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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群英录 狂傲姐 20098 字 3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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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汝乃愚者,愧对汝母!

大山大川和大海三人守在平北将军府外面,三人在此等候跟踪燕淼燕焱的大湖归来并与她会合。

前脚燕淼燕焱刚从将军府后门出来,大湖就跟着出现,她走向三人,摇了下头:“她们很聪明,没说不该说的话。”

大湖方才在屋顶听得一清二楚,燕淼燕焱虽然把叶静兰卖了个干净,但关于少主的事情,一个不该说的字也没提。

“就算她们说了也没用,没人会信。”

大海觉得她们根本无需跑这一趟,燕淼燕焱并不知晓少主的北延国太子身份,更不知道少主是如何操控的萧牧舟。

所有人都认定萧牧舟是凶手,燕淼燕焱就算把事实陈述一遍,也无人会信,反而会把她们两个当作萧牧舟的同党抓起来。

“大湖,你其实是想来给慕容无双送消息吧?”大山问道。

山川湖海四人中属大湖最机灵,所以少主最喜欢将打探消息、送信等任务交给她,大海都能想到的事情,大湖怎麽可能想不到。

“嗯。”大湖点头,她向少主提出跟踪燕淼燕焱,一来是为了监视她们以防她们泄密,二来她想借此在京城多留一段时间,用这个时间给应师傅的女儿报信。

大湖看向三人:“你们不也和我想的一样。”

明明跟踪燕淼燕焱两人的任务,有大湖一人便足矣。大山大川和大海三人硬是用燕淼燕焱可能会分头行动的猜测说服了少主,让她们四个一起来跟踪燕淼燕焱。

大川弯起眉眼,取出一封信:“走吧,飞镖传书。”

大山疑惑道:“你昨晚奉命去天机部取药方,取完还要给少主送过去,这一来一回你哪来的空闲时间写信?”

“我早在来京城的第一天就写好了。”大川挑了挑眉。

“我也写了一份。”大湖笑着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的信筒。

大山和大海也各自取出一封信,说道:“我也一样。”

“都打开看看,谁写得最好就送谁的。”大湖出了个主意。

三人没意见,纷纷把信封打开,四人将四封信的内容进行对比。

看完每个人写的信后,大海感叹道:“大山,平时瞧着你最憨厚,没想到写的东西还挺刻薄。”

大山嗯了一声:“憨厚的人不可以刻薄吗?”

“可以可以。”大海非常欣赏大山的用词。

“就用大山的。”大湖挑出大山的信,把其余三人的信收起来。

四人翻进将军府中,把府里巡逻的男家丁当傻子溜,轻而易举地来到慕容无双的院子。

院里的少年坐在窗前的书案边,把手里一沓厚厚的信纸撕了个粉碎。

四人躲在墙角,大湖把大山的信折好丢向空中,大海果断掷出一支飞镖,飞镖带着信擦过慕容无双的发顶,咚的一声钉在她身后的书架上。

“谁!”慕容无双猛地站起来,后怕地摸了下自己的脑袋。

银竹和吴婆婆听到动静都放下手里的活计,跑进房间里保护慕容无双。

四人已经翻出院子,飞快地离开将军府,路上大川斥责大海:“大海,你吓到她了!”

大海耸耸肩:“我就是故意的,又能怎麽样?”

“她是应师傅的女儿,应师傅传授你武艺,待你如亲生孩子,你怎能这般对她的孩子?”大川不悦,万一大海伤到慕容无双那该如何是好!

“她认贼作父,怕是早就忘了应师傅,我不过是对她略施惩戒。”大海理直气壮道。

大川觉得大海简直不可理喻:“十多年前她只是个孩子,她能知道什麽,这不是她的错。”

“这就是她的错,十多年过去,她但凡映射师傅上点心,去打听打听自己的母亲是个什麽样的人,总会发现不对劲的,岂会被蒙在鼓里这麽多年?”大海有理有据地反驳。

大山和大湖看两人要吵起来,一人拉住一个,大湖劝道:“午时将近,少主还在落霞亭等着我们。”

四人抬头看了眼时辰,大川和大海默契地闭上嘴忙往城外赶。如今城门关闭,出城要绕一大段路,不能因为拌嘴耽误时间。

四人送完信潇洒离开,收到信的慕容无双却被吓得不轻。她将自己这十多年来做过的事情,认识的人都回忆了一遍,一番思考后,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把哪个人得罪到了要暗杀她的地步。

当然,叶静兰除外。

“小姐,有封信。”吴婆婆在屋外检查,银竹在屋内检查,她用力拔下钉在书架上的飞镖,取出被戳出一个洞的信封。

慕容无双打开信封,大致扫了眼信封,里面的内容完好,飞镖正好戳在没有文本的空白处,看来送信的人武功很不错。

信封上写着应家无双亲启,书信末尾却没有写信人的署名,是谁给她送来的飞镖传书?

“应家无双。”慕容无双念着这四个字,真奇怪,无双是她的名不错,可怎麽会有人叫她应家无双,而不是慕容家无双?

这时吴婆婆进来说道:“小姐,外面无人,想是送信的人已经离开了。”

“家里的守卫是该换换了。”慕容无双想起之前悄无声息死在府中的男客卿,忍不住后背发凉。

她命银竹把窗户关上,将桌上撕碎的纸张拿出去烧了,那原本是她前不久写下的前世记忆,但今生和前世全然不同,这些东西也就无用了。

银竹应了声是,捡起纸张和吴婆婆一起退了出去。

她们走后,慕容无双才回到床边坐下,慢慢地读起这封信,第一句话便让她气涌如山。

[汝,愚者也!认贼为父,有愧于汝之生母焉。]

[十六年前,慕容老匹夫设计害汝母,且窃汝母之功……]

慕容无双握着信的手微微颤抖,一句接一句地往下读,信中的慕容老匹夫指的是她父亲,这位慕容老匹夫的所作所为可谓是禽兽不如,这与她印象里的父亲判若两人。

她从未如此艰难地去读一封信,信里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可放在一起是那麽的令人难以置信。

一炷香后,她读完最后一句话,攥着信的指尖发白。

“我家是我的家,你家是你的家吗?”

慕容无双想起叶静兰说过的话,不禁自嘲地笑了一下,若信里所说属实,那她确实是个没家的蠢货。

“银竹,为我更衣,我要去见父亲。”

……

永宁侯府中,叶听晚拿着账本唉声叹气。

“该死的萧牧舟,早不造反,晚不造反,非要在昨夜造反!我昨天才和刘老板算好日子,决定客满楼在这月初六开业。这下可好,半月内京城都不得安宁,我的客满楼不知何时才能顺利开业了?”

