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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吻。

咬着吸管的牙尖一下顿住, 灯希看着影片里两个共享一个吸管的人类,耳边嗡鸣作响,静谧昏暗的影音室内, 他听不进去一点声音,全是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

接吻不应该是嘴巴对着嘴巴吗?

怎么、怎么一起吃一个东西, 也算是接吻。

灯希全身都在发烫, 粉晕蔓延至颊面, 像是喝醉了一样,他晕晕乎乎地想,人类好奇怪。

那小哑巴,会以为他们在接吻吗?

小哑巴一定知道他们互相吃对方吃过的东西,在人类的世界里代表着接吻。

小哑巴拒绝过的。

是他一定要小哑巴喝他喝过的牛奶。

灯希眼睑一瞬变得湿漉漉的, 烫得他想去吹吹海风,把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可明明他们说好了, 不做在人类的世界里会被其他人误认为是配偶的事情。

灯希想到自己硬是要小哑巴咬他的吸管,就忍不住蜷缩了下指尖, 攥紧了手中的小瓶子。

他后知后觉,自己的嘴巴里还咬着小哑巴含过的吸管, 蜷缩的指尖忽然像捧着烫手山芋一般,灯希被烫到似的, 手突然地一松。

小瓶子掉下去的一瞬间,他嘴里含着的吸管也跟随着重力拔出去,发出“啵”的一声。

影幕的先导片在这时恰好播放完毕,陷入了短暂的黑屏中, 本来就昏暗的影音室在唯一的光源断掉后, 一瞬间黑得看不清五指, 没有了影片声,也霎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让这很小很轻的一声明显无比。

快跟灯希的心跳声一样得大。

掉下去的瓶子被人单手握住,祀寂生倾身过来,稳稳放回飞行椅上。

冷冽的气息在黑暗中侵略般得靠近。

灯希小鸵鸟似的,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土里一样,屏住了呼吸,动都不敢动。

李医师发过来的影片成效显著。

祀寂生眼底微微出现点笑意,他抽离开来,回身坐了回去,没有问瓶子为什么会掉下来,也没有问灯希怎么一下子变得那么安静。

他给出了一个能让灯希冷静的小空间。

脸上的温度在缓慢地降温,灯希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脸,快捂在自己的掌心里,声音很小,也很闷,“没有……没有想跟小哑巴接吻。”

他不知道。

不是故意的。

过了很久,祀寂生才出声回了句,“我明白。”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变得沙哑。

影片再次开始了播放。

影音室也重新亮起,不再是快要将灯希溺亡窒息的死静。

灯希用力地吸了口气,“我只是想让小哑巴也吃到甜甜的东西。”

小人鱼轻轻地说,“我想让小哑巴也开心。”

祀寂生顿了顿,微侧过脸去看灯希,“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开心?”

灯希也很困惑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谁也没再去看正在播放着的影片。

灯希从手心里抬起脸,转过身就对上了看着他的小哑巴,银眸似乎始终会一直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在灯希的视线中,银尾的脸有一半被昏暗罩住,好像永远也挣脱不开这部分阴翳。

灯希很想、很想将小哑巴从黑暗里拉出来。

他微微撑起身,突然问,“小哑巴在这里过得开心吗?”

祀寂生微微颔首,模棱两可地吐出两个字,“还好。”

灯希:“那就是不开心。”

祀寂生怔了一下,没有去争辩。

灯希又问,“那为什么不回大海呢?”

良久,祀寂生才说,“因为这里有我割舍不下的东西。”

灯希想了一下,说,“很久很久之前,没有遇到小哑巴之前,我有一个小伙伴,它是一头刚出生没多久的小海豚。”

“它的妈妈在它出生的时候被别的海生物咬死了,所以它一出生,就只有自己。”

“小海豚要很艰难地才能靠自己在危险的深海里活下去,我遇见它的时候,它已经学会了怎么在大型海生物圈起来的海域里,去将能吃的鱼偷出来,让自己饱餐一顿。”

“它已经学会了在一个没有自己同类的世界里,只依靠自己存活下去。”

灯希弯了弯眼睑,“很厉害吧?”

祀寂生微微颔首,认真地倾听着。

灯希的声音放得很轻,“之前它还帮我推过贝壳床,是一个很善良很友好的小海豚。”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但是后来,它在狩猎的时候,不小心被其他种族的海生物咬伤了。”

“我再见到它的时候,因为没人告诉它要怎么去给自己疗伤,被咬伤的地方已经腐烂变质了。”

“因为腐肉已经蔓延成一大片,割不掉了,它也跟着身上的腐肉一起腐烂了。”

小海豚慢慢沉落在海底。

没过几天,灯希再去看它,它已经变成了一个被鱼啃食光的骨架。

那是灯希做了很久很久的一个噩梦。

小人鱼的语言很笨拙。

但祀寂生听懂了,他哑声说,“不会的,别担心。”

灯希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小哑巴跟我拉勾吗?”这是兔崽教给他的。

兔崽说,拉勾做好的约定,一百年都不可以变,不然就是小狗。

虽然灯希觉得,变成可爱的小狗也没什么不好。

祀寂生脱下机械手套,勾住灯希的手指,“好。”

鲛人的指尖冰凉,人鱼的手指却一片温暖,灯希蜷缩起指尖,认真说,“骗人的就是小狗。”

祀寂生低声应下,“嗯。”

做好约定的两人继续看影片。

星际时代,同性可婚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开放,影视作品更是层出不穷。

李医师考虑到原始社会中,动物们为了繁殖,只有雌雄□□的概念,人鱼种也很可能会这样,她特地找了一部同性题材的影片,为了照顾初来人类世界的小人鱼,选的还是青春无比的校园背景。

两个男主角你进我退,感情晦涩无比。

灯希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们朋友间的关系好好。”

祀寂生沉默地抿了下唇,垂眸将光脑文件里这部影片的名字划掉。

灯希更多地还是从里面学到了人类社会的一些常识,比如原来人类的幼崽并不是在家里上课,他们会去一个叫学校的东西里听讲。

他们下课后会有许多娱乐活动。

可以一起出去看电影,逛商场,在全息舱里疯玩,还可以每天都抱着光脑刷星网。

还有约会。

朋友之间一起出门玩就叫约会吗?

灯希暗暗记在心里,觉得自己学会了。

灯希在昏暗里打了一个小哈欠,他困顿地揉了揉眼,在影片的背景音里缓缓睡了过去,浅浅的呼吸声被敏锐的银鲛捕抓到。

祀寂生看过去,才微叹着倾身过去,调整了一下飞行椅喷出水雾的间隔时间,加大了速度。

鱼尾的湿润让熟睡的灯希更深地进入睡眠,眉头也舒展开,唇角微微翘起。

影片的最后,才播放出他们一开始所看到的先导片,少年似乎终于鼓起勇气问出口,打破了二人间一直似有若无的暧昧氛围,他们在黄昏的阳光下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祀寂生侧过眼,看到依旧在沉睡的灯希。

完美的错过。

祀寂生拧了拧眉心,认命地站起来,将影幕关掉,留了一盏沙发床旁的小灯,离开了安静的影音室。

等待在外面的是查询到影音室有使用记录,特地找来的秘书长,他低声道,“元帅,您的监测系统在昨晚的深夜里发出过一次警告。”

秘书长都数不清这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元帅的精神海暴动次数严重地超标。

秘书长跟着元帅身后,快速汇报着,“王室已经发来询问的函件了,长老会和科研所也来问您,您带走的那尾新物种对异族人的发狂症没有任何用处吗?”

