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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东朝习以为常,反正顾展就是不好哄。

阙东朝:开门。

顾展:为什么骗我?

阙东朝:打字说不清楚,你开门。

排山倒海的钢琴声又从门缝里倾泻而出, 顾展抱着霸王,出现在阙东朝面前,杏眼微怒。

不好哄也得哄。

顾展坐在带着霸王脚印的沙发上, 看着霸王不停地挖着沙发脚,羊毛毡是真不错, 霸王怎么刨,都不会破。

“说吧,为什么骗我?”

“因为我是重生的,当时怕有两个阙东朝。”阙东朝站顾展对面, 直接说实话。

听起来像是把顾展当白痴耍一样。

果然,小霸王立刻弯腰,夹起霸王就要离开, 阙东朝眼疾手快把人按回沙发。

“是我的错,我道歉。”阙东低声哄着。

“然后呢?你按着前世记忆去买彩票了吗?”顾展嘲讽。

“你想买哪种类型彩票?一等奖一千万哪种?还是刮刮乐最高一百万?”阙东朝眉一挑,反问。

“啧。”

顾展才发现自己的讽刺有多可笑,阙东朝五个亿说送就送,彩票中不中奖都无所谓。

他低头狠狠拍下霸王刨沙发的爪子:“疯疯癫癫,不干好事。”

“但我买了宋氏科技,现在有40%股份,以后会更多,算是好事。”

“这算什么好事?”顾展把人往边上挪挪。

阙东朝抓住要继续挪位的顾展,腰贴着腰,把人压倒在沙发上。

“宋渐买走我老婆的表,我就把他家买下,让他没公司可继承,你说是不是好事?”

“……”

仇报得略大,但顾展喜欢。

“嗯?”

腰下的炙热一顶。

“算。”

顾展笑出声来。

……

春天的海边总是黏黏糊糊,风不大,雨水多。

遇到下雨,顾展巡逻也比平时辛苦,虽然有雨衣,但摩托车一跑,雨水总是无缝不钻,制服很难保持干爽的状态。

若是以前,顾展会因为雨大郁闷,不光是巡逻时麻烦,顾影出门上教授课不方便,挤公车容易一身湿淋淋,雨天也不太容易打车,妹妹多少都要吃点苦头。

但现在,雨越大,顾展心情越好,他的专属司机阙东朝,正兢兢业业地在教授家附近等妹妹下课。

阙东朝:把顾影送回家后,去接你下班?

顾展:过一条马路的事,不用。

阙东朝:好。

好归好,顾展换下制服走出警局大门时,阙东朝的黑色宾利已经在雨里冲自己打闪。顾展裹紧冲锋衣,提腿往宾利副驾驶座冲。

“小顾董!”

又是哪个不开眼的?顾展应声望去,赵工头打着把黑伞,正站车后,冲着自己咧嘴。

顾展日子过得舒坦,完全不想理会赵工头这些破事,头一低,直接钻车里当不知道。

“工头找你?”阙东朝启动车子。

“不知道,不想理。”顾展脱下外套,抬头便见工头站宾利车头挡着。

阙东朝降下驾驶位车窗,示意工头靠近。

赵工头点头哈腰地俯下身,刚要开口,就被阙东朝一手抓住领口,脖子瞬间勒的通红。

“啊,啊,小顾董,我是来谢你的,有鸡,送你的。”赵工头哑着嗓子挣扎。

顾展盯着阙东朝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分析着他出手的速度,得出自己肯定打不过阙东朝的结论,以后两人吵架,自己要尽量保持克制。

至于赵工头说什么他完全没注意。

“鸡你要吗?”阙东朝问顾展。

“哦哦。”顾展从青筋里回过神:“要,要吃,那个鸡好吃。”

阙东朝松开手,掌心朝上。

又是两只杀好的走地鸡。

赵工头不认得阙东朝,双手递上鸡还在一个劲地唠叨。

“小顾董,法院判还我九百万多万工程款,谢谢啊。”赵工头边说,边把鸡往车里塞。

应该是阙东朝给的几千万现金按债务比例分配,所以赵工头也分到点。

顾展也不好意思接受感谢,反倒感激地看了阙东朝一眼。

“小顾董可比阙嘉航靠谱多了,阙董答应我把过山车工头找出来,会帮我还债,昨天小工头来联系我了,我倒是联系不上他。”