叶静兰坐在一旁全神贯注地擦拭武器架上的每一样武器,她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听到叶听晚的抱怨,回道:“你那麽有本事,不需要所谓的黄道吉日,在何时开业都会宾客盈门。”

叶听晚拿账本挡住自己咧开的嘴角:“是这个理,但酒楼的肉和菜都已备好,放不了太久。”

到时候不新鲜的肉和菜都只能折价卖出去,再重新花钱采买,还没盈利呢,成本越来越高。

“要不了半月,最多三天京城就会恢复常态。”叶静兰给叶听晚喂了颗定心丸。

上面的旨意是京城戒严三日,三日后城门就会逐一打开,虽然城门口的盘查会很严格,但城内不受影响。捉拿萧牧舟固然重要,可京城的生意买卖更重要,白花花的银两更重要。

“不错,城门打开那日正好是初六,闷了三天的百姓终于可以出来,在那天开业大家都会去凑热闹的。”流筝打了个哈欠走进来,眼底挂着两团乌青。

叶听晚连忙迎上去,心疼道:“叶二真是个祸害,不知道挑个清闲日子死,害得娘既要忙老侯爷的葬礼,又要操心他的。”

流筝后半夜得到叶二死在采菊苑的消息,当即就带人赶去采菊苑,在那一堆烧焦的尸体中辨认了许久才找到叶二。

“没事,为娘身体好撑得住,等把他们的丧事办完了,正好可以带你们离京,就说我们回北方云昆城的祖宅投靠亲戚去。”

流筝倒觉得这是件好事。

她的产业和侯府是分开的,叶家那边的族亲想要来分一杯羹,是占不到任何便宜的。原本叶二没死,等到叶二及冠就能继承老侯爷的爵位,她们三人还找不到好借口离京。

现在叶二已死,侯府的男丁都没了,在旁人看来侯府只剩下三位内宅女眷,她们无依无靠的,想回北方祖宅去投靠亲戚安稳度日再正常不过。

“回云昆城的话,京城的生意怎麽办?”叶静兰问道。

“回云昆城是做给别人看的,马车里坐的是谁没人在意。咱三换身行头,摇身一变就是刚入京,准备在京城落脚的商人。”

流筝早就计划好了,她和听晚势必要在京城多留几年,这里的生意要继续做下去。没有侯府的限制,她们娘俩还能去南北各地谈生意,把产业一步步扩大,最好能让夏池国各地都有她们家的产业。如此一来,她们三人走到哪里都不怕。

至于静兰,她想跟着她们做生意也好,想去别的地方也好,总归家里永远都给她留着一扇门,随时等着她回家。

叶听晚和流筝商量着客满楼开业的事情,叶静兰漫不经心地擦着手里的平沙枪,脑中是咸沭和完颜习和她说过的话。她们都说外面的世界更广阔,要她多出去走走看看,交些朋友。

快意恩仇的江湖,她的确想去闯荡一番,去看看由明笑天亲手打下来的北武林,去同更多习武之人切磋武艺。

只是该何时出发,要不要带随从仆人,银钱该准备多少,打算出去多久,具体往哪个地方去等等,这些问题她目前都没有考虑好。

出一趟远门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叶静兰想得头疼,烦躁地拿起平沙枪朝演武场走去。

先不想了,练枪去。

临近午时,城外落霞亭

完颜习坐在亭子里,天气渐热,她惬意地摇着手里的折扇:“阁下考虑得如何了?”

玄一站在她的旁边,手里拿着两份“要你命”的配方,一份是燕淼从慕容无双那里得来的,一份是刚才完颜习给她的。

两份配方只有一味药不一样,慕容无双的配方里写的是“用商陆炼制的蛇蛊”,而完颜习的配方里写的是“阴蛇蛊”。完颜习给她解释了阴蛇蛊就是用商陆炼制的蛇蛊,所以这两份配方都是真的。

完颜习声称她手里不仅有“要你命”的配方,也有解螙丹的药方,只要答应她的要求,完颜习就能立刻将解螙丹的药方给她。

不仅如此,她还答应玄一,每月玄门众人所需的解螙丹和各类药材她都可以无偿提供给她们。

玄一想起玄门里姐妹们的状况,她们被四皇男虏役了太久,需要的是自由。可没有解螙丹,她们哪有自由可言?

燕淼初十就能从慕容无双那里拿到解螙丹的配方,可这仅仅是活命的第一步。

老阉人提过解螙丹里用的药材极其珍贵,有几味药单凭钱是买不到的,只有皇亲贵戚才能拿到。

他借此嘲讽她们就算有解螙丹的药方,凭她们的能力也买不齐药材。即便运气好凑够了一次,未来的几十年又岂会次次走运?

所以她们只能老老实实地为四皇男卖命,别想着逃跑。

这几日里玄一在京城各大药行奔走,认清了一个现实,那就是老阉人说得对,无权无势的人买不到珍稀药材,那些药材早已高价卖出送入皇族和权贵的府中。

去这些人府里偷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投靠完颜习确实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只是又被人捏住了命脉。好在完颜习的要求简单,不会危及性命,她给的酬劳也比四皇男多出十倍,大家能过得比以往好很多。

玄一沉吟片刻后答道:“成交。”

“很好。”完颜习当即兑现承诺,将解螙丹的药方交给玄一,并交给她一块刻有羽字的金牌,“拿着这块金牌去京城西市的义妁堂找老板魏珂,她会告诉你每月在哪里取药。”

“多谢。”玄一摸着手里分量不轻的金牌,朝完颜习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此处。

完颜习走出落霞亭,还有半刻钟就到午时了。

不远处山川湖海四人朝她飞奔而来,她们累得气喘吁吁,总算在午时之前赶到了落霞亭。

完颜习看着她们,皮笑肉不笑道:“信送到了?”

闻言四人心里一沉,一个个噤若寒蝉。

第32章 玉树蒙尘

*

平北将军府

慕容无双急匆匆换了一身衣裳,带着银竹往前院去,她要找父亲问个清楚。

揣着一肚子怒火和疑问的她快步穿过庭院,路边的虏隶瞧见她纷纷向她行礼,她顾不上搭理便随意挥了挥手。

踏入父亲的院落,门口的虏隶说道:“小姐,老爷在书房,您找老爷可是有事?”

慕容无双听到父亲在书房,没有回答虏隶的问题,而是直接走进书房。

慕容老爷正为抓捕萧牧舟的事情头疼,看见慕容无双不打招呼就闯进来,他不耐烦地问道:“你来做什麽?”

