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2 / 2)

🎁美女直播

在店里服务的乔竞看到那一幕,护犊子的警报响起,回头和调酒台里的谢柔茵对上眼。

乔竞看着谢柔茵的眼神,忽然疑惑。

嗯?怎么觉得柔茵早就知道他老妹儿喜欢陈况啊……

夏天顺着店长的视线也看到了优雅漂亮的单紫,空隙间小声问:“那就是他们说的陈况前女友?”

谢柔茵涮着量杯,惊讶:“你都知道了?”

“上班之前听他们在休息间八卦来着。”他说。

夏天远远扫量着成功拼桌的单紫和乔铃,轻哼一声,不懂就问:“真不明白他凭什么让这些女生一个个跟着迷似的往上扑。”

“每天要死不活,也不认真做事,没什么志气,混日子来的。这种男人有什么值得念念不忘的?”

“难道就仗着皮相好?”

谢柔茵瞧着夏天一根筋也不懂感情的傻样子,觉得好玩,叹笑:“有时候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夏天挑眉,推了下眼镜,等她的下一句话。

“人一辈子的精力是有限的,你只看到他现在懒散度日。”谢柔茵感慨,给手里的调酒做装饰,“却没见过他拼尽全力活着的时候。”

“就是因为过去太用力了,用力到一旦这个状态突然结束,他都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了。”

…………

乔铃本来是打算走的,但是看到单紫的一刹那,冲动又让她留了下来,同意了对方的拼桌邀请。

单紫坐下后,陌生人之间安静尴尬的氛围弥漫,乔铃瞬间就怂了,刚才热血上头的战斗欲消失得干干净净。

单紫和侍应生点酒,毫不避讳地询问:“陈况今天不在吗?”

侍应生暧昧一笑:“不好意思小姐姐,今天不是他的班。”

“还要在这里玩吗?”

“当然,我很喜欢你家的氛围,酒也很好。”单紫和他打趣,然后点了一款原创特调。

乔铃缩在酒桌对面看着她从容得体地迅速与周围气氛融于一体,垂眸偷偷羡慕。

擅长社交的女生就是很招人喜欢呢。

昨晚隔着比较远,现在她才对单紫的漂亮有了清晰的认知。

放在大学校园里,这是绝对称得上院花校花的颜值。

单紫美而不艳,不像柔媚性感类型的谢柔茵。

她像是一株淡紫色的雏菊,恬淡又大方,让人很有保护欲。

“昨天我就看你也在,和店长在一块聊天。”单紫点完酒,很自然地就和乔铃打开了话题,凑近时花香型的香水味飘过来,贵气十足。

“你是店长的朋友?”

乔铃摇头,老实交代:“我堂哥是这里的副店长,偶尔会来坐坐。”

单紫了然,始终带着笑,目不转睛看着她:“你好可爱啊,萌萌的,看着像大学生,毕业了吗?”

“去年……刚毕业。”乔铃都被对方夸脸红了,有点害羞。

“今天这里的员工看我都挺暧昧的,你们是不是知道我和陈况的关系了?”

单紫毫不避讳,玩着自己柔软的长发,“你和陈况关系怎么样?”

乔铃盯着自己的杯子,“……就还好。”

骗你的!他每天可是睡在我的客厅里!

“他是个不善表达的人,大学时候就都冷冷的,其实人很好,你别怕他。”单紫一看她就胆小,打趣着陈况。

乔铃点头,实在想不出跟情敌能聊什么,看她一眼:“听口音你不是滨阳人吧。”

“我是南城人,最近刚离职打算GAP一阵子,就来滨阳的姑妈家度假。”单紫大大方方介绍自己的情况,却三句话不离陈况,“没想到在这里找到了他。”

“陈况从去年开始就和以前的朋友断联了,大家都找了他好久。”

她失笑:“要不是刷短视频看到了这家酒吧的推广,我都没想到他竟然在这里做这个,惊呆我了。”

乔铃听她震惊的口吻,不禁问:“你不知道陈况会调酒吗?”

单紫摆摆手,“是呀。毕竟谁会想到当初南理工的信科专业第一,教授极力保研的好苗子,毕业后哪个公司都没去竟然跑到个小城市玩调酒。”

乔铃都听傻了。

南理工,信息科技,保研,专业第一。

陈况原来是这种程度的高材生吗!?

