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低眼,用右手拇指扶了一下左手腕上戴着的手表表盘,看了下时间,抬眸语调淡淡道:“我爱人的诉求,您可以让她再考虑一下。我们这边最多能等半小时,五点钟还要去幼儿园接孩子……如果她不接受,那就按程序,该拘几天拘几天。”
“行吧。”
一个民警从椅子上起身,又过去转达。
二十多分钟后,民警再从那边过来,说孙佳佳答应了,已经删了上午的文章并在账号置顶了道歉声明,让苏宜宁和江承查看。
夏思雨在微博上那篇文章并未指名道姓,但因为她也有孙佳佳所在平台的博主账号,所以也被网上认识的一个朋友拉进了那个A市自媒体博主群里。她艾特孙佳佳去看微博后,众人自然知道怎么回事,孙佳佳那个账号基本废了。
好不容易做起来的账号废了,人还被踢出了那个博主群,怕被拘留又有周沐阳一直在旁催促,孙佳佳只能咬牙答应了置顶道歉声明。
曾经的她有多得意,在面对面道歉结束,又看着苏宜宁和江承离开时,她便有多崩溃。
周沐阳比她更烦,中午才因为旷工早退被领导打电话责难了一通,他老爹一个电话又打过来,骂他真是丢尽了自己的脸,家世好体制内的媳妇降不住,后娶的这个更像缺心眼搅屎棍……
从小到大不敢忤逆老爹的周沐阳第一次气得挂了电话,刚才在调解室又看到母亲庞秀云发消息,说他奶奶咽气了,让他们赶紧回去,一起回县城奶奶家操持丧事。
另外庞秀云转告他,他爸因为苏宜宁二婚的事被亲戚朋友取笑很没面子,让他必须将安安一起带回去,给太奶奶送葬。
“他疯了吧!”
“你告诉他让他自己找苏宜宁说!”
站在派出所门口台阶下,气急败坏地回了两条消息给老妈,周沐阳额间青筋暴跳,扭头看了眼孙佳佳,没好气吼:“哭哭哭,你现在哭有什么用!还他妈不嫌丢人!”-
从派出所出来,江承和苏宜宁去幼儿园接安安。
因为不到五点就到,难得排到了家长队伍的第一位。安安兴奋得不得了,背着小书包上了车,一路都在叽叽喳喳说话。
时间尚早,想到明天需要回门,江承便提议回家前去超市一趟,买一下要带过去的礼品。
轿车停在路边车位上,一家三口进了天鹅湾附近一个大型连锁超市。
要买的东西比较多,两人推了两辆车,江承选购礼品,宜宁推着坐在车里的安安,采买日常用品。
六点多一些,两人将东西买好推着往出走时,超市的人流量明显大了起来,收银台排了两条长队。
苏宜宁和安安在前面,江承站苏宜宁旁边,推车被他一手扶着在侧后方。
人挤人往前走了一两米,两人到了收银台跟前。侧旁一个货架上,摆满了花花绿绿、四方四正的小盒子。
苏宜宁起初没意识到,目光随意地停留在货架边沿。江承也是在看见的瞬间才突然想到——家里好像没有准备。
并非他没想法,只是先前的确觉得,距离这一天,可能还得一段循序渐进的过程。
脑海里思绪百转,他身子俯低凑向苏宜宁,轻声征询:“我拿一盒?”
猝不及防地,苏宜宁看了他一眼,待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时,耳朵腾一下红了。
她不肯说话。
江承伸手过去,挑了一盒冈本扔进她推着的车里。
小小的盒子从一大堆东西的旁侧掉了下去,安安扭头看了眼,好奇地问:“爸爸你买了个什么?”
“……口香糖。”
说着话,江承探身从收银台台面一侧另一个货架上拿了盒口香糖在她眼前晃了晃,“给安安拿个草莓味的?”
“噗——”
身后队伍里响起了几道低低的喷笑声。
苏宜宁一个头两个大,站在收银台边,垂着眼将推车里一堆东西放上台面后,推着安安先出去了。
帮他们结账的收银员是个年轻姑娘,扫了几样商品后抬头看见江承,眸光倏地一亮,一脸惊喜地结巴道:“你你你是不是今天微博上那个……”
“不是,结账,谢谢。”
没等她问完,江承开口直接将人打断了。
那姑娘闹了个大红脸,低头看清自己手中下一个商品是什么时,没再抬头,好辛苦地憋住了唇角的笑容。
第56章 吻痣 “宜宁,你这里有一颗痣。”
六点半左右,一家三口离开超市。
快到家时,江承接了个电话,让去医院救急。
工作性质如此,他当即应下,挂断电话后,先将苏宜宁和安安送回家。
时间缘故,苏宜宁没准备他的晚饭,给自己和安安弄点东西吃了后,便领着孩子回了房间。
晚上母女俩仍睡了主卧。
临睡前,苏宜宁看到江承发微信说三环外出了大巴车撞卡车的大型事故,送到医院的病人很多,他大概回不来,让苏宜宁关好门,和孩子早点睡。回了条知道了,让他不用担心,苏宜宁和孩子早早睡下。
第二天,回门的事也因为江承在医院加班给泡汤了。
苏宜宁和孟雅兰说周末过去。
江承回到家,已经是这一天夜里。
苏宜宁睡前没关主卧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之际,依稀听见外面传来响动,人就那么突然醒过来,她看到门外透着亮光。想着可能是江承回来了,她轻手轻脚地起身,踩了拖鞋出去。
江承在玄关处的盥洗池洗了手,说了句“小爱同学,关掉走廊灯”,人往房间正走,看到苏宜宁从主卧里出来。
因为有月光从两侧大阳台的窗户投入室内,屋里其实不算特别昏暗。四目相对,瞧见的确是他,苏宜宁笑了下问:“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出房间前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过一刻。
江承明天还上班,按以往的习惯,今晚基本就歇在医院。但想到她在家,哪怕他两点回来,这一夜还有五小时能和她在一起,他就没做过多考虑,下了手术后直接回家。
还被医院里几个一起下手术的打趣了句:“结了婚就是不一样哈。”
此般种种,想起来他自己也觉得有几分好笑,更不好和苏宜宁说,只走到人跟前,温声道:“医院里休息不好,就回来了。”
“哦。”
苏宜宁不是很清醒,抬手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那是不是明天还正常上班?你洗漱一下,早点睡呀。”
话落,她转身要回房间去。
“欸。”
看着她披头散发宛若梦游的样子,江承眼睛里溢出点笑意,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将人手腕扯住,拉进了怀里。
猝不及防地撞在他胸膛上,苏宜宁抬眸,迷瞪地看了他一眼。
白天里清醒状态下的她,温柔也总有几分距离感。江承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抬起,将扑到她脸颊和唇角的长发拢拨到耳后,说了句“我抱抱”,手便顺势从她肩头滑落到后腰上,将人拥紧了一些。
那一天送完安安两人回家,他拥抱她也是这样,手会扣紧她后腰,将她压向他的方向,让两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苏宜宁恍惚地想了想,脸蛋贴在他胸膛上,闻到他衬衫上有淡淡的医院消毒水味道,神智才略微清醒些。唇角不自觉弯出笑弧,又无声无息抿住,她伸出两只手,环住了他的腰。
下巴抵在她颈侧,冷不丁地,江承想起学生时期,不知从哪本书上看到的理论——拥抱是最有益于消除疲惫的方式之一。
当时不以为然,这一会儿突然想起,倒实在无法反驳了。
苏宜宁睡前洗过澡,人又刚从被窝里出来,身上暖暖软软,头发香气扑鼻,他二十多小时几乎没合眼,原本只想将人抱一下然后去洗漱。就这样抱住,却发现他有些高估自己自制力了。
心里轻轻地喟叹了声,江承抵在她颈侧的唇张开,流连含吮的同时,落在她后腰上的手顺势下移,隔着薄薄一层柔软的布料,贴上她的臀。
上下两重刺激同时传来,苏宜宁腿脚变得酸软。以为江承这一晚不回来,洗澡后她穿了条短袖睡裙,因为拥抱的动作,睡裙本就往上蹭了一些,他一只手覆下去后,指尖只需轻轻一挑,就能伸到睡裙里面。
意识到这一点,苏宜宁浑身血液都快速地流窜起来。
有些失神地被他吻着,她脑海里莫名浮现出曾经在电视画面里见过的震撼的一幕——春回大地,气温升高,冰封了一个冬天的河流破开,一条条冰块碰撞推挤,以摧枯拉朽之势,跟着翻涌的河水一路往下游奔腾呼啸,仿若巨龙般锐不可挡。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那条苏醒的河。
实在受不住被他这样吻,苏宜宁将脖子缩了缩,小声提醒:“江承,明天还上班呢。”
江承闷闷嗯了声,左手指尖在她颈后摸索,“宜宁,你这里有一颗痣。”
颈后有一颗痣,苏宜宁是知道的,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可不知为何,被他这样用指尖摸着,心中悸动难言。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又不知道说什么。
江承用指尖搓了搓那颗小痣,没再说话,将她缓缓松开。
苏宜宁总算得以解脱。
却没想到他并没有就此罢休,松开不过两秒,手指又按在那处,将她身子翻转,往前稍微推了下,压在了墙上。
手指拨开她头发,他去亲那颗痣。
肩头被他按着不能动弹,苏宜宁一手攀在墙上,人有点崩溃,身子后仰想挣脱。
江承用手压住了她动弹的手,指尖插入她指缝,将她右手扣握在墙上,嗓音变得低沉暗哑:“别动。没洗澡呢,我不做别的。”
这人……
苏宜宁只能额头抵墙,紧紧地咬住了唇。
真是好乖的一个人。
亲了会儿,江承将人放开,又拉入怀中圈着,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了一个吻,笑了笑问:“刚是不是害怕了?”
