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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群英录 狂傲姐 22185 字 3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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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上述所言,皆为臆测

暗室之中,烛火摇曳不定,昏黄的光晕在四壁上晃荡。

魏珂看着手中空了一格的木匣,想起了一桩陈年旧事。

十六年前,陛下曾命人从她这里取走了一瓶忘忧蛊,至于这蛊用在了何人身上,她不得而知。

五个月前,她也曾打开过这个木匣,想用忘忧蛊抹去无双的记忆,让她离开慕容氏背弃夏池国。

她和无双相处十余载,虽无血脉亲缘,可在长久的相处中,两人之间的情谊早已如同亲长晚辈一般深厚。

在她看来,无双那样好的孩子,若是因为立场原因死于太子之手着实可惜。

一瓶忘忧蛊,可能会让无双忘却过去的种种,但至少能保她平安度过余生。哪怕日后无双恢复了记忆,对她心生怨恨,她也不后悔。

北延国的安远将军肖守谦和夏池国的平北将军应玉树,两人在战场上多次交锋,一直处于敌对的立场。

也正是因为这个敌对立场,才让两人有了交集。英雌惜英雌,肖将军和应玉树之间也许有不为人知的情谊。

正如她身为敌国细作,却和夏池国将军府之子来往甚密,情谊深厚。

她不舍得无双死,推己及人,肖将军若是对英勇神武的应玉树生了惜才之心,自然也不忍心看着这样一员大将,死于朝廷屪贼的阴谋之中。

想到这儿,魏珂脑海中不禁冒出一个猜想。

这瓶忘忧蛊,会不会是肖将军请求陛下取走的?

忘忧忘忧,这蛊一旦入体,平北将军应玉树便可忘却前尘,忘记那些令她烦忧痛苦的记忆。

既已忘却过去,那应玉树便不再是敌国将领,北延朝堂上下也可以给应玉树一个机会,让她为北延效力。

或许正是这忘忧蛊让应玉树忘记了自己的女儿无双,所以这麽多年来,她才从未联系过无双,母子二人就这般断了音信,天各一方。

魏珂端详着手里尚未用去的两瓶忘忧蛊,眼中的忧虑愈发浓重。当初炼制此蛊的秘罗古寨曾告诫过她,这蛊的效用并不稳定。

有的人服下之后,真如蛊名所言,将过去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直至生命终结,都未曾记起分毫;有的人服下不久,记忆便慢慢恢复;更有甚者,这蛊对其毫无作用。

应玉树会是这三者里的哪一类呢?

桌上的烛火猛地颤了颤,魏珂合起木匣将其小心收好,放回原处。她取出笔墨纸砚,继续写起之前没有完成的回信。

夏池国朝廷上下不择手段暗害应玉树,分其军功,夺其封号。应玉树死里逃生后会是何等心境,服下忘忧蛊后她究竟有没有恢复记忆?

肖将军到底是因为惜才,还是因为某种私心救下的应玉树?北延国的皇帝完颜和姃及其手下朝臣,都分别在此事中扮演了什麽角色……

她魏珂与十六年前战功赫赫的平北将军应玉树素无瓜葛,和北延征战沙场的安远将军也并不熟悉。她只是一个细作,北延帝王与臣子在朝堂上做出的决策也轮不到她来置喙。

这整件事里,唯一与她关联颇深的,偏偏是一直被众人忽视的无双。

十六年前的那桩旧事里有人得利,有人失意,可稚子无辜。无双从此失去母亲,十多年一直生活在杀母仇人的控制下,其中艰难唯有无双自己知道。

魏珂落笔时的遣词用句都在尽可能地安慰无双,她在外苦苦追寻母亲的下落,对无双而言,最好的情况便是应玉树服用了忘忧蛊,早已忘了夏池国的一切,至今仍未恢复记忆。

如此一来,无双便不必太过伤心,一切都是命运弄人,害得她们母子分离多年。

可还有一种情况:应玉树服用忘忧蛊后在一定时间内恢复了记忆,然而这麽多年过去,她从未回到夏池国找过无双,也没有派别人来过。

母亲在北延官拜国子监武师,广收学徒,不仅是成百上千人的师傅,还是北延太子完颜习的义母。亲生女儿在夏池国无依无靠,她的母亲却成了别人的母亲,照料并教导着别人的女儿。

应玉树在种种抉择下抛弃了无双,无论理由如何,这对无双来说实在太残忍。

魏珂将自己目前所知道的一切,以及心中所有的猜测,都详细地写进了信里。对于第二种残酷的猜测,她斟酌再三,措辞十分委婉。

【上述所言,皆为吾之臆测耳。无双不必尽信,亦万勿伤怀。今既已知令堂现于北延京都磐城之地,何弗亲往与之一会,以避误会之生?】

浓浓夜色里,魏珂目送着信鸽飞往北疆。她昂首望着夜空,心中默默祈祷着她的第二种猜测是错误的。

女儿生来爱母亲,无双那麽迫切地想要找到应玉树,她不希望无双对母亲的期待变成失望。

如雪般洁白的身影穿过京城墨色的夜空,一路往北。

沿途的山林,绿意渐渐退场。踏入太荒山脉,黄栌红似火,银杏灿若金,京城郁郁葱葱的翠绿,渐渐变成了北疆层林尽染的斑斓秋景。

信鸽带着京城的消息,迎着金秋九月的风,与纷纷飘落的枯叶一同飞进了东饶关的军营。

天刚破晓,雾气还未完全散去,军营里已经热闹起来。如今已是九月,天气没有之前那般炎热,大清早的还有些冻人。

习武排阵的校场里众兵士整齐列队,她们皆身着青衣长裤,手持兵器,安静地等在原地。一袭玄色劲装的冯争手持神凤枪,阔步走向校场。

秋风拂面,早起的神武军士兵被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见衣着单薄的冯争面色红润、精神抖擞,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晨光下闪烁。

她走到众人面前,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高声问道:“这时候正凉快,最适合操练,你们可都睡醒了?”

三个月前,神武军在北疆招募兵勇,因其打倒了为祸百姓的土皇帝桑进,又将境内鱼肉百姓的各大门阀世家逐一铲除。当地的百姓对神武军感恩戴德,纷纷响应招募。

经过初次筛选,神武军一共招进来八千余人。加上之前破衣卫的旧部,如今的神武军也算得上是一支颇具规模的万人军队。

七月初,神武军就开始训练招进来的第一批新兵。在这期间,冯争和应无双都搬进了军营,与所有士兵同吃同住。

通过一个月的严苛训练,冯争和应无双在霍刀的建议下,对新兵展开了第一轮考校,随后按照考校的结果将新兵分为不同的兵种。

八月则针对这些不同的兵种,由专门的将领负责训练,每日上午分开进行披甲操练,午后则集合起来,练习排兵布阵与队伍合作。

“醒了!”士兵们的回应整齐嘹亮。

秦河站在队伍里,面带敬佩地望着冯争。这两月来,冯争每日天不亮就起身,独自在校场里习武练枪。等到士兵们梳洗完毕,在校场集合到位后,她又顶着烈日开始练兵。

冯争听着众人足以震破天的叫喊声,满意地点点头,她振臂一呼:“好,现在开始操练!”