“好厉害……南理工是我高中想都不敢想的报考院校。”乔铃悻悻笑了,玩着餐巾纸,“你和他是校友,你也好厉害。”

“你在国外工作吗?”

“我本科毕业后去了美国读研,然后在港市工作了两年,和前男友分手后还是决定回这边发展。”

单紫耸肩,似乎有些苦恼:“简历投了一些,但还没下落。”

“最近就业环境不好,我身边也有很多同学找不到工作的。”乔铃安慰她。

单紫看她一脸真诚,迟缓片刻,弯着杏眼点头:“就业环境不好确实是一方面。”

“主要是我有选择困难症,一直没决定好接受哪个offer,索性就摆烂一下啦。”

乔铃“啊”了一声,尴尬地端起杯,这才意识到自己看低了对方。

原来是……被人抢着要的行业人才啊。

“其实是不想那么快又进入下一个职场里,这几年读书工作一直被推着走。”

单紫看着侍应生送上来的水果拼盘,眉眼落寞,“都没有时间静下来,好好思考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恋爱稀里糊涂谈了几段,都是没有结果的短暂热情。”

她环顾着现在这个对陈况而言熟悉亲切的环境,“和他分开后我一直没法释怀,很恨当时不懂事的自己。”

“为什么就不能再多理解他一些。”

说到这个,单紫还没喝酒就好像已经醉了,扶着额头:“我都不敢想他那时候有多难受,一想就更讨厌自己。”

乔铃眼巴巴听着她说,却对这个“负心女”半句话讽刺都说不出。

或许最难埋怨的,就是率先把一段感情失败的原因全都揽在自己身上的人吧。

明明和她坐在一桌,乔铃却觉得和单紫的距离远得踮脚都摸不到。

对方比她想象得要优秀得多。

想了想自己的学历和存款,乔铃挂着干巴巴的笑意,喝自己的饮料。

忽然有点后悔今天没有点酒。

两人聊到这里,不远处的一个侍应生忽然喊了句“来了啊况哥!”引得她们几乎同时抬头,看向酒吧门口。

瞧见了不紧不慢从正门进来的陈况。

陈况闻声看向打招呼的侍应生,余光一瞥,看到了她们。

他视线打过来的那刻,乔铃几乎是立刻低下了头。

他身上的卫衣外套,和昨晚穿得不一样。

他回家换过衣服了啊。

单紫抬手和陈况打着招呼,激动地问侍应生,“不是说他今天不上班吗?”

侍应生小哥解释:“我们排班比较灵活,有时候遇到酒吧人多的时候,就得让咱家两位调酒师同时上阵。”

“会把人喊回来的,然后挺过最忙的那段时间,再提前下班。”

单紫颔首,“真是辛苦了。”

侍应生话音刚落,扭头就看到陈况冲着她们这边走来,心里偷偷吹了声口哨。

陈况走向单紫和乔铃那一桌,殊不知因为他这一举动,几乎所有知情人都把眼睛飘了过去。

在这家酒吧的氛围默契地暗潮涌动起来。

单紫扬起漂亮的笑容,对着逐步走近的陈况搭话:“晚上好,还以为今天碰不到你了。”

陈况只是和她对视了一下没说话,紧接着就把目光放到了低头龟缩的人身上。

他看了眼乔铃手里的饮料,判断是酒单里的无酒精饮料。

“你哥一在店里,连酒都不敢点了?有这么怕他?”

被忽略的单紫笑容顿了顿,顺着看向了乔铃。

乔铃感受到两道炙热的视线,更不敢抬头了,尴尬笑笑:“不是……反正我又不会喝,就不浪费好东西了吧。”

“没什么会喝不会喝的,好喝就是好酒。”陈况看她一直不抬头不看自己,大概能猜到为什么。

他伸手,叩了叩她手边的桌面,“多待一会吧,昨天没给你做的‘找茬’,今天补上。”

乔铃无声盯着陈况眨了眨眼,有点尴尬,不过也高高兴兴点头应下了。

说完话,陈况无视了单紫不太好看的脸色,转身走向调酒台。

不远处目睹全程的谢柔茵低下头,扑哧一笑,气息温柔得仿若能延出香味。

这陈况,既有讨女生欢心的天赋,伤女孩子心的本事也是一等一啊。

也是。

以陈况的性格,伤害过他的人,不论对方怎样,都绝对不会再回头看一眼。

她斜视,瞥见身边的夏天一脸臭屁,像是瞧见了只傲娇小狗,使劲揉揉他的脑袋:“哎呀小男孩,这种事你还得慢慢学呢!”