祀寂生眉目冷厉下来,冷声道,“不用管。”他沉思片刻,“至于王室,告知他们军部不会因为我而出乱子就行。”

帝国三权分立,如果说军部跟长老会处于对立面,那么王室就是隔在两方之间的中间方,致力于平缓军部跟长老会势均力敌的关系。

王室一碗水端平。

不偏帮军部跟长老会,但只要有一方盖过一方,就会出手敲打。

秘书长低声应了声“是”,又问了句,“那您的精神海?”

祀寂生停在治疗室的门前,“很快就会平定。”

秘书长:“我这就去给王室回信。”

祀寂生微微颔首。

等秘书长走后,才抬步走进治疗室,拿出李医师当时放在冷库保险箱里的基因抑制药。

祀寂生随手抓了一把,没有去看到底有多少支,在饮下前,他想到正在影音室熟睡的灯希,动作微微顿了顿。

片刻,还是将基因抑制药都灌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呀,啾咪~

第47章 你在哪里呢

灯希睡了很久。

醒过来的时候, 手边有一盏小灯,影音室并没有全部变黑。

他下意识看了看身边,地毯上空空如也, 熟悉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

灯希一下子清醒过来,四处看了看,都没有看到小哑巴, 看到手腕上的光脑时, 才想起来可以给小哑巴打视讯。

灯希点开光脑, 喊“小哑巴”的时候又顿了一下。

因为光脑的启动音在灯希睡着的时候,被人设置成了一段语音,“我在处理工作,醒了可以联系我,也可以出去玩, 但要跟我说。”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昏暗的影音室响起,灯希一睡醒就看不到人的慌乱情绪一下被平定。

小哑巴没有食言。

他们昨晚在大海里说好不管对方去哪里, 都要跟对方说清楚,小哑巴做到了。

小人鱼又重新靠回飞行椅内。

灯希没有联系小哑巴, 因为他还想再在这里待一会儿,刚睡醒的身体酥软, 也没什么精神。

灯希凭借着模模糊糊的回忆,试探地学着影片里人类使用光脑的画面, 点开了星网。

空中的蓝屏瞬间变幻,上面是密密麻麻灯希看不懂的人类文字,还有很多五彩斑斓的图片。

灯希好奇地缓缓往下滑动着,看着在陌生的文字里夹着几个他勉强可以认出来的字, 也不知道每个图片都代表着什么含意。

但是他依旧看得很有趣。

他用指尖在蓝屏上胡乱地点着, 不知道按到了什么, 光脑突然发出“叮——”地一声,一道活泼的机械女声突然响起。

“您好,我是您的光脑系统,您可以称呼我为智脑,也可以叫我小智。”

“检测到您似乎需要我的指引,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

星际时代的光脑都极其的智能,每一台光脑都配备了新手指引,光脑捕抓到宿主使用过程中的不合理举动就会出声提醒。

一般人类在配备新光脑就会将这项鸡肋的功能关闭。

但灯希这台新光脑并不一样,祀寂生拿出来后只简单地设置过快捷通讯,就交给了灯希。

灯希被突然冒出来的女声吓到,好一会儿,确认声音是从光脑里传来的,才试探地道,“你好?”

智脑:“你好。”

可以沟通对话。

灯希好奇地歪了歪头,“你是人类吗?”

他以为跟小哑巴通讯的时候一样,从光脑里响起的这道声音是别人在跟他通讯。

智脑解释说,“小智是光脑系统配备的机器人。”

机器人?

灯希知道,小哑巴跟他解释过,在带他离开科研所的那一天,在飞舰上,小哑巴跟他说,机器人就像帮助他搬家的蓝鲸,平时小哑巴不在的时候,他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都可以找他们。

灯希微微放下心,试探地说出自己的问题,“我看不懂上面显示的文字。”

智脑很快就给出回应,“请问您要开启语音服务吗?”

灯希歪了歪头,“这是什么?”

智脑说,“是光脑为了幼儿特地开辟的服务。”

灯希想到跟兔崽一起上课的时候。

适合兔崽使用的东西,应该也会适合他吧?

灯希点点脑袋。

智脑却再次问了一句,“请问您要开启语音服务吗?”

灯希后知后觉智脑看不到他点头,才出声应下,“开启。”

光脑成功切换到语音模式。

智脑:“检测到您现在正在浏览星网首页的新闻短信,您对哪个国家更感兴趣呢?”

灯希想了想,“帝国。”

小哑巴在的地方。

光脑自动切换到星网上帝国的领域区,蓝屏率先显示出各项关于帝国的新闻短信,穿插着灯希看不懂的图片。

他慢吞吞地滑了很久,每一张图片都仔仔细细地看过去,可始终没有找到他想看见的那个人。

灯希闷闷地问,“小哑巴在哪里。”

智脑接收到信息,反馈道,“您要搜索帝国的公民吗?”

灯希试探地指挥,“我想看帝国的……”他生疏地念出了那两个字,“元、帅。”

灯希想了解小哑巴在人类世界的事,他想知道今早在那个讲座上,那个人类男孩跟他说的那些故事。

那些虽然他听不懂,但是听起来就会很难过的故事。

星网上有关帝国元帅的报道的确寥寥无几,除了官方的文字函件,附图的基本没几个。

灯希轻声问,“可以帮我念出来吗?”

智脑说,“当然。”

帝国的短信按照时间排列,第一行就是前不久那场轰动一时的剿灭骷髅星盗团行动。

智脑念出了帝国官方关于这场战役的简短通报,灯希一边分神去听,一边缓缓往下滑动。

入目的就是一张图片。

整个蓝屏也只有这一张图片。

图片的色调呈灰暗色,星际时代的摄像技术已经这么发达了,但镜头似乎都被黄沙掩盖住,图片拍摄得模糊不清。

灯希一眼望去,是各种各样密密麻麻的虫子,这些虫子比他还要大个好几倍,甲壳坚不可摧,触角锋利如刃,但在图片中,每一只比人高的虫子都倒在了地上。

遍地都是尸体。

在远处才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

身边倒着一个巨型的银白机甲,面前是一个已经死去的小山高的虫族,他孤身一人立在满地的尸体上,浑身浴血。

灯希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

垂着身侧的手因为战斗需要,没有再佩戴禁锢住利爪的机械手套。

灯希放大再放大。

看到了原本可以轻松划开一切海生物,帮他把生鱼肉都处理得干干净净的爪尖,每一个都翻折了过来。

有断掉的,有整个翻过去的,也有完好无损,但覆盖着黏腻的鲜血的。

灯希呼吸微微凝滞。

智脑看似活波的机械声没有任何感情,冰冷地复述道,“这是F3星虫族入侵的一场战役,元帅独自驾驶着机甲深入虫族军队,撕裂了这支虫族的王虫,结束了这场残忍的入侵战役,守护了F3星球,时间是帝国星历5344年。”

两年前。

智脑紧接着念出这条短信下星网的一众留言,根据点赞数往下排列。

“你们骂了异族人一年多了,现在能堵上你们的嘴了吗?”