赵工头自然联系不上阙嘉航,因为在阙东朝的线索举报下,昨天警局直接下了配合调查令,要24小时后才能出来。

阙东朝收拾阙嘉航的逻辑很简单,就是不脏自己的手,还得让顾展也够不着,所以直接送去踩缝纫机,是最好的选择。

阙东朝接过赵工头手里的走地鸡,车窗一关,启动车子。

“要去哪?”顾展问,低头摆弄看着赵工头送的走地鸡:“顺路去趟老林家,鸡送一只给他。”

“行。”阙东朝看了眼后视镜,金发大块头司机,正按着赵工头的肩膀,友好交流着。

他本来就让人盯着赵工头,要抢在阙嘉航之前把过山车工头弄到手,现在正好,直接送上门来。

得来全不费功夫。

阙东朝两手各拎一只鸡,站在老林家门口,虚心地接受老林的审视。

有种跟老婆回家,被丈母娘嫌弃的感觉。

丈母娘老林甚至不让两人进家门。

“阙总,你解释下之前的行为。”

“船长说他是重生来的,哈哈哈,老林你抽他一警棍清醒下。”顾展不敢和阙东朝动手,但骗色之仇总是要报。

老林抬手就要扇顾展,阙东朝侧身赶紧把顾展挡到身后。

“林警官,是我的错,我是怕顾展抵触的,因为我爸要收购乐园的事。”

老林还是严肃脸,完全没有要原谅的意思,五亿在一个正直的老警察心里是发挥不了一点作用。

“顾展是我救命恩人,吐我身上那一瞬,我一下就清醒了。”阙东朝说得诚恳。

“我吐狗身上,狗都会超喜欢我,大耳朵霸王现在就超级喜欢我,是吧,老林。”顾展在背后补充。

老林受不了这对荒唐的东西,站自家门口胡闹;他接过阙东朝手里的鸡,让阙东朝回去把顾影接来,一起吃晚饭,喝鸡汤。

“你有想清楚?”

阙东朝前脚离开,老林就问。

“五个亿,猪脑都能想清楚。”顾展回答:“别说船长是男的,是人妖我都能吞下。”

立刻,老林的掌风往顾展脑袋扇来,阙东朝不在,顾展只能捂脑袋哀号。

“最近他们家兄弟不太平,听说阙东朝把他哥哥整得挺惨。”

“活该。”