“现在看不懂也很正常啦。”

夏天猝不及防被摸头,脸连带着耳朵红成番茄,连忙扶住眼镜框,“老板!我工作呢你别捣乱啊!”

“别,别摸了,头发掉酒杯里咋办!”

吧台的客人们都笑了。

陈况走进来,捞起围裙系上,瞥了眼胡闹的两人,挑眉疑惑。

…………

乔铃以为陈况走后,她以为单紫会盘问自己和陈况的关系,然而并没有。

单紫迅速收起了猜疑和复杂的表情,和陈况来之前别无两样地拉着她继续聊天,话里也没有任何打探的苗头。

这让她更对单紫提不起什么警惕心了。

见识广又漂亮,还对“情敌”没有任何刁难心的女生,谁能讨厌得起来呢?

乔铃从小到大几乎没离开过家,旅行也只是国内,所以听单紫讲了很多在国外的事情,听得津津有味。

连陈况破天荒来亲自上酒都没空留意。

她学习成绩一般,高中努力三年也只考了滨阳本地的一本院校,和国内顶尖的理科院校南理工更是没法比。

乔铃对学霸的日常很感兴趣,好像从单紫描述里,自己也当了一回南理工的学生。

而且哪怕单紫有意克制,却还是在字里行间透露出不少陈况上学时的事情,这让乔铃听得更开心。

时间在畅聊之间飞速走过,很快就过了十二点。

“你要走了?”单紫看她开始收拾东西。

“嗯,我和双休的上班族不一样,明天还要去开店。”乔铃收好东西,见单紫颇有要等陈况下班叙上一叙的势头,索性先自觉退场。

同时,在调酒台刷杯子的陈况抬头,瞧见起身离开的乔铃,停下动作,擦擦手跟夏天说:“我下班了,困。”

夏天啧了一声,瞪他:“你什么情况,这才几点?”

“帮你忙还嫌我不卖力?”陈况嗤笑,摘下围裙搭在旁边:“十二点一过客人就少了,你应付得了,走了。”

去外面抽烟回来的谢柔茵撞上他,“回家了?”

陈况点头。

谢柔茵想起刚出了店门的某个小姑娘,若有深意地说:“听客人说今晚特别不好打车啊,还要下雨呢。”

“早点睡,明天见。”

…………

乔铃出了酒吧拿手机打车,但是凌晨的车不好打,地面逐渐有了湿润的迹象。

她在角落蹲下,叹气。

怎么又要下雨,讨厌。

酒吧的门被人推开,她扭头看到陈况,抽了一下呼吸。

紧接着,单紫追随他出来。

“陈况,你等我一下。”

也不知道怎么,乔铃跟做贼心虚似的往远处躲了躲,兜上外套帽子盖住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

你们前任叙旧怎么每次都要让我见证一下。

本人没有!这个!兴趣!

啪嗒,啪嗒。

干白的地面开始泛起点状的深色水迹,越来越紧促。

说下雨就下雨了。

雨一下起来,在深夜本该安静的城市陷入了单曲循环的白噪音之中。

单紫淡定了一晚上,终于在这一刻憋不住了,抓着包包的皮带,润红的眼眶尽是真诚。

乔铃离得有点远,听不清她说的内容,只能通过对方的反应猜测。

而陈况抄着兜,全程耷拉着眼皮听,没什么表情,更没开过口。

像是耐着性子,给她最基本的尊重。

然而他忽然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单紫见他和自己说话都要分神,忍不住跟着瞪了过来。

乔铃吓得腿软,赶紧低头继续装死。

突然看我干什么!

单紫忍不住拉住他的袖子,就像当初她肆无忌惮拽着他,磨他的性子那样。

“陈况,我了解你的性格。”

“当时我们都没什么选择,也不成熟,既然这些年你一直没有接受过别人,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其实那会我们也才相处了不到三个月,根本就不够了解彼此不是吗?”