慕容老爷的语气不算好,这冰冷厌烦的语气如同一盆凉水泼过来,浇灭了慕容无双的火气,她望着父亲那张严肃且不耐的脸,理智瞬间回笼。

如果信里所说属实,她直接质问父亲,父亲不仅不会承认,还会恼羞成怒训她一通。

反之,她为了一封没有任何证据的信来质问父亲,父亲同样会教训她。

“没什麽事情,只是女儿听闻萧牧舟杀了四皇男,上面下令要在三日之内抓到萧牧舟,父亲定在为此事烦忧,女儿有一计可为父亲解忧。”

慕容无双挤出一个笑容,在慕容老爷面前扮演着一个听话懂事的乖女儿。

“你有何办法?”慕容老爷的眉心松了松,听到慕容无双有好计策,他的语气都缓和了许多。

慕容无双答道:“萧牧舟昨夜在采菊苑杀害四皇男和一众世家男郎,如此放肆的举动岂会是临时起意?他应是早有预谋,杀完人后就被自己的亲信护送着连夜返回边南,不可能留在京城等着被抓。”

“要想在最短的时间内从京城返回边南,萧牧舟定会选择走水路。与其浪费大量兵力和时间在京城搜查,父亲不如派人出城,快马加鞭赶往阳崇涧的码头拦住所有要南下的船只,派兵仔细排查船上的人和货物。”

慕容老爷闻言恍然大悟,双儿说的有道理,萧牧舟既然敢造反,就是有备而来。他昨夜嚣张地闯入皇宫,用断舌的三皇男吓唬老男帝,定然早已备好了南下的船只,所以才会如此的有恃无恐。

萧牧舟是昨夜丑时逃离的皇宫,假如他以最快的速度出城去码头,在丑时三刻乘船从灵泽渠码头南下,昨夜到现在这才过去大半日,哪怕船只是顺风而行也走不了多远。阳崇涧的码头是距离京城灵泽渠最近的一个,现在派人快马加鞭,日夜不休地赶去阳崇涧,应该来得及拦住萧牧舟所乘的船只。

“双儿真是为父的好女儿,来人,把库房的钥匙取来交给小姐。”

慕容老爷激动地捋了捋胡须,朝中其他人都忙着在城里搜查,他派人提前去阳崇涧码头抓人,一旦抓住萧牧舟,那可是大功一件。

他命虏隶取来库房的钥匙交给慕容无双,夸道:“好孩子,你拿着钥匙去库房里转转,有喜欢的物件都可以拿去用。”

说完他就让虏隶备车,准备前往七皇男的府邸。

慕容老爷离去,慕容无双留在书房,等待父亲的虏隶把库房钥匙给她送过来,心道这就是父亲给她的奖赏。

她为父亲出谋划策,得到的奖励不是功绩,不是老男帝的封赏,而是得到了一次可以去他库房里挑选宝物的资格。

“小姐,钥匙。”银竹拿到了钥匙,询问慕容无双是否现在就去库房。

“现在就去。”慕容无双回过神来,接过那把铁铸的钥匙。

她还从未去过父亲的库房,也许库房里会有母亲留下的东西,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找上一找。

午后的阳光明媚,院落里的花草树木享受着微风的轻抚,有两人行色匆匆地踏过青石板小路。她们走路带风,路边不知名的野花被吹落数片花瓣。

站在库房门前的时候,慕容无双望着眼前这扇略有褪色的朱红色大门,门前缠着重重铁链,铁链上挂着一把铜锁。

门前守着的两个男侍卫见慕容无双手里有钥匙,毕恭毕敬地帮她打开门,然后退到旁边。

大门打开,慕容无双的心中莫名生出一丝胆怯,她要进去吗?

如果她选择对那封信视而不见,她的人生就能如以往一样平静美好。

她的父亲是京城人人盛赞的痴情男子,妻子生前不曾纳妾,死后也无续弦。哪怕膝下只有她一个女儿,也没有再续弦,更没有从宗族里过继一个男儿来。

她是平北将军府唯一的孩子,是慕容氏最尊贵的长子,未来也会是夏池国最尊贵的女人。

库房的窗户都被封上,只有门口被阳光照亮,房间深处一片漆黑,幽深得仿佛会将一切吞噬。

慕容无双忆起自己过去十六年间与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父亲虽有几分聪明,但凭他的智谋想要成为战无不胜、平定北疆的常胜将军,定然另有神机妙算之人在旁相助。

在那封信出现之前,她以为自己的母亲是那个神机妙算之人。母亲为父亲出谋划策,两人一文一武共同平定北疆。就像她这麽多年来为父亲出主意,帮助父亲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一样。

偏偏那封信出现了,信中将她的父亲贬得一文不值,骂他文不成武不就,说他的军功封号都是偷来的。信里还说北疆是母亲带兵守住的,与父亲毫无干系,平北将军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应玉树。

“小姐,我进去点灯。”在慕容无双纠结要不要进去的时候,银竹取来了烛火。

她正要进库房把里面的灯烛都点亮,慕容无双拿过她手里的蜡烛,要她在外面等着,然后一个人进了库房。

库房里的灯烛被慕容无双逐一点亮,烛光让她看清了整座库房里的摆设。一排排整齐摆放的箱子放置在库房左侧,右侧竖立着十多排木架,前两排上面放着各式古董摆件,后面几排放着的都是书册。

她绕着库房大致转了一圈,然后举着烛台穿过一排排木架,来到库房积灰的角落,墙角处摆放着一杆红色长枪。

枪杆长约一丈,枪身由混铁精钢打造而成,枪头呈凤头型,其锋三寸,乃白金铸就。即便蒙着厚厚的灰尘,也看得出它曾经锐利无比。

慕容无双放下烛台,伸手拂去长枪上的灰尘,然后一寸寸地抚摸着这杆冰冷的枪。在她蹲下身触及枪杆尾部的时候,摸到了凹陷进去的刻痕。

她拿起烛台凑近了看,烛火照亮枪杆尾端,那里端正地刻着两个字——玉树。

慕容无双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这两个字,一些被自己刻意遗忘的细节浮上脑海。

父亲的封号是平北将军,这个封号是靠平定北疆的军功得来的。可作为一名男武将,他的书房里却没有一件武器,手上也并无常年拿枪或是拿刀生出的茧子。

五年前,父亲为何突然带她去永济寺为母亲祈福,而不是一如既往地带她去祖坟祭拜母亲?上个月,慕容氏祖坟为何突然开始修缮,导致她仍不能去祖坟祭拜母亲?

库房中有许多神兵利器,这些兵器模样崭新似乎并未被使用过。只有这一杆被丢在角落里的枪饱经风霜,枪尖和枪身都有些微被磨损的痕迹,但这枪上刻的是母亲的名字。

答案跃然纸上,慕容无双阖上眼深呼一口气,泪水无声滑落,一滴滴砸在手背上。

慕容无双不记得自己是怎麽离开的库房,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出现在义妁堂中。

药肆里只有一个学徒在认真地背医书,魏老板并不在场。

“魏老板是在后院吗?”慕容无双问道。

学徒背书背得入神,被慕容无双一嗓子吓得跳起来,她拍了拍胸口:“师傅在……啊,师傅不在,她刚出去。”

学徒差点说漏嘴,她懊恼不已,悄悄打量慕容无双的脸色,慕容无双应该没听清她前半句说了什麽吧?

