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个吃不了风餐露宿之苦的艳鬼,胆大妄为地将一座荒郊别墅据为己有。】
【你很喜欢这座别墅,可这里荒无人烟,没有阳气供你进食,你的魂魄逐渐虚弱,即将消散。】
【直到某日,三位厉害的天师来此除鬼。他们是天师,但天师也是人,是人就有阳气。你逐渐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黑暗。
郁舟睁眼,入目是一片黑暗。
小臂、手肘、膝盖、小腿都贴着冰凉的木地板,此时他正伏在一个没有光线的狭小空间内。
郁舟开始笨拙地往前爬,想先摆脱这个困境。
忽然,他似乎撞到了什么。
眼前猛然一亮。
有人掀开了一角桌布,那是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端正坐于桌边,此时正垂眸看着桌下,看着一只艳鬼慌里慌张地撞入自己两腿之间。
郁舟下意识抬头,露出一张暴露在灯光下的秾丽脸容,又迅速脸色发白地仓促低下去。
黑色的发梢,搭在雪白后颈上。
这是一个,危险的角度。
有一道清凉的声音语调慵懒问:“怎么了,印征,你看见什么了?莫不是……鬼祟出现了?”
郁舟的心蓦地提起来。
紧张得眼睫颤颤,眉心沁汗,垂着雪白的脸。
约莫五秒的时间,在郁舟心中无限扩张,变得极其漫长。
终于,他身前的人说话了。
“不,什么都没有。”桌布又被人放下了。
郁舟怔了怔。
难道说……这些天师看不见自己?
他紊乱的鼻息略微平复了一些。
而后定了定心神,郁舟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抓在身前天师的裤腿上。
他连忙撤开手。
但,郁舟顿了顿,又有些迟疑地,将手再度放了上去。
好虚弱。好想要阳气。
靠近天师的时候,他感知到了阳气。
艳鬼的生存本能告诉他,他可以从身前人的身上获取阳气。
在这个直觉冒出来的同时,郁舟在脑海里接收到了系统任务。
叮咚——
【任务1:身为艳鬼的你久未尝阳气,即将消亡。阳气的初级获取方法,就是恐吓生人,从而汲取对方肝胆俱裂时逸散的阳气。恐吓对象的阳气越盛,效果越好。但方圆百里内的生人只有眼前的三位天师,为了阳气,你必须不断制造惊悚事件恐吓天师,直到你的魂魄变得凝实。限时:3天,完成奖励:70积分,失败惩罚:-700积分】
郁舟努力总结了一下重点。
阳气的初级获取方法是……恐吓。
在生人被恐吓到极致时,就会有少量阳气溢出肉身。
至于高级获取方法,郁舟还不知道,想必那是很难的。
他只想本本分分地靠初级获取方法,获取一丁点阳气,就能维持生计了。
如果不进行恐吓,郁舟不仅无法完成系统任务,而且还会面临在小世界死亡的结果。
郁舟默默在心里道歉:对不起,我毕竟要混口饭吃,只能吓吓你们了。
然后,他冰凉的手,攀着身前天师的裤腿,一寸寸往上摸,若一缕湿雾缠身,阴气森森,颇为渗人。
在那只晳白纤细的手摸到天师大腿时,天师似乎身形顿了下,腿部肌肉紧绷一瞬,而后又若无其事地缓缓放松。
郁舟吞吃到了一丝逸散的阳气。
他不由得意外,天师也这么容易被吓到的吗?
不过郁舟又以己度人,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很吓人的。
毕竟他是鬼,天师是人,人看不见鬼,而恐惧往往来自未知。
现在,长桌上有三位天师。
一位,是自己身前这位,不怎么说话,似乎地位颇高。
一位,在长桌另一侧,说话语调总是带着一股刻薄之意,似乎对此行极为轻视,傲慢得令人生厌。
一位,嗓音年轻,似乎是刚出师的少年,但天赋极佳,能与其他两位有资历的天师同桌交谈要事,言语之间极有条理。
年轻者道:“这里煞气深重,滋养鬼祟无数,必有道行高深的大鬼称王。印征前辈怎么看?”
“杀一鬼,以惩万鬼。”金石音色,寡言冷淡。
年轻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傲慢者一边把玩手中的翡翠貔貅吊坠,一边插科打诨:“这别墅久未有人居,竟还能通电。鬼也会交电费?”
年轻者是认真做足了准备资料的,心平气和道:“人交的电费。”
“别墅主人留洋多年,一月前忽然回国,给祖宅交了水电费,雇了女佣来打扫,女佣却发现这屋子邪性,阴风不断,灯光频闪,夜间总有血水从地板渗出,屋主这才发现自己的祖宅竟已被野鬼占领。”
“于是立即打报告,递申请,请天师。”
傲慢者轻笑道:“这是从上世纪留存下来的西式古宅,距今已有百年,第一任屋主身份煊赫,自其逝世再无人敢动这房子。也能算他的祖宅?不知是近两年如何偷到自己手里的。”
“这么荒的地方,我真是懒得来。要不是……”
他的未尽之言,懒怠地消止了。
年轻者认真道:“宿水前辈,轻敌是捉鬼大忌。经调查,这座别墅有可以控制时间流速和编织幻境的鬼物,子时——阴气最盛之时,这座别墅有大概率发生异变。”
傲慢者语调冷了下来:“你在教我做事?”