“我已经和那时候不一样了。”

雨随着风飘了起来,打湿了人们包裹自己内心的那层不太防水的‘体面’。

陈况脸色平静,甚至是有些不近人情。

他把单紫拉着自己的手果断拿开,“有句话,上次就想跟你说。”

乔铃终于听清了,抱紧自己的膝盖,竖起耳朵。

什么?说什么……?

陈况直视单紫期待又忐忑的脸,轻笑。

说出残酷的话。

“单紫,我们都不是值得彼此回头的人。”

“我不是,你也不是。”

说完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想起某个还蹲在原地的“活化石”。

陈况无奈,抄着兜叫她:“乔铃。”

在细雨之下,在单紫的目睹之下。

她抬眼,见他对自己歪歪头,说——

“走了,回家。”

乔铃甚至不敢细看单紫震惊的脸,站起来嗖嗖地跟上,小声尴尬:“你,干嘛要这么说啊……”

“我说错什么了?”他挑眉,拉着她等出租车。

她沉默:“……没。”

确实是需要一起回家的关系。

单紫杵在酒吧外面,脑子嗡嗡作响,忽然觉得自己那句“反正你这些年也没接受过别人”特别好笑。

她看着那两个站在细雨下,虽有些身高差却显得非常契合的人,半个字都说不出,也没有勇气再迈出步子挽回他。

“说对不起吧。”

“啊?为什么又要我道歉。”

“说对不起,某人昨晚喝完酒对我撒气的事,我可以全忘掉。”

“……”

乔铃想了想,仰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平静地说:“不,这次不用。”

“你好好记住吧,我就是被你弄哭的。”

陈况怔住,调侃的本意顿在上扬的眼尾。

…………

看清了他那个瞬间看乔铃的表情,单紫心里悬着的最后一颗石头落了地。

上大学时,追陈况的人那么多,她也曾经是离他最近的女生,却都没有见过他那种样子。

单紫僵硬地扶着酒吧的大门,咬硬了牙转身,不想再看。

第27章 Gum “陈况搞不定的女生就是你?……

Gum·26

虽然陈况并没有打算跟自己计较昨晚耍酒疯的事, 但乔铃只要和他独处就忍不住想起自己丢人的一幕幕,最后还是坚持回了爸妈家睡,没和他一起回洲城华庭。

借着喝酒, 她对陈况说了好多大胆又暗示意味过于明显的话, 一整晚乔铃都有点担惊受怕,怕陈况发微信挑明她的小心思, 中止两人还处于朋友关系的来往。

浑浑噩噩睡过一夜,早上顶着两坨黑眼圈起了床,乔铃叼着油条发呆时, 接到了乔竞半梦半醒的电话。

“早上九点你不睡觉?有何贵干?”

乔竞半梦半醒的,还不忘把这件事交代给她:“……你今天忙吗?”

“干嘛,直说吧。”乔铃也困不拉几的,一想到马上要去上班就心如死灰。

“我昨天答应柔茵今天帮忙去接小枫回来, 她不是跟学校游学去了吗,今天中午高铁回来, 然后大巴送到校门口。”

乔竞说着说着已经快睡着了:“柔茵今天有事,我昨晚跟着客人喝了不少,估计一会儿睡着就醒不了了。”

“我怕耽误了接孩子, 你有空帮我走一趟呗,反正小枫现在也是住在你店的楼下。”

乔铃隔着袋子捏瘪了油条, “接小枫当然没问题,但是我说你啊!你追人家能不能上点心,答应好的事你还喝大酒!?”

“在酒吧上班每天晚上不想喝也得喝啊。”

他也无奈, “酒吧要烘托气氛, 陪客人喝的那种shot,别看小,一个接一个的往肚子里灌, 就算来头牛也喝倒了。”

“而且我酒没消,都没法开车啊。”

“算了算了,你赶紧睡觉吧,把小枫交给你这个半梦不醒的谁都不会放心的。”

乔铃喊了一句挂了电话:“你别管了,我去接!”