“……没。”
苏宜宁摇摇头,推他又想往她腰间去的手,“你快去洗澡吧。”
被她推了一把,江承失笑,歪头想去看她脸色,又被她偏头躲开。
心神荡漾得难以形容,他索性两手一起伸出将她整张脸捧起,在她错愕又有些羞窘的眼神瞪视下,鼻尖蹭过去抵住她鼻尖厮磨,低声亲昵问:“今天太晚了,改天再办你好不好?”
话落,也没给她回答的余地,伸手捏捏她的脸,“乖,先去睡。”
苏宜宁:“……”
他是不是故意的?
往床边走又躺上去许久,这个问题都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怕打扰她,江承在主卧洗手间拿了东西,出去外面客卫洗澡。
苏宜宁被他回来这一通折腾,一时有些难以入睡,看了两次手机,不由地在心里想,这人,洗澡时间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也就在想到这点时,她突然又意识到,也许他不止在洗澡……
没有容许自己继续想下去,她将被子拢紧在身上,翻身面朝落地窗一侧,闭上眼默念:“睡觉睡觉睡觉睡觉……”-
翌日。
一家三口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早上七点多一起出门。
顺路将安安送到幼儿园后,苏宜宁去学校。到校后,先将放在门房的一箱东西让保洁大叔处理掉。
如果孟雅兰在跟前,大概是不可能同意她丢掉有自己的相片的,但那些东西实在不好处理,苏宜宁也没有长辈们那么多讲究,秉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将这一段过往直接丢给了垃圾车。
这一天是江承婚假后正式上班的第一天,白班连着夜班。苏宜宁照常下班,下班后第一时间去幼儿园接安安。
昨天接得早,今天却又晚了一些,等她赶到幼儿园,小朋友们基本已经被爸爸妈妈接走,剩下安安和其他班两个孩子,一起坐在一楼绘本区的台阶上,一边看书,一边等家长。
将孩子接出来,苏宜宁有几分抱歉,牵着她一边往车边走一边柔声问:“晚上就我们两个人,宝贝想吃点什么呀?”
“苏宜宁。”
没等安安说话,旁侧突然响起一道硬邦邦的男声。
苏宜宁停步,抿唇看过去的同时,周沐阳拎着车钥匙大步到了她跟前。
在县城奶奶家待了两天,忙前忙后一堆事,他头发没空洗,衣服也没时间换,眼里还有些红血丝,整个人看上去,早已没了与苏宜宁初识时的意气风发不说,仅比星期一两人碰见时,都多了几分颓唐。
当着孩子的面,苏宜宁不想和他争执,淡声说了句:“今天不方便,有事我们改天说。”
自去年在医院见过安安,周沐阳表达过好几次想同孩子相认的意思,苏宜宁都没答应。她以为周沐阳找她又是为了旧事重提,却没料到,周沐阳说他奶奶去世了,他在这等她,是为了将孩子带回去送埋老太太。
虽说人死为大,可对周家那个老太太,苏宜宁是一丝好感也无的。从结婚起,她就想不明白,为何同为女性,那人重男轻女的思想,竟比周沐阳的父亲还更重、更顽固。
当年她和周沐阳婚后第一次上门,因为周沐阳前一天加班,A市过去他们县城也不过一小时车程,为着安全起见,便由她开了车。
车开进巷子,老太太和一堆邻居等在家门外,自挡风玻璃外看见是她坐在驾驶位上脸色便不太好,等她同周沐阳一起下去,便听人扯过周沐阳问:“你怎么让你媳妇开车载你呢?可显摆着她了!”
周沐阳父亲工作后在单位家属院另买了房子,但因为他们县城不大,所以周沐阳从小和爷爷奶奶相处时间也很多。毕竟是第一次上门看老人,苏宜宁带了不少东西,这样一句话,却让她一下子掉进了冰窖里。
周沐阳在那时重重拍了老太太胳膊一下,说了句:“哎呀你说什么呢。我昨天加班了,所以让宁宁开的。”
思绪从仿佛已经很久远的那一幕上收回,苏宜宁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摇摇头道:“不可能。”
“苏宜宁你能不能讲点道理?不管怎么说那安安也是我奶奶的重孙女儿!我们俩离婚了,你不想回去可以,我将孩子带回去,不劳烦你还不行吗?”
“我说了不可能!”
苏宜宁伸手将安安往她腿后拨了下,压抑着怒气,“别说她了,你和你爸妈看顾过一天这个孩子吗?周沐阳,不讲道理的不是我,是你。你就当给自己留点脸面,别再打扰我们俩生活了行吗?”
话落,她俯身将一直一声不吭,呆呆看着两人的安安抱了起来。
车子就停在不远处车位上,苏宜宁快步过去将孩子放入后排儿童座椅里,因为情绪波动,没注意到,刚才接孩子时忘了交给老师的接送牌从外套口袋掉了出去。
幼儿园接孩子是需要拿接送牌的,但时间一长,老师基本眼熟了经常接送孩子的家长,有时忘了拿也不要紧。
安安上幼儿园后,大多时候由孟雅兰接送,苏宜宁给孩子接送牌上贴着的也是孟雅兰的照片,她自己,没形成拿牌子的习惯。
星期三星期四连着两天都将孩子接晚了,星期五下午,上完课再没有社团活动,她便早走了小会儿,五点多随着家长队伍到了幼儿园门口,却被老师告知——安安已经被爸爸接走了。
爸爸?
苏宜宁怔了下,意识到这人绝不可能是江承。
一来他在上班,二来以他稳妥周全的性格,做不出这种事。
她第一反应是周沐阳,但一时不明白他怎么就能将孩子接走,更怕接走孩子的其实不是他,立刻要求查看监控。
小四班主班老师这天请假,带孩子的是副班郭老师和园里新来的刘老师。看见苏宜宁的瞬间郭老师就挺纳闷,一听她说自己没让别人接,一下子变了脸色,跟在她后面一边往园区里走一边说:“可那人拿着接送牌,说他是安安爸爸,也知道孩子一直是由外婆接的。我给你和孩子外婆打电话都无法接通,他又将你名字和手机号码报给我了。我将孩子领下来认,安安也点头了,说是爸爸。”
听到最后这句,苏宜宁倏地止步。
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的,竟是孩子之前那句:“他都不要妈妈这个好朋友了,那我也不想要他当我的好朋友。”
安安她,为什么愿意和周沐阳走呢?
心中思绪万千,苏宜宁抬手抵了下鼻尖,克制着情绪说:“麻烦让我尽快看一下监控,我需要确认到底是谁接走了安安。”
听见这句,老师彻底慌了。
一边跟她往监控室走,一边让旁边另一位老师赶紧找园长。
五分钟后,苏宜宁被几个人陪着站在监控室里,通过回放画面看出——晚饭前接走安安的,的确是周沐阳。
第57章 动手 发了疯一般地嫉妒着那个人。……
确认是周沐阳,苏宜宁心情勉强平定了些。
不管怎么说他是安安亲生父亲,孩子的安全尚且有保证。但想到他那一天说的那些话,又瞬间心急如焚。
安安长这么大,没有和他待过一天,也没有经历过吹吹打打、哭天抢地的传统白事场面,就这样被他接走带回去,也不知会遇到什么情况,她怕不怕,有没有哭……
“安安妈妈?”