顾展随口回答,阙嘉航也许是真喜欢自己,只是他的付出与船长相比,总是带着条件,带点威胁。

可以付出,但顾展得先委身于我。

简直扯淡,算算还是船长性价比高。

相比于王胖子对顾展恋情的坦然接受,老林忧虑得更多,他总担心顾展完全就是被金钱砸晕了脑袋,委曲求全地和阙东朝一起。

这几天,他有空就逮着顾展一起巡逻,苦口婆心,就怕顾展只是暂时被人民币压弯。

顾展骑着摩托车冲在老林前头,边在对讲机里劝老林,林叔叔,你还是别骑摩托车,马上就要升白衬衫了,保重身体啊。

老林被顾展气得不行,油门加大,追上顾展。

两人正往跨海桥驶去,监控显示有辆大货车似乎严重超载着,正违规往桥上开去。

上桥的路一路上坡,大货车速度并不快,顾展和老林很快就看到了这台车,货物绑得恨天高,摇摇欲坠。

老林示意顾展打开警灯,两人追上大货车,示意货车司机靠边。

货车司机是个细长眼的黑干瘦男子,高坐在大货车驾驶室,垂眼鄙夷地扫过老林与顾展。

一阵刺耳的发动机转响,大货车不但没停下,反倒加速往桥上开去。

“这司机是不想要驾照了吗?”顾展偏头靠近对讲机道。

老林没有回应,加大油门跟着大货车上了跨海大桥。

货车司机疯了似的在轿车流里穿梭,不断往桥边靠去,挤的两旁的小车吓得只鸣笛,老林的警车紧跟其后,顾展稍慢半步。

“他想干嘛?”顾展还在问。

“请货车司机立即靠边停车,靠边停车。”老林不得已,启动喇叭公开警官。

刺耳的刹车声中,大货车紧贴桥栏杆停下。

下一秒,司机从驾驶室跃下,一个加速,翻越护栏,直直从桥上跳入海里。

“卧槽!真不要命了!”顾展大喊一声。

他丢下摩托车,冲向桥护栏,紧跟着货车司机跳入海里。

“顾展——”老林喊得破声。

他扑向栏杆,往十来米高的桥下寻去。

细雨遮蔽,似乎有两个脑袋,在桥墩附近上下漂浮着,也似乎什么都没有,只剩连绵不断的雪白浪花。

第45章 第 45 章 船长——

顾展浑身像被撕裂后又重新缝合过一般, 眨眼都疼。

他斜着眼珠子,看着隔壁床的落水者脑袋抱着一大圈纱布,银手镯在还铐脚边。

看护还是黑皮特警, 排面大得很。

等眼珠子回正, 自己床头,看护是蓝衬衫警察, 排面也不赖。

王胖子双腿并拢跟着警察坐在床边, 小学生一般乖巧。

“胖子。”

“嘘,你肋骨和肩骨开裂,现在动不得。”

“隔壁呢?”

“跟你差不多,今天海水高,你又下去得及时。”

没死就好。顾展不知道为什么大货车司机要跳桥, 但他知道,若自己不下去捞人,货车司机大概率是没救, 执法时出人命,老林的白衬衫怕是就穿不上了。

幸好桥墩不高,又是涨潮, 否则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顾展现在只觉得疼,没其他心思, 哼哼唧唧不见船长,人也不痛快。

“我要换病房。”

“船长安排好VIP了,但是在隔壁楼栋,你先骨头固定下, 别乱动,晚上就挪。”胖子回答。

这还差不多。

顾展痛得迷迷糊糊,上过止痛泵后又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人已经是在VIP病房,而陪在病床边的,还是王胖子和两名陌生的民警。

“醒了?”王胖子往顾展的嘴唇沾了点水。

“嗯,警官,你们有事找我?”顾展几年辅警也不是白当,很明显民警有事要问,而且不是太好的事,所以到现在顾影都还没出现,为的回避未成年。

民警笑着客气了一番,直接切入正题。

落水者的身份就是过山车工头,他是故意将超载的大货车开上桥的,目的就是要给老林制造麻烦。而工头背后的唆使者,是阙嘉航。

警察应该查出些什么,所以才会急着问话,但是不知为何,又让王胖子旁听,不太合规矩。

“阙嘉航?”顾展反问。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追我,被拒绝;他的父亲阙林炎想要收购顾氏乐园,我没同意。”顾展回答。

“他追你?”民警二次确认。

“是。但我跟他弟弟阙东朝在一起。”顾展回答得坦荡。

民警一愣,拿着录音笔的手顿了下,看了眼王胖子,王胖子抿着嘴,紧张得用力眨眼。

老林和阙嘉航并没有交集,能扯上关系无非还是为了顾家的地。

阙嘉航喜欢玩手段,顾展是猜到的,但是没想到这么狠毒。

“说吧,他们做了什么事?”

“有人举报,阙林炎和阙嘉航父子,参与过顾氏乐园的过山车事故。”

“参与?”顾展这次没有听懂。

“他们家应该几年前就看上顾氏的地。”王胖子解释:“不是现在的事。”

顾展听懂了,过山车事故并不是意外。

病房空气停滞,连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都无影无踪。

王胖子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想想又递给顾展。

顾展没接,直挺挺地躺床上不动,他也动不了。

“阙东朝呢?他参与了吗?”王胖子问警察。

“目前没有证据指向他有参与。”

警察之所以没有回避王胖子,应该是已经先谈过。

VIP病房的天花板刷得雪白,警察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

顾展听不清他们的问话,他想蒙上被子,手却抬不起来。

“胖叔叔,我好痛,能不能让护士再续点止痛泵。”

“小展,止痛泵还挂着呢。”

“可我还是好痛啊。”

顾展睁着眼,泪水顺着眼角,怎么都止不住。

**

阙东朝被拦住VIP病房外,等待警察问话结束。

当胖子送警察走出病房时,他从门缝里看到顾展惨白的脸,与盯着天花木然的眼。

他想起在顾影琴声中,与顾展蜻蜓点水般的吻,那尘埃落定的味道,暗示的是现在,而不是当时。

“我可以进去吗?”阙东朝问王胖子。

“等我问问。”王胖子也说不准。

十几分钟后,王胖子从病房走出来。

“他说要吃苹果,要你亲自削的。”