…………

中午十一点半,乔铃看店里没有客人,临时关了个店跑去附属小学接小枫。

路面拥堵,幸好她骑着小电驴可以自由穿梭,在学校大巴归来之前抵达了校门口的接送点。

三辆大巴停进学校,过了十几分钟,老师们带着列着队的孩子们出来找家长。

乔铃站在一堆比自己大上一辈的家长里像个假扮大人的女学生。

她把腰杆挺得直直的,给自己打气。

没一会儿,班主任带着这班的学生走来,到了接送点,学生们向自己的家长一呼而散。

乔铃对张望的小枫招招手:“小枫,这儿呢!”

小枫扬起笑脸,阳光下一头金发会发光似的,跟个活了的洋娃娃一样蹦蹦跳跳过来。

“铃铃小姨!怎么是你来接我,妈妈昨晚上打电话说今天是乔竞叔叔接!”

“呃,”乔铃心想,还是在孩子面前给他留几分薄面吧,笑着隐瞒:“你小竞叔叔今天好忙的,我就替他来啦,你喜欢我接你吗?”

小枫使劲点头,主动拉住她的手。

乔铃学着其他家长一样,要给她拎书包,却被小枫拒绝了,“妈妈说过,哥哥姐姐们上班也很累,自己的书包要自己背。”

她才六岁就这么懂事,乔铃听得心软软的,拉着小女孩往停小电驴的地方散步:“小枫真乖,我们吃完午饭再回家吧,想吃什么?”

“我想吃麦当劳,可以吗姐姐。”

“当然,姐姐也可爱吃麦当劳啦,我们是同道中人。”

乔铃牵着她走到街角附近,扫见街边停了辆马德拉金色的帕拉梅拉,一尘不染,矜贵又漂亮。

她不懂这些豪车的区别,只知道看着就贵。

附属小学是滨阳市中心数一数二难进的优秀院校,学生家长有点实力也情理之中。

然而下一秒,她视线前扫,竟发现有个高个子男人懒洋洋靠在副驾车门边。

乔铃和他对上了眼。

男人穿着身西装,扣子解开,领带也被扯得松松垮垮,领口敞着隐约可见他好看的锁骨。

他的短碎发清爽干净,有打理的层次感,不难看出是个注重打扮自己的商务人士。

然而这位像是刚从会议室走出来的商务人士,却撕开了手里的包装,在她的注视下往嘴里塞了一个纸棍棒棒糖。

穿西装吃糖的男人撞上她疑惑的目光,眯起漂亮的狐狸眼。

“哎。”

乔铃站住。

这人果然一直在盯着自己。

他逐渐将视线从乔铃这里挪走,定在洋娃娃一样的小枫脸上,直起身,含着棒棒糖走近。

“你家孩子长得挺好看,开个价卖我呗。”

乔铃惊悚,拉着小枫护在身后,“你!”

遇到神经病变态了吗!?

男人歪着头,眼神追随着小枫,纨绔又莫测:“这么嫩的小孩,吃进肚子能年轻十岁吧?”

乔铃吓呆了,破口大骂之前,身后的小枫忽然叹了口气,对他开口:“小舅,你不要吓铃铃小姨了。”

“每次都是这一套说法!”

乔铃:“?”

小……舅舅?

柔茵姐还有兄弟吗??

被小侄女无情戳穿,谢历升歪头,眼神一耷,诡计没得逞有点遗憾。

他说话时牙齿和棒棒糖磕碰着,吊儿郎当的:“你好啊。”

谢历升直视着乔铃受惊且防备的眼神,灵光一现,忽然又来:“其实我才是她亲爹。”

小枫服气了,骂他:“舅舅!再这样我妈又要打你了!”

乔铃:“……”

神经病?

…………

三人就近找了个麦当劳。

店里都是带着刚解散的孩子来吃午饭的家长。

乔铃拉着小枫,瞥了眼跟在旁边的陌生男人,总觉得他们三人这么排排站等着取餐的样子怪怪的。

总觉得像……

她冷不丁在心里打了自己一巴掌,什么一家三口!大胆!!

你把陈况当成什么了!?

……

当不了什么,她和陈况还不是那个呢。

在脑内和自己掐架的时候,乔铃扭头,被灯光下某个一闪而过的暗光吸引——看到了谢历升左手无名指的素戒。

这人竟然已经结婚了?