观察着她的神色,园长犹豫着唤了一声。
苏宜宁心中有气,但深知现在并非耽误时间的时候,看过去说了句:“学校这方面的责任等找到孩子了我们再来谈。”
话落,没等园长说什么,她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给周沐阳拨电话。
连着打了好几个,周沐阳没接,她只能将电话挂断,又给周沐月打,结果周沐月也没接电话。
一路走到停车位上,苏宜宁看了眼时间,正犹豫要不要给江承打过去,母亲孟雅兰的电话先过来了。
平复了一下情绪,苏宜宁将电话接通。
孟雅兰在那头说她给安安买了可漂亮一个滑板车,让她接到孩子就送过去未央公馆那边,放假了嘛,和江承过一下二人世界。
沉默听完,苏宜宁笑了笑说今天就算了,明天带孩子过去。
听着她声音,孟雅兰顿了几秒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
苏宜宁笑了笑,“今天太晚啦,来回折腾也不方便,我和江承明天本来就要过来,一起过来就行。”
“安安你接上了吗?你把手机给安安,让我和她说。”
“外面信号不好,妈我先挂了啊。”
怕再说下去露馅,苏宜宁将通话掐断。
周沐月的电话正好打过来。
苏宜宁连忙接通,问她安安是不是被周沐阳带回家了,现在人在哪儿?
周沐月“啊”了一声,回答说:“我不知道呀。宜宁姐,我这几天有赛教活动,抽不开身,这会儿人在高速上,还没到家呢。”
她和父亲以及奶奶关系都不好,苏宜宁多少知道一些,闻言只能让她路上小心,回家后如果遇到安安,帮忙先照顾着,她随后就到。
周沐月连忙应下。
挂断电话,苏宜宁心烦意乱,又看了眼手机。
她一个人开车去周沐阳家,未免身单力薄。可如果让江承陪她回去,她只想一想,都觉得难受。让他去面对那些因她而起的糟心的事,难缠的人,她如何开口?
胡思乱想几秒,苏宜宁翻开通讯录,将电话给宋知微拨过去。
也不知是因为正好在下班这个当口,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宋知微也许久没接电话。
江承的电话,却在这时过来了。
迟疑着将电话接通,只听他在那边温声唤了句“宜宁”,苏宜宁忍不住掉下泪来。
泪来得猝不及防,她连忙将手机拿远,却听江承语气骤变,在那边问:“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除妈妈外,他好像是第一个能如此敏锐地察觉她情绪波动的人。
苏宜宁哑了声音:“安安,安安被周沐阳接走了。”
“不着急。”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清晰的椅子拉动的声音,苏宜宁听他说,“他是安安爸爸,不至于伤害孩子,你现在人在哪,我过来找你。”
“幼儿园门口,就上次你停车那个位置。”
挂了电话,苏宜宁靠在车边等。
四院距离锦绣华府和师大附小其实都不算远,但恰逢星期五晚高峰,路上人多车多,江承开车到幼儿园门口,已时至六点。
站了快半个小时,苏宜宁脚麻了,坐上副驾驶时,整个人也因为着急头晕脑胀,低头扯了安全带扣好后,她两只手伸到脑侧,将太阳穴按了按。
江承开着车,右手伸过来将她左手握住,安抚说:“没事,别担心。你说一下地址,我们现在过去。”
偏头看着他,苏宜宁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她眼睛里似有千言万语,江承看懂了,沉默了须臾,他松开她手,在她发顶揉了把,“乖,听话。”
捏着指尖,苏宜宁报了周沐阳奶奶家的地址。
从幼儿园往高速路口方向一路都挺堵,江承开车过收费站时,时间已临近七点。苏宜宁看到周沐月发消息说:“宜宁姐,我哥是将安安带回来了。你现在是不是在来的路上?别担心,孩子我帮你看着呢。”
“嗯好。那麻烦你看一会儿,我们估计还得一个多小时。”
回完消息,苏宜微微闭了下眼,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
自见面后,她情绪看起来尚算平静,但一直没换过的坐姿,紧紧握着手机指节泛红的手,都泄露了内心的不安和焦灼。
江承偏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上了高速,天色越来越暗,车程过一半,宋知微回了个电话,说下午会议结束得有点晚,问她什么事。
苏宜宁只说不小心拨错号了。
八点多,车子跟着导航下高速进县城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周沐阳奶奶家所在的那条巷子比较窄,路两边还挨挨挤挤地停了不少车和花圈,巷口则竖着一个上面写有“前有白事,敬请绕行”的立牌。
两人只能将车停在路边,步行往里走。
没多会儿,便看见巷子中央临时搭建的灵堂,主持葬礼的殡仪师正拿着话筒,让左右众人下跪致哀。苏宜宁一眼看见安安。小小一个人头上被绑了条红色孝布,正被周沐月牵着,缀在左边那一列队伍尾巴上。
小丫头这一下午也不知经历了什么,发辫散乱,身上淡粉色的裙子和白色裤袜脏兮兮的,正咬着嘴巴,要哭不哭地左顾右盼。
“安安!”
苏宜宁大喊一声。
远远听见妈妈声音,安安噌一下转过脸,目光落在苏宜宁身上,“哇”地一下大哭出声。
她挣脱了周沐月的手,一边往苏宜宁跟前跑一边喊妈妈,路面不平,孩子跑两步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住,整个人扑倒在地。
看见她跌倒,又爬起来往自己的方向跑,苏宜宁眼泪奔涌而出,快步过去,蹲下身将孩子抱住。
这动静一下子惊到了正举行晚祭仪式的所有人,周沐阳急匆匆从队伍里走出,俯下身正要同苏宜宁说什么,衣领被侧旁一只手猛地攥住。
苏宜宁将孩子抱到怀里,只来得及检查了下她刚摔倒时扑地的两只小手,正要帮她擦擦眼泪,将头上红布圈摘掉时,耳听旁边传来“砰”一声,拳头砸到皮肉上的重响。
与此同时,周沐阳愤怒地骂了声,“我操你——”
后面的话没能说完,他好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
苏宜宁转头看过去时,目睹的便是这样一幕——江承攥着周沐阳衣领的右手青筋鼓动,猛地往旁侧一提,领口若绳索一般,勒住了周沐阳脖子将他整个人拖拽向前,他将人扯得极低,提膝撞击周沐阳腹部,而周沐阳整张脸爆红,挣脱着往后踉跄了一步时,手握成拳冲他下巴抡了过去。
“周沐阳!”
苏宜宁站起身厉喊一声。
可已经来不及了。
她微张的瞳孔里,周沐阳一记闷拳,砸到了江承唇角。
也就在这时,旁边才反应过来的周家众人一拥而上,一边几个,大力地将还想动手的两个人拉住了。
孙佳佳和庞秀云跑去扶住了周沐阳,周沐阳几个堂表兄弟则拽着江承,不住地让他消消气,冷静一下。
这样盛怒状态下的江承,苏宜宁是从未见过的。刚才一转头看见的画面也实在将她惊住了,回过神来连忙将安安交给周沐月,她快步过去到江承跟前,仰着脸抬起手查看他唇角被砸的那处伤。
她一上前,周沐阳那几个堂表兄弟顿时撒了手。
江承垂眸看着她,捉住了她要碰自己唇角的指尖,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什么没事,都破了!”