随着她一声令下,士兵们昂首挺胸,举起自己手中的兵器,她们的动作刚劲有力。不论是什麽兵种,武艺和体能都是根基,每日清晨的操练所有人都一同参与。

冯争穿梭于队伍之间,目光如炬,审视着每一个士兵的动作。若是有人练习不到位,她便会亲自上前,手柄手地纠正对方。

“神武军现有两支军队,一支在北疆,一支在边南。边南的神武军由燕将军统领,分为三营。八月初,神武三营击败数万叛军,成功拿下晋州。”

校场上,士兵们呼喝声此起彼伏,冯争声如洪钟,一字一句都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没有她的允许,众人也不敢贸然插话,只听冯争继续道:“边南有神武三营,北疆有神武六卫。明日开始进行第二轮考校,通过考校的人可以进入神武六卫。”

冯争立于校场之中,向众人宣布明日要进行第二轮考校的事情,应无双站在点将台上,手里拿着神武军新兵的名册。霍刀仍坐在轮椅上,陪在应无双身侧。

历经两月的淬炼,八千新兵褪去了稚嫩,她们的皮肤被晒得黝黑,眼神愈发坚定,如同一把被精心打磨的利刃,锋芒渐显。

“八月初的时候,燕淼带兵攻下晋州,当时的朝廷忙着平定内乱,无暇顾及晋州战乱。如今过去了一月,叛军被灭,神武军起义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入老男帝耳中。”

“不过,近日来老男帝一直被姒命大师的预言搅得夜不能寐,想来晋州的事情他也无心处理。照朝廷那群屪贼的软弱性子,得知神武军起义是为铲除叛军,大概率会先派人去晋州招安。若招安不成,才会再想办法出兵平叛。”

应无双目光如鹰隼般审视着这群新兵,“神武三营攻下晋州,我们也该扩大地盘了。霍姐姐,你觉得妫州如何?”

霍刀望着校场里动作整齐划一的新兵,不免觉得血热,她双手撑在轮椅上,费力地站起来。

应无双见状连忙伸手搀扶,道:“丹兮谷主的针法高超,连续两月施针,霍姐姐现在都能站起来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你就能正常走路了。”

霍刀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数,这些天在丹兮谷主的医治下,她的双腿逐渐恢复了知觉,但要完全好起来,哪有无双说得那麽快。

她回答无双之前的问题:“明日开始第二轮考校,选出神武六卫后需得尽快出兵攻打妫州,冬日行兵艰难,要赶在下雪之前占领妫州。”

“我知道。”应无双对此早有考量。

“无双,我来为霍刀复诊,顺便给你送一封信。”丹兮谷主飞奔而来,将一封信交到应无双手中,“京城来的信。”

第202章 我都站在你这边

应无双接过信,信封表面的“魏珂”二字映入眼帘,手指轻轻摩挲着信封,心脏莫名狂跳起来。

魏珂的回信终于到了。

丹兮谷主将信交到无双手中,转身扶着霍刀,帮她在轮椅上坐好。紧接着,利落地掀开霍刀的衣袍,检查起她双腿的情况。

“疼吗?”丹兮谷主用力地在霍刀大腿上捏了捏。

“还好,不是很疼。”霍刀配合地说出自己的感受,同时观察着应无双的神色,“无双,怎麽了?”

应无双像是被点了xue一般,手里紧紧攥着信,眼神发愣,似乎不打算拆开信封一探究竟。

“京城义妁堂里的医者送来的信,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应无双说着把信封收进怀里,对着点将台下的仆役招了招手。

“也该到谷主为霍姐姐施针的时候了,你送霍姐姐回去。”

仆役点头领命,丹兮谷主站起来走到霍刀身后,一边推着轮椅一边说道:“不急着施针,我送她回去,快到将军府的时候,我就拉着她走上一会儿,多走动有利于恢复。”

“好,多谢谷主。”应无双朝着丹兮谷主拱手行礼。

丹兮推着轮椅离开点将台,仆役跟在两人身后。

“谷主,烦请稍等片刻,我有话要和无双说。”霍刀行动不便,费力地侧过身子,想要开口喊应无双过来。

“行了,无双是故意支开我俩的。年轻人自己会拿主意,你只管养好自己的双腿就够了。”丹兮一把将霍刀歪过去的身子掰正,脚下的步子迈得越来越快。

没一会儿她们就走出了数百步,校场里的操练声极大,任霍刀再怎麽喊,应无双也难以听到。

霍刀无奈,只得作罢,抬起头和身后的丹兮谷主交谈:“无双方才的状态不对,我有点担心她。那封信到底是什麽来头?”

“我就是个医者,顺道过来送信,怎麽会知道信里写了什麽。”丹兮谷主见霍刀还不死心,急忙转移话题,“你这腿多年不用,肌肉都萎缩了,还是要多走动走动,待会儿施完针你随我去一趟药堂。”

“去那里做什麽?”霍刀好奇道。

“一个月前,边南的燕淼不是给咱们送来了一堆药方吗?我将那些药方稍微调整了一下,命北疆各大药铺尽快备好药方上所需的药材,全部送到军营的药堂里来。那些药材是专门用来缓解月事期间产生的疼痛之症的,其中一个方子经过我和两个徒儿的改良后,只要把合适的药材加在咱们使用的月事带里,就能直接起效用。”

神武军里上万将士都是女子,既是女子便避不开这月月都要来的月事。战场上打仗辛苦,若是来了月事,便会更加遭罪。

所幸现在还未开战,军营里无人受伤,她们这些军医暂时派不上用场,正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研制月事期间能缓解痛苦的药方。

霍刀闻言觉得甚是新奇:“直接将药材放入月事带里吗?”

“没错,我们精心调配了许久的药方,把所需药材晒干以后碾碎成粉,随后和草木灰等物一起放入月事带里。等到月事来了,战士们直接换上月事带,如此方便些。”

丹兮谷主推着霍刀穿过东饶关的街道,路上的行人认出丹兮谷主,都热情地朝她打招呼。

两月前,丹兮谷主带着圣医谷数十医师赶来北疆,在北疆各个城镇进行了长达七天的义诊,之后又在城中开药铺,广收学徒传授医术。

“月事带需每日换洗,这药材岂不是只能用一次?”霍刀心想,神武军数万将士,每人每月都要来月事,耗费的药材数量只怕是个天文数字。

“神武军三位将军有令,女子月事方面的钱绝不能省。”

丹兮谷主拍拍霍刀的肩膀,指向路边的潜光药铺,“这些天里,我手下的医师都在忙着把研磨好的药粉与草木灰混合在一起,然后用轻薄的纱布将药粉裹起来,缝制成一个长条状的小药包,届时神武军出征时,将士们只需背上足够的药包,月事来了,便将药包放进月事带里,一日一换即可。”

霍刀望向潜光药铺里忙碌的身影,眼中泛起泪光,说不清此时心里的感受是委屈还是感动。

多年前她作为破衣卫的校尉,跟着应玉树将军征战沙场,三千士兵均为女子,可从未有人在意过她们会来月事。

部分男军医只会医治受伤的士兵,寻常女子的月事疼痛,在他们看来忍忍就过去了,根本不值得浪费军营里珍贵的药材。

如今的神武军,不是曾经的破衣卫,她们不必经历破衣卫当年的痛苦。

“真好。”霍刀改了主意,“反正我这腿暂时也跑不动,不如待会儿施完针,我也去药铺里帮忙制作药包?”