看着挺不着调的,又古怪,完全不像会选择早婚的类型呢。

她蹲下身,小声问小枫:“你舅舅已经结婚啦?”

小枫点头,一知半解的:“妈妈说舅舅是闪婚,就是一两个月前的事,我也还没见过小舅妈呢。”

乔铃了然,带着她去取他们的餐。

三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谢历升拆开自己的牛肉堡,很熟稔地和旁边的小枫用汉堡干了个杯,齐刷刷咬了一口。

乔铃看着这一幕很惊讶,也觉得有些暖心。

“之前不知道柔茵姐还有兄弟,不好意思,刚才在街边……”

谢历升咽下一口,看她,大言不惭道:“故意说畜生话吓唬人的不是我么,你道什么歉?”

乔铃:你还知道!那你倒是跟我道个歉啊!!!

小枫大快朵颐,吃着薯条,问他:“舅舅,妈妈没说你要来,你为什么突然来滨阳了?”

谢历升云淡风轻地扯话:“想你了啊,出了公司就上飞机,你没看我衣服都没换么。”

小枫笑呵呵的,语出惊人:“不信。”

“妈妈说你太娇气了,你觉得北方空气干巴巴的,下了飞机就会死掉,才不会随便过来。”

乔铃脸蛋一抖,努力憋笑。

以前没觉得小枫说话这么损啊,柔茵姐私下教育孩子是这个风格的?

“才多久没见,怎么跟个小大人似的了。”谢历升揉揉她的金发,嗤道:“你妈就会挑拨咱俩关系。”

“猜对了,想你是一方面,是你妈特地把我当救兵搬来的。”

小枫琢磨,没懂:“救兵?舅舅你来救谁的呀?”

谢历升冷哼,飘过一抹得意。

“救你最喜欢的干舅舅陈况啊。”

他转而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乔铃。

“你是姓乔吗?”

乔铃点头,问:“柔茵姐跟你提过我吗?”

“哦。”谢历升忽然探身,仔仔细细打量她上下,“我姐说陈况搞不定的女生就是你?”

“啊?”她也蒙了,眼神飘忽,莫名害羞了起来:“什么,陈况什么时候要搞定我啦?”

乔铃红着脸把汉堡捏得变形,“不应该是我那个他吗……”

谢历升撑着下巴,眉头轻皱,愣是没看懂。

“你们到底玩的什么剧本?是十八岁以上的吗?”

看这女生也是个脑袋不太灵光的,他索性不追问,摆摆手,“我听说单紫追陈况追到滨阳来了是么。”

“你也认识她?”乔铃惊讶。

谢历升把牛肉汉堡,鸡肉汉堡和可乐三者摆在一起,言简意赅地解释关系:“我和陈况是大学同学,单紫和我们是校友,小一届。”

“我们大二的时候,单紫新生入学,一眼看上了陈况,铺天盖地的追。”

他叩了叩可乐,指自己:“我就是这个全程目睹这俩油腻主食好聚坏散的,清爽又权威的加冰可乐。”

乔铃:“……”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特地自夸一下自己。

谢历升看着她,大马金刀往椅背一靠,“来都来了,红娘做到底,你想知道陈况什么,我保证知无不言。”

乔铃没想到今天竟然会有这样的剧情展开,认真地思考了两秒,对他说:“全部。”

“可以吗?”

既然是柔茵姐特地请来的帮手,自己就要不负她期望才对。

“看着老实,其实挺贪。”谢历升嘲了一声。

乔铃目光真诚,把自己的香芋派放在他托盘里,“拜托了,这个给你吃。”

他深深审谛乔铃,拇指在眉尾摩挲着思忖,最后抄进兜里,拿出无线耳机和手机递给小枫,“自己找个健康无害的动画片看。”

小枫嘟嘴,乖乖接过,“你们大人又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啦。”

“是啊你不能听,很恐怖,知道了会被坏人追着杀的那种。”

谢历升给她戴好降噪耳机,然后对乔铃开出自己的条件:“我这人不做赔钱买卖,作为交换你听完你想听的,帮我个忙吧。”

乔铃虽然对他陌生,但碍于他是陈况和谢柔茵的亲友,应该不会坑人,利落答应。

谢历升坐直了身子,第一句就像个炸-弹一样丢了出来。

“陈况的父母已经全不在了。”