顾展的要求独特又寻常,他沉默地享受着阙东朝的悉心照顾;阙东朝坐在病房里,为顾展削了三天水果,苹果,橙子,梨。

病房白天人来人往,警局领导慰问,顾影一日三餐按时到场,老林送汤,宋荣杰竟也提着家里做的补汤来了几趟,还有赵工头的鸡,他说房东的鸡快要被他杀光了,得等新一批长大的。

顾蔓瑾没出现,她与阙林炎的婚礼肯定是要泡汤,万幸的是,结婚证已经领过,她怕阙林炎生出什么幺蛾子,比如反悔要离婚一类的,便直接飞国外躲起来。

没人的时候,顾展话不多,除了让阙东朝削水果,也不说别的。阙东朝没想通顾展的意思,他问过原因,顾展说就是想吃,但是水果皮硌牙。

吃到第四天,顾展盯着阙东朝,冒了句话:“船长,你一开始就知道真相,所以才骗我,是吗?”

阙东朝拿起放床头的苹果,开始削皮,回避着顾展的问询的眼神。

“警察说的举报人,是你,对吗?”

手中的苹果皮突然断开,落在地上。

“对吧,我为什么要你给水果削皮,就是找点事做,才不会隔着空气我俩尴尬。”顾展笑起来,漂亮的杏眼新月般弯起。

正是白天,春日晃眼,阙东朝却看到自己两辈子人生最美的月。

他靠近他的月亮,俯身吻了下去。

……

月亮咬着苹果,说:"我有点想霸王,船长想想办法。"

“小狗不能进医院,我把霸王带来医院大门口,轮椅推你下去?”

顾展试着动了动:“痛,过几天吧。”

“我还想见阙嘉航。”顾展说。

阙东朝迟疑着没回答,顾展又说:“你在病房陪我一起,我不单独见。”

阙嘉航已经在拘留所过了好几日,阙林炎正忙着疏通保外就医,不是想见就见的。

最终,阙嘉航还是在两名警察的监督下,由阙东朝带进病房。

见到警察时,顾展有点懵,但想想阙嘉航肯定是难辞其咎,警察怕他跑没影,盯得紧。

“警官,坐,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顾展平躺在床上,侧着头招呼警察。

顾展最近老立功,丰功伟绩已经传遍整个系统,陪同的警察客气地与顾展寒暄后,便坐角落沙发,留给顾展与阙氏兄弟空间。

阙嘉航就站床尾,金丝框眼镜,面容依旧带着往日的儒雅,但衬衫上凌乱的压痕隐隐透着狼狈。

“船长。”顾展笑笑,他指指苹果,示意想吃。

阙东朝拖过椅子坐在床头,麻利地削了起来,病房里的另外三个人仿佛就是空气。

“阙总。”顾展喊阙嘉航:“我们顾家的地,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你们这样不择手段?”

阙嘉航推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微微张口。

“顾展。”阙嘉航喊他。

顾展躺床上,微微抬起脖子,又放回枕头。

他转过眼珠子,看着窗外,春日潮湿,雨总是淅淅沥沥。

顾展想起海边乐园潮湿的空气,想起通往地藏王庙山路的泥泞,想起霸王用舌头舔得自己一脸水。

还有巴赫十二平律中,船长落在自己唇瓣上,微湿的吻。

顾展一跃而起。

起手夺过阙东朝手中的水果刀,直扑阙嘉航。

“你们阙家欠我的,几个亿都还不清——”

“都给我去死吧——”

顾展喊得破了嗓子,锋利的刀尖直接对着阙嘉航的胸口捅去。

“顾展!”

阙东朝丢下手中苹果,紧跟着伸抓住顾展将人往后拉扯;

顾展反手一刀,往阙东朝掌心狠狠划去,顿时血流如注。

“啊啊啊——放开我——”

顾展红着眼,继续冲向后退的阙嘉航,带血的刀尖往他的颈部落下。

“顾——”阙东朝冲到两人之间,将顾展隔开。

漂亮刀起,然后落下。

顾展看着殷红的血,一点点地透出船长的背,血红的瞳孔隔着船长的肩,盯着一脸恐慌的阙嘉航。

“为什么——”顾展拔起刀,推开阙东朝,满手是血,继续往前扑。

砰——顾展被压倒在地上,警察用膝盖紧紧地压住他的后背,俯身打飞顾展手中的刀。

“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

“顾家欠你们了吗?”