“行啊,等进了潜光药铺,你这双手可别想闲着了。你就是后悔了也……跑不掉。”丹兮谷主盯着霍刀的腿打趣道。

霍刀被丹兮谷主逗笑,说道:“谷主未到北疆之前,冯争就和我提起过你,她说丹兮谷主凶神恶煞,只要病患不听话,就会拿针扎人,直到病患被扎得听话为止。因此,她反复叮嘱我一定要好好听谷主的医嘱。现在看来,冯争当时应该是在诓我,谷主医者仁心,一点儿也不凶。”

“她倒也没说错,若是让我碰上拿自己性命不当回事的病患,我一定会用针把她扎到清醒为止。”

丹兮谷主对冯争的初始印象不算很好,尤其是在知道她是狂鹤的侄儿后,对着姨侄俩的印象只剩下“爱找死”三个字。

秋日的太阳依旧螙辣,校场逐渐被阳光笼罩,众人都开始浑身燥热,冯争却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她挥挥手示意众人停下:“原地休息,一刻钟后,弩手、弓手去靶场,马军和骑兵去马场……最后,刀盾兵和奇兵留下。”

冯争照常将各大兵种的训练地点吩咐下去,等到了地方,会有专人在那里指导她们训练。

“是!”众人齐声道,随后有序散开,跑到阴凉处暂作休息。

冯争趁着这会儿空闲,跳上点将台,站在应无双身边:“谁送来的信,京城和晋州那边没事吧?”

应无双将手里的信件递给冯争,解释道:“京城暂时没有动作,燕淼带着神武三营在晋州整顿休息。按照我们的计划,接下来一段时间里燕淼等人都按兵不动,冬天不利于打仗,她们就待在晋州养精蓄锐。”

说话间,冯争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整封信的内容,她的眉头越蹙越紧,不可置信地将信件从头逐字逐句地再看了一遍。

“这……魏老板的猜测也未必准确。”

信中的两种猜测,对无双来说都算不上是什麽好结果。

无论那瓶忘忧 蛊的效用如何,当初参与这件事的什麽肖守谦将军、北延皇帝、朝臣等等,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她们都有自己的诸多考量。

但板上钉钉的事实就是应玉树在北延官拜国子监武师,而无双被抛弃了十六年。

十六年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却没有一个人来找过无双,知情的、不知情的都没在意过无双。

冯争朝着应无双投去担忧的目光,应无双此刻面无表情的样子,更让人放心不下。

“咱们派去北延的使者也该回来了,吴婆婆也在其中,她应该打探到了更准确的消息。你先别胡思乱想,等使者们回来,我们去问问吴婆婆。”

冯争拿着信,无声地叹了口气,“魏老板最后的提议也有几分道理,你可以亲自前往北延的京都磐城,与应玉树将军见一面,以免产生误会。”

应无双缓缓抬起头,眼神平静,说话语气毫无波澜:“我已经知道母亲的下落,这便够了。听说完颜习两月前就从边南动身赶回北延,你觉得完颜习会顺道来见见我们吗?”

听起来,应无双并不打算去北延查找母亲。冯争还想说些什麽,应无双突然毫无征兆地提起完颜习。

“若是顺道的话,应该是会来一趟的。”冯争握着信的右手颤了颤。

北延太子完颜习认应玉树为义母,可应玉树是无双的亲生母亲。

数月前,冯争在京城与完颜习义结金兰,以姐妹相称。虽只有数面之缘,可两人性情相和,十分投缘,冯争对这位义姐的确颇有好感。

后来在全州再次相遇,完颜习顺道来了河西客栈却不是来见她这位义妹,而是要和素未谋面的应无双交个朋友。两人在房中密谈许久,不让她靠近。

如今真相明了,想来当时两人在客栈里交谈许久,并非为了交友这麽简单。

“我和完颜习是结拜姐妹……”

若完颜习真是应玉树将军的义子,那她和无双论起姐妹来,倒是比自己这个结拜而来的姐妹更亲。

冯争刚开口说了半句话,便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她和完颜习结拜是你情我愿之事,可对无双来说,她未必想要这个多出来的姐姐。

“无双,不论你想做什麽,我都站在你这边。”冯争随手柄信塞进腰封里卡住,伸手握住无双的手。

应无双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道:“完颜习与我之间是私事,我会处理好的,绝不会影响大局。”

冯争知道应无双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影响神武军和北延的关系,她们已经派出使者,打算和北延结盟,两方交好是大势所趋,北延也没有理由拒绝。

更何况,应无双从未隐瞒自己是应玉树女儿的身份,北延想必早就知道,她们国子监武师的女儿如今是起义军的首领之一。

北延说不定会利用这层关系做些什麽?

冯争把自己的推测告诉应无双,语气认真:“你不去北延找应玉树将军,说不定她会先来见你。”

“我要的就是让她主动来找我。”

自从得知应玉树在磐城之后,应无双就不打算继续找下去了。

她利用应玉树女儿的身份重整破衣卫,又利用应玉树的死因讨伐朝廷。对她和神武军而言,应玉树一直保持着“死人”的身份,最为有利。

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至于北延会不会利用她们的母子关系做些什麽,她暂且不知。但她肯定要利用这层关系,和母亲的义子完颜习好好地见上一面。

“你一手的汗,快松开。”应无双想抽出自己的手,没料到冯争握得那麽紧,她一时没能挣脱开。

冯争松开手,故意将手放在应无双的衣服上蹭了蹭,佯怒道:“好啊,你还慊弃上我了?”

“我没有。”应无双往后退一步,敏捷地躲开冯争的魔掌。

“那你躲什麽?”

冯争追上去和应无双切磋起轻功,校场里尚未离开的士兵瞬间围拢过来,大声为两人叫好。

第203章 “我要进亲兵卫!”

“明日开始第二轮考校,要是我能通过考校,被骆都尉选中进入她的嫖姚卫就好了。”

“那你可得鼓足十二分精神,好好准备。我听说骆都尉的嫖姚卫可是被划分为神武六卫的第一卫,入选的新兵往后可都是亲兵待遇。”

众所周知,亲兵待遇远超普通士兵。装备上,她们手持利刃、身披精甲,皆为军中精品。夥食也比普通士兵更好,居住的营帐也更宽敞舒适。

尤其是军饷与封赏方面,亲兵军饷丰厚,立功后就能收获大量的金银和良田。作为将领心腹,她们承担重任,回报也更优厚。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进入亲兵卫是晋升的捷径,能更多地接触军中高层,凭借出色的表现获得提拔。

试问谁会不想进入亲兵卫呢?

“亲兵待遇固然好,可也得有本事进得去才行。神武六卫里的前三卫皆为亲兵卫,分别是骆兰英骆都尉的第一嫖姚卫、葛曦葛都尉的第二长风卫,还有沐川沐都尉的第三虎贲卫。”

“想要进入亲兵卫,得精通射术、骑术、枪法、刀法等等。也就是说,明日一早开始的所有考校,你都得拿到甲等,才有可能被三位都尉选中。”

晨练已经结束,士兵们三个一群、两个一夥,朝着生火造饭的地方走去。

冯争早晨提到的神武六卫已然成了众人口中绕不开的话题,温执心不在焉地听着好友们的谈论。

“秦河,你怎麽知道得这麽清楚?”郭寿一把揽住秦河的肩膀,满脸好奇,“你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这麽详细?”