又急又气,苏宜宁说话时咬音不自觉加重,愠怒的脸色落在旁边其他人眼中,倒令众人一时觉得意外又新奇。
新奇之余,不免暗暗咂舌,拿眼去瞅周沐阳。
周沐阳被母亲、老婆还有几个亲戚围在中间,目光牢牢地黏在苏宜宁脸上,仿佛要将她的脸看出一个洞来。
原来她不是永远都一种语气,一种表情,原来她不是不会生气动怒,她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她有情绪的,她会着急跺脚,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喊、还会忘情地拿手去摸男人受伤的脸……
喉结上下滑动着,周沐阳没忍住闭了下眼,拂开众人径自往家里走去。
他一走,这出闹剧也散了场,苏宜宁没理会周父让她去给周沐阳奶奶上柱香的要求,抱了安安后,跟江承直接离开。
两大一小三个人出了巷子,正好碰见寻过来刚下了车的宋知微、孟雅兰和苏广平三人。
下午那会儿在电话里听见苏宜宁声音不对,孟雅兰立刻联系了幼儿园老师,询问安安是不是在学校出了什么事,也差不多在第一时间,知道孩子被周沐阳带走了。
女儿第一桩婚姻收场太窝囊,周沐阳连同他父母的电话,孟雅兰早删得一干二净,考虑之后,只能打给宋知微。
宋知微没接到苏宜宁电话,在孟雅兰打电话时却正好去看手机,听她说完事情,连忙联系了设计院的前同事,询问周沐阳现在的联系方式,也恰好知道他奶奶去世,他这两天请假的消息。
先前给苏宜宁回电话时,他其实已经接上了孟雅兰和苏广平,车子也已经开到了高速路口。
料想她和江承大概在他们前面,也许讲话不方便,而他当时也正开车,便没有多说什么。
这会儿见上人,一看江承的样子,便晓得他和周沐阳动了手。
新欢旧爱嘛,这种情况下动手是难免的,宋知微不觉得有什么。孟雅兰却被吓了一跳,连声问江承怎么回事,怎么就冲动上手了,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等再三确认他就是挨了一拳,孟雅兰长松一口气,蹲下身去抱外孙女,哄她说自己给买了好漂亮的一个滑板车,让安安晚上跟她去未央公馆住,爸爸妈妈工作了一星期好好休息一下,明天醒来就过去找她。
一起出巷子的时候苏宜宁问安安怎么就被周沐阳接走了,小丫头不吭声。想了想,她又柔声问孩子是不是知道周沐阳是爸爸,想认爸爸,孩子却摇头,到最后想了想才说,她不想妈妈再生气。
她知道那是亲爸爸,爸爸有事想找她,可妈妈不愿意她去,那他就会一直找妈妈,妈妈又会像上次一样生气。
小孩子的逻辑就这么简单,苏宜宁很快听懂了,心疼得不得了,原本是想回去了再将孩子好好安慰一下,但考虑到旁边的江承这一晚上情绪不佳,那会儿动手又似乎有点吓到孩子,一时便踌躇起来,没有说话。
江承在她旁边,对孟雅兰说:“妈,不用。”
“你这一周不是上了两个夜班么,今晚又这么折腾……”
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孟雅兰一肚子话只说半截,叹口气又去看安安。
安安想要滑板车有一段时间了,听孟雅兰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想去未央公馆看她的新车。但经历了下午的事,有点舍不得妈妈,鼓着腮帮子思索了一下,她目光落在了宋知微身上:“舅舅能陪我一起去吗?”
因为周沐阳的缘故,苏宜宁离婚而安安出生后,宋知微一直自觉地去填充孩子生命中缺少的“爸爸”这个角色,除了妈妈、姥姥姥爷,他和夏思雨,是安安从小最亲近的人。
外甥女的要求,宋知微一贯无有不应,通过孟雅兰三言两语也明白了她想给苏宜宁和江承独处空间,便笑了笑直接将孩子抱起来:“好啊,舅舅明天正好不上班,晚上陪你。”
“那你们走吧。”
安安熟练地伸手搂住他脖子,看了眼妈妈,又偷瞄了眼江承,“不过明天要早点接我哦。”-
几个人就此分开。
宋知微开车,带了孟雅兰、苏广平和安安离开,苏宜宁和江承上车,跟在他们后面,一起上高速。
上车走了一会儿,苏宜宁又想起孩子先前摔倒时左手蹭破了点皮,连忙发消息给孟雅兰,让回去了给安安手上涂些碘伏,再检查一下孩子两个膝盖,看有没有摔到。
“知道了!上车没一会儿人就睡了,睡前还念叨她的车呢,让我到了一定叫醒她。放心吧。”
许是觉得她啰嗦,这句话后孟雅兰又说:“安安跟着我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从小不是我带大的?倒是江承那脸,明天指不定会肿起来,回家了赶紧冰敷一下,伤口也最好涂点药。”
回了句“知道了,”苏宜宁收了手机。
心口有点闷闷的,她侧头,扣着手机看了江承一眼。
不过只极短的一秒,又将目光收回,看向了她那一侧的车窗外。
开着车,江承在她偏过头后抬眸去看她,好半晌,喉结动了动,却也没说出什么话,只将目光收回,继续开车。
去程路上有些堵,回城却一路畅通无阻,按道理应该很快就能到,但他车速一直顶着限速区间的最高码开,却觉得从未走过这样长的路,前途漫漫,简直不知何时才能抵达。
两辆车上路后一开始,宋知微是在他前面的,走着走着就落到了后面,等安安睡着他便也提速将人追上,却意外发现,根本还没到A市呢,江承的车从途中一个高速路口下去了。
一路并未合眼,车子走偏的第一时间苏宜宁便察觉了,抬眸看过去提醒:“走错了。”
“我知道。”
江承却说。
苏宜宁张张嘴,有些不明所以,却也不晓得再说什么。
她再没说话,几分钟后,眼看着江承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这样一个举动,她的第一反应是他要下车小解,心里有些尴尬,目光触碰到他的时,却听他说:“我下去抽根烟。”
话落,他倾身在储物格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烟盒和一个打火机,径自下了车。
高速路口距离市区还有一段距离,时间已临近十点,他们停车的这条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往来车子都没有几辆。远处高楼林立,这一块儿却是麦田。正值五月,麦梢已然泛黄,夜风拂过时,顶端漾起一层层淡金色的波浪。就在这层层波浪上,路灯光芒下,一群飞虫在打转。
高速路上依稀传来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这一片却很安静。
耳边有阵阵虫鸣声,在不知疲倦地叫……
江承手里一根烟只抽了一半,剩下半根被他从唇上拿下来后,夹在指尖静静燃烧着。
也就在这一刻,他才终于感觉到,某种不可控的冲动和暴戾,在经历了这一路的克制后,缓慢而逐渐地,从他胸腔之中消散。
身后一双手,突然无声地环住了他的腰。
他指尖一顿,将早已燃尽的烟头丢远,低头时,顺势将苏宜宁一只手腕握住,把人扯抱到了身前。
他好像还是太过高估自己了,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原来他并没有他以为,也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大度,他发了疯一般地嫉妒着那个人。
嫉妒他曾拥有过苏宜宁。
第58章 亲亲我 “你是小孩子吗?”
回到家已近十一点。
门外换过鞋,进门后打开灯,两人在盥洗池边洗手时,苏宜宁听到手机响了一声。一边往客厅走一边拿出来看,发现是孟雅兰发了条微信,问她和江承回家了没?
苏宜宁回了条“刚到家”,问她:“安安睡了吗?”
“到家了就好。安安你就别担心了,回来洗漱完拉着舅舅玩了会儿滑板车,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家里有冰袋没?没有就找点其他东西让江承将脸敷一敷,明天你们不还过来呢么?”
婚后回门那一天没能去成,苏宜宁和孟雅兰说好了明天回未央公馆。过去了之后,肯定还会去江家老宅待半天。苏宜宁如何不明白母亲这话里的言外之意,她担心江家一众人知道今天的事心里有疙瘩。
“嗯嗯我知道的,你早点休息吧。”
收回思绪,在心里轻叹了声,苏宜宁回复孟雅兰。
时间挺晚了,孟雅兰那边没再说什么,苏宜宁将手机塞进裤兜,看到江承站在直饮机跟前,正接水喝。
想到他嘴角的伤,苏宜宁连忙走去厨房,拉开冰箱门找冰袋。
听见响动,又透过厨房的玻璃门看见她身影,江承自然猜得出她要做什么,将人唤了一声说:“不着急,我先去洗个澡,出来再敷。”
婚后一周,苏宜宁也发现了,他回家第一件事一般是洗手,接下来就会回房洗澡换衣服。
关上冰箱门,苏宜宁起身“哦”了一声。
江承喝了水去洗澡,她这一天累得也够呛,看着他进了房间后,便也去到次卧,拿着衣服进了洗手间。
次卧的洗手间不算很大,暖风和花洒打开后不过两分钟,一方空间便逐渐热起来。
站在花洒下,让略有些烫意的水流冲刷着身体,苏宜宁失神了好一会儿。
实在是太糟糕的一天,但因为回程高速路途中的那个拥抱,这一天似乎又没有那么糟糕了。
她想到自己透过挡风玻璃看到江承在路边抽烟时的心痛,她打开车门走下去,从后面将他抱住时的忐忑,以及,江承将她拉入怀中后,那不断收紧力道的手臂。
他用好大的力气抱她,抱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几乎窒息。
抱着她的时候,他好像很喜欢唤她的名字,那会儿也是一样,唤了她一声后,薄唇在她脸颊、耳侧、脖颈处流连,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皮肤上,让她整个人都因为那样的温柔,而头晕目眩。
她为什么之前都没有发现,而发现后又不敢相信呢?