“异族人好像还挺好用的,不愧是元帅,返祖对象也是异族里最牛的。”

“为什么元帅自己深入虫族后方?”

“一年前如果不是因为元帅失去理智了,帝国也不会败给联邦,我承认他是强,但现在军部还有人敢跟异族人并肩作战吗?别搞笑了。”

“没看过庭审会议的那个视频吗?那场战役最大的责任方不是元帅好吗?”

“……”

庭审会议?

又是这四个字。

灯希听不进去智脑的说话声,他愣愣地看着图片,伸出指尖很轻很轻地碰了碰图片上鲜血直流的手。

但因为只是蓝屏上的照片,他什么也没有摸到,穿破了蓝屏,触碰到只有空气。

心脏骤然收紧。

灯希不明白,明明他的小哑巴打败了怪物,守护了那么大一颗的星球,为什么人类却不感激他?

就因为是异族吗?

是因为异族人会生病吗?

永远也治不好的病。

到底是什么病?

灯希静静坐在昏暗的影音室很久,颤了颤眼睑,低声问,“庭审会议是什么?”

智脑很快就停止了正在给灯希念文字的声音,反应迅速,“正在查询该光脑是否有查看的权限——”

一阵长久的沉默。

灯希在昏暗中静静地等待着,紧张地攥起手心,他不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可他一定要去知道。

“您有权限查看,正在跳转界面——”

智脑甚至没有去询问是帝国的哪一场庭审会议,关于帝国元帅的,最出名,也是最不能提起的,只有一场庭审会议。

而每一个光脑在使用前都会有身份信息认证,这个查看权限是祀寂生给灯希的。

界面跳转到三年前帝国面对全星际发布的一则庭审会议的视频,长达近一个小时的视频开始自动播放。

·

冰冷的摄像头记录下这场庭审从开始到结束的一切,王室的殿下担任了这场庭审的抉择人,坐在审判台之上,长老会跟军部各坐在两侧的旁听桌。

他们的目光投向台下正中央的一张孤零零的诉讼桌,这是庭审中被审讯的诉讼人专用桌。

坐在那就像一个罪犯。

可坐在诉讼椅上的男人始终挺直着脊背,军装上正常佩戴的肩章荣光无数,他银眸冰冷,明明坐在下面,却像在审视着所有人。

审判台上的王室成员沉声质问,“长老会控告您在这场战役中没有发布任何指令,并且战役失败后,您消失了长达近一个月的时间,有何解释?”

没有恢复完善的语言系统让他的声音变得晦涩,质感依旧冷厉,“没有。”

长老会的几位成员神情瞬间变动几分,闪过一丝喜色,但依旧维持着平静,冷嘲道,“这场庭审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王室该告知军部最终的结果了。”

王室成员抬手示意了一下,面色凝重,问道,“您承认您做下了这些事?”

“是。”

干脆利落。

王室:“星网上一直对您有一些负面猜测,您承认您在这场战役中故意输给了联邦,并且抛弃了您的战友吗?”

长老会目光难掩兴奋,几乎就等着接下来的一锤定音。

“我否认。”

言简意赅。

长老会面色微僵,但依旧胜券在握地淡淡等待着这场庭审过后,军部再也没有能力跟长老会相争。

王室根据流程,再次问道:“请您陈述您这么做的原因。”

腹稿已经在庭审前念过了无数遍,崩溃的语言系统也早在治疗师的协助下缓慢地恢复正常,甚至每一个能够入睡的夜晚,枕边都会摆放着一个再也听不到海浪翻涌声的海螺。

但说出口的语言依旧滞涩,祀寂生缓慢道,“我并不是人类。”

满座皆惊。

在一片死寂的氛围中,长老会的成员霎时站起身,恐慌地退后,大叫道,“杀了这只虫子!”

冰冷的银眸仿佛在看着小丑一般,祀寂生道,“我也并非虫族伪装的人类。”

长老会那位滑稽出丑的成员不甘地放声质问,“不是变异虫人,那还能是什么?!”

祀寂生神情毫无波动,“异族。”他再次重复,“我是异族。”似乎在面对整个帝国,甚至整个星际,袒露自己隐藏了十几年的身份并不是什么难事。

似乎活生生、残忍地撕裂开紧紧黏在血肉上的一层面具,将自己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下,无所遁形,并不是一件难事。

始终端坐的长老会阁老面色终于有了分变动,不敢置信元帅就这么说了出来。

一直沉默的军部,副官终于站起了身,“军部可以提供相关的文件证据。”

偌大的光屏显示在空中。

数千个影像资料化为无数个小屏幕,在光屏中密密麻麻地堆叠在一起,是无数个半人半兽的异族人留下的视频记录。

它们挤在同一个光屏上,比战场上密密麻麻的虫子还要令人恶寒。

最后是在深海里拍摄的一张影像,银鲛沉在海底,利爪反射出暗光,尾鳍锋利。

整片庭审现场陷入了一片死静。

在一阵漫长得能让人窒息的氛围中,有人颤着声说道,“怪物。”

比虫族还要让人恶心,隐藏在正常人类之中的怪物。

副官沉声道,“异族人跟正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一点,他们不能自如控制返祖基因,而一旦进行返祖,精神海必定会暴动,异族人在这时会失去理智,陷入狂化中,肆意伤人。”他看向长老会跟王室,“我们曾同科研所共同研制过可以抑制异族人返祖的基因药。”

这些异族人留下的影像资料都是他们自愿的,当初军部花费了大量时间才搜查到他们,承诺可以提供暂时抑制他们返祖的基因药,才留下来的大量样本证据。

而基因抑制药是军部跟科研所共同通过提取的鲛人血液样本,才研制出来。

科研所虽然背靠长老会,但也有军部自己的人,军部谁也没想到,他们千挑万选才抉择出来的实验人员居然会出现叛徒。

听从阁老的吩咐,复刻了鲛人的基因链,暗中人体实验出了一尾鲛人,研制出专门针对鲛人的,促进返祖基因狂化的药剂。

这尾鲛人现在不知所踪。

副官不知道为什么元帅会有意放过那尾失败的实验品,甚至决定不再追踪他的下落。

军部上下都陷入了空前的愤怒,不管是对科研所还是长老会,亦或者那尾实验出来的鲛人。

副官曾经背着元帅追查过一段时间,如果不是真的任何线索都没有,他追踪到的第一时间,就会将这个定时炸弹彻底结果,将子弹射进这尾实验品的脑子里。

那尾鲛人可能在人体实验中经历了许多痛苦,但要不是他的自愿配合,针对元帅的药剂也不会被研究出来。

帝国跟联邦的这场战役就不会输得这么彻头彻尾,军部就不会枉死十几万人。

现在之所以会有这场庭审,军部之所以会接受这场近乎侮辱似的审判质问,元帅之所以会站在这里,公布自己的异族身份。

无非是为了给这十几万人一个交代。

每一条人命都血淋淋地压着祀寂生的脊背上,都压在军部的心头上。

祀寂生沉声道,“我承认,我在战场上失去理智,陷入了鲛化的返祖状态。”他说得缓慢,但一字一句,极为坚定,“但我可以证明,这场战役的战舰跟机甲都被动过手脚。”

“军部修复了战舰内留下的黑匣子数据。”

话音刚落,整个蓝屏骤然一黑。

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庭审会议,只播放出了这短短十几分钟,后面的半个多小时都处于在消音黑屏的状态。

谁也不知道后面的庭审到底发生了什么。

灯希在昏暗的影音室中怔了很久,他很多东西都听不懂,但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异族人不是一开始就有的,不是一开始就被人类发现有的。

原来不在大海里生存的小哑巴,其实一直藏着自己很好看的银色鱼尾,躲在人群的角落里。

可能是因为影音室太安静了,可能是因为周围太黑了,灯希突然有些喘不过气。

智脑询问道:“请问您还要继续观看吗?”