“我顾展欠你们了吗?”

顾展哭得声嘶力竭,他很痛,胸口的所有肋骨,被压碎成万千尖锐的骨刺,扎入心脏。

视线全是赤红,是他凌乱人生的唯一色彩。

他挣扎着反扑,抬满是鲜血手从后背抓住警察的脖子,双手一绞,把压身上的警察直接甩向墙角。

“顾展!”

顾展再起身,船长铁锚般的双臂,死死地将自己箍住。

“顾展,你冷静!”阙东朝跪着从后背将顾展按住。

“啊啊啊——”

顾展双腿全力一蹬,直接将船长带起,借着船长起身的势,顾展勾紧他的脖子,飞身而起,脚尖扫过阙嘉航的眼镜。

啪——

阙嘉航右眼顿时血流如注。

“你们这群伪君子,畜生,狗都不如——”

“都去死,一个都别想活——”

顾展第二次被船长禁锢,整个被压船长压在身下,完全无法动弹。

“下地狱,全部都别活——”

“畜生——”

“啊——你们往我身上做什么——滚开——”

顾展看见数不清的护士,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个针筒,往自己脖颈扎来。

“船长——救我。”顾展着急起来。

“他们要抢我的东西——船长啊——”

“痛啊——”

在熟悉的凛冽金属香气中,一股冰冷的细流,顺着自己的脖颈,一点点地往全身蔓延开。

“船——”

第46章 第 46 章 刀

滨海交警队, 接待室。

白灯,白墙,白桌。

“林警督, 目前除了把顾展送出国, 没有更好的选择。”阙妤将手中的病历递给老林。

创伤后应激障碍。

老林眉头紧皱,翻看病历, 精神科诊断顾展的应激创伤从父亲去世时就开始有症状, 无法自控的暴力行为,以及对现实的回避倾向。

“听王老板回忆,他之前读书时就把人打进ICU过?”阙妤问。

“是。”老林知道宋渐进ICU的事,当时王胖子为了顾展能进警队当辅警,让老林开高抬贵手, 开个后门,和宋渐打架被记录在案的行政处罚,默认顾展为受害者。

“因为顾展伤人的行为, 是当着两名警察的面发生的,甚至对其中一名警察有反抗行为。”金发律师道:“所以我的老板阙东朝,想与您商议, 是否让顾展按着精神疾病脱责,病情属实, 但是档案会有记录,影响他的职业生涯。”

“是有问题。”老林回答。

除了与宋渐打架,老林没少领教顾展的不闻不问拖拉大法,不喜欢的事情, 就当没看到。

本以为就是年轻人娇气扛不住挫折,但深层的原因,是顾展已经直接被巨大的挫折完全击溃。

小孩就这么默默地独自硬撑过三四年, 养着妹妹,一直到捞上阙东朝。

老林知道,倘若顾展还在国内待着,不脱离原生环境,病是怎么都好不了。

“你弟弟怎么样?”老林问阙妤。

“在医院养着,背上刀口没有触及要害,不要感染没什么问题。”

“阙嘉航呢?”

“瞎了一只眼,关着呢。”

伤害致残,三年起步。

“送出去吧,没有其他办法。”老林叹口气。

***

阙东朝的背似被火反复炙烧,顾展的一刀,紧贴脊椎骨,让他在顾展隔壁的VIP病房,已经住了好几天。

他拖着剧痛的背,挪到顾展病床边。

玉人儿双眼紧闭,面色白得透明发青,皮肤下细小的蓝色脉络,清晰可见。

顾展一直没有清醒,偶尔眼睛睁开,就是用尽全力不停地咒骂着阙家,颠三倒四。

阙东朝站不久,他贴着床沿,躺上顾展的病床,小心翼翼地将人拢入怀里。

人轻飘飘的,只剩一抹骨。

阙东朝搂着顾展,不停地做梦,梦见两人的过去,梦见两人的未来。

顾展将要被送去英国治疗,规避在病房伤人袭警受到刑罚。

但顾展不喜欢伦敦,阙东朝是知道的。

他们曾经一起在伦敦住过段时间,在顾展提刀血洗阙家前一个月。

那天,清早天色一片灰蒙,顾展脸贴在阙东朝胸口,要他起床。

“老板,起来,挪个地吧,早上吃番茄豆子,中午吃米,下午公园散步,对面海德公园的松鼠都认得我了。”

