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气象台预计从今日起,受寒潮影响,西北地区东部、华北中南部、东北地区、黄淮中北部及湖北西部、等地将有中到大雪,东北局部地区有暴雪。受本次强降雪影响,本省全省高速封路,其他省份均有不同程度的封路,请……”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闻确端着刚熬好的小米粥,站在电视前,嘴里塞满粥,怅然若失地看向应忻。
整张脸只有三个字——
完、蛋、了。
他们本来定好今天早上先去医院拆线,然后去墓地给闻确父母扫墓。
墓地在云禾新区的某座山上,需要从市区内的高速口上去,走高速开到新区。
这样一来,高速封路,他们也去不了新区了。
应忻走过来拿走闻确手里刚喝空的碗,“我去换个雪地胎,咱们走底道。”
“真的吗?”闻确的眼睛又亮起来,转而又暗下去,摇了摇头,“算了,还是改天再去吧,底道情况复杂,太危险了。”
应忻笑了笑,“不相信我的车技呀?”
闻确走到他身边,捏了一下应忻几乎没什么肉的脸颊,“相信你。但是不想让你冒一点危险。”
应忻眼睛弯起来,把手里的手机递给他,闻确拿起来,上面是云禾站到云禾新城的火车票,全程一个小时,还没有停运。
“云禾新城到陵园有公交车,走路二十分钟也能到。”应忻摸摸闻确的头发,“你要是想去,咱今天就去。这大雪要下三天,三天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化,想他们了就去看看吧。”
闻确心里难免动容,反攥住应忻的手,贴到自己脸上,语气真挚,“忻儿,谢谢你。”
应忻笑着摇头,让他在乘车人那栏输身份证号码。
七点三十八分,客厅落地窗外准时飘起急雪,鹅毛大的雪片从天上一片一片砸下来,砸在窗外不见底的地下,砸在东北林海的每一个松树枝上。
铁道开拓林海,绵延几百公里的针叶林,每一颗上都堆叠着一层又一层的雪,应忻在车窗上擦出一个心形,想叫闻确来看,转过头,却才发现闻确已经看了他很久很久。
临近年关,火车上座无虚席,乘务员推着装满了零食饮料矿泉水的推车叫卖着,因为是早饭时间,还有几个大娘端着烧鸡烧鹅的盆子叫卖。
“吃吗?”闻确问应忻。
应忻摇摇头,让他朝窗外看。
“怎么了?”闻确轻声问。
应忻拉着闻确的手指向窗外一片白茫茫的雪景,数不尽的山峦之中,铁路就蜿蜒其间。
“这是我上学的路,就是这辆车K1289,云禾站始发,终到北京站,全程七个小时,就从这儿走。”
闻确追寻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知道应忻是如何分辨这茫茫原野,也许是走了太多太多遍。
“那时候还没有云禾新区站,几乎是每个小时停靠一次,一共七站,没有广播,列车员来喊七次就到家了。”
绿皮火车里烟味很重,烟熏火燎地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闻确想象着应忻一个坐在车里的一角,从白天坐到黑夜,坐到浑身都被着烟味腌透,四肢酸软,再扛着大包小裹下车,往家走。
好不容易靠着自己的努力,从绿皮升级成飞机高铁,现在又要陪着他坐回硬座。
他问应忻:“当初为什么选择去北京上学?”
应忻一脸疑惑地看向他,缓缓吐出几个字:“不是你说的要去北京吗?”
“我?”闻确一脑袋问号,“怎么和我有关系?”
应忻还想再说,却觉得再往下说还是自找没趣。
他很想现在立刻质问闻确,难道真的能如此轻易地就把十年前的一切都忘了?
但是相对于寻找一个所谓的真相,得到一个官方的答案,他更愿意选择苟全这份感情,不论以何种手段。
于是他小心地放出一个诱饵,只用来试探。
“我发烧那天半夜出来找药,你在我身后的瞬间,有没有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闻确回想起那天,当时他只顾着应忻,全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是不是似曾相识。
而过后那天,他再一次蹲在客厅的柜子旁,确实感到有哪一幕他曾经见过。
见过同样昏暗灯光下,同样的精瘦背影,同样蹲在那里,同样伸出一节手臂。
只是当时事后想起来,这样没头没尾的记忆太过虚幻,他还以为这只是什么记忆错乱,并不是真实发生过的。
可应忻现在这么说,就代表这不是记忆错乱,肯定有那么一瞬间,这一幕曾真真正正地发生过。
说实话,那一刻闻确内心有些抑制不住的崩溃。
他真的记不住了吗?
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呢?
以前的事,他究竟忘了多少?
头腔中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疼痛,闻确“啊”地一声捂住了头,浑身疼得发颤,应忻立刻把往下栽的闻确扣进臂弯,双手轻拍他的后背,安抚道:“没事了不想了不想了……”
索性这次疼痛没有像上次一样直接把他疼晕,但是依然是缓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坐起来。
旁边的人也有帮忙递水递药的,应忻一一谢过,都没有接。
他抱着闻确,语气里满是愧疚,“对不起,我不该提,对不起。”
闻确伏在应忻身上喘着粗气,仍然用尽浑身力气安慰他,“没事,我没事……”
待到疼痛终于减弱,气息终于平复,闻确看向应忻,半晌才说,“对不起,我好像真的记不得了。”
应忻可不敢让他再想,更不敢再提,连忙说:“不想就不想了,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我们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