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2)

散尽残阳 尽诛宵小 1746 字 2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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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道菜上桌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雪。

呼啸的北风从并不结实的木头窗框吹进来,尖细的风声在缝隙中作响。

不知是北风作威,还是心理作用,屋子里更冷得没个待了。

闻确把盘子搁在从楼下小卖部借来的折叠桌上,走到窗前,用力把木头窗框紧了紧。

又随手撕了几张日历纸,折好塞进透风的窗隙。

他用手探了探刚刚漏风的地方,确保不再有风吹进来。

另一边,应忻裹着羽绒服,盘着腿坐在床上,手里捧着碗闻确刚塞给他的米饭,目光始终追随着闻确。

“看我干啥。”闻确回过头来,笑着说,“动筷啊,等会儿凉了。”

说罢,他也委身挤进床和折叠桌之间,坐在应忻身边。

折叠桌放在床前,小床成了临时沙发,两个人只能一起挤在狭窄的小床上,举碗的胳膊都在打架。

好在两个人都是吃苦过来的,并没觉得有多难受。

不知道是零下多少度的屋子里,刚煎好的刀鱼正冒着腾腾热气,裹着蛋液的焦香表皮还冒着油煎出的小泡。

闻确夹了块刀鱼,边剥边问应忻,“冷不冷,冷的话咱去酒店开个房去。”

应忻摇摇头,身子一歪,靠在闻确肩膀,“有你就不冷了。”

闻确把剥好的鱼肉塞在应忻嘴里,再在应忻被塞得鼓鼓的腮帮子上,“吧唧”亲一口。

应忻立刻捂着脸害羞地笑了起来。

冷得让人发抖的屋子里,昏暗的灯光,窗外不停想要涌入的风雪,连同这个屋子里曾经所有的孤独和悲伤,都在这一刻被瓦解。

应忻想起,自己两年前站在空荡的房间里,问天地之大,何以为家。

是银屏金屋也好,是小出租屋也罢,锦衣玉食也好,风餐露宿也罢,他都无所谓。

他只想要一个家。

于是他千里迢迢从美国回来,放弃拼命努力才得来的一切,回到云禾,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人,踏入他所布置的天罗地网。

那顿饭吃了好久好久,吃到米饭粒干巴巴粘在碗边,煎刀鱼失去色泽开始变硬,墙上的挂钟,时针滴滴答答马上转到12点。

新的一年,就快来了。

他们两个人面朝着窗户,并排坐在小床上,肩膀和肩膀靠在一起,窗外大雪纷飞,竟莫名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秒针还有最后一圈的时候,闻确问应忻,有没有什么新年愿望。

应忻看向窗外远处楼宇之间的马路,那斜坡上面不知道已经积了几尺厚的雪,刚才来了好几辆车都开不上去,进了又退,退了又进,然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没有转过头,也没有看闻确。

看肆虐的北风吹过,漫天飘零的飞雪。

然后问,“你会好好活着的,对吗?”

闻确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看向手上、无名指上的那枚银白对戒。

已经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习惯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形成的一种下意识以为,一切骄纵的、可怕的、不安的、绝望的念头,都被封印在这一枚小小的戒指里,时刻提醒他,不能逾矩、不能去死。

因为他现在有家。

戒面极为模糊地反射出他的脸,他才发现,这张十年面瘫的脸,短短几个月,已经不知道笑过多少次了。

对于他来说,活着的全部魅力,现在全都来自于,能陪眼前这个人再走远一点。

“会的。”然后又像是怕应忻不信似的,补了一句,“以前没有什么活着的奔头,现在为了你也要好好活着。”

说罢,应忻的目光才转回到闻确身上,彼时闻确明白应忻为什么一直看着窗外。

应忻双眼通红,早已泪流满面。

他好想听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又不想听到那个答案。

艰难地等待着答案的降临,终于在得到满意的答复中安心。

心回落到肚子里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哭得这样伤心。

闻确把人哄了又哄,抱了又抱。

秒针终于也指向十二点。

一刹那,外头“啪”的一声炸起一大片烟花,紧接着“砰”地一声,又有烟花上了天。

漫天的火光照亮洁白大地,连天的烟火掀起白昼,今夜万家灯火,今夜星光璀璨。

应忻凑到闻确耳边,轻声说,“新年快乐。”

“忻儿。”粗粝的掌心抚过应忻的脸颊,对方的声音和手上的薄茧一样沙哑,“新年快乐。”

谁也没有说,谁也没有问,但是这一年,真的会好吗?

以往那么多年,我们努力,我们不幸,我们努力。

新的一年,我们又会是幸与不幸的哪一个?

应忻转过身抱住闻确,他心里有满腔肺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窗外的礼花声逐渐平息,雪却依然在下。

今晚刚踏进这个老房子的时候,他还在庆幸,自己没有忘本,还能吃苦。

可是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不能。

科学研究,人身体里的细胞每七年就要彻底更换一回。

他二十八,往事忘了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