年轻者道:“不敢。”
傲慢者询问:“岑山为什么派你来?”
年轻者道:“因为我有阴阳眼,能见鬼。”
“阴阳眼……”傲慢者饶有兴味地轻咂这三个字,“这天赋,放在外面是罕见,但在这里……哼。”
郁舟在桌下偷听了半天,只记住其中最年轻的那个少年天师有阴阳眼,自己要躲着这个少年走。否则一现身,行迹便会在对方眼皮下暴露无遗。
三位天师齐聚于此,只为降服自己。郁舟由此得出,对天师们来说,自己是很厉害的一只鬼。
天师们的交谈不久就结束了,其他两位直接起身离开,继而不远处响起一阵踩踏木楼梯的声音,想来是上楼了。
只有郁舟身前这位,还岿然不动地坐在桌前,在斟热茶。
任由郁舟反复摸自己坚如磐石的腿部。
隔着布料,郁舟的指尖轻轻滑到天师的膝盖里侧,还没继续前进多少,就碰到异军突起的一大条阻碍。
印征倒茶的手顿了下。
郁舟犹未明白那是什么物件,指尖随意地在其上戳了戳。
印征端茶杯的手指蓦然用力了两分。
郁舟百无聊赖,悠闲自得,整只手掌都放了上去。
“咔擦。”
印征冷眼看着自己掌中的茶杯砰然破裂,陶瓷碎片与茶水都凌乱地散落到桌上。
郁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手随之抽离。
印征终于起身,去取布擦手。
郁舟趁机从桌下爬了出来。
真真艳鬼。
俯着身,款款摆摆从桌下爬出来,宽松的领口轻荡,能从锁骨一直看到雪白肚腹。
他久未见光,此时有些眩晕,才站起身,就虚弱得平地绊了一下。
手连忙撑在桌上,他的目光恍惚一下,瞥见桌上有三只高脚银盘子,盛放着未曾动过的糕点。
而距离他最近的,就是他手边的这一盘,属于那个叫印征的天师的。
郁舟先是环视四周,打量身处的环境。
安静摆放银器的橱柜玻璃白蒙蒙,苔绿的洋式窗帘颜色泛旧略为黯淡,墙角未受花枝妆点的金耳花瓶空空荡荡,遭虫蛀食的羊羔毛地毯没有来得及换新,久未使用的壁炉被打扫得干净。
也许这幢洋房也曾金碧辉煌,但那些辉煌现在已经尽数被时间洪流冲散。
这是一间客厅,空无一人的客厅。
郁舟有点小坏地起了一点歹念。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又原模原样地放了回去。
想想就是一件很渗人的事,空无一人的客厅,桌上的糕点却莫名出现了一道带齿痕的缺口……
郁舟为自己的天才想法感到得意。
然而,他嚼着糕点,忽然皱了下眉:“呃,好噎,好难吃。”
郁舟走到长桌另一侧,去拿另一个天师没动过的茶水喝,将噎在喉咙的糕点冲下去。
正在此时,印征回来了。
郁舟下意识僵了一瞬,但想起对方看不到自己,又缓缓放松了。
印征对他视若无睹,脸色淡漠无一丝变化,水渍淋漓的手已经擦净,抽开原来的那张鹅颈椅,拂袍坐下。
印征的视线在糕点盘子上定了一瞬。
然后,抬头直视前方。
郁舟猝然看清了他第一个恐吓对象的真容。
黑衣,黑发,黑瞳。
极冷峻的面目,瞳色极深,眉骨凌厉,额心嵌有一枚金刚珠,呈肃杀严酷之相,令人不寒而栗。
有那么一刻,对方的目光似乎与他的目光,相接了。
郁舟脑中轻嗡一声,回荡起此人方才极端冷酷之言论——“杀一鬼,以惩万鬼。”
杀气扑面,郁舟脸色煞白。
系统无感情的声音冰冷播报:【1号,印征,属木属金,善用桃木剑,身携法印可镇万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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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艳鬼,与一名天师,仅隔一张长桌。
那是一只阳气不足,即将消散的艳鬼。
身形虚幻而几近透明,脸是漂亮,然而像一片薄而即将碎裂的瓷胎。
与天生的天敌对视,艳鬼的脸色更白了几分,站姿都有些摇摇欲坠。
印征阒寂片刻,收回了视线,眉间是一贯的冷淡,转身向回旋的木楼梯而去。
郁舟怔怔的,向自己的身后看了看,发现自己身后的墙上正挂着一只钟。
他松了一口气,原来刚刚印征只是在看钟,而不是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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