“这还不简单,直接问骆都尉不就好了。”秦河朝左前方努了努嘴,示意大家看过去。

众人纷纷侧目,只见手执长剑的骆兰英,正与赤裸着臂膀的沐川并肩而行。她俩身姿挺拔,步伐矫健,明明从未上过战场,却浑身散发着一种久经沙场的勇武之气。

秦河指着两人的背影:“喏,第一嫖姚卫和第三虎贲卫的都尉都在那,她们好说话的很。”

“呵呵,也就你觉得她俩好说话了。”郭寿说出了周围几人的心声。

数月前,神武军在北疆招募新兵,秦河和郭寿算是第一批入伍的新兵。

当时的应无双和冯争在北疆各县大刀阔斧地推行改革,将各大门阀世家连根拔起。正赶上用人之际,练兵之事便没有急着开展。

说是招募新兵,倒更像是抓劳力,抓一个算一个,统统塞进神武军里。由破衣卫的旧部带着,前往各县收拾那些不愿臣服神武军的旧势力。

新兵们暂且过了一段舒服畅快的日子。

后来,冯将军用盟主令招来的江湖侠士们到了,她们的舒服日子也跟着到头了。

郭寿至今还记得那群江湖侠士入城时的场景。号称齐山剑派首徒的骆兰英,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走在最前头,身后是浩浩荡荡的数百人队伍。

这数百人里,一半来自江湖上声名赫赫的齐山剑派、神拳派和峨眉派,另一半则是骆兰英在前往北疆的途中,招募来的志同道合之士。

骆兰英奉武林盟主明笑天之命,率三大门派精锐赶赴北疆支持神武军。

沿途路上遇见的武林侠士们知道了她们的来意,又听骆兰英等人说,神武军起义是为废旧制、换新天,便纷纷加入北上的队伍,愿为神武军换新天出一份力量。

这些只在话本和说书人口中出现过的江湖侠客,就这麽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

曾经在江湖武林中潇洒自由的侠士,如今却成了被严明军纪束缚的将士。

郭寿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已经是武功高强的侠士,她会舍得抛弃自由和江湖名望,来军营里做个籍籍无名的小兵吗?

就在当天,江湖侠士们被安排登记入伍,第二日就和众多新兵一同训练。在校场上与江湖人过招的时候,郭寿就理解这群江湖人为什麽舍得那麽多来参军了。

她们习武多年,根基打得极为牢固,进了军营根本无需从最底层的小兵做起。就算是武艺最差的,也至少能谋个管理五十人的队正当当。

果不其然,第一轮考校结束后,成绩格外优异的江湖新兵就被作为副将的武瑾、武瑜带走了。

没过几天,她们就带着崭新的官职头衔出现在校场里,摇身一变,成了训练她们这些人的将领。

其中,沐川沐都尉负责体格训练,骆兰英骆都尉负责排兵布阵的操练。

起初,大家看她们两个年轻,以为她们好说话,还把两人当做之前一起训练时的战友,幻想着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偷摸躲个懒。结果第一天就被两人训得老老实实,累得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半个月下来,众人逐渐摸清新上任的几位都尉分别是什麽脾性了。

骆兰英和沐川,这两位都尉是出了名的铁面无情,就算面对自己门下的亲师妹,也丝毫不会留情。日常训练里,一旦师妹们出现差错,两人便会毫不客气,声色俱厉地斥责,惩罚她们加练到半夜。

所以,别说和她们聊天,军营里就没几个人敢和她们对视。生怕一个眼神交汇,就让两位都尉发现自己练习不到位,然后被抓去加练。

郭寿就在两人手下挨过不少训,她不是天赋异禀的秦河,得不到诸位都尉的青睐,哪敢上去和都尉打探消息。

“我怎麽就偏偏在骆都尉和沐都尉手下训练,要是在杨都尉手下多好。我听隔壁校场的人说,杨都尉可好相处了。”

郭寿提起隔壁校场里负责训练新兵的杨尽欢杨都尉,叹息自己命苦,没能分到杨都尉的新兵营里。

秦河笑着打趣她:“杨都尉是好说话,可跟她一起练兵的是冯将军。啧啧,隔壁校场里光是被冯将军骂哭的就有这麽多人呢。”

秦河比了个数字,郭寿仔细想了想,和隔壁校场那位舌头比枪尖还利的冯将军相比,还是冷脸都尉更好应付一点。

一直魂不守舍的温执突然开口:“隔壁校场里的人都是第一轮考校中成绩为甲等的新兵,由杨都尉和冯将军亲自教授她们妙真梨花枪。学了天下第一的枪法,她们就算不参加考校也能直接进入亲兵卫。”

“我在第一轮考校就成绩不佳,明日的考校只怕是比不过隔壁校场那些人的,也进不了亲兵卫了。”

温执的情绪越发低落,平时总被两位都尉加训的郭寿也被她这番话影响,开始焦虑起来。

“你从哪听来的消息,半真半假的?隔壁校场里的确有一部分人是在上次考校中拿了甲等的新兵,也有一部分没拿甲等,但在枪法上格外有天赋的新兵被选了进去。她们被选中学习妙真梨花枪,只能说明她们枪法厉害,未必就能样样精通进入亲兵营,说不定是专门冲锋的长枪兵呢。”

秦河赶忙解释道,接着又说,“而且神武军有六卫,前三卫各招一千人,后三卫各招两千人。就算进不了亲兵卫,后三卫也不差啊。”

秦河的体术和骑术还算不错,可射术欠佳,枪法剑法也不太擅长。她心里明白自己进不了亲兵卫,但要是能以优异的成绩进入后三卫,最低也能从管理五人的伍长做起。

郭寿闻言认同地点点头,脸色好了许多。

然而温执并未被秦河的话安慰到,她不甘心地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正在大声说话的桑进,秦河和郭寿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就拿个甲等,对我来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考校结束后,我桑进肯定会被选中进入亲兵卫。” 桑进一脸自信,声音洪亮。

“要是三个都尉都抢着要你怎麽办?桑姐,你会选哪一个?”旁边有人笑着问道。

“这还用选?当然是沐都尉的虎贲卫!”桑进毫不犹豫地回答。

新上任的众位都尉里,她唯一打心底里佩服的只有沐川一人。

那群江湖人初入军营时,站在人群里的沐川最为显眼。她生得河目海口、虎体熊腰,只需看一眼便知她是位了不得的壮士。

后来经过一番接触,桑进发现沐川也确实对得起她那副体格,简直是力拔山兮气盖世。

在桑进看来,刀剑功夫再好,手上力气不行那也白搭。因此,她至今都不肯承认胜过她的应无双和冯争有真本事。

只有输在沐川这样的铁拳下,才能叫她心服口服,就像当年输给应玉树将军一样。

“桑进是老兵,若不是以前犯了错,也不至于和我们一起从新兵开始重新训练。温执,你别和她比。”

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吃饭的地方,秦河拿起热乎的饼子递给温执,惊喜地发现今天的汤里有肉,赶忙拿起碗,让炊卒给她盛得满满当当。

温执默默收回视线,咬了一口饼子,却只觉味同嚼蜡。

她绝不能输给桑进。桑进能进亲兵卫,那她也一定要进,而且还要比桑进考得更好!