灯希恍惚间摇了摇脑袋,很小声说,“不要了。”

智脑结束了视频的播放,开始自动念起三年前这场庭审会议下的留言。

“好恶心啊好丑啊,我看到那些影像资料的时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去厕所吐了三回。”

“救命我一想到人群里藏着这些隐藏的犯罪分子我就害怕,这些怪物能不能都去死啊。”

“什么基因抑制药,还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如果有用我们也不会战败吧,他也配我们叫他一声元帅吗?”

“附议,我们交了这么多税,不是为了养一个我们都控制不了的怪物好吗。”

“王室不是发了一个公告吗?说他们会实时监测元帅的精神海动向,保证暴动次数在可控范围吗?我们总该相信王室吧。”

“怪不得他不接受任何采访报道,恐怕对自己是个怪物的身份有自知之明吧。”

“……”

几乎每一个留言里都有“怪物”两个字,是灯希为数不多能听懂的一个词语,他快要呼吸不过来,胸口在闷闷地疼。

一抽一抽的。

刚刚灯希觉得太安静了,可现在灯希又觉得太吵了,吵得他脑袋疼。

在智脑冰冷的机械声中,灯希突然想到了他才给小哑巴说过的故事。

他的小海豚在跟他分开后,被别的海生物弄伤了,那他的小哑巴,是不是也在跟他分开后,也被人类伤害了呢?

因为没有人告诉他要怎么给自己疗伤。

所以在这三年里,银尾的病一直一直都没有好。

他也要跟小海豚一样,被身上的腐肉拖死了,最后只能沉在冰冷的海底,被啃食成一副孤零零的骨架。

灯希很轻地眨了下眼,蓝眸毫无预兆地掉下一滴眼泪,顺着颊侧流下,挂在下巴上摇摇欲坠。

“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念了,我不想听了。”

“我不想听了。”

瞬间,光脑陷入了一片能让人窒息的氛围里,很久很久之后,灯希才关上光脑,垂下了眼睑,泪水滴在手腕的光脑上,又被他动作很轻地擦去。

灯希重新启动光脑,滑动蓝屏,努力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小哑巴。”

光脑根据设置好的程序,自动拨出了视讯,下一秒,通讯就被自动接通。

实在是太快了。

灯希低垂着脑袋,手忙脚乱地擦着湿漉漉的眼睑,他抬起脸,装作很开心似的,弯了弯眼睑,“你在哪里呢?”

“我突然有点想你。”

灯希的伪装笨拙得可笑,他的嗓音依旧带着遮掩不掉的哭腔,眼眶红红的,眼泪将蓝眸浸透,似乎一眨眼,就又会哭出来。

可灯希一抬眼,却发现自己的伪装其实毫无必要,因为半空中的蓝屏一片漆黑,没有显示出他熟悉的身影。

光脑也一片寂静,没有传出对面的任何声音。

灯希很乖地等了一下,他以为小哑巴在忙,或者去了哪里,还没有发现光脑被自动接通了。

但是他等了很久很久,蓝屏中依旧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小哑巴?”

没有回应。

强忍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崩溃地流出,灯希咬了咬唇,很委屈地控诉着:“又骗我。”

明明说好了,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一接通了就会见到你,找到你的,可现在又不见了。

灯希抹了抹眼睛,才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下,晃晃悠悠地启动了飞行椅,在他的操作下,低空飞行到了影音室的门口。

灯希笨拙地用飞行椅撞开了影音室厚重紧闭的大门,有好几次,他也快跟着被撞下了飞行椅。

一路上磕磕碰碰地在空旷着顶层四处寻找着,灯希记得的地方只有几个,他先去了小哑巴的办公区,然后是他跟兔崽待过的休息室,最后是特地为他安排的休息区。

没有人。

全部都空空如也。

灯希陷入了抑制不住的恐慌中,他迫切地想见到他的小哑巴,不想管他们到底是不是配偶了,他只是想要索要一个能让他安心的拥抱。

一个同样可以紧紧抱住小哑巴的拥抱。

飞行椅在四处乱撞着,从休息区出来的灯希不知道撞到了哪里,突然间听到一句机械声,“识别权限成功。”

冰冷的大门猝不及防地打开,寒气扑面而来,灯希恍惚间抬头看去,入目只看到了一片漆黑。

但随着大门的缓缓打开,灯希身后的光亮也慢慢照亮了黑暗的室内,但它只驱散了一角的黑暗,大门内依旧像个可以将灯希一口吞入的深渊,昏暗无比。

人鱼的第六感告诉灯希,他一定要进去里面找找,即使它很黑很暗,什么都看不清。

灯希操控着飞行椅进了去,他的眼睑依旧湿漉漉的,昏暗下,视线更加模糊,慢慢的,灯希很轻很轻地眨了下眼睛。

他看到了悬空桌上摆放着一颗,他以为他这辈子再也看不见,再也找不到,已经永远丢失的东西。

是一颗小巧精致,身上布满了裂痕的蓝绿色小海螺,它被人小心翼翼地重新缝合起来,好好地维护了很久,现在看起来依旧漂亮得跟当初灯希送出去的一样。

它被主人摆在了一个最明显,每天一进门就能看见的地方。

第48章 没关系的

灯希驱动起飞行椅, 因为太暗了,他学着之前小哑巴教过的,启动了飞行椅上的光灯。

飞行椅上的灯是用镶嵌在缝隙中的光带亮起, 灯希打开后,整个飞行椅都亮了起来,但因为被缝隙挡住, 灯光并不亮, 只照亮了桌旁的一个小角。

但室内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黑了。

代步飞行椅飞到了悬空桌的旁边, 操作系统旁的小绿灯一闪一闪,似乎在急促着提醒着什么。

灯希却已经被桌上的小海螺吸引住了全部的目光,他试探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个蓝绿色的小海螺,小心翼翼的, 生怕已经碎过一次的小海螺再重新碎裂开来。

灯希又伸出指尖微微戳了戳。

小海螺也跟着摇摇晃晃地摆动着,因为固定的底座只有小小的一个圆台, 一晃动,就歪歪扭扭地倒了下来, 滴溜滴溜地在悬空桌上滚动起来。

灯希慌张地伸出手想拦住,但因为他坐在飞行椅内, 直起身的时候,绵软的鱼尾使不上力, 等撑起身的时候,动作已经晚了一步。

小海螺“啪嗒”一下,孤零零地掉到了地上。

呼吸瞬间滞停,灯希慌乱地低头往地上看去, 视线一下顿住, 他看见掉在地上的小海螺旁边, 混乱无序地倒着十几只空荡荡的试管。

地上更远的地方,是一个歪倒的银白色手提箱,里面原本摆放着的绿色试管全都滚落出来,数十只药剂零散地分布在地上。

灯希记得它。

这是兔崽吃的药,那个很像营养液的基因抑制药,他不知道李医师说的基因抑制药是什么。

可是灯希记得。

记得兔崽只吃了一小管后,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垂耳,一直哭着跟李医师说自己“好疼”。