他对她有这样的情意。
温热的水浇在头上、脸上,一路往下流到地面上,苏宜宁仰起头将脸上的水迹往后拢,一时也分不清,那些烫乎乎的水,到底是从花洒里流下来的,还是从她眼中流出来的。
在浴室待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十一点半,苏宜宁将头发吹到七八分干,换上短袖短裤睡衣走出房间。
外面走廊、客厅以及主卧都亮着灯,四下很安静。
她站在次卧房间门口,往主卧看了眼,犹豫了下先没进去,走去餐厅,预备给自己接杯水喝。
人到餐厅,才发现江承在南面阳台上站着,在她看过去时,他正好将阳台上开着的窗户拉住,转过身来。
“你伤口是不是还没敷?”
苏宜宁看着他问。
洗过澡,江承换了身浅灰色短款家居服,黑发清爽,面容白皙俊朗,整个人干净中透出随意,嘴角的伤也因此愈发碍眼。但他却明显不以为意,听见苏宜宁问话,也不过低了下头,抬手在受伤的唇角摸了下说:“不要紧。”
拳头砸出的伤口,能有多重。他懒得处理。
看着他,苏宜宁却忍不住拧了眉,水也忘了喝,先去厨房,在冰箱里翻找半天。发现冰箱里没有预备冰袋,她拿了一罐冒着寒气的可乐出来,抽了张纸巾擦干净上面的水渍后递给江承,让他贴在伤处。
看着她忙前忙后,江承弯起眼眸,提了提唇角,没再说什么反驳的话,拿着一罐可乐坐在了沙发上。
“家里有碘伏吧?”
苏宜宁问,又去找药箱。
“电视柜抽屉里。”
江承提醒了一声,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背影。
苏宜宁右膝点地,半蹲在电视柜前,将抽屉拉开找药。丝质的蕾丝边短袖翻领睡衣缩上去一截,露出的肌肤在水晶灯下白得发光。
她好像钟爱淡淡的香芋紫色家居服,江承记得之前有一次视频,她穿的那一套也是这个颜色。只不过那一套是长袖长裤,而她现在身上穿的这一套是更偏薄一些的夏季短款。
她低着颈翻找东西,内衣轮廓在薄薄一层布料下若隐若现,而蓬松的自然棕色长发顺着她肩头滑落,在身侧晃动。
“宜宁。”
江承没忍住唤她。
苏宜宁正好将碘伏和棉签找到,直起身走到他面前,她抽出一根棉签沾了点碘伏,举着试图往他唇角去。
江承侧了下头,避开她动作,在她微微错愕的目光里,他垂手将易拉罐放在不远处茶几上,又将她手上东西一样一样拿掉,同样放在茶几上,尔后将人手腕一拽,抱坐在了他腿上。
整个人跌到他腿上时,苏宜宁下意识抿唇,再回过神来,无处摆放的一只手便伸到他身后,将他松松搂住。
这小小的一个举动,却将江承取悦到,低下头,他噙笑盯着她看:“要不你帮我亲亲?”
苏宜宁:“……”
她哑巴了一秒,又听他道:“亲亲应该会好得更快。”
实在没忍住,苏宜宁嘀咕,“你是小孩子吗?”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江承额头和她相抵,语气轻柔得不像话,含了一股诱哄的意味,“亲亲我,嗯?”
说着,他两手托着她的臀,将她往自己怀里更深地送了送。硬硬的什么东西一下子硌到了苏宜宁的腿。她没去看,佯装不知,整张脸却因此烧起来。再抬眼看他,见他目光灼灼,似乎打定主意等着她亲,也只能顶着绯红的一张脸凑过去,轻轻地贴上他唇角。
江承没动,由着她亲,待察觉她亲了一下又想后退,他追上去,咬住了她的唇。
苏宜宁体型偏瘦,但该有肉的地方也都不含糊。脸型是很标准的鹅蛋脸,十分契合她温柔亲和的气质,而她的唇,是偏向饱满一些的,江承这一咬,正好含住了她的唇珠。
好几秒时间,两个人都没动,目光纠缠,任由暧昧在空气里无声蔓延。
而空气似乎着了火。
给他拿可乐罐之前,苏宜宁本来是想喝水的。刚才忙前忙后忘了,就这样被他咬着唇,突然口渴异常,搂着他的那只手没忍住揪住了他背上的衣服,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
江承舌尖在那一瞬探进去。
每每这一步,他总是异常温柔的。苏宜宁心神动荡得头皮发麻,随着他动作,微微将头仰了起来,方便他亲。
蓬松柔软而微微带着潮意的她的长发倾泻而下,扫在江承手背上,他不禁将揽着她后背的那只手往上伸,埋进她头发里。
脑海里莫名其妙地,竟想到许多——去年出去露营那天,她被项链勾缠住的头发;未央公馆苏宅初见,那个粉雕玉琢般的女孩趴在桌上,微微散乱的头发;后来很多次在附小、附中校园里遇见,她那总比同伴们低一些的马尾;还有再后来两人终于同班,一个又一个课间,她将皮筋取下,细白的两只手插进头发,仰着头将长发扎起的样子……
今天洗澡后,她的头发好像没完全吹干,内里还是潮湿的,他戴着婚戒的手指在里面穿行,偶尔遇到阻塞,便觉得心脏一阵阵发紧,有隐隐的,仿若在痉挛的痛感,又有难以言喻的,让他周身仿若过电的刺激……
“宜宁。”
手掌沉浸在她长发的缠绕里,他情难自禁地颤声唤她名字,用仿若要将她整个人嵌入胸腔的力道,将她往怀里压。
苏宜宁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感觉到他吻的力道忽然间变得深重,凶狠迅疾的架势让她不住地战栗,莫名地,竟有几分要被吞没的畏惧。她下意识想退缩,偏偏身体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揽住他脖子挂在他身上,随着他力道越发将头仰起,任他在口腔里扫荡。
嘴巴又酸又困,却连求饶的声音也没办法发出,渐渐地,她神智几许涣散,目光失焦一般地落在客厅顶部的水晶灯上。那灯光好像是暖黄的,又似乎是银白的,偶尔还变成彩色,在她视线里糊成动荡的一片。
她伸手想抓住什么,把抓半天,手指揪住了江承短短的黑发。
而他带着薄茧的指尖不知何时落在她腰上,在那里摩挲打转流连,又渐渐地,顺着她脊椎骨的地方一点点往上。好轻的力道,却在所到之处点着火,带出一阵阵蚀骨的痒意。
他抚摸她脊椎的每一处突起,也不知过去多久,指尖总算停下,停在她后背蝴蝶骨中间微微凹陷的那处,挑动将她束缚着的卡扣。
“帮你解开好不好?”