“我要进亲兵卫!”温执用力地嚼了一口饼子,眼神坚定。

秦河、郭寿与温执相识两月,对温执和桑进之间的恩怨有所了解。温执姐姐的死,桑进脱不开关系,但要直接将这条命算在桑进头上,似乎也有点无理。

虽说这是温执的家事,外人不必插手。但温执是她俩的朋友,要是她们大公无私地帮理不帮亲,那不就等于站在桑进那边了嘛。

郭寿夹起一块肉喂到温执嘴边:“桑进年纪大了,哪比得过你这年轻力壮的身子骨。多吃点肉,明天考校好好发挥,凭你的资质,进入亲兵卫不是没可能。”

“郭寿这话说得在理,我和她有长板也有短板,短板一时半会儿补不起来。但你不一样,日常训练的时候骆都尉和沐都尉就经常夸你,明日你只要拼尽全力,定能拿个好成绩进入亲兵卫。等进了亲兵卫,你好好表现,赶在桑进之前当上将领,到时候怎麽收拾桑进还不都是你说了算。”

温执在第一次考校里表现不佳,于是在这两个月里拼命加练。军营里起得第一早的人是冯将军,那第二早的就是温执了。

温执的这些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进亲兵卫对她来说,还真不是什麽难事。怕就怕她被桑进影响,太执着于胜过桑进,反而坏了事。

秦河将手搭在温执肩上,劝她把桑进的事情先放在一边,等到入了亲兵卫之后再做考虑。

“我明白。”温执在第一次考校中失利就是因为太在意桑进了,忍不住和桑进取得的每一项成绩进行对比。

结果本末倒置,既没能比过桑进,也没拿到自己应有的成绩。

说完,温执忍不住再次看向桑进。

桑进刚喝完肉汤,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敏锐地抬眼,和来不及收回视线的温执四目相对。

“怎麽还把我当仇家,真是个麻烦。”桑进小声嘀咕,不悦地冲着温执挑了下眉,“看什麽看?”

温执将此视为挑衅,恶狠狠地剜了一眼桑进,随后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喝汤。

第204章 神箭手亲自教你,学不学?

午夜时分,空中形似蛾眉的一轮弯月藏在云雾之后。

温执随着众人一同返回营帐,准备休息。为了迎接明日至关重要的考校,校场中的多数新兵皆比平常多练了整整一个时辰。

若不是夥卒催得紧,扬言再晚些便没饭吃了,想来大家还会不知疲倦地继续操练下去。

众人一回到营帐,刚躺下,疲惫的身子一沾床榻就睡着了。

四周逐渐安静下来,郭寿发出的鼾声便显得格外刺耳。好在这鼾声很规律,习惯之后也就不觉得吵了。

温执在床上翻来覆去,怎麽也睡不着。她满脑子都是晌午吃饭时,桑进冲着她那充满挑衅意味的笑容。

“唉。”温执挺身坐起,利索地穿好衣裳,带着弓箭轻手轻脚地走出营帐。

明日要进行第二轮考校,为此焦虑得难以入眠的不止温执一人。

前往靶场的路上,温执遇见了许多因为睡不着觉,干脆跑到校场里主动加练的新兵。有背着沙包围着校场跑圈的,有举着石锁锻炼上肢的,也有和人约着一起练习矛与盾攻防之术的……

温执的对战经验不足,本想拉着秦河、郭寿一起在夜间继续练习,但她们两人觉得休息更重要。唯有睡好了,明日才有充足的精神进行考校。

她们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她实在睡不着,与其在床上躺着干瞪眼,不如来校场里加练更让她安心。

明日考校的项目不多,按照两位将军预先排定的次序,先从体术与射术开始。

对温执而言,体术没什麽可担心的。体能和力气在短时间内是提不上去的,明日只要正常发挥即可。射术才是她心里迈不过去的坎。

听说桑进以前在破衣卫的时候,就是矢无虚发的神箭手。第一轮考校中,她也确实取得了十矢十中的甲等成绩。

桑进的甲等成绩如此令人瞩目,温执感觉自己似乎被一层阴影笼罩,怎麽也无法挣脱逃离。她看不清箭靶,拉不动弓弦,瞄不准靶心。

靶场之中,人影寥寥。

夜里光线黯淡,周遭既无篝火驱散黑暗,亦无灯烛照明。唯有那一轮被云雾遮挡的弯月,勉强提供些许光亮,但仍然难以视物。

因而,大多夜视能力不佳的人,是不会在夜里来靶场练习射术的。有这时间还不如去打磨其它几项能够临阵磨枪、快速提升的技艺。

温执的夜视能力就是一般人的水平,这种情况下她也看不清周遭的环境,但她必须来靶场练习射术。她不能重蹈覆辙,不能再现第一轮考校时十发九不中的失误。

借着微弱的月光,温执找到了一个箭靶,她稳步走到箭靶的正对面,身姿笔挺地站定在百步之外。

她深吸一口气,挽弓搭箭,手臂发力,缓缓拉开重约一石的弓弦。

“咻!”

离弦之箭划破夜空,刺向正前方的箭靶。

温执并未听到箭矢刺入靶心的声音,她心里一沉,快步朝着箭靶奔去。

“难不成射偏了?”温执自言自语,凑在箭靶前大眼一扫,根本没看见自己射出去的箭矢。

她绕着箭靶周围数十步的范围,仔细搜索起来。终于,在箭靶西北方向不远处的地方找到了那支箭矢。

温执重新回到射箭的起始位置,再度拉开弓弦。黑夜吞噬了一切光亮,她只能隐约看清墨色里那一点红色靶心。

这次,应该能射中靶心吧?

松开弓弦的刹那,温执迅速放下长弓,紧盯着远处的红心。这一回,依旧没能听见箭矢刺入箭靶的动静。

此时,空中云雾散去,一缕月光洒下来,她看清了场中的箭靶,以及箭靶旁边单手握住箭矢的桑进。

两人相隔距离甚远,温执看不清桑进脸上的神情。不过不用看也知道,此刻的桑进必定是满脸嘲讽,笑她射术不精。

毕竟,她射出去的箭矢,正实实在在地握在桑进的手中。

温执毫不犹豫地抬起长弓,从身旁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矢。

两月前,她们用来练习射术的箭矢还用厚厚的麻布包裹着,以防在训练过程中不慎伤到自己人。

如今两月过去,已经没人会再犯那种低级错误。箭矢上的麻布都被拆了下来,被磨得极其锋利的箭头在月色下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握弓——搭箭——开弓——满彀——撒放——收势。

成千上万次的练习让温执形成了肌肉记忆,每一个动作皆凭本能准确完成。当箭头稳稳对准箭靶旁的桑进时,一个念头如乍现的火星在温执脑海中闪过。

这次,她一定能射中。

“咻!”

箭矢向着桑进与靶心的方向疾射而去,桑进见状并未慌乱,直视着朝她而来的箭矢。

呜呜的风声在耳边响起,箭矢擦着她的发丝飞过,“噗” 的一声,稳稳地扎进了靶心。

箭中靶心,温执心中喜悦,却也有些失望。桑进竟然毫不躲闪,就不怕自己的脑袋被一箭射穿吗?

桑进拔下箭靶上的箭矢,朝着她的方向走来。柔柔的月色映照在桑进脸上,让她看上去没有白天那般令人可恨了。

“不是想杀我吗?脑袋和靶心都分不清楚?”

“战时私斗,一律斩首。”

在神武军中,温执首先将自己视为神武军的将士,其次才是温越的妹妹,她和桑进的私仇排在军纪之后。

她静立在原地,等到桑进来到她面前,朝对方伸出手。

射出去的箭矢回到手中,温执再次搭箭瞄准靶心,继续道:“我会和我姐姐温越一样,与你进行一场光明正大的比试。不同的是,我会赢过你。”

“赢我?我记得新兵的第一轮考校,你只是看见我的好成绩就方寸大乱,发挥失常。如果你一直是这种心态,一辈子都打不赢我。”

桑进话音刚落,温执手中的箭便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那箭连箭靶的边缘都未触及,便无力地坠落在地。

温执紧绷着脸,脑海中熄灭的火星重新燃起,她抽出一支新的箭矢搭在弓上。正要拉开弓弦,桑进的手搭在她手上。

“桑进!”温执惊呼一声。

“神箭手亲自教你射箭,你学还是不学?”