灯希意识到什么,心脏骤然收紧,他像是上岸后缺水的鱼一样,徒劳无力地摆动着尾鳍,藏在金发下的耳腮在陆地上没有一点用处,只能眼睁睁等待着自己在窒息中死亡。

他很用力地呼吸了一口空气中的氧气,数着地上空空的试管。

一共十五支。

小哑巴一次性灌下去了十五支药。

可是一支就已经那么那么疼了。

灯希闭了闭眼睛,突然有点不敢去面对,像三年前在大海里,面对失去理智的银尾一样,现在的他比那个时候还要害怕好多好多倍。

害怕得想抱住自己的大尾巴,蜷缩在紧闭后黑暗的贝壳里,永远也不出来。

闭上眼的一瞬间,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重重的撞击声,闷响过后,又恢复了死静。

灯希仓惶地睁眼看去,而后是不可控制地浑身颤栗,蓝眸恐慌地睁大。

昏暗中静静地竖立着一座冰冷紧闭的治疗舱,透过透明的舱门,可以看到里面灌满了透绿色的溶液。

灯希记得这个颜色。

这是他被人类抓走后,每天昏昏沉沉时,那些坏人给他打入的镇定剂。

当时的身体记忆似乎一瞬间回到了现在的灯希身上,他仿佛变得跟当时一样,呼吸都在海水中凝固,尾鳍怎么也摆动不起来,只能全身无力地溺亡沉底,精神始终被禁锢在昏暗之中,头疼欲裂,反胃得想呕吐。

灯希捂着腹部,手心微微一按压上去,恶心的反胃感瞬间加剧,他扶着飞行椅干呕了好几下,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只能在剧烈的生理反应中,控制不住地溢出泪水,灯希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被锁在治疗舱的银尾低垂着头,仿若毫无生息,人类的双腿被禁锢器锁在舱内,隔开的两腿缝隙中似乎有着黏液相连,若隐若现,似乎想将双腿重新缝合成鱼尾。

但因为有禁锢器的存在,人类的双腿始终不能变成合拢的鱼尾,就像银尾的鱼尾被硬生生割开成双腿一样,再也变不回去了。

银尾无知无觉,只在感受到双腿割裂似的疼痛时,才会潜意识地挣扎着,撞上前方的治疗舱,又悄无声息的沉静下去。

灯希看不清银尾现在的神情。

因为银鳞近乎覆盖了银尾满身,连面部几乎都被鳞片盖住,他好像真正地变成了一头丑陋的怪物。

可不应该是这样的。

灯希发出了小兽般的呜咽。

他的小哑巴应该在大海里摆动着亮银色的鱼尾,银鳞会闪闪发光,漂亮得像是布满星点的夜空。

总之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这样的。

治病不是为了把自己变成这样的。

一直闪烁着绿灯的飞行椅突然转化为急促的红灯,没有闪烁几下,就偃息旗鼓地黯淡下去,发着光的飞行椅一下变黑,“咣当”一下掉到了地上,因为能量告竭,停止了运行。

灯希也跟着晃动了几下,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黑暗中慌张着驱动的操作系统,可是无论怎么驱动,飞行椅都牢牢停在了地上,再也飞不起来。

治疗舱又隐在了黑暗中。

灯希仿佛又回到了他只能在大海里,眼睁睁看着小哑巴被带走的那一天。

不会飞就是不会飞。

他其实还是那个,什么都做不到,在陆地上一点用都没有的小人鱼。

灯希用双臂撑起自己绵软无力的鱼尾,他想去打开治疗舱,把关在里面的小哑巴放出来。

可是他没有人类的双腿,不能在地上行走,灯希撑起自己之后,才发现他根本不能靠自己的力气,跨出飞行椅。

人鱼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

灯希努力地翘起自己的鱼尾,但还是无济于事。

飞行椅也跟着灯希的动作摇摇晃晃,最后在灯希体力支撑不住,重重跌倒进飞行椅时,飞行椅也剧烈摇晃了一下,带着里边的灯希,“砰”的声倒在了地上。

摔倒在地的剧痛一下袭来。

泪水因为生理性的疼痛,再次掉了下来。

灯希倒在黑暗里,卷曲的金发黏在了湿漉漉的脸上,他情不自禁地蜷缩起来,狼狈地颤着身体,很小声地用力吸了几口气,泣音几乎是从喉腔里挤出来。

如果要把尾巴割开,才可以变成人类的双腿,灯希想,那他愿意的。

蓝眸逃避似的紧紧闭起。

灯希再也不想只能狼狈地在原地看着,自己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

那太没用了。

他蜷缩起自己的大尾巴,近乎崩溃地回忆起当时小哑巴教他的内容,灯希摸着自己的尾巴,用指尖一点一点地丈量着,颤着嗓音,挤出几个字,“脚、腿、膝盖……”

一遍又一遍。

一次又一次。

没有用。

跟当时一样,没有任何的用处。

灯希抱住自己的尾巴,整个人蜷缩起来,将眼泪全都抹在了尾巴上面。

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

治疗舱的门太高了,只靠鱼尾的话,他根本触碰不到,也没有力气将锁住的门打开。

灯希现在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到治疗舱的面前。

因为飞行椅停止了运行,不再喷出水雾,很快,他的尾巴就会变得干涸,到时候一动,就会掉下很多鱼鳞。

灯希呜咽几声。

近乎无助地想,从他钻出人鱼蛋就开始保护他的大海,能不能再帮帮他呢?

遇到困难的人鱼种下意识向养育他们的大海求助,灯希放任精神海的蔓延,他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深海之中,鼻尖是海底咸腥潮湿的水汽,一缕温柔的海风携带着阳光缓缓吹来。

灯希恍惚间,好像听见了精神海里响起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又好像是自己的错觉一样,刚从那声叹息中回过神,就感觉到抱着尾巴的触感似乎变了。

灯希微微睁开眼。

看到鲛纱掩映下是一双人类的双腿,它跟鱼尾一样绵软无力,但起码,它能让灯希在陆地上行走了。

灯希弯了弯眼睑,一颤之下,又掉下一颗眼泪,他在心里很轻地对大海道了一声谢。

灯希艰难地爬起来。

因为第一次行走,无力的双腿还不太熟练,他刚急切地迈出第一步,就又摔倒在地上。

这双腿不能跑,也不能跳。

连走路都那么困难。

灯希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一次又一次地摔倒在地,刚变换出来的双腿很快就布满了青紫的淤痕,甚至破了皮,溢出黏腻的血液。