阙东朝半眯眼看着怀里的人,手臂白皙伸在被子外,半勾自己的脖子,闭着眼嘴里没停地抱怨,伦敦的夏天太凉,晚上街上太冷清。

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离收到顾展这个生日礼物,过去快一年。

阙东朝什么也没做,确切地说,是什么也没让顾展做,每天把人带身边,大眼瞪小眼。

其实阙东朝也不知道要顾展做什么,就是觉得玉人儿看着漂亮舒服,特别喜欢,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挂身上。

什么都不做的顾展越来越放松自在,从一开始闷不吭声地贴着床沿睡,到现在啰里吧嗦地贴着阙东朝胸口睡,进展倒挺快。

这与之前阙东朝看到的顾展完全不一样。

顾展跟着阙嘉航时,总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阙嘉航身旁,做起事来下手挺狠,话也不多。

有次家庭集体出海度假,阙东朝在甲板角落遇到他俩。

阙嘉航那天喝了不少,躺甲板上搂着顾展的腰嫌着,说他除了在床上声响大,其他时候和哑巴差不多,实在无趣。

顾展丢了句,那就别找我,起身走人。

第二天,早餐时间,阙东朝就听阙林炎就指着管家骂,让他以后安排别把阙嘉航的房间和自己安排同一层,说阙嘉航带的床伴,实在太吵,一个晚上没得安宁。

阙家那群跟来游艇服务的佣人们,半捂着嘴站角落里笑,阙家大少爷的床伴的破锣叫,那是全家上下都听到过的。

当时,阙东朝丢下餐具,冷眼扫过餐厅角落,那群人瞬间安静,面色讪讪。还不到中午,冲锋艇送来另一拨佣人上船,捂嘴笑的便再也没见到过。

阙东朝生日那天,当顾展后颈一片绯红地瘫在自己身下动弹不得时,阙东朝听到的只是小动物求饶般的细微哼唧声,之前那些粉红旖旎的流言似乎从来都不存在过。

阙东朝以为是不熟放不开,又过了两个月,他听到的依旧是断断续续的小声哼唧,有次情迷意乱后,阙东朝没忍住问了句,不是都说你特能叫?顾展回答得坦荡,他说,爽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有力气叫。

后来,顾展便连哼唧声都没有了,只剩一滩水。

两人在一起久了,阙东朝发现顾展话其实特多,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抱怨。

他抱怨每天跟着阙东朝,除了去公司还是去公司,太无聊。

阙东朝便带他到东京,边忙边玩。

但顾展还是每日哼哼抱怨个没完,说日本吃得太清淡,说自己在温泉旅馆累了一夜,早上起来就给吃冷菜配米饭,简直就是变态。

阙东朝想了想,拖着人到伦敦,这里到处都是炸鱼,符合顾展喜欢吃大块头海鲜的要求。

非常神奇,现在顾展不抱怨吃的了,他改抱怨家对面海德公园的天鹅,太凶,追着他跑。

这顾展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阙东朝活了三十来年,就顾展一个人天天在自己面前,眼睛没睁就开始嫌东嫌西,关键这人还不嫌弃英国的炸鱼,每天都要吃上一大块。

“你以前也天天抱怨?”阙东朝把顾展的冰凉手臂收到被窝里,搂在自己小腹上煨热着。

“没有,抱怨没用,该干吗干嘛。”顾展眼睛还是没睁开,脑袋在阙东朝手臂上拱了拱,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阙东朝把人往怀里紧了紧,没有要起的样子。

“我和你说呀,那天鹅,我就喂过两次,现在我只要靠近,他们都要追过来,太吓人了。”

“绕开。”

“不会,这破地方出门除了公园就是商店博物馆,不想待。”顾展睁开眼,直愣愣地看着阙东朝。

阙东朝低笑声,在那双杏眼上亲了亲,抱怨在他这是有用的。

他边找要挪的地,边看着阙氏集团的股价噌噌往下跌。

集团操控股价,权色派对的事在网络被扒得一干二净,必须有人出来背锅,给大股东一个交代,才能及时止跌。

现在家族里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就等着阙林炎点将。

“不就是背锅嘛,多大事,你去。”顾展扫了眼股价,又闭上眼,毫不在乎地说:“高管不过就是打工的,完全不够分量,必须是直系,就是你,阙妤,阙嘉航,三选一。”