温执闭上嘴,她倒要看看桑进能教她些什麽。

桑进手柄手地调整温执的姿势,说道:“身端体直,用力平和。勿缩颈、勿露臂、勿弯腰、勿前探、勿后仰、勿挺胸。”

温执的身体僵硬得如同木偶,桑进掰一下她便动一下。等到桑进为她摆好姿势,温执默默记下此时的状态。

一双手盖在自己的手上,桑进带着她拉开弓弦,脑后传来桑进的声音:“你这张弓不过一石之力,要知道你姐当年在军中,可是能轻松拉开三石强弓的破衣卫精锐。”

温执第一次从桑进口中听到有关姐姐的事情,她问道:“你不是和我姐姐不熟吗,怎麽知道这个?”

“我向旁人打听来的。” 桑进轻描淡写地说道。

由桑进带着拉开弓弦,温执这才意识到自己和桑进之间差距多大,她头一次觉得拉弓是如此轻松的事情。

自然地松开后手,箭矢飞出,毫无意外地刺入靶心。

桑进教了一遍就退至旁边,让温执自己找感觉继续练习。

温执一边搭箭一边问道:“除了这个,你还问到什麽了?”

“问的可多了,你姐爱吃什麽爱喝什麽,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桑进专门花时间找到以前和温越在一队的破衣卫旧部,从她们口中了解温越的为人。

“你姐为人热心善良,喜欢小动物,军队里战死一匹马她都要难过好久……”桑进缓缓说道。

在往日战友们的描述中,温越的形象愈发完整、鲜活起来。记忆里为了北疆百姓,孤身一人进入桑宅与她比试的那个身影也变得更加清晰。

难怪温执对自己恨之入骨,像温越这般心怀苍生之人,对自己的妹妹必定也是关怀备至。

温执警惕地盯着桑进:“活着的时候不见你对她好点,死了反倒关心起来了?”

桑进理所当然地回道:“还不是因为你!你非要把温越的死扣在我头上,认为是我害你失去了姐姐。那就算我欠你一个姐姐,我赔你一个行不?”

“你怎麽赔?”

人死不能复生,桑进简直就是在拿她当三岁小孩子哄。

“看着我,来,叫姐。”桑进一本正经道。

咯嘣——

温执握紧拳头发出一声脆响。

“我不是拿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桑进急忙解释,“我承认,你姐的死与我确实有一定关联,但绝没到要用命来偿还的地步。以后,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姐姐,我也把你当作亲妹妹,我拿自己赔给你,咋样?”

温执冷着脸:“滚。”

桑进就知道会是如此结果,继续劝道:“姐是认真的,以后不论是在军营里,还是在战场上,姐都罩着你。”

“我不需要。”温执别过脸不想和桑进对话。

她背起长弓,默不作声地走到箭靶旁,拔下自己方才射出的箭矢。

经过桑进教导后,她又陆陆续续射出了七箭,有五箭都正中靶心,还有两箭在靶心附近,这个成绩比起她之前的水准要高出不少。

看来,桑进这个神箭手的名号倒是不虚,不仅自己箭术精湛,教导她人也是一把好手。

桑进没有追过来,远远地朝她喊道:“干什麽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你姐要是还活着,肯定也不希望你背负仇恨活得如此痛苦。”

“你就是怕死,想除掉我这个潜在威胁罢了。少假惺惺地装作对我好,鬼才信你。”温执看破还说破。

“这话说的好像你不怕死一样。要不是现在被收编了,我才不用这麽迂回的法子呢。”

人已走远,桑进说的话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第205章 废简单,换才难

东饶关,将军府门前

“将军怎麽这麽晚才回来?”守门的侍卫快步走下台阶,动作娴熟地从冯争手中接过缰绳。

冯争抬手摸了摸雷驹头上的鬃毛,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回道:“明日就是新兵的第二轮考校,不少人紧张得睡不着,夜里还在加练。我绕着校场巡视了一圈,赶在寅时之前将她们都劝回去休息了。”

“原是如此,将军有心了。”侍卫说罢,牵着雷驹前往马厩。

冯争踏入府门时向另外两名侍卫颔首示意,而后脚步匆匆,直奔向应无双的书房。

已是五更天,整个将军府就只有应无双的院子里灯火通明。

院子里的仆役见冯争进来并不感到意外,府中众人皆知冯将军和应将军情谊深厚,亲如姐妹,彼此之间毫无慊隙。

无论应无双在书房中忙碌何事,冯争皆可不经通传,径直入内。

“就知道你还没睡。”冯争推门而入,目光锁定坐在书案后的应无双,以及她身旁奋笔疾书的银竹。

自攻下北疆的这数月以来,境内所有县乡的公务都堆在了应无双身上。

人口户籍、赋税征收、田产地契、商户经营、府衙公案等繁杂事务,皆需应无双一一过目,而后重新妥当安排下去。

起初,神武军招募令刚发下去,前来将军府应招的人寥寥无几,廖山长也还没有带着燃犀书院里的一众学子赶到北疆。

应无双身边可用之人屈指可数,绝大部分公务都压在她一人肩头。

各县呈上来的簿册,林林总总加起来至少有上万本。在那段时日里,应无双常常彻夜不眠,只为查阅这些簿册,最忙的时候连吃饭都顾不上。

冯争也想尽己所能为应无双分担一二,然而那些公务内容大多晦涩难懂,她从小就不爱看这些东西。纵使现在的脑海里有许多新奇知识,却也根本派不上用场。

每次遇到困惑的地方,还要向应无双请教,如此一来,反倒拖累了应无双的办事进度。

好在随着时间推移,前来应募的有才之士日益增多,廖山长也如及时雨一般赶到了将军府。至此,应无双肩头的重担这才稍稍减轻了些许。

尤其是银竹和吴婆婆到来之后,应无双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有以前的老熟人帮衬,三人默契合作,一同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繁杂公务,越发显得得心应手。

之前应无双一天只能睡两个时辰,如今有了得力帮手,能比以前多睡半个时辰了。

“冯将军。” 银竹抬起头恭敬地向冯争问了声好,随即便又迅速低下头,继续埋头处理手中的政务。

冯争走到书案旁,惊讶地看着应无双手边那堆足有三寸高的书堆:“我记得昨天来的时候,放在你书房里的簿册堆起来比我人还高。这才过去一天功夫,你就处理完了一大半,只剩这麽点了?”