依稀间,苏宜宁听到他暗哑而含混的声音。
那声音里,含着浓重但仿佛仍在极力克制的渴望。
第59章 钟情 “我喜欢你。”
苏宜宁又想起电视里那条解冻的河,汹涌的河水漫过之处,干涸的下游瞬间变得水汽腾腾,潮湿泥泞。
手心的头发有点短,她指尖渐渐失力,落到偏下一些的位置,张开的五指,扣揽住了江承的脖子。
他的手指、嘴巴,都在她的身上。
突然间意识到的这一点,让苏宜宁冷不丁地到达了一个从未去过的高地,她两只手因此变得滚烫,摸到前面来,捧住了江承的脸。“江承。”她唤着,情不自禁吻他喉结,用仿佛含了一丝哽咽的语调轻声呢喃,“我喜欢你,好喜欢……”
说着说着,眼泪竟涌了出来。
神情微微怔了一瞬,江承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她,一边回应着她的吻,一边站起身,他亲着她的眼泪,用公主抱的姿势抱着她,一路往主卧里去。
外面的灯没关,房间的灯也没关,但到这一刻,一切好像并不紧要。而且他也是需要开着灯的,开着灯,才能更好地打量她。被他抱着往房间里走,苏宜宁也在一直端详他。
温柔且含着水光的眼睛盯着他头发看,盯着他额头看,盯着他眉眼看,又落到他挺拔的鼻梁和微微抿着的带伤的唇角。看着看着就不禁恍神,手指抓着他的衣服,身子往上凑去够他的唇。
两个人是摔落到床上的。
纠缠在一起的目光没有分开过,嘴唇偶尔分开,下一瞬却又会贴合到一处。他在她一眨不眨的目光注视下,从正面开始了。苏宜宁看着他跪在床上,看着他双臂在身前交叠两手伸到衣摆处,指尖捏着两侧衣摆动作利落地将短袖脱掉扔掉,然后整个人压下来,将她彻底笼在身下。
他的两只手,一直和她的两只手缠扣在一起。
他将她的手压在她身体两侧,方便他更好地观察她,也让她注视自己。
期间手指短暂地分开过。
他去拿抽屉里的东西。
但在那个过程中,他整个人并没有离开,苏宜宁温热的身体陷在床垫里,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叶舟,置身在水波中,而江承,是那个掌舵划船的人。
她用目光一寸寸描摹他的眉眼,看他黑发被汗水打湿,汗珠从他额头滑落到眼睫上,他整张脸几乎也被汗水浸透了,一贯清明的目光被欲火烧灼侵蚀得似乎有些痛苦,最后的最后,他紧紧抿着的薄唇绷成了一条直直的线,而扣着她身体的手,仿佛要将她骨头掐断。
他从上方跌落的时候,苏宜宁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背。
两个人都出了不知多少汗,抱在一起许久都没有说话,感受着战栗的灵魂在平息,情绪在逐渐地恢复清明,又不知有多久,空气里有了丝丝凉意,江承扯过一旁他的空调被,将两人罩在了里面。
……
不知不觉地,玻璃窗外天空亮了起来。
昨夜两个人最后一次结束时,时间已近五点。
那会儿的苏宜宁,眼皮早已沉重得抬不起来,大脑运转得也十分缓慢。只依稀记得江承抱着她去洗手间冲洗擦拭,她说渴,他又出去给她倒水,最后回来时绕过床尾,拥着她睡在了没有被两个人祸害的床的另一侧。
薄薄的空调被,罩住一个人的时候绰绰有余,两个人在里面,却显得被子都小了许多。
人只能贴在一起睡。
苏宜宁被床头柜上手机震动声吵醒,发现她整个人蜷在江承怀里,而江承一条手臂压在她脖子下将她后背搂着,一条手臂覆在她腰侧将她禁锢,在她醒来动了一下的瞬间,他手掌下移,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再之后,近在咫尺的他的眼睛,有所感知地睁开了。
睁眼对上她的眼,他短暂地反应了两秒,尔后勾勾唇角,脑袋往她跟前蹭,鼻尖抵上她鼻尖,重重地研磨了两下。
“你电话。”
察觉他晨起的反应,苏宜宁不敢有大的动作,轻声提醒说。
“先不管。”
江承神色懒倦,揽着她脖子的手臂微微收紧,另一只手在被子里捏。
看着其实挺清瘦的人,脱下衣服后的身体却强健而有力,昨晚的一幕幕从脑海里闪过,苏宜宁忍不住伸手去捉他的手,却在即将碰上他手时,噌一下将手缩回,整个背弓起,脸颊埋进他胸膛。
江承轻声地笑,薄唇吻她耳侧低声说:“放松。”
大早上胡闹的结果是——两个人起床时,已经十一点多了。
这一天本来是要回门的,还要接安安。想到这一点,看到时间,苏宜宁一分钟也躺不下去了。
可衣服不知都丢到了哪儿,她只能推推江承,让他帮忙找衣服。
江承刚将裤子穿好,闻言回头看她一眼,瞅见她因为没衣服而将整个人裹在被子里,松鼠一般探出脑袋,又没忍住凑过去亲。
苏宜宁躲了下,他两手扳着她的脸,不许她动,又压上去亲了口,才摸着她耳朵说:“昨天的吗?你裤子好像没办法穿了。”
苏宜宁大脑里轰地一下炸开了花。
她扯过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蒙到了里面。
江承坐在床边笑,笑够了将她摇一摇,伸手扒被子,“好了好了,你要穿哪件,我去帮你找。”
“都行。”
苏宜宁在被子里闷闷地说。
这样闹了一通后,苏宜宁去洗手间时,十一点半了。
身上好些痕迹不忍直视,手臂和大腿上,也有因为被太过用力的把握而留下的乌青。
她目光从那些痕迹上扫过,轻咬着唇,用热水将身体冲洗,待身上各种不适终于有所缓解,裹了浴巾出去。裙子、短袖都不能穿,打开衣柜挑挑拣拣半天,她找出了一条雾霭蓝色的灯笼袖衬衫和一条白色铅笔裤。
衬衫是小立领设计,无法完全遮挡颈后的痕迹,她只能又将长发披散下来,看上去堪堪正常。
这一早上,孟雅兰没有给他们俩任何一个人打电话,江家那边也没有人打电话。
早上江承电话响,是夏思雨打来的。
苏宜宁听江承说了后,连忙去客厅找她自己的手机,发现夏思雨发了一堆微信又打了好几个电话,她第一时间将电话回过去。
夏思雨那边接通后,却没说正事,嘿嘿笑了一会儿,问她是不是和江承发生了脖子以下不能描述的事情。
这一天她和江承都休息,夏思雨是知道的。在夏思雨的了解里,她和江承都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今天早上反常的一起失联,怎么回事几乎明摆着呢。
苏宜宁无可辩驳,尴尬地问她什么事。
于是又听夏思雨嘿嘿一通笑,笑完了才问她今天干什么,方便的话她和昏玉将合同带过来,三个人签一下。
年前去马代时,夏思雨起了一个租工作室专门写作的念头,回家后和昏玉一拍即合,开春那会儿告诉了苏宜宁。
她从高中毕业开始写文十年,现在累了想转换生活方式的心情苏宜宁挺理解,便陪两人在市区里转悠考察了一阵子。原本夏思雨和昏玉想租写字楼单间,但看了许久之后,两人最终合计去城墙附近租一套民宅,用二楼来写作,一楼开个咖啡店或者书屋,闲暇时打发时间。
好巧不巧地,苏宜宁手头多了这么一套民宅。
那套有了些年头的三层小楼就在A市市中心城墙脚下,是苏宜宁奶奶的兄长,也就是她舅爷的房产之一。早些年舅爷举家移民海外,名下几处房子闲置了几年后,在他回来探亲时,都过户给了苏宜宁奶奶。
苏宜宁和江承婚礼前,奶奶将这一套房子添作了嫁妆,让她婚后按自己想法随意处置。
上了年龄的老房子,出租的话免不了需要整修,苏宜宁并非物欲重的人,带夏思雨和昏玉看过后,告诉她们可以暂时先使用着,日后确定想一直租的话再说其他。
但夏思雨和昏玉不可能平白无故占她便宜,在打听了那一条街房屋出租价格后,打印了合同,说服苏宜宁以市面租金的八成收租。
拗不过她们,苏宜宁答应了,电话里听夏思雨这么说,便问江承几点过去未央公馆。
两边父母都贴心地没打电话,起床洗漱后,江承先将主卧的床单揭了,枕套也拆了下来,丢进洗衣机洗。苏宜宁问话时走入房间正好看见他在铺新的床单,不禁又面红耳赤。
她从没发现她有这么敏感,后半夜迷迷糊糊地被他摆弄,还曾产生幻觉,以为自己身体里有一口泉眼。
看见她从脸红到脖子了,江承没再出言打趣,只铺好床单将人拉到怀里圈住,看了看时间,问她要不午饭就在附近吃,让夏思雨和昏玉过来,顺带将合同给签了。
十二点半,苏宜宁和江承下楼,因为饭后要去未央公馆,没有选择步行,从地库开车到小区外,将车停在了东门商铺一条街带的露天停车场里。
停好车看了看挨在一起的几家门店,苏宜宁选了云城石锅鱼。
正式住过来也就一周,两个人第一次来这家店,拿了菜单后,脑袋凑到一起小声讨论点什么菜。
几分钟后,点好配菜,江承去挑了一条鱼,回来时因为夏思雨和昏玉还没到,苏宜宁正在同孟雅兰打电话,他便暂时坐了苏宜宁对面位子上。坐下后冷不丁地想到一件事,他抬手从桌上拿了手机,点进常用的购物APP。
打语音问了孟雅兰安安乖不乖,又告诉她她和江承吃完饭再过去未央公馆,苏宜宁挂了电话。
将手机搁在桌上,她抬眸往门口看了眼,回过头来,又投向对面。
江承敛着唇在看手机。
苏宜宁的目光落在他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瞧见了他左手无名指上那一枚婚戒,又见他右手手指不时曲起,轻动着触屏,莫名其妙地,竟觉得心口一慌,嗓子发干。
垂下眼,她端起桌上的茶水轻抿。
将杯子放下,桌面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下。
她以为是夏思雨,将手机拿起点开微信,却发现是江承发了条消息。
不明所以,她抬眸看去对面,和男人目光碰上,他却没说话,只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手机。
苏宜宁只能点开两人对话框。
江承刚发了条:“在看什么?”