“我的那两位朋友可在?”慕容无双不是来找魏老板的,因此没计较学徒的突然改口。

“也不在。”学徒果断答道。

“她们可说自己去哪里了?”慕容无双没想到燕淼燕焱竟然不在义妁堂,她们还能去何处呢?

学徒摇头,想了想补充道:“她们应该会在酉时左右回来,你如果有急事,可以先告诉我,我会转告她们的。”

慕容无双勉强地笑了笑,说了声不必,随后转身离开。

学徒盯着慕容无双的马车远去,立马关上药肆大门,然后进入后院,敲响其中一间房的房门。

片刻后,紧闭的房门打开,学徒走进房间,只见燕淼燕焱、老板魏珂以及玄一都在房间内。

“师傅,慕容无双刚才来了一趟,她似乎有事找那两位少侠。”学徒名唤麦冬,把刚才慕容无双来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魏珂。

魏珂收起完颜习的羽字金牌,换了一枚圆形铜牌交给玄一,玄一得了铜牌并不着急离开,她还有事要和燕淼燕焱商量。

“她可有说是什麽事?”魏珂问道。

“没有,不过我看她魂不守舍,应该是有急事要找她们,而且是不方便说出来的急事。”麦冬回忆道。

“你们也听到了,无双有事找你们,待会儿记得去见她。”魏珂回头和燕淼燕焱说话,看着燕淼燕焱点头之后,她才拉着麦冬出了房间。

麦冬出来后问道:“师傅,屋里那个面带刀疤的是什麽人?”

魏珂敲了下她的脑袋,叱道:“人家是谁和你有什麽关系,医书背完了吗?”

麦冬不敢再问,揉了下头,哭丧着脸回药肆里背医书去了。

魏珂回头,房门已经合上,她喃喃自语道:“夏池国的太平日子要结束喽。”

第33章 浣衣女杵杀男官兵

自从初一那晚从玄门逃离,燕淼燕焱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与玄门再有任何交集,但人生总是事与愿违。

解螙丹的药方摆放在桌面上,燕淼燕焱坐在同一边,玄一坐在两人对面。

“你们和慕容无双的交易可以结束了,回玄门来帮我做事吧?”玄一如是说道。

既然慕容无双无法研制出“要你命”真正的解药,而解螙丹的药方她们也已经从完颜习那里拿到,那麽慕容无双对她们就没有了可用之处。

玄一带着玄门众人投靠了北延国太子完颜习,随时可以脱离夏池国皇族的控制。从今以后完颜习会为她们提供解螙丹,支付她们高额工钱,只要玄门帮她完成三件事情。

在玄一看来要完成这三件事情不难,难的是在三月之内完成这三件事情。玄门目前人手不足,玄一需要燕淼燕焱回来助她一臂之力。

玄一将药方往两人面前推了推,两人不为所动。

燕淼抬眸:“我们说好的,你掩护我和燕焱逃离玄门,我负责找人配制解螙丹,从此我与燕焱和玄门再无瓜葛。”

说罢她轻轻挥手,药方被她的掌力推回玄一面前。

玄一沉默良久,过了好半天才低沉着嗓音说道:“你们想要自由,想金盆洗手,这我明白。可你们难道不恨吗,不想报仇吗?”

“玄门在夏池国共有四处驻地,分别是中原京都、北疆云昆城、边南福 州府、西域井招郡。你我所在之地为京都玄门,四大玄门里唯有京都玄门是一群被螙药挟制的女人。另外三处玄门的杀手和探子皆是男人,他们不仅没有被喂螙,还被四皇男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我们为四皇男卖命,为的是苟延残喘地活着。那群男人为四皇男办事,四皇男许给他们的是高官厚禄、荣华富贵。这样天差地别的待遇,你们心里没有一丝怨恨吗?”

说完这番话后,玄一望向两人,燕淼垂着眉眼一言不发,燕焱则是把愤怒都挂在了脸上。

两人心中想的都是一个问题——凭什麽?

“你们可以放下仇恨一走了之,但另外三处玄门依然存在。他们继续为皇族办事,还会有人同你我一样,被人拐卖然后送入玄门,要麽早早的被‘要你命’螙死,要麽被螙药折磨生不如死地活着。害我们如此痛苦的那群男人还高高在上地掌控着夏池国所有人的命脉。”

玄一俯下身子贴近两人,声色俱厉:“你俩若还是个女人,还有点血性,就该和我们一起捣毁余下的三个玄门,颠覆萧氏王朝,让他们付出真正的、血的代价。”

燕淼伸手拿起桌上的药方:“捣毁剩余的三个玄门可以,想要颠覆萧氏王朝怕不是易事。”

“天下将乱,想将夏池国改朝换代的人不知几何,我倒觉得此事不难。”玄一回道。

燕淼知道玄一已经投靠昨夜在采菊苑操控萧牧舟的神秘青年,也许那位青年就是玄一觉得颠覆萧氏王朝不难的原因。

她不在乎玄一带着玄门投靠了谁,也不在意夏池国下一任皇帝会是谁。

她接过药方只有一个原因,她恨。

玄一说得对,她忘不掉在玄门受过的苦,她怨恨玄门,怨恨四皇男和萧氏皇族,她想复仇。

剩下三个玄门是萧氏皇族的耳目,那她就要亲自毁了他们的耳目,杀了那群踩在她们身上享福的男人们。

“燕焱,你怎麽想?”玄一询问燕焱的意见,在她看来燕淼燕焱最好能一起行动,两人以前在玄门就经常一起出任务,她们行动默契,杀起人来事半功倍。

燕焱斩钉截铁地答道:“当然是灭了剩下三个玄门,为自己、为死去的姐妹们复仇。”

玄一如释重负地露出笑容,燕淼燕焱可是玄二玄六,有她们相助,完颜习要她完成的那三件事根本不足为虑。

“以你们二人的能力灭掉一个玄门自然不在话下,你们去哪一个玄门?”