应无双手持朱笔,在书页上勾了个圈,然后将簿册递给银竹:“子台县的田地数量有问题,一定有隐户、隐田没有查出来,让庄县令带着府兵挨家挨户地查清楚,绝不能有漏网之鱼。”

“天一亮我就把此事交代下去。”银竹答应,将册子收好。

“大部分麻烦棘手的事务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现在剩下的不过是些细微琐碎的杂事,处理起来自然要快上许多。”

应无双一边给自己揉肩一边回答冯争的疑问。

冯争搬来椅子在应无双和银竹的对面坐下,伸手抱起一摞簿册放在自己面前,正挑选着这堆簿册里有哪本是自己能够看得明白的。

“在北疆做生意的各大商号都登记在这本册子里,你看看吧。”

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册出现在眼前,冯争心中疑惑,却还是接过册子开始翻看:“你是知道我不爱看这些的,那些做生意的总喜欢做假账,一家商户至少有两本账簿,我可看不明白。”

应无双搬开冯争面前小山高的书堆,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桑进掌管北疆的这些年里,这些商号背靠叶家这座大山在北疆赚得盆满钵满。如今北疆换了神武军做主,叶家都被我们连根拔起,也该顺势将这些商号彻查一番,把某些不干净的统统抄干净。他们腾出来的位置,正好可以留给我们的人。”

在全州的时候,应无双和长乐坊的陆怀做了一个交易。她答应陆怀会将叶家名下的产业尽数交予长乐坊,但北疆其余的产业,都还牢牢掌控在神武军手中。

凡事都有轻重缓急之分,这三月里神武军以更换各县官员为首要任务,铲除当地士绅豪族次之,至于把握着北疆百姓经济命脉的商户,只能暂且排在最后。

现在可算是腾出时间来整顿北疆的市肆商户了。

肥水自然不流外人田,这钱,当然是留给自己人赚最为合适。

“我们的人?”冯争理所当然地想到自己 远在京城的流筝姨母,还有已经许久不曾联系的妹妹听晚。

她看着簿册里的各大商号,有几个商号的名字很是眼熟,这些名字也都被应无双用朱笔圈了出来。

“这些圈出来的商号有问题吗?”冯争问道。

应无双指着簿册上的商号名字,解释道:“千宏裕、瑞锦堂、万宝斋、聚贤楼这些都是姚清手底下的商号,其中千宏裕是最大的商号,米粮、绸缎、钱庄等诸多领域均有涉足。”

“在我们确定起义,改桑宅为神武将军府的第一天,这些商号的老板就上门来找过我。也多亏她们一直稳定着北疆的物价,我们才能那麽顺利地铲除各地的豪强士族。”

这事冯争也知道,当时应无双和她提了一嘴。因她对此不感兴趣,便没有细问。

“她们想要什麽?”

姚清手下的商人怎会平白无故地帮助她们,必然是有利可图。

“互惠互利的事情,她们帮我们稳定物价,以防粮价飙升引发百姓骚乱。我们把这些商号处理掉,让她们的人来填上这个空缺,赚走这笔钱。”

应无双将簿册翻到下一页,示意冯争认真观阅。

“从这里到这里都划给了姚清的商号,剩下的商业经营留给你姨母和妹妹,你看如何?”

听完这句,冯争终于明白应无双为何突然和她提起这些事情。

很早之前她们就分工明确,北疆各县的政务交由应无双处理,神武军的募兵、练兵以及作战安排皆由冯争定夺,其余杂事则共同商议。

北疆产业的商号该怎麽分,这其实根本不用过问冯争的意见。只是应无双知道冯争家里的姨母和妹妹也是做生意的,总该把好的商业经营权留给自己人。

只是最好的已经被姚清的手下拿走了,应无双怕冯争不满意,才说了这麽多。

“我看呐,应将军实在是太辛苦了。”冯争合上簿册,单手撑在书案上轻轻一跃翻到应无双身后,力道适中地为应无双捏肩捶背。

她今日在军营里跑了一天,应无双就在书房里坐了一天,骨头怕是都坐僵了。

“你安排的很好,我没什麽意见,还得多谢你惦记着我的家人。可我姨母不愿离京,妹妹又许久没给我写过书信,我也不知道她们怎麽想的,是否有余力来北疆做生意?待我写信问过她们,再向你回话吧。”

冯争捏得很是到位,应无双感到一阵放松,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笃——笃——笃

门外的仆役轻声提醒道:“将军,一刻钟后便到卯时了,是否准备沐浴休息?”

应无双睁开双眼,稍作思忖。新兵的第二轮考校是在辰时开始,现在距离辰时还有一个时辰左右。从将军府出发赶到军营也要小半个时辰,睡是不必睡了。

应无双还没开口,银竹便心领神会地吩咐下去:“准备热水,将军洗漱换装后径直前往军营。”

“是。”仆役应声,匆匆离开。

“走吧,你也要去换身衣服。”

应无双和冯争作为神武军的将军,自然不能缺席新兵的考校选拔。这麽重要的场合,也应当换上军装甲胄,精神奕奕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两人一同离开书房,此时的空中还是一片漆黑,漫天繁星闪烁着光芒。

应无双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冯争也忍不住跟着打起哈欠,她抹了把脸让自己清醒起来。

“我原以为打仗是件简单的事情,没想到打完仗还有这麽多麻烦事。民生、赋税、粮食乱七八糟的一大堆,还好当初把你从京城里带了出来,不然我就是打下了哪个城池,也守不住。”

“单论造反起义的话,确实不该这麽麻烦的。”

应无双和冯争并肩前行,“若是我们和古往今来那些造反的人一样,大可以在攻占北疆之后,直接沿用当地的男官,也不必费尽心思地铲除当地的世家大族,想办法和他们达成合作即可。男人们惯用的手段无非是结个亲家,认个义父,这并不是什麽高深的计谋,我们也可以用。”

“可这样打下来的天下有何意思?不还是那群男人作威作福的旧王朝?”冯争冷哼一声。

“是啊,废旧制,换新天,废简单,换才难。现在累一点,以后就轻松了。”

冯争的院子就在应无双隔壁,应无双把人送到院门前就停了下来。

“对了,桑进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冯争差点忘了这事,都走出去好几步了,又转过身来问道。

应无双垂下眼眸,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审慎:“还需观察一段时日。这麽早就任命桑进为第六卫的都尉,我怕她得意忘形。”

第206章 第二轮考校

*

辰时,天已大亮。

暮秋的寒风卷起军营里的落叶,肆意地穿梭在营帐之间,空中的军旗猎猎作响。

军营里的士卒皆已醒来,她们穿着统一的青衫长裤,整齐地列队于点将台前。

寒风拂面,她们却丝毫不觉得冷,即将到来的考校让她们激动得浑身发热,炽热的情绪似乎要将这深秋的寒意驱散殆尽。

点将台上的将领一个比一个年轻,为首的两人着劲装,披银甲,威风凛凛。武瑾、武瑜两位副将立在两人身旁,身后是前不久新上任的都尉们。

新兵们进入神武军训练了整整两月,台上的将领早就认全了。

神武军的两位大将军,冯争和应无双。虽说都是将军,但众人也能看得出两位将军一文一武,各司其职,相得益彰。

武瑾、武瑜两位副将掌管军营里所有庶务,事无巨细,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而各位都尉,分别负责一个校场的新兵训练,日后也将成为神武六卫的得力将领。

诸位将领没有过多废话,确定各营的人全部到齐后,便由冯将军宣布考校开始。

新兵们有序地散开,军营里一共设置了数十个考校的地点,都尉们早已将各个校场新兵的考校顺序安排了下去,众人只需及时前往考校的地方排队即可。

“不对呀,我都数了好几遍了。”

秦河跟着郭寿、温执往考核体术的地点走去,满脸疑惑地说出自己的发现,“台上只有五个都尉,还有一个都尉去哪儿了呢?”