苏宜宁:“……”
她低着眼回:“没看什么。”
却听对面倏地一声轻笑,对话框里又蹦出一句:“喜欢我用手?”
手机差点掉到地上,苏宜宁眼疾手快地捞住,坐直起身时,她抬眼,目光无声谴责他。
江承脸上染了笑,将腿收回去时起身,拿着手机坐到了她旁边。
苏宜宁拖着椅子往里面挪了挪。
夏思雨走至门口,看见的正是这一幕。脚下步子倏地顿住,她回头看了跟上来的昏玉一眼。
后者微怔:“怎么了?”
抬手揉了揉脸,夏思雨道:“感觉我们过来的时机好像不太对,你觉得我们俩加在一起有没有四百瓦?”
昏玉抬眸,看见了坐在桌边的那两人。
靠墙的一张四人桌,苏宜宁和江承坐了背对门口的一侧。
苏宜宁在里面,江承在外边,在她看过去时,苏宜宁低着颈也不知在做什么,江承唇角小幅度地勾着,清俊侧脸温柔到仿佛镀了光,他将左臂伸出,搭在了苏宜宁椅背上,戴着手表的左手往前探了探,插进苏宜宁头发里,扣住她的肩,俯身凑近苏宜宁同她耳语。
这……
谁见过这两人这样?
昏玉压住了忍不住想笑的唇角,看着夏思雨无奈道:“进吧,来都来了。”
第60章 讨厌 “昨天不还说喜欢我?”……
身后走动声传到耳边,江承收回了扣在苏宜宁肩头的手。
昏玉和夏思雨在他们对面那一排两个位置上落座,夏思雨正好坐他对面,抬眸看见他的脸便愣了一下,口快道:“江神你这……跟人打架了?”
昨晚到家用冰可乐敷了会儿,江承的脸倒没有肿起来,但早上醒来后,唇角有淡淡乌青,又破了道血口,打眼一看便知是拳头砸过去的伤。
“昨天在医院拉架被误伤了。”
随口糊弄了一句,江承拿菜单给两人递过去,“打勾的是已经点过的,你们看看还需要什么。”
“哦哦。”
早起只随便吃了点,听他这么说,夏思雨便去看菜单。
两人加了几道菜,将菜单递给服务员后,服务员正好端着处理好的鱼过来。等她将鱼下锅又盖上锅盖开始闷,夏思雨便从拎着的大包里将合同拿了出来递给苏宜宁。
苏宜宁接过,没怎么看,翻到最后一页签上名字,扣住笔帽问夏思雨:“想好一楼做什么了没?”
“书店,不过带咖啡那种。”
夏思雨笑了笑,抬下巴指了指昏玉,“本来我想就弄个书吧,但她说自己在咖啡厅打过工,一般咖啡都能做,我们就寻思索性一起带上。反正我们都爱看书也爱喝咖啡。”
话落,她又看了眼江承,询问道:“城墙下咖啡书屋,这名字你们觉得怎么样?”
“挺好。”
江承点了点头。
苏宜宁也笑了笑,“直白好记,可以吧。”
名字便这样初步定下,服务员过来揭了锅盖,夏思雨、昏玉和苏宜宁三个人又商量起前期调研、室内装修、物品采购等一堆事。
她们聊天的时候,江承基本不怎么搭话,只听着,顺带用公筷往锅里下菜,或者不时将空盘收起来,喊服务员过来撤掉。
苏宜宁饮料完了他会帮忙倒,但如果注意到夏思雨和昏玉杯子空了,他只将饮料瓶或者茶壶递过去,让她们自便,保持一些社交的距离和分寸。
因他这与平时一般无二的样子,夏思雨也不好意思开口打趣什么,只在四个人吃完饭,江承去收银台结账,而她们先一步出门在外面等候时,拿手肘撞了撞苏宜宁说:“去年在你家我还感慨呢,不知这朵高岭之花最后被谁摘去,现在倒好,落你这儿了。”
透过落地玻璃窗看着从里面往出走的那道身影,苏宜宁也突然想到许多——去年在咖啡厅初见,他拉开椅子坐下的样子;脚伤后她去四院,他问她“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安安生病那一晚,他低着头,一手握着孩子的小手,利落地将输液针插入孩子手背血管时的专注;以及他们露营回来那一晚,她本考虑再也不要见他,却听他在手机那头说“是有事。只是在想,要怎么说,你不至于二次拒绝”……
原来一切并非毫无征兆,也似乎不是心血来潮。
猝不及防的丝丝缕缕的痛从心田漫上来,苏宜宁不禁抬手,在心口的位置按了按。
很快,四个人在店门外分开,挥别夏思雨和昏玉,她同江承一起,往停车的地方走。
江承步子快,走在她前方偏左一些的位置,苏宜宁目光追随着落在他的右肩上,就见他左手掏车钥匙的同时,右手往后伸了过来,仿佛是下意识地在找寻她的手。
快走一步,苏宜宁用两只手握住了他的手,手指又顺势往上,圈住了他的手臂,将他胳膊搂住。
她的主动,一向会将江承取悦到,他在胳膊被她搂住时刻意慢了速度,往前走了几步,目光无意间扫过路口拐角处的商场,思忖了几秒,偏头问苏宜宁:“是不是需要给安安买赔罪礼物?”
孩子昨晚和他们分开时叮咛让他们早点过去接,这眼看着过去要下午两三点了。
两人走到路口,在商场负一层玩具城帮孩子选了粘土礼盒和公主换装礼盒,再出来时,苏宜宁正好看到左手边有家药店。
让江承拿着东西先放去车上,她进药店选了祛瘀药膏、棉签和碘伏。
再回到车上,江承已经坐进了驾驶室,见她拎着塑料袋坐上副驾驶,不禁笑了一下说:“我没这么娇气。”
“涂了药会好的快一些。”苏宜宁说话间将塑料袋里棉签盒拿出来,拆开拿了根沾了点碘伏,看着他说,“后天不还上班呢吗?”
见她坚持,江承只能妥协,将身子往她那边侧了侧。
苏宜宁拿棉签在他唇角滚了一圈后丢进塑料袋,又拿了根新的,沾了些药膏,动作轻柔地继续在他唇角滚。察觉她动作里的小心翼翼,江承没忍住又笑,“你这是将我当成安安了吗?”
手下动作一顿,苏宜宁没答话,彻底将药膏涂好后,才低着头,一边绑塑料袋一边说:“对不起。”
江承伸手捏揉了下她的手,见她抬眸,又顺势在她额头上敲了下:“说过不知有多少次,不许再说这个。”
他语调微微提高,苏宜宁点点头“哦”了一声-
临近三点,两个人到未央公馆时,安安正在孟雅兰陪同下,在镂花铁门外的路上玩滑板车。
远远地看见她,苏宜宁便解了安全带,等江承将车子停好,她第一时间下去,将奔到车门跟前的孩子抱起来亲了口:“想妈妈了吧?”
“不是说早点过来接我嘛。”
安安看看她,又拿眼去瞄江承,鼓了鼓腮帮子,“我午饭都吃过啦。”
昨天两个爸爸打架,她有点被吓到了。这会儿圈着苏宜宁的脖子,触碰到江承目光后,才小声地唤了句:“爸爸。”
“爸爸抱。”
刚将后备箱里东西都拿出来,对上她澄澈又透出迟疑的一双大眼睛,江承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如何不知,昨天大概是将小丫头吓到了。索性没先去管地上的东西,朝孩子伸出双手。
安安看了眼妈妈,够去了他怀里。整个人坐稳在他臂弯上,没忍住盯着他唇角看。
江承笑了笑,“昨天是不是将安安吓到了?”