数不清第几次,灯希才跌在了治疗舱的前面,他用力地扶住治疗舱,缓缓爬了起来,紧紧握住了舱门。

治疗舱门的设计利用了气压差。

舱门外的人很轻易就可以拉开,但舱内的人无论怎么用力,都是推不开的,除非治疗舱自动结束运行。

灯希很轻松地就拉开了舱门。

他还没反应过来,治疗舱内的镇定剂就全涌了出来,舱门被拉开后,锁住银尾的禁锢器也迅速自动解锁。

灯希站在一地黏腻的镇定剂中,治疗舱内毫无知觉的银尾霎时向他倒了下来。

本就支撑不住的双腿让灯希一下摔倒在地,沉甸甸的银尾压在了他的身上,带着冰冷潮湿的水汽,没有再被抑制后,人类的双腿也迅速变成了亮银色的鱼尾。

缓缓睁开的银眸露出一双兽形似的竖瞳。

身体上很疼。

但灯希却很轻地弯了下眼睑。

他一点都不害怕了。

即使现在他面对的是没有理智,也认不出他的银尾。

灯希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了他的小哑巴,覆盖住银尾全身的银鳞硌得这个拥抱也带着疼痛。

这点异物感唤醒了昏沉的银鲛,他迟钝着伸出鲛人的利爪,微微碰了碰自己的脸。

入手并不是光滑的皮肤,而是满面令人毛骨悚然的鳞片。

银鲛似乎很困惑,他下意识地歪了歪头,做了一个残留着肌肉记忆的动作,并不明白自己怎么变成了这样。

蓝眸溢出了一滴又一滴的泪。

灯希弯眼笑起来,他用软乎乎的脸颊蹭了蹭银尾脸上的鳞片,毫不在意地跟银鳞紧紧贴在一起。

声音也变得很轻。

“没关系的。”

“你变成什么样都没关系的。”

我还是会紧紧将你抱住。

作者有话要说:

没关系的,你怎么样都没关系,想躲起来也没关系,不想面对也没关系,脏脏的旧旧的也没关系,碎掉了也没关系,我把你藏起来,我把你裹起来,我把你擦干净,我把你拼起来,我捂住你的耳朵,只要闭上眼睛额头靠着额头,这个世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不要害怕

(出自空友,因为觉得很符合,所以很想放在作话里)

第49章 亲

被蹭着银鳞的银尾缓慢地眯了眯眸, 用一种危险而又陌生的眼神侧过脸去看着灯希。

他似乎仔细辨认了一下。

但看着灯希的眼神依旧没有变化。

人鱼种身上自带的平和气息,让银鲛安静地接受灯希所对他做的一起动作,他看灯希, 就像看一只凑过来的小兽,这只小兽会对他伸出柔软的爪子摸摸蹭蹭,会抱住他冰冷的身躯。

银鲛意外地不想推开这份温暖的躯体。

镇定剂残留的药效跟精神海的暴动因子无时无刻不在产生对冲, 精神海疼痛欲裂, 它们叫嚣着要撕碎一切, 浸泡过镇定剂的身躯却浑然无力,两相撕扯下,筋骨都在疼痛中散发着涩意。

银鲛闭了闭眸,忍耐着深吸了一口气。

灯希微微后侧,用手心贴着银鲛的侧脸, 他们的鼻尖近乎贴在一起,氤氲出泪水的热雾跟银尾身上潮湿的水汽交融, 互相侵蚀,互相抚慰。

他很心疼地眨了眨眼睛, 带着哭腔问,“很难受吗?”

银鲛在一片混沌的神智中, 盯着眼前空灵的蓝眸,耳边传来的嗓音似乎也被罩住, 模糊不清,耳膜嗡鸣作响下,他费劲最后一丝力气,撑着身体用指腹轻轻擦过蓝眸中溢出的水液。

鲛化的蹼爪带着海水般的黏液, 残留着透绿色的镇定剂, 在灯希脸上留下一片湿漉漉的痕迹。

鲛人的潜音含糊而又怪异, 极为缓慢地一个一个字说,“不、哭。”

灯希抿了抿唇,露出一个带着眼泪的笑,“我唱歌给小哑巴听好不好?”

上次在大海里,失去的理智小哑巴就是这么平定下来的,灯希不知道自己的歌声有没有用,但只要能让小哑巴好受一点就好了。

银鲛难耐地低喘了口气,从治疗舱出来后,镇定剂的药效被鲛人快速的代谢掉,全身无力的状态缓缓褪去,换来的就是精神海越发的刺痛。

基因抑制药的作用无非是刺激返祖基因提前狂化,控制在可控的时间内发作,之后精神海就会平定一段时间,不会一有刺激,就毫无预兆的暴动。

简而言之,就是将未来的痛苦提前经历完毕。

而为了防止灌下基因药剂后的彻底鲛化,会控制不住狂化的元帅,通常会配合着这台特制的治疗舱,来防止鲛化的完成。

银鲛的竖瞳愈发地无神。

抵在灯希眼尾的指尖也因为竭力的克制,而控制不住地颤栗着,利爪险些划伤灯希的眼角。

银鲛蓦地收回手,蹼爪却在下一瞬被人紧紧握住,灯希将银尾脏兮兮的蹼爪放回到脸上,毫不在意地蹭了蹭,唇角微微弯起,他放轻声音,“我不怕。”

“小哑巴也不要害怕。”

银鲛微微收紧了指腹,紧绷的身躯压抑着深沉的戾气,他们靠得太近,银尾冰冷的气息呼在灯希的脸上。

他控制不住地想靠近眼前陌生的小兽。

得到同意后,银鲛很轻地捏了下蹼爪软嫩的颊尖,而后缓缓抱紧了灯希,贴得越紧,银眸中冷冽的戾气平和得越快。

人鱼对情绪敏锐的感知,让灯希很快就察觉到银尾的变化。

灯希也试探地抱紧银尾。

人类的双腿被银色的鱼尾紧紧缠绕,他们脸贴着脸,胸膛贴着胸膛,快要融化在对方的身体里。

可是还不够。

银鲛重重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喉腔挤出带着痛楚的喘息声。

脑海疼痛得似乎快要炸裂开。

灯希有些慌乱地颤了颤眼睑,他更加用力地抱紧了银尾,骨骼似乎都硌在了一起,这个拥抱变得疼痛而又无力。

可是依旧不够。

灯希无措地抚摸着手下的银发,颤着声道,“乖,不难受了,不难受了。”

动作混乱间,唇角擦过了眼尾的银鳞。

软嫩,冰凉。

湿漉漉的唇印在了眼角,留下温暖的气息,银鲛的动作罕见地一滞,缓慢地阖了阖银尾,无知无觉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唇尖,竖瞳凝固,一动不动。

灯希茫然无措地问:“好一点了吗?”