第一卫嫖姚卫的都尉是骆兰英,第二卫长风卫的都尉是葛曦,第三卫虎贲卫的都尉是沐川,第四卫铁骑卫的都尉是闻人云,第五卫金戈卫的都尉是杨尽欢,第六卫霆霓卫的都尉并未现身。

秦河摆着指头数数,之前向骆都尉打探消息的时候,她只顾着问亲兵卫了,这第六卫的都尉是谁她还真不清楚。

“咱们三个里头,就属你最擅长打听消息了。你都不知道的事儿,我俩怎麽可能清楚。” 郭寿头也不回地应道。

到了排队的地方,她便迫不及待地提前活动起筋骨,盼着待会儿考核时,自己能比平日里多举几下石锁。

温执也不关心少了的都尉在哪里,今日的两项考核,她必须都拿到甲等。

秦河见两人都不感兴趣,只好将此事暂抛脑后。

进行考核的地方十分热闹,负责监考的老兵会提示新兵们举石锁的技巧,让众人在进行考核之前将四肢活动开,避免受伤。

录事参军则一脸严肃,不苟言笑,认真地记录着众人的成绩,她冷漠的神情就像一堵无形的墙,令某些试图套近乎的新兵望而却步。

在队伍里等候考核的新兵们,一个个既紧张又期待。一边担心待会儿自己的表现,一边目不转睛地观看正在考核的新兵的表现。

看见拿了甲等的新兵,她们会为其鼓掌喝彩。碰到不小心失误,导致成绩不佳的新兵,她们则会安慰对方几句,并在心中告诫自己可不能犯相同的错误。

早早通过考校的新兵最轻松惬意,就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凑热闹。

三人中,温执是第一个进行考核的,一鼓作气举起石锁拿到甲等成绩后,她就退到旁边环顾四周,搜索桑进的身影。

直到郭寿和秦河都考核结束,温执也没在人群中看到桑进。

“在看什麽呢?” 郭寿也顺利拿到了体术的甲等成绩,紧张的心情得到极大缓解,说话的语调都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愉快和轻松。

温执回道:“没事。”

“姐妹们,听我说!”秦河冷不丁从后面猛扑过来,双手分别搭在温执和郭寿肩膀上,两只手将三人紧紧拢在一起。

“我刚打听到两位将军已经从杨都尉的校场离开了,现在正往骆都尉的靶场里去。咱们就去骆都尉那里考射术,要是表现得好,说不定能被两位将军直接选入亲兵卫呢!”

好在温执和郭寿经过这段时间在军营的艰苦历练,身体素质早已今非昔比,不然还真难以承受秦河这突如其来的一扑。

“资质好的早在第一轮考校就被选走了,哪会留到现在?”郭寿轻声笑了笑,嘴上这麽说,却也没有反对秦河的提议。

于是,三人勾肩搭背,朝着靶场的方向快步走去。

温执走着走着,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确实有个资质好的人被留到了现在。

“桑进太厉害了!马射六矢五中,步射九矢九中,目前好像还没有比她更好的成绩。”

“何止,她用的可是三石的弓,在马上边跑边拉开三石的弓,还能六矢五中!”

刚踏入靶场,温执就听到了桑进的名字,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把心声说了出来。

郭寿惊骇不已,脱口而出:“马射!六矢五中!这还是人吗?”

秦河悄悄瞥了一眼温执,看她神色正常且没有太大的反应,才回答郭寿:“再怎麽说,桑进也是自封过将军,在北疆称了十多年土皇帝的人。要是没点本事,她早就被人踹下来了。”

秦河拉着温执和郭寿快速穿过人群,站在排队的队伍里。

只见刚翻身下马的桑进得意地举起手中弓箭,在众人的簇拥下,昂首挺胸、意气风发地朝着靶场外围走去。

冯将军和应将军此刻也在靶场,两人正和骆都尉说话,似乎在讨论着什麽重要的事情。

“桑进这麽好的身手放在亲兵卫都算屈才了,你们特意空下来的第六卫都尉是否打算让她来担任?”

面对桑进马射六矢五中的好成绩,骆兰英都有些自愧不如。

冯争颔首:“我是这麽打算的,但无双担心桑进升职太快,到时候飘起来了可不好管。”

“你们瞧。”应无双示意两人往靶场的西侧看去。

两人应声望去,桑进正被一群新兵紧紧簇拥在中间。

她站在人群中央,大手用力一挥,声音洪亮:“我是一定会进入沐都尉手下的虎贲卫的,你们要是也能进入虎贲卫,有一个算一个,都选我做伍长。我桑进在此向你们保证,只要是选择跟着我混的,我定会带着大家打胜仗,拿人头,立军功!”

“好!”

“桑姐就是义气,我以后都跟着你混。”

“有我桑进一口肉吃,就有你们一口汤喝。”

“一伍才五个人,桑姐本事大,少说也是个百人都头。咱们选你做都头,一百人全听你号令。”

“别说是一百人,就是一千人,我看桑姐也能带着咱们打胜仗。”

桑进毕竟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历经近百场战役的老兵。神武军新兵的训练项目,在她眼里就是小菜一碟,根本无需花费太多心思去练习。

平日里,她除了正常训练,最大的爱好就是和新战友们讲述自己往昔征战沙场时的英勇事迹,把这群还没见过血、没杀过人的新兵们唬得一愣一愣的。好些人甚至深信桑进就是战神转世,只要她上战场,就一定能打胜仗。

众人与桑进的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了应无双、冯争和骆兰英的耳中,三人相视一笑。

骆兰英抱着剑,心中不禁感慨,应无双看人实在是太准了。

“无双的担心不无道理,你们还没任命桑进做都尉,她都被新兵们捧成百人都头了。要是今日让她做了都尉,也许明日就要立功当将军了。”

“桑进从破衣卫精锐翻身后自封将军,又被我和无双打回原形成了新兵,这般大起大落也没能磨掉她的性子。”

冯争很欣赏桑进的张扬肆意,这样的性子在她看来没什麽不好,放在战场上反而是不畏生死,极有血性的悍将。

可惜,桑进实在是个没什麽大局观的人。这点从她带兵造反成功后,身为北疆之主,却不愿承担相应的责任,反而一股脑儿地把权力和义务都推给未央这件事就能看出来

她只贪图享受眼下的富贵,看不到更长远的未来。

桑进对跟随自己的下属亲信有义气,不知她对自己的将领是否有同等的忠诚?

应无双若有所思,缓缓说道:“第六卫都尉的位置不能直接给她,得让她自己去挣。”

“你有主意了?”冯争问。

“你们随我来。”应无双的语调突然升高,转身前往自己的营帐。

看来是有主意了,冯争和骆兰英连忙追上应无双。

营帐里摆放着舆图和沙盘。应无双站在沙盘后面,拿起一根木棍,指向妫州的位置,说道:“按照原计划,新兵考校一结束,我们就带兵出发攻打妫州。”

“早些时候派出去的斥候传回消息,在妫州丘仓县的东北方七十里外有一匪寨。我们要想攻下丘仓县,就避不开这条路上的匪寨。”

“这寨子不大,也就百十来人,派两旅人过去就能拿下,不会耽误我们攻打丘仓县的进程。届时,攻下来的寨子交给其她人处理,大军继续前进。”

冯争顺着应无双的话,自然而然地谈起攻打妫州的计划。

骆兰英还没忘记她们从靶场跑来营帐的原因,开口问道:“你是想利用这座匪寨让桑进立功,从而坐上第六卫都尉的位置?”

“嗯,不过这机会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应无双将木棍插在匪寨所在的位置上,对两人说,“你们二人今夜就出发,去匪寨里查探一番如何?”

冯争和骆兰英目光交汇,刹那间,两人都已猜到了应无双让她们前往匪寨的真正目的。

“好。”两人同时应道。

第207章 霆霓都尉,掌两千兵马

神武军的第二轮考校持续了整整五日,数千名新兵都已考核完毕,各项成绩被详实登记在册。

所有人的考核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考核标准早在新兵入伍当天便已明确告知。有心人不仅能知晓自己的成绩优劣,还能推算出她人的各项表现。

考核结束的当天,就有人主动找到桑进,将温执的各项成绩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