小丫头扁扁嘴,脸色纠结了一瞬,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老师说打架是不对的。”
“嗯,保证没有下次了好吗?”
安安想了想,朝他伸手一只手,“拉钩。”
江承失笑,伸手指勾了勾她的。
得了承诺,小丫头脸上的神情总算放松,抬手在他唇角轻轻戳了戳,“疼不疼呀?”
“不疼了。”
说着话,余光瞥见苏宜宁和孟雅兰去提东西,江承改单手抱孩子,让苏宜宁将两样东西递到他手上,几个人一起进门。
到了客厅,苏宜宁爷爷奶奶和父亲苏广平都在,一众人说了一会儿话,老爷子叫了苏广平和江承去书房,声称要看一看理科状元的棋艺。
因为他们一家三口要留下用晚饭,阿姨早早开动,去厨房准备食材。苏宜宁又陪董其芬坐了会儿,便同孟雅兰一起,带了安安去外面玩。
目光从玩滑板车的外孙女身上收回,孟雅兰低声问苏宜宁:“周沐阳什么意思?又想将安安认回去?”
“之前可能有点这个想法吧。”
苏宜宁想到昨晚最后周沐阳的态度,告诉她说:“但这之后应该不会了。他们家也不全由他作主,带孩子回去更像他爸的主意,估计是觉得前几天的事情让他在亲戚朋友跟前没了面子。”
“我还真不知道他有过什么面子。”
对曾经那一位亲家,孟雅兰提起来都觉得晦气,索性将话锋一转,又道:“天鹅湾那边的房子最早八月才能入住。我上午和你爸商量了下,要不这最后一个月,就让安安不去幼儿园了。我们帮你带着,你和江承刚结婚……”
没等她说完,苏宜宁唤了一声“妈”,看过去说:“不用。我不想因为大人的事影响安安,而且……”
她没说下去,但孟雅兰明白,正因为再婚,她更不愿意将安安交给她和苏广平来带。想到江承嘴角那道伤,孟雅兰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走去外孙女身边陪玩。
祖孙三人玩了会儿,五点多回家,六点多吃了晚饭后,苏宜宁和江承领着安安,去江家老宅过夜。
下午在外面疯玩了两个多小时,到江家没半小时安安便显出困意,苏宜宁看时间临近八点了,便和众人打了声招呼,带孩子先上楼洗漱。
洗完澡出来快九点,她只留了盏壁灯,躺在床上,给孩子讲故事哄睡。
一个故事讲完,安安捏着被子,眼睛亮亮地说:“盘古好伟大呀。”
见她躺上床好像又没有那么困了,苏宜宁抬手在她脸上捏了捏,柔声说:“宝贝,以后不能像昨天那样跟别人走掉了知道吗?吓坏妈妈了。”
“哦。”
闷闷地应了声,小丫头翻个身趴到了她怀里,想了想小声说:“妈妈,我不喜欢那个爸爸的家,他们家好吵。”
苏宜宁将人搂了搂,“妈妈不会让你去他们家的。”
察觉到孩子又往她怀里蹭了蹭,她低头,拨了拨孩子额前的头发,发现她打着哈欠又抬手去揉眼睛,便没有再说话,轻轻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孩子的背。
婚后一周,两人今天是第二次回未央公馆,但上次只见了江承奶奶和三叔。料想江承在楼下陪父母说话一时半会儿上不来,在安安睡后,苏宜宁将她搂着也睡了过去。
门外脚步声传至耳边时,她迷迷糊糊地将眼睁开,发现是江承进了房间,站在她床边的床头柜前,抬手似乎正要关掉壁灯。
“怎么觉这么浅?”
见她睁眼,江承收回了要关灯的手,侧身坐到床上,帮她将被角拢了拢。
未央公馆三楼两个房间的床都只有一米五,他们三个人有些睡不下,刚到家后,江承便将两边床都铺了。苏宜宁带安安上来时,他又将人手拉住叮咛了一通,让她带孩子住他的房间,他可能上来晚,去住客卧。
特地进来,是因为上楼后发现她只将房门虚掩着,似乎还留了一盏灯。
“几点了?”
拉住他帮忙掖被角的手,苏宜宁问。
“十点半吧。”
江承笑笑,目光在她拉着自己的手上落了几秒,又移到她脸上,“你这样,我有些不想一个人住客卧了。”
同他目光碰到一起,苏宜宁咬了咬唇,没吭声。
红晕悄然爬上她脖颈,她拉着他的手并未第一时间放开。
江承便俯下身去,薄唇在她脸颊、耳侧摩挲片刻,又缓缓下移,落到了她唇角,贴在那儿说:“不想睡的话起来去外面坐会儿,今晚月色很好,应该还能看到几颗星星。”
几分钟后,被他拉着从床上起身,苏宜宁往长袖睡裙外面披了件他递到手边的薄西装外套。
两个人去了外面露台上。
三楼是三室一厅外加大露台的格局,因为江承偶尔在露台上看书,住进来后将原本露天的区域封了一半,放了L型沙发和小茶几。没封住的地方则放了几张藤椅,养了一些绿植花卉。
将苏宜宁带到外面后,江承开了灯,发现几盆绿植看上去没精打采,他拿了放置在角落里的长嘴浇水壶,俯着身子去浇花。
夜晚的风有些凉意,坐了几分钟后,苏宜宁整个人便清醒了。见他在浇花,她去里面小客厅,倒了两杯水出来。
小半杯水下肚,才意识到她有点饿。
江承浇完花,直起身时正好看到她将手放在小腹上按,放下水壶问了句:“不舒服?”
“没。”
看他一眼,苏宜宁老实讲,“好像晚饭吃太早了,这会儿有点饿。”
“想吃什么?我下去帮你看看。”
这个时间点,这样空闲又无所事事的时刻实在惬意,苏宜宁罕见地有点想吃烧烤。且这念头一起,瞬间好像更饿了。
沉吟了几秒,她问江承:“这会儿保安还帮忙送外卖吗?”
“外卖?”
江承想了想,“这个点应该只有烧烤了吧。”
苏宜宁抿抿唇:“就想吃这个。”
江承:“……”
将已经到了嘴边的几句话咽回去,他抬步走去苏宜宁跟前,拿出手机将人拥着说:“那你看看想吃什么,用我手机点。”
往她跟前走时,他欲言又止的表情苏宜宁没有错过。想到他以往好像都睡得比较早,估计都没在这个时间点再吃过饭,莫名地,她心里觉得有几分好笑,还有丝丝缕缕的,逐渐漫上来的甜。
垂着眼,依在他怀里点完外卖,苏宜宁将人搂住,仰起脸在他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
“就这么饿?”
随手将手机放下,江承将她抱坐到自己腿上,盯着她眼睛看。
知道他这话一语双关,苏宜宁也没反驳,圈着他腰身的两只手又往上,将他脖子圈住了。
到底有些难为情,她将脸颊埋进他颈侧。
和安安洗完澡睡下时,她不若昨天,睡衣里面还穿了内衣。此刻身上就一件长袖睡裙,外面罩了件江承的黑色西服外套。长发披散着在他怀里,让他生出一种“怀抱从未如此充盈”的感觉。
一只手将人揽着,隔着西服外套揉搓着她的背,江承另一只手伸到敞着的外套里。
想着一会儿外卖会到,他始终收着力道,但恰恰是这隔靴搔痒,要落不落的感觉最折磨人,苏宜宁揽着他脖子的两条手臂微微收紧,原本只贴合着他脖颈的嘴唇也逐渐不安分起来,时而轻抿他一下。
“宜宁。”
察觉她动作,江承喉结滚了滚,将手从外套里抽出,捏着她下巴看着她眼睛问,“现在还是等会儿?”
四目相对,苏宜宁被他眼眸里那点戏谑的笑意看得羞窘难当,错开他手,将脸颊再一次埋进他颈窝去。察觉他在笑,胸腔都因此微微颤动,她咬了咬唇,没忍住低声:“你好讨厌。”
“昨天不还说喜欢我?”
江承笑得不行,抬手在她臀上轻轻扇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