燕淼正要回答,系统忽然出现:【去边南。】

燕淼无需问系统为什麽,她知道边南有萧牧舟,系统既然如此在乎萧牧舟,那她就如它所愿。

“边南福州府。”燕淼和燕焱对视一眼,燕焱点头并无异议。

两人和玄一在房中一直商谈到傍晚,玄一告知两人玄门如今改名为玉门,新门主名号白羽。门主许诺每月给她们一颗解螙丹,以及十两银子的工钱。

门主的势力遍布夏池国各地,单拿药肆举例,夏池国内但凡是名叫义妁堂,且铺子外挂着的招幌是朱红色、形状为三枚铜钱串在一起的药肆,就都是门主手下的药肆。

玉门杀手每月可去她名下的药肆取解螙丹和工钱,若是遇见危险也可以去这些药肆传信求助。

燕焱听后感叹道:“每月十两银子,白门主可真有钱。”

玄一点头,完颜习毕竟是一国太子,缺什麽也不能缺钱。

“我们待会儿去平北将军府与慕容无双见一面,若她没有别的要求,我们两个明日一早就出发去边南。”燕淼把解螙丹的药方折起来贴身收好。

三人一同走出义妁堂,燕淼燕焱目送玄一离开,两人随即前往平北将军府。

路上行人稀少,只有来往巡查的男官兵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燕淼燕焱专挑无人的小路走,宁愿飞檐走壁绕远路,也不愿在大路上和男官兵碰面。

手持刀棍的男官兵挨家挨户地搜查,想要抓到萧牧舟立功。大街小巷里的人家都紧闭门窗,只有男官兵敲门时才短暂地打开门请他们进去搜查,男官兵一走就立马关上。

捣衣巷中的捣衣局里住着的是一群浣衣女,派来这条巷子搜查的是一支十二人的队伍,为首的男官兵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

他走到捣衣局门前也不敲门,粗暴地一脚踹开大门,身后的男官兵们一拥而入。

不大不小的院子里摆满了浣衣用的木盆和捣衣杵,浣衣女们没料到他们会不敲门就闯进来,原本就在院子里的女人站起来警惕地望着他们,屋里的女人听到声音也都跑了出来。

胡娘是捣衣局中负责管事的,她上前与男官兵交涉,给对方塞了个荷包:“官爷,我们捣衣局一共二十六人,都是靠洗衣服养家糊口的良民,绝对不敢窝藏男反贼。”

男官兵将院子里的人都扫了一遍,有三个年约六七十的老者,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剩下二十一人都正值壮年。她们个个穿着粗布麻衣,袖子挽起堆在胳膊上,常年浣衣的双手粗糙不已。

“有没有窝藏男反贼不是你们说了算,给我搜!”男官兵慊弃荷包又小又轻,但还是装进了怀里。

十一个男官兵听从他的命令冲进屋里搜查,捣衣局里的房间都是两人同住,屋子较小东西也不多,进去后一览无余。

一眼便能看出屋里不可能窝藏男反贼,他们却故意踹翻屋里的桌椅,四处翻箱倒柜。

柳青云和高山虎被大人们护在中间,大人们像是已经习惯了这些男官兵的恶劣行径,静静地看着他们把好好的家搞得一团乱。

两个小少年气得红了眼,高山虎的拳头握得嘎嘣响,她咬着牙说道:“他们太过分了!”

“别冲动。”柳青云让高山虎也和大人一样忍气吞声。

一无所获的男官兵们翻完了屋子还不罢休,为首的男官兵不怀好意地盯着众人:“屋里没东西,谁知道你们身上有没有?都给我分开站好,我要挨个搜身。”

话音一落,捣衣局众人脸色大变,搜查男反贼怎麽会需要搜她们的身?

“官爷,院子和屋子你们都搜过了,我这捣衣局里根本没有男反贼。您也是说玩笑话,我们哪能把一个大活人藏在身上?我看没必要搜身吧。”胡娘实在是没钱了,刚才那个小荷包是捣衣局所有人的积蓄。

她只好取下自己手腕上带了二十年的银镯子,想用银镯子讨好男官兵,让他收了神通赶紧带人离开。

男官兵抢过银镯子,还慊油水捞得不够多,坚持道:“藏人确实不行,说不定你们身上藏有男反贼的消息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这般乱来,眼里可还有王法!”柳青云见男官兵抢走了胡娘母亲留给胡娘的银镯子,一把推开护着自己的三娘,冲到男官兵面前骂道。

“在这里我就是王法,小屁孩子找死。”男官兵抬起手就要打柳青云,高山虎当即冲出来一脚踹在男官兵下半身上。

男官兵痛得五官缩在一起,他两腿夹紧,双手捂住自己的下半身,揉也不是,不揉也不是。

“一个庶民竟敢对你官爷爷动手,把她们都给我抓进牢里。”男官兵指使愣住的其他人抓人。

其余十一个男官兵被高山虎的一脚吓得下半身发凉,直到为首的男人催促他们,他们才回过神来。

他们不屑动刀,只拿着刀鞘边往前边吆喝着,像乡下人赶鸡鸭鹅一样,要把捣衣局的众人赶到一起抓起来。

高山虎既然打了一个,就不怕再多打一个,捡起地上的捣衣杵狠狠砸向朝她走来的男官兵。

柳青云对着距离门口最近的三娘喊道:“三娘,关门!”

三娘反应过来迅速跑到门口把门关上,将一个铁门闩插入门中,顺手捞起门边的另一个铁门闩,用铁门闩挡住了试图来阻止她关门的男官兵。

捣衣局中瞬间乱作一团,手握捣衣杵的浣衣女们和手握长刀的男官兵们打了起来。

浣衣女们的捣衣杵落下来,砸在人身上又重又狠,痛得他们呲牙咧嘴。尤其是高山虎不仅打得重,还打得脏,专往人身上柔软的地方戳,肚子、脖子、屁股以及下半身无一幸免。

仓啷一声,长刀出鞘,柳青云趁乱抢走倒在地上捂屌痛哭的男人的长刀。

她握着刀,双手打颤,狠狠地砍向男人的脖子,她的准头不好,只砍在男人的胸口,于是她重新抬起刀再次砍下去。

不知第多少次挥刀,她终于砍断了男人的脖子,对方尸首分离。

死人了,捣衣局里的众人明白杀人和打人是不一样的,一旦开了这个头,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杀一个是死罪,杀十二个也是死罪,不如把这群畜生一起送进地狱里,到时候奈何桥上也不孤单。

剩下的十一个男官兵因为轻敌,早已被浣衣女们的捣衣杵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们倒在地上,身上的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锋利的长刀就在手边,却没有力气把刀拔出来。

他们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眼睁睁看着浣衣女们举起捣衣杵拍向他们的天灵盖。

捣衣局的地面上淌着鲜血,十二具尸体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捣衣局的二十六人无措地站在旁边。

大人们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胡娘牙齿打颤:“我,我们去官府自首吧。”

高秀反驳道:“自首就是死路一条,不如收拾行李,我们连夜跑出去说不定还能找到活路?”

“京城大门都关了,能往哪跑?”三娘摇头。

大人们争论着接下来该怎麽办,高山虎凑到柳青云身边夸道:“你让我忍着,原来是想自己出头,真乃勇妇!”