她大脑一嗡,愕然。

“什么,叫不在……”

“病逝。”即使是谢历升这么不着调的人,提及陈况的经历也不禁变得正经。

“而且是一个挨着一个,相继去世的。”

乔铃捂住嘴,惊悲从双眼流出。

“据我所知,陈况家庭背景一般,父母做点小生意有点底子,一家三口感情很好。”

他叹气,中途穿插了一句不服气:“他的脑子是一等一的好使,跟我们这种从小就泡在国际部等保送国内外大学的人不一样,自己从乡镇高中靠纯分数考进的南理工。”

“本来是一个拿爽文男主剧本的人,偏偏大二上学期的时候父亲查出肝癌中晚期。”

谢历升摇头笑了下:“发现的时候基本没得救了。”

“但是他们一家子都是重感情的人,陈况把他父母接到了南城,找最好的肿瘤医院治。”

他仰头回忆着,“就是从那之后,他的专业成绩就没再超过我,我也是拔剑四顾心茫然。”

“我当时以为是他懈怠贪玩,后来才知道他每天忙着跑医院,哪儿有精力管学习。”

乔铃听到这些,想起陈况平时落拓温和的样子,悬挂的心像是遭遇风干,一片片碎了往下掉,扎得五脏六腑闷着疼。

“怎么……是这样……”

“论耍弄人,命运他老人家才是祖师爷不是么。”谢历升勾唇,继续往下说:“陈况和他母亲为了给他爸延续生命,把家底全都搭进去了。”

“就是不肯放弃。”

“如果不生病,他爸妈赚的那些钱足够他们一家吃喝玩乐,供陈况上到硕博毕业了。”

他环起胳膊,盯着可乐杯垂滴的水珠,“那会儿我和他不熟,知道的时候他父亲已经没了。”

“单紫是在他父亲查出癌症之前追上他的。”谢历升差点忘了还有个人物没介绍,把单紫的存在加进故事里。

“我刚才跟你说了,我们大二一开学单紫就疯了一样追他。”

单紫也是南城本地人,家里做生意背景殷实,算是和谢历升在同一个圈子里,知道但不相熟。

娇生贵养的单紫是当时新生里最明媚夺目的系花,追她的男生数不胜数,但她非要在陈况这棵树上吊死,追了很久。

“我听人八卦的时候他俩已经在一块了,可能是陈况被她的穷追不舍打动了,想处着试试吧,他那种人其实只要死缠烂打就能追上。”

“再说了,单紫条件并不差,志向相投的话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他说。

乔铃按照时间线,不禁猜测道:“所以说,陈况和单紫交往没多久,陈况家里就出事了?”

“嗯,前后脚的时间,有一个月么?应该没有。”

谢历升摸着小枫的脑瓜,像个大爷一样翘着二郎腿,“陈况一开始根本就没告诉单紫他爸得病了,他就那德行,火烧屁股了都要逞能。”

而单紫偏偏又是从小到大没被人冷待过的小公主,追到了陈况,就希望他能给她最理想最梦幻的大学恋爱。

可是她却发现陈况对她一点都不上心,不仅每次见面都要她主动来约以外,陈况也从来不给她男朋友该有的甜蜜。

单紫分不清是他太直男,第一次谈不会浪漫,还是压根不想费心思做这些事。

交往没过一个月,陈况突然忙得连人都抓不到,单紫哪怕再喜欢,也渐渐开始冒出了自己尖锐的公主脾气。

见面的时间少不说,每次一见,陈况还累得连一个正眼都给不了她,每次只说自己忙,说对不起,说过段时间就好了,却就是死活不说为什么。

快三个月过去,两个人连点情侣之间正常的互动都没有过。

单紫忍不住对他发脾气,抱怨他的不称职,气他不懂主动讨好她,猜他根本就不喜欢她。

乔铃听到这里,点点头,站在旁观者角度来说:“其实这怪不得单紫,她什么都不知道,而陈况又不想把负担带给身边的人。”

谢历升看她的眼神微变,笑了:“你还挺了解他啊。”

“猜的?”