他再次凑上前,很轻很轻地再次将唇印在了银尾的眼角上。

银鲛静静地一动不动。

似乎在等着下一个吻的到来。

有用。

灯希惊喜地弯了弯眼睑,闭上眸后,眼睑合拢间流出残留的泪滴,他胡乱地吻着面前的银鳞,落下一个又一个潮湿温暖的吻印。

银鲛被缓慢地安抚住。

灯希的唇尖贴在银尾眼角的鳞片上,缓缓用带着泣音的黏糊鼻音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歌。

人鱼的歌声在昏暗静谧的治疗室轻轻响起,温热的气息在黑暗中交缠在一起。

银鲛困惑地歪了歪头,侧过脸盯着近在咫尺的湿热口腔,似乎在好奇软嫩的粉唇怎么突然停了动作。

灯希闭着眼睑,用软乎的鼻音哼着能安抚银尾的歌声,他察觉到唇间贴着的银鳞微微撤离开后,下意识又重新凑了上去。

触碰到的却是冰凉的气息。

灯希的歌声一停,颤着眼睑睁开眸看去,看清的一瞬间,蓝眸微微涣散开,愣怔在原地。

冰冷苍白的薄唇微微抿起,下意识摩挲着唇间温热软嫩的唇珠,灯希的耳根霎时烫了起来,眼尾一瞬变得潮红,他无措地仰起头,却因为背后就是地板,而无济于事。

好温暖。

银鲛混沌的思绪仿佛受到驱使一般,沉迷地伸出舌尖,微微舔了舔。

在灯希的唇间留下冷冽的气息。

亲上了。

灯希睁大了眼眸,后知后觉,晕乎乎地意识到,他跟小哑巴……接吻了。

灯希无措地抿紧唇,下意识偏过头,薄唇在他的脸侧划过。

银鲛怔了怔,反应过来后,利爪就强硬地抚上灯希的脸,看到灯希因为疼痛微微皱了皱小脸,又僵住了动作。

好半响,才发出模糊的潜音。

“难……受。”

“……亲。”

明明无知无觉,却天生就会抓住灯希的软肋,说完后,银鲛就微微侧过头,用薄唇试探地碰了碰。

一触即离。

灯希不知道自己该躲还是该接受,他不忍心偏过头,但没有任何动作的结果被银鲛默认成了接受。

于是冰冷的舌尖长驱直入。

蓝眸一瞬睁大。

太过分了。

可是……灯希闭上眼,微微张开了紧咬的牙尖,如果可以让小哑巴不那么难受的话,亲亲也可以的。

亲亲就会不疼的。

灯希的眼睑不断地颤着。

得到允许后的银鲛不再克制,因为鲛化,舌尖上布满了倒刺,却残忍地不允许蓝尾有任何的退缩,冰冷侵入湿热的唇齿间,强硬地搅动。

血肉里都刻着暴虐凶噬的鲛人,天生就是重欲的性格,如果说清醒的祀寂生无时无刻不再克制着稍有刺激就会狂化的精神海,那失去理智后,完全解放的银鲛就只是一头拼命想满足自己欲望的怪物。

实在是……太过分了。

灯希微微后仰着,双腿难耐地踢动着,缠绕在腿上的鱼尾却霎时收紧,牢牢地控制住他,让灯希动也动不了,上半身也都被禁锢在银尾的怀抱里。

灯希的蓝眸重新盈上水汽,混乱摇头的动作让鼻尖蹭动起银尾的鼻梁,

好可怕。

舌尖侵入的程度到达了恐怖的口腔深处。

灯希在一片混乱中,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好像永远也挣脱不开,再也逃不掉了。

但是他缓缓收紧了双臂,用力地抱住了面前这个毫无意识的怪物。

没关系的。

小哑巴只是生病了。

灯希抓住银尾背后的银发,弱小的力气让这个动作毫无用处,他只能模模糊糊地向禁锢他的人委屈地控诉着,“可……可以……了吗?”

肺部的空气以一种急促的速度消散着,呼吸不过来的灯希快要在窒息中昏迷,说不清是欢愉过多,还是难受过多,眼睛又“啪嗒啪嗒”地掉着泪。

其实是舒服的。

但是实在是太深了。

灯希有点害怕。

他面部烫红,好半响,才在昏昏沉沉间感觉到自己被人松开了,他获救般小口小口地张着唇呼吸着。

但很快,又察觉到眼角的泪被缓慢地舔舐掉,带着倒刺的舌尖划过脸侧时留下细微的刺痛感。

灯希昏昏沉沉地眨了下眼。

怀抱一松开,就有些恐慌地重新黏糊了过去,贴住冰冷的银鳞时,才小声呢喃着,“要抱。”

银鲛抱住自己安全感欠缺的小兽。

灯希才蹭了蹭银鲛的肩颈,眨了下酸涩的眼睛,放任自己沉浸在放松的氛围里。

昏睡中会时不时地含含糊糊呢喃几声。

“不要……松开。”

“生病的小哑巴,也要……一直在我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会有二更(不要等

第50章 坏小狗

隐隐约约间, 沉浸在睡梦中的灯希似乎感觉到,自己刚变出来的人类双腿正在被人触摸着。

因为腿上有淤痕,每触碰一下都会有点疼。

灯希的双腿还没走过多久的路, 娇嫩又敏感,痛感也更加明显,腿上一阵一阵地传来疼意, 没多久, 睡梦中的小人鱼就不耐烦地踢了踢腿, 含糊地梦呓着,“不要……碰。”

“疼。”

乱蹬的双腿下一秒被人紧紧攥住,灯希怎么踢也挣脱不开,沉甸甸的睡意都被这几下赶跑了,他困顿地睁开眼, 朦朦胧胧地看了过去。

入目就是已经恢复人形的小哑巴正半跪在地上。

灯希揉了揉眼,确定不是幻觉后, 才惊喜地扑了上去,“小哑巴病好了吗?”

祀寂生突然被紧紧搂住时, 微微怔忪了一下,才低声道, “先坐好。”

灯希“嗯!”了一声,乖乖地坐了回去。

定睛一看, 才发现小哑巴正捧着他的腿,用棉签沾着治疗液,一点一点往他腿上的淤痕上涂,动作很轻, 也很仔细, 每一处青紫的痕迹都没有错过。

只有碰到破皮溢血的伤口时才会让灯希感受到轻微的疼痛。

灯希手心撑在身下的座椅上, 乖乖地垂着腿,看到自己因为都是伤痕,变得丑丑的人类双腿,情不自禁地蜷缩了一下泛粉的脚尖,“这是大海答应给我变的。”

他小声说,“可我还没学会怎么走路。”

所以磕磕碰碰的,摔出了很多伤。

但是没关系。

祀寂生答应道,“以后我教你走。”

灯希微微弯了下眼睛,“拉勾!”

祀寂生停下手中的动作,伸出自己的指尖,跟灯希盖了一个小小的戳。

祀寂生继续涂抹治疗液。

灯希不自在地动了动腿,小声嘀咕了一句,“丑丑的。”

人鱼喜欢一切漂亮的东西。

他现在的双腿是灯希自己都看不过眼的状态,一点都不好看。

灯希的声音很小很轻。

可下一秒,就听到小哑巴说,“不丑。”

祀寂生低声道,“很好看。”

他顿了顿,又问,“疼吗?”