柳青云瞪了她一眼,然后走到大人们中间,她一来,大家都安静下来。

“青云是读书人,你说怎麽办?”胡娘问道。

柳青云读过书,捣衣局里除了胡娘,就属柳青云能拿主意,大家都愿意听一听她的意见。

第34章 老人家说得都对

“去官府。”柳青云丢掉手里沾血的刀,高家母子听到她说的话都不赞同地望向她。

她继续道:“高婶子和三娘去官府,不是自首,而是去报官。”

这群男官兵来捣衣巷是为搜查萧牧舟,萧牧舟凶残可怖胆大包天,他都敢杀四皇男,多杀十几个男官兵也没什麽稀奇的。

京城尚在戒严,说明萧牧舟既没被抓到也没逃出去,这十二条人命让他背去正好。

柳青云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众人,让大家从现在起记住这些男官兵是萧牧舟在巷子里杀的,和她们没有关系。

她们一群平头百姓,听到外面的打斗声哪敢出去看。直到萧牧舟放火烧尸体,她们怕大火殃及捣衣局才出门,因此发现了死去的男官兵们。

“胡娘带着几个姐姐婶婶把尸体都搬到门外,倒点油一把火把他们烧了。剩下的人和高山虎一起打井水把地上的血迹冲洗干净。”

捣衣局里有一口井,平时大家都是在这口井里打水洗衣,她们以浣衣为生,故而院里的地板常年都是湿的。

打水冲洗血迹,院里定会有大量积水,好在除了她们自己人心里清楚真相,旁人就算看见院里一直未干的水迹,也只会觉得是她们洗衣服泼出来的水,绝不会怀疑到毁尸灭迹上去。

事关性命,捣衣局众人都按照柳青云吩咐的开始行动,有条不紊地将尸体搬出巷子,打来一盆盆清水冲刷院子里的血迹。

柳青云带着高秀和三娘守在巷子入口,时刻盯着外面,以免有旁人注意到她们巷子里的异动。

捣衣局里的浣衣女们常年洗衣,手上力道极大,没一会儿就把尸体全部搬到了巷子里,胡娘把一桶桐油均匀地倒在尸体上,只等柳青云一声令下,她就点燃尸体。

过一会儿,院里的高山虎走出来朝柳青云挥了挥手:“干净了。”

柳青云冲着胡娘点了点头,胡娘点燃尸体,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高婶子,三娘,你们两个现在跑去报官,切记别说错话。”

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就会引来隔壁巷子里的人,在附近巡逻的男官兵也会过来。柳青云嘱咐两人要装得慌忙焦急些,只要别说错话,哪怕露怯了也无所谓。

毕竟在那群眼高于顶的男官兵眼中,她们这些人就是胆小懦弱的。

接下来的事情正如柳青云所料,被大火引来的男官兵只是简单地盘问了她们几句,就断定此事是萧牧舟所为。

而她们,不过是一群手无寸铁的普通浣衣女罢了。

巷子里的尸体被男官兵们全部运走,捣衣局里的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此时夜已深,天边明月高悬,大家却不敢回屋睡下,她们聚在院子里脸上尽是疲惫。

“结束了吗?”胡娘就地坐下,紧张地抹了把脸。

柳青云望着大家担惊受怕的神情,心道绝不能让大家一直紧绷着神经,一旦有人崩溃后悔,不小心说出真相,她们就都要人头落地了。

“各位姐姐婶婶们莫怕,刚才那些男官兵已经断定凶手是男反贼萧牧舟,我们是无辜的。”

说完她取出自己怀中的玉佩,将昨日在西市遇见叶静兰和慕容无双的事情讲给大家听,并安抚她们:

“这是永宁侯府长子叶静兰赠与我的信物,平北将军府的慕容无双也允诺我有事可去西市的义妁堂寻她。永宁侯府和平北将军府都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权贵世家,有她们为我们做靠山,那些男官兵不敢得罪权贵,便不会对我们做什麽。”

搬出侯府和平北将军府之后,大家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她们虽然不知道侯府和将军府在京城的势力有多大,但她们明白人分三六九等,她们是最下等,男官兵为中等,世家大族则是上等。

青云和小高运好,结交了两位贵人,她们的项上人头兴许是能保住的。

“之后几天可能还会有男官兵来盘问我们,大家只要和今天一样回话就好。我们一直安分地待在捣衣局中,看见外面着火才出门救火,出门后只看见一堆尸体,别的什麽都不知道,没看见任何人,也没听见任何奇怪的声音。”柳青云不放心地再次嘱咐一遍。

大家都配合地点头答应,胡娘站起来将三位年纪稍大的老人送回屋里,然后对大家说道:“行了,都回去睡觉。杀人的是通缉犯萧牧舟,我们该吃吃该喝喝,别操这些闲心。”

胡娘发话,大家都回到房里休息,高秀和高山虎准备进房,胡娘拦住她们。

“高大姐,你明天就带着小高走吧。要不是我当时拉着你们来捣衣局,你们也不会惹祸上身。”胡娘心中愧疚,觉得是自己连累了高家母子。

高秀立马就垮了脸:“胡娘,你把我高秀当什麽人了!一月前我们娘俩初来乍到,要不是你带我们来捣衣局,给我介绍活计,我去哪找这麽好的房子住,又哪有钱送小高去读书?”

“你带着我们同甘,我们岂能不和你们共苦?你这话是把我们母子俩当成没良心的白眼狼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高大姐,你们才来一个月,周围邻居也不认识你们,你们何苦和我们一起背上人命,能走就走。”胡娘连忙解释。

高山虎和自己的母亲站在一边,应和道:“娘说得对,我们可不是白眼狼,才不会丢下你们跑了。而且今天是我先打的人,真要说连累,也是我连累了你们。”

“真要论起来,是我太冲动怒骂男官兵在先,你也是为了保护我才对他动手,是我的错。”柳青云也插进来,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和你没关系,我本来也想打他们。”高山虎反驳道。

胡娘哭笑不得,让两人别争了,她摸着手腕上的银镯子叹了口气:“这镯子是我娘生前留给我的,青云知道它对我很重要,再论下去,青云也是为我出头。这错还是算到我头上了。”

四人站在一起忍不住笑出来,论来论去谁都有错。

“你们错个屁,都是那群狗官的错。”西屋的窗户陡然打开,头发花白的方太婆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四人。

“那劳什子王爷造反,搞得老男帝关了城门要抓他,底下的男官兵又是群没脑子的畜生,就想着压榨我们捞油水。你们四个就是千好万好绝不犯错,那群畜生还是畜生,又不会变,仍旧会欺负我们。我们不是泥人,叫人打了还能不反抗?杀都杀了,还想这些做什麽?继续好好吃饭睡觉,日子还得过下去。”