乔铃:“……”

你就当我是猜的吧。

“到这儿,陈况都赖不得人家单紫什么,关键就在于,单紫之后做的事。”

谢历升缓慢点着桌子。

两人之间本就没有互相了解,各自的压力逐渐堆积到极端。

后来某一次单紫当着很多人跟陈况爆发了,在外面大吵。

天天医院学校两头跑,被家里突发的噩耗压了将近三个月,陈况无奈把情况告诉了崩溃赌气的单紫。

可她听完,却没有给陈况最需要的反应。

而是。

“你觉得这样就能理所当然对不起我了?”

单紫的不满挤压到了理智全失的地步,哭着对陈况抱怨:“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只是想跟你谈个恋爱啊!”

“我是来跟你谈恋爱的不是来跟你收拾烂摊子的!”

这一句话,差点折断了陈况当时崩无可崩的脊骨。

单紫说完就后悔了,可覆水难收,道歉也已经没用了。

伤害已经造成。

陈况当时根本不需要单紫为他的家事付出什么,他只需要一句安慰的话,就能继续把这段关系维持下去。

可是单紫没有,当时的她心里只有自己。

陈况的心里,也只有他和他的家人。

陈况挺起消瘦的腰背,笑了,跟她说了最后一句。

“确实,是没关系。”

“对不住啊,你再找个能陪你谈恋爱的吧。”

…………

“这就是陈况后来跟我讲的所有情况。”谢历升一五一十地复述出来,一抬头,看到乔铃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掉,吓得二郎腿都掉了。

他后仰,挪远了些,一副撇清关系的欠揍做派。

乔铃接过对方推来的纸,赶快低头道歉:“对不起,我……”

话越说越酸,她委屈得好像是自己经历的事一样,哭起来就停不下来,哽咽着:“我这人不爱哭的……但是……他……”

她根本就无法想象陈况当时的无助和疲惫。

好想穿越到过去,把那句没人讲的安慰话讲给陈况听。

“他是有点惨,你先别哭,搞得以为我欺负人。”

谢历升喝了口可乐,绰然有余地说:“你要是听到这儿就哭成这样,他后面的事,你确定能接受得了?”

乔铃哭到一半抽住了,抬起红润的视线,“……啊?”

…………

与此同时,洲城华庭。

陈况正窝在乔铃公寓的沙发床里睡得舒服。

枕边的手机滋滋一震,原本还睡着的他眉头一动,有了些醒意。

这几年一直都睡不深,所以有点动静就容易醒。

陈况沉了沉胸膛,闭着眼摸起手机,眯眼看。

小枫用儿童智能手表发来了微信。

【小枫:小况舅舅,我舅舅来滨阳啦。】

陈况扫完消息把手机扔下,眼又闭上。

“……”

好像谢历升对他而言是个再无所谓的死人。

过了半分钟,手机又震动。

陈况刚要睡着,烦躁地捞起来再看。

【小枫:小况舅舅,我舅舅好像把铃铃小姨弄哭了。】

陈况盯了几秒,缓缓皱起眉。

……?

第28章 Gum 他却选择只静静地抱紧她。……

Gum·27

当天晚上七点钟, 谢柔茵把谢历升和陈况约出来,找了个热闹的火锅店叙旧。

谢柔茵和陈况从酒吧一块过去。

进了火锅店,看见餐位上坐没个坐相的谢历升, 谢柔茵翻了个白眼, 走过去翘起高跟鞋一脚踹在他小腿上——

“早知道你这张破嘴只会胡吠,我就让妈当时生的时候把你的嘴和胎盘一起扔掉。”

谢历升冷不丁被踹一脚, 打断小憩,疼得嘶了一声,反讽:“你也不赖。”

“以后要是打算谈恋爱, 给小枫找个后爹,记得先把自己毒哑。”

陈况仿佛早已习以为常,自顾自坐下倒了杯水,无视眼前的硝烟弹雨。

谢柔茵跟着陈况坐下, 数落亲弟弟:“人家小乔妹妹招你惹你了?上来就说一堆神经话吓唬人家。”

“还敢说自己是小枫亲爹,我才是姑姑。”她说得都笑了。

“黑毛的狗生得出金毛的崽吗?”

谢历升懒洋洋掀眼皮, “说我是狗对你有什么好处啊,亲姐。”

他捏起