“阙妤是三人里唯一的女性,选她,只能让舆论反弹得更厉害,说你们阙家欺负女儿做牺牲品。你名声向来差,还背着疑似过失杀人的案底,断臂求生说的就是你。”

顾展说得字字珠玑。

阙东朝听着顾展把自己心里的想法都说了出来,也不惊讶。

但顾展满不在乎的态度,让阙东朝不太舒服。也不知是一年太短培养不出感情,还是怀里的人天生就没有心。

阙东朝没说话,搂着顾展的手也没松开,怀里的人却动了动,抬腿攀上阙东朝的腰,手臂又伸出被子勾了上来。

“老板,你伏法以后,记得把我供出来,权色派对本就是我主操盘,反正我顾展的名声也没比你强多少,大学时阙嘉航的迈巴赫天天在系门口等我,现在都有迹可循。”

低哑的公鸭嗓温柔地叨絮。

“把我也弄进去,找人安排在你隔壁间,你要被判个无期,我也来一个,然后我两人再一起努力减刑,出来时候应该还不算太老。”

阙东朝听着顾展贴着自己耳垂,低哑嗓子笑着安排两人的未来。

这是阙东朝听过的最好听,又最离谱的情话。

他翻身把顾展压在身下,弄得他一个早上哼唧不出半点声响。

顾展选择把两人挪去兰迪德诺,他说雄雄大盗马上伏法,就去传说中的疗养圣地补补。

小镇在海边,远看海滩是黑的,近看满是挂着海藻的黑淡菜,维多利亚风格的木码头一直延伸到海中央,尽头是个圆形游乐厅。

风很大,吹得阙东朝睁不开眼。

“英国佬不行,这鬼地方怎么当疗养胜地,吹得头都要秃了。”顾展又开始抱怨,怀里还裹着今日份炸鱼。

阙东朝随着顾展在面海的长椅坐下,一群胖海鸥虎视眈眈,看着顾展掏出的炸鱼。

“你看着那贼鸥,别让他们靠过来。”顾展下完命令,也不管阙东朝有没有答应,拿起炸鱼就啃,随手把手机递给阙东朝。

“下个月生日快乐啊。”

祝福夹着海风的呼啸,在阙东朝耳边响着。

他低头看向手机,是一段视频。

视频日期是昨天,那个当年在酒吧被自己打死的混混,正蜷缩在角落,脖子上戴着铁铐,拷链的另一头拴着条狼犬,口水嘀嗒地看着角落的人。

刺眼的白炽灯,照得混混脸上每个毛孔透出恐惧。

阙东朝笑出声来,看顾展做事,像是在看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礼物不错。”

“嗯,找了好阵子,他答应一定配合。”顾展口齿不清地回答着,炸鱼烫得他呼呼叫:“还是让阙嘉航进去,他陷害你杀人呢。老板,你想想办法,把我也洗干净,我不想和他关一起。”

阙东朝站起身,摸摸顾展的头,找了个没风的地方,往国内打电话。

他远远看着顾展,七月的夏末,却裹着白色羽绒服独自坐在长椅上,头发被风吹得一团糟,格外伶仃。

那群圆鼓鼓的海鸥似乎也没把顾展放眼里,自己离开长椅没会儿,它们就开始闪着翅膀,往顾展手上的炸鱼猛扑。

阙东朝匆匆打完电话,赶紧往顾展身边冲,扬手把手机狠狠地往海鸥砸去。

来不及。

带翅膀的强盗,已经叼着顾展的炸鱼跑了,慌乱中,还打翻了顾展手上的番茄酱。

雪白的羽绒服,染得一片赤红。

顾展回过头,皱着眉又冲着阙东朝开始抱怨:“没天理了,两条腿打不过两只爪子的。”

那边把人跟狗铐着恐吓,这边打不过几只夺食的小鸟。

那边缩着脑袋想尽办法避让,这边义无反顾地大开杀戒。

名叫顾展的刀终是狠狠地落下,落在阙东朝掌中,落在阙东朝心上,落在阙东朝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