方太婆指着四人的鼻子骂道:“年轻人脑子不好使,听老婆子一句劝,能怪别人就少怪自己。”

四人被捣衣局里最年长的方太婆训了一顿,一个个缩着头跟鹌鹑一样。

说完方太婆猛地关上窗户,听脚步声已经走到了床边,又想起什麽似的折返回来隔着窗户说道:“吵得人睡不着,都回去睡觉,不许再说话了。”

方太婆说完,其余几间屋子的窗户都打开了,大家相视一笑,胡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招呼着三人回屋睡觉,让大家也都别看了,赶紧睡觉去。

三更时分,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生怕男反贼闯到自己家中来,捣衣巷附近巡逻的人手比白日增加了三倍。

平北将军府中,燕淼燕焱已将自己的来意告知慕容无双,表示她们愿意为慕容无双做两件事,待两件事了,她们就会离开京城。

“你们听说过平北将军应玉树吗?”慕容无双问两人。

燕淼燕焱对视一眼,平北将军不是慕容无双的父亲吗,应玉树又是何人?

她们发现今夜的慕容无双和往常不太一样,她失魂落魄地站在墙边,盯着一杆长枪发愣。

慕容无双见两人不说话,心道是她问错话了。十六年前的旧事,她们两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当年都还是牙牙学语的婴孩,又能知道些什麽?

原以为燕淼燕焱会一直等到她配制出解螙丹再离开,没想到两人已经不需要她了。既然如此,就让她们为她做最后一件事。

“你说过玄门除了杀人,还会探听消息。我要你们在玄门中找到有关我母亲应玉树的所有消息,做完这件事,我们便两清。”

在玄门找消息倒是不难,之前四皇男为了笼络朝中男臣,派人把朝中所有男官员的亲族都调查了一遍。慕容无双的母亲曾经可是平北将军府的当家夫人,这麽重要的人物,玄门应当会有她的消息。

“我们会尽力去找有关令堂的消息,但未必能找全。”燕淼不敢保证能找到应玉树从出生到死亡的所有经历。

慕容无双怆然道:“无碍,尽力即可。”

夜风吹开房门,檐下的双燕展翅飞走,慕容无双追出房间,眺望着逐渐飞远的双燕。

真好啊,她们找到了解螙丹的药方,自此彻底脱离玄门,天大地大任由她们来去。

月色如纱落入院中,她越发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四四方方院子里的一个囚犯。十六年过去,她竟然对自己的母亲一无所知,她所看到的世界是父亲允许她看见的。

父亲不许的,她就如同叶静兰所说的,是个戴着幂蓠的睁眼瞎,听不真切闻不真切看不真切,稀里糊涂地活到现在。

枉她自诩聪明,实际上就是一个蠢货。

母亲究竟是不是平北将军?父亲到底有没有偷窃母亲的军功?待燕淼燕焱归来,她也许就能得到答案。

但还剩下一个疑点:为何父亲从五年前开始就不带她去坟前祭拜母亲,慕容氏祖坟好端端地为何要修缮?

事出非常,必有蹊跷。

她应该亲自去慕容氏的祖坟一探究竟,可现下京城戒严,城门都已关闭,她该如何出城?

思来想去,能帮她出城的人寥寥无几,除非等到三日后城门打开,她再想办法寻借口出去。可她一刻也等不了了,万一在这三天内,祖坟那边的问题被族人悄悄解决,她就看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慕容无双看向墙角的长枪,忽然想起她认识一个会舞枪的人。那人无法无天,凡事不按常理出牌,名字里的静字和她本人可以说是毫无关系。

叶静兰既然有本事在王府宴会上假扮大皇男戏弄四皇男和七皇男,那让她带她出城应该不是难事。

而且她爹死了许久,在侯府已经停灵七天,正是该下葬的时候,恰好可以利用她那死爹出城送葬的队伍混出去。

慕容无双决定天一亮就去侯府找叶静兰商议此事,由不得叶静兰不答应。

暂且不论她手里捏着叶静兰通敌叛国的把柄,单是叶静兰为了好玩什麽事都做得出来的性格,她就不会拒绝和她一起去做探查慕容氏祖坟这种荒谬离奇的事情。

第35章 再不下葬就臭了

京城戒严的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满朝文武支支吾吾,至今仍未有男反贼萧牧舟的任何消息,他们不敢说话,生怕惹得老男帝不快。

临近退朝的时候,九门提督男统领突然上前,声称在西市捣衣巷发现了萧牧舟的踪迹,萧牧舟杀害了他手下十二名男官兵,目前已在西市加派人手搜索萧牧舟。

老男帝听到有萧牧舟的消息,当即喜笑颜开,夸赞他做得好,命他尽快抓住萧牧舟。

说完这件事后阉人掐着他尖细的嗓子喊道:“退朝。”

慕容老爷面带愁容地和七皇男走在一起,七皇男问他:“你不是说萧牧舟走水路南下了吗?怎麽会在捣衣巷现身杀人?”

“臣也不知,派去阳崇涧的人还没传消息回来。也许是臣猜错了,萧牧舟杀完人后并未连夜坐船逃走,而是留在了京城。”慕容老爷不禁在心中埋怨慕容无双出错了主意,害他在七皇男面前受训。

萧牧舟压根儿没有逃走,反而留在了京城,还让大皇男一派的九门提督男统领找到了萧牧舟的线索,大皇男立了功,七皇男自然心中不悦。

“在西市附近加派人手,一定要赶在皇兄之前抓到萧牧舟,阳崇涧那边的人不动,让他们继续守着。”

萧牧舟想要返回边南,一定会走水路,虽然他昨日还在京城,但总会想办法逃出去的。京城地广人众,要抓住萧牧舟相当于大海捞针,但如果他逃了出去,到时候在各大码头拦人倒是简单许多。

阳崇涧的人迟早会派上用场,七皇男让慕容老爷不必撤回阳崇涧的人,就让他们留在那里。

慕容老爷应了声是,在皇宫门口乘坐马车返回将军府,一进门就吩咐虏隶:“去请小姐到书房来。”

虏隶回道:“老爷,小姐一早就出了门,说是去永宁侯府见叶家大小姐了。”

“永宁侯府,她什麽时候和侯府的小姐走得这麽近了?”慕容老爷记得侯府的大小姐叶静兰在京城中的名声不好,双儿岂能和这种人结交?