灯希不想对小哑巴说谎,他想了想,才伸出指尖比划了一下,“只有一点点疼。”

恢复人类形态后,温热的掌心执起灯希精致的脚踝,冰冷的薄唇毫无预兆地覆盖在小腿上一个青紫淤痕上。

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他在学着小人鱼的方式,去安稳灯希,无声地用动作说道,吹一吹,亲一亲,就不疼了。

灯希愣了一下,看着低垂着的银发头顶,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小哑巴哑声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原本干涸的眼眸不知为什么,突然又变得湿漉漉的,灯希蜷缩起指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低下身搂住了半跪在地上的小哑巴,将脸侧紧紧埋进男人的肩颈里,嗓音又低又闷,很委屈很委屈地说,“我好害怕。”

“明明说好通讯一接通就可以见到你的。”

“明明是你说睡醒后可以来找你的。”

“可是屏幕里黑黑的,什么都没有。”灯希忍不住带了点哭腔,“我找了小哑巴好久好久……”

“不是说好离开前,做什么都告诉对方吗?小哑巴都没有做到,明明都拉勾了。”

“小哑巴是坏蛋,是说谎的大坏蛋。”

灯希一抽一抽的,他吸了吸鼻尖,“还是坏小狗,再也不相信小哑巴了。”

祀寂生抬起掌心,安抚地摸了摸灯希的金发,“还有呢?”

抚着灯希头发的手心,似乎在无声让灯希把一切都坏情绪都说出来,都抛给他,可以放肆地大哭,可以不用忍耐。

因为现在终于有人会倾听灯希的无助,帮助他解决一切的困难,他也终于可以不用再一个人无措地去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办。

他只要说出来,将一切都宣泄出来。

面前的人好像就会解决灯希解决不了的一切。

灯希终于忍不住,一边哭着,一边闷声说,“地上好多好多空的药管,我好害怕,没有光,一切都好黑,我也好害怕。”

“那个破椅子还坏掉了,一点用都没有,尾巴也一点用都没有,我不知道怎么变出腿,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小哑巴出来。”

“摔在地上后,好疼好疼。”

灯希语无伦次,呜咽着说,“我一直一直在哭,可是小哑巴都不在。”

“你都不在。”

祀寂生闭了闭银眸,低哑着嗓音问,“然后呢?”

其实他知道。

他一醒来,就发现原本应该在治疗舱等待镇定剂药效过去才会清醒的自己,正倒在铺满镇定剂的地上,灯希窝在他的怀里,蜷缩起身体,小小一团,睡得很安稳。

他将鱼尾切换成人类的形态,想将灯希从地上抱起来时才发现,蓝色的鱼尾不知在何时变成了人类的双腿。

很快,祀寂生就根据光脑那条留下记录的视讯,跟能量用尽后,倒在地上的飞行椅推测出了一切。

灯希一抽一抽的,用力地吸了口气,“然后,然后腿就变出来了。”

“我不知道怎么走路,摔了好多好多次,腿特别特别疼,但是,我成功把小哑巴放出来了。”

灯希溢出的眼泪全擦着脸埋着的作战服上,他弯了弯眼睑,一边开心,一边带着哭腔地问,“我是不是很厉害?”

祀寂生没有丝毫犹豫,微微颔首,“嗯,很厉害。”他语速缓慢,想让哭得将近崩溃的灯希将他的每一个字都听清楚,“虽然是第一次行走,但依旧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很厉害。”

“尽管飞行椅的能量用完,但依旧靠尾巴离开了椅子,也很厉害。”

“尾巴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它很漂亮,也帮助了灯希,它也很厉害,对吗?”

灯希呜咽着点点头,“嗯!尾巴好棒。”

祀寂生继续说,“虽然我不在,这里很黑,很害怕,但依旧找到了我,灯希也很棒,对吗?”

灯希跟着点头,“我也好棒。”

祀寂生微微起身,将灯希埋着的脸抬起来,用指腹擦了擦流在脸颊上的泪痕,放低了声音,“飞行椅不是坏掉了,是因为没有能量了。”

“通讯是接通了,但因为我不在光脑旁边,所以没有显示出来。”

“没有骗你,留言里说了我在处理工作,下次我会把时间、地点、事情,都告诉你,好吗?”

灯希说得每一句话,祀寂生都作出了回应。

每一件事,他都给出了解释。

他记住了每一个字,然后耐心地引导着灯希,缓慢地修复着灯希破碎的情绪。

灯希咬了咬唇,点了下脑袋,“好。”

祀寂生放轻声音,“但灯希也要学着我不在的时候,一个人也要开心地在原地等我回来。”

灯希抿了抿唇,摇摇脑袋,“不要。”

“不要一个人,我要看着小哑巴。”

祀寂生阖了阖银眸,不知道怎么处理灯希过度的依赖,他考虑了很多办法,在自己的身上安一个定位器?让灯希随时可以知道自己在哪。

但那个无时无刻都能接通的视讯,其实就等同于一个可以随时查看他状态的监视屏了。

就连当年在帝国民众跟王室的压迫下,祀寂生都只同意佩戴一个可以随时监测他精神海有没有暴动的光脑系统。

他微微拢眉,“是因为害怕吗?”

祀寂生猜测了很多。

以为灯希是因为刚来到人类的世界,所以不论什么时候都想看到他。

灯希却意外地摇摇头,他也放轻了声音,水光莹润的蓝眸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银眸,“小哑巴不要治病了好不好?也不要吃药了好不好?”

“我不想小哑巴在我看不到的时候,一个人躲在黑暗里,藏在角落里,像小海豚一样,被腐肉吞噬掉了。”

呼吸一下滞停,故意避开的那句“药管”还是被提起,祀寂生胸膛缓慢起伏了一下,银眸里是灯希看不懂的复杂眼神,也很轻地回答道,残忍地吐出了两个字,“不行。”

因为只有病好了,

他们才不会从我的身边抢走你。

灯希无措地眨了眨眼,他好像又要难过地哭了,“小哑巴一定一定要治病吗?”

祀寂生微微颔首。

灯希抹了抹眼睛,“那我可以帮小哑巴吗?”

灯希已经意识到,人鱼的能力好像对生病的小哑巴有点用处,他的歌声可以安抚失去理智的小哑巴。

还有拥抱跟亲吻。

祀寂生久久没有出声。

灯希急切地说,“我很厉害,很棒的,我可以帮小哑巴治病,我可以唱歌给小哑巴听。”

“不要再吃药了。”

“不准再吃了。”

祀寂生用指尖擦了擦灯希湿漉漉的眼睑,他微微叹了一声,对自己一直避免但还是发生的事有一种无力感,问,“可要是给我治病,会逼迫你不情愿地唱歌呢?”

祀寂生一直记得在大海里,他还以为是蓝鲛的灯希教他人鱼种哼出歌声时,他们是随心所欲,也是开心快乐的,跟大海上吹动着的海风一样无忧无虑。

他答应了科研所用给他治病的理由将灯希带了回去,可祀寂生并不想因为自己将灯希禁锢住,所以他要求李医师调配基因抑制药的剂量,痛苦过这几天,接下来几个月的精神海都会处于平定状态。

即是做给王室看,也是堵住长老会跟科研所的嘴。

灯希懵懂地眨眨眼。

祀寂生低声解释道,“他们会让你一遍又一遍地唱歌,唱不出来就等到可以唱出来为止,直到实验出你要唱多长时间,歌声才能对我的病有用,唱的时间不同,作用会不会也跟着不同,唱完一段时间后,歌声的作用会在什么时候消失。”

好复杂。

灯希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最后抱住看起来很难过的小哑巴,“没关系的。”他弯起唇角,“小哑巴不想让我难受,可我也不想让小哑巴难受。”

“我可以一直一直唱歌给小哑巴听。”

“小哑巴也答应我,不要再吃药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