾地一下站起来,目光有些尴尬地转向各个方向,就是不看闻确。
闻确对他们这帮小屁孩诅咒谁毫无兴趣,边把凳子拉了过来,边指了指于绍,说:“来,你帮我查查人齐了没有。”
于绍看向闻确,心里既忐忑又愧疚,他不知道闻确究竟知不知道之前是自己搅黄了滑冰队,也绝对不敢问,只能假装无事发生一般,别过闻确的目光,开始点人。
那天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他和张啸天虽说对应忻有一大箩筐怨言,却丝毫不敢违逆应忻。
平日里应忻虽然偶尔会和他们开玩笑,聊聊时下流行的新闻,或者他们同学之间的八卦。
但是他风评并不好,校园墙上总有人避雷他的课程,说他节节课点名,还每周都要批作业,期末给分极其严格,一分都不会多给,被同学们敬称为“新晋杀神”。
于绍和张啸天并不想挑战这位传说中的“杀神”,挂科牵连到保研和评优,他们也知道老师动动手指,就能让自己一学期的努力白费。
为了解散滑冰队的微信群又重新建了起来,于绍和张啸天在群里叫苦连天地说自己被威胁了,说一定要重建滑冰队。
解散时候爽快答应的哥们义气,如今真要重建起来却又十分困难。
虽说大家口头上都支持哥们儿为了自己的安危重建滑冰队,但是真要来的时候,一个个又都有了推脱不掉的借口。
于绍和张啸天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让所有人都能在今天准时来体育馆训练。
这里搭上去的人情,浪费的时间和精力,两个人都默默地记到了应忻的头上。
而他们对闻确,更多的是愧疚。
其实工大的体育并不差,因为有自己的体育特招生,而且学校也很重视体育锻炼,聘用了很多著名的教练到校队执教。
即使这样,每每遇到全市比赛,云禾体校依然会包揽几乎所有奖牌。
也许一直三令五申提高学生体育素质的校长不知道,也许云禾体校也不知道,其实工大很多项目都找到了成绩比体校学生优秀的特招生。
只是“体育学院”,就像一个永远可以被原谅的借口,小朋友输给大人不丢人,新手输给老油条不丢人,工大的学生只钻研学习,体育输给体校学生也不丢人。
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划水成了每一个教练和学生的共识。
运动会不拿奖不会有惩罚,期末挂科才会有惩罚。
所以教练们并不会要求他们多认真地训练,练一练玩一玩,时间到了就放人。
期末周更有把体育馆变图书馆的架势。
于绍、张啸天和所有报名参加滑冰队的学生,听到的都是这样的描述。
划水、清闲、加学分,就算不拿奖也没关系。
偏偏他们遇到的是闻确。
一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男人,一个有些跛脚的体育教练,一个纳闷以为只是来混日子划水的关系户。
偏偏一见面就要他们在这冰天雪地里跑上十圈,偏偏不肯像其他教练一样放水,偏偏想要把这个滑冰队带好。
倘若他们再长大一些,能将个人得失看得再重一些,那无论闻确做什么,他们都是回味滑冰队训练占用个人休息时间而怨恨。
可毕竟还是学生,心思太单纯。他们看出来闻确和其他教练不一样——
即使这个教练看上去如一截枯木,但心里绝不是一滩死水。
每个人都能清楚地看见,他心里的信任和期许。
所以他们更加不愿辜负这份期望,但是期末考试在即,时间本来就不够用,他们不愿意,也不可能占用期末时间去训练。
这才想到了偷偷拆散滑冰队的方法。
即使于绍心里再门清他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叫齐了所有人,但他还是象征性地环顾了一圈,然后看向闻确,说:“人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