“小的不知。”虏隶摇头。

慕容无双不在,慕容老爷没处撒气,只能把这口气暂时咽下去:“等小姐回来了,让她来书房找我。”

“是。”虏隶答道。

时隔三日,慕容无双再次来到永宁侯府门前,侯府和三日前相比没什麽变化,门前挂着白灯笼,守门的侍卫穿着素衣,腰上系着一根白色带子。

谁能想到府中老侯爷的葬礼刚结束,尸体还停在灵堂中没有下葬,府里的二少爷也跟着老侯爷一块儿上西天了,灵堂里又多了一口棺材。

因为死的不过是一个毫无功绩的少爷,并无多少人来祭拜吊唁他,侯府比前几日清净许多。

慕容无双向门口的侍卫说明来意后就被一个仆人迎了进去,仆人将她带到府中待客的大堂里,要她在此等候片刻。

等了约莫一刻钟左右,一个名叫红芝的丫鬟笑着走进大堂,朝她行了个礼:“慕容小姐久等了,我家小姐方才起身,她请您去她院子里说话,您跟我走吧。”

慕容无双跟着红芝前往叶静兰的院落,外面天光大亮,已过卯时,叶静兰怎麽才起身?

“无事不登三宝殿,无双小姐找我所为何事?”

慕容无双一进院子就看见打着哈欠站在门口的叶静兰,她懒洋洋地倚在木门上,拿着一块帕子擦脸。

“此事说来话长,烦请叶小姐摆上茶点,我再与你细说。”

昨夜慕容无双翻来覆去睡不着,等到天一亮就急着来找叶静兰,也没顾上吃早膳,现在肚子已有些饿了。

她要叶静兰帮忙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若是不说清楚,叶静兰肯定不会答应她。所以还是让叶静兰摆上茶点,她边吃边和她说。

叶静兰擦完脸随手柄帕子往屋里一丢,帕子稳稳当当地落在屋内的铜盆里,红芝见状立马进屋去把铜盆端出来,把盆里的水拿去外面浇花。

“无双小姐不会是因为请杀手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所以连饭都吃不起了?你之前扬言要杀我,怎麽敢跑到我这里来讨饭吃?我和你的关系很好吗?哦,我想起来了,你还让我离你远点,而且我前日不是已经把你这尊大神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吗?”

叶静兰一连串的问句砸得慕容无双晕头转向,慕容无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叶静兰说的都是事实,但她们之间的关系又不全是她话里说的那般不堪。

她们前日不还一起和气地逛西市吗?

“请来的杀手已经走了,我说杀你不过是句气话,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你一个习武之人,总不能小心眼的一直计较这些旧事吧?再者说你什麽时候听过我的话,我要你离我远些,你不是偏爱拉着我乱来吗?”

慕容无双一点不吃亏,一句句地反问叶静兰。

叶静兰故作害怕道:“红芝,赶紧让厨房为无双小姐准备早膳,不然你家小姐就变成小心眼的坏人了。”

“唉,我这就去,无双小姐可有忌口的东西?”红芝走之前问道。

慕容无双回道:“并无。”

红芝点点头离开,叶静兰转身进了房间,慕容无双犹豫片刻后也跟着进了屋。

红芝很快就带着人把早膳端了过来,摆了满满一桌子,慕容无双坐在桌边望着可以算得上是满汉全席的早膳陷入沉思。

没想到叶静兰嘴上说着不待见她的话,早膳倒是备得无比丰盛,看来还是很重视她这位客人的。

“我吃不了这麽多,不如撤下一些给下人们分着吃了吧?”慕容无双说道。

叶静兰拿起一个肉包放进嘴里,笑了一声:“给她们分了,那我吃什麽?”

“你吃得完这些?”慕容无双大为震惊。

“俗话说早上要吃好,中午要吃饱,晚上要吃少。你以为我身长八尺是怎麽长出来的?”叶静兰不明白这有什麽好惊讶的,早上吃不饱的话,接下来的一天还怎麽过。

说话间叶静兰已经吃完了一笼肉包,慕容无双尴尬地端起茶杯喝茶,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慕容无双默不作声地夹菜喝粥,胃里有个七分饱的时候就放下了筷子,对着叶静兰说道:“我今日来找你是有求于你,这件事要从前日晚上我收到了一封飞镖传书说起……”

叶静兰边吃边听慕容无双讲话,慕容无双从飞镖传书讲到库房寻枪,再说到昨夜和燕淼燕焱完成交易,最后才提起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你要我带你去挖坟!”叶静兰顿时觉得嘴里的滴酥水晶鲙都不香了,放下碗筷认真聆听慕容无双准备的挖坟大计。

“嗯,五年前我都是和父亲一起去祖坟祭拜母亲,最近五年却都是在永济寺,定是祖坟那边出了问题。上个月母亲的忌日到了,父亲仍不让我去坟前祭拜,还说慕容氏祖坟在修缮。这其中定有蹊跷,我想去祖坟查一查。”慕容无双向叶静兰解释道。

叶静兰喝了口茶解腻,不得不说她很想帮慕容无双这个忙,她还没挖过坟呢,尤其是当着女儿的面挖她母亲的坟。

“现下城门关闭,京城各大出入口都有男官兵严加看守,我一个人溜出去没问题,但带上你怕是不容易。”叶静兰觉得此事稍微有点难办。

慕容无双早就想好了对策,她拿出一本手札交给叶静兰:“让你爹为我们行个方便。”

叶静兰打开手札一看,是一封以流筝姨母的口吻写的奏折,文章里尽是些之乎者也的文绉绉的话,说什麽侯爷生前尽忠职守,为国效力,死后希望尽快入土为安……

叶静兰算是看明白了,慕容无双想要利用她死了的爹,求老男帝念在往日情分上,为永宁侯爷送葬的队伍短暂地开一下城门,然后她们趁机溜出城。

“陈情的奏折我已经写好了,劳烦你请人抄录后送进宫去。顺利的话,我们午时之前就能将你爹送出城葬了。”

慕容无双把事情都计划好了,只要叶静兰和侯府配合,一切就能顺利进行。

“万一奏折送不进去呢?在抓萧牧舟的紧要关头,我那死了的爹闹着要赶紧下葬,求老男帝开城门,这不会让大家怀疑侯府与萧牧舟有关系吗?”叶静兰问道。

“你那死了的爹再不下葬就要臭了!入土为安,死者为大,我朝百姓把死后的葬礼看得极为重要。老男帝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他读了这本奏折定会十分动容,别说怀疑你们,他还会可怜你们这个男丁死绝了的侯府。”

慕容无双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在她看来,老男帝是不会怀疑侯府有异心的。

不仅是因为侯府的男丁已死绝,还因为萧牧舟有极大可能在前夜就已离京,父亲派去阳崇涧的人最迟明 天就会送信回来。

一旦在阳崇涧拦截到了萧牧舟的船,就能说明萧牧舟早在侯府要求开城门送葬的前两天跑了,侯府只是单纯地想把老侯爷埋了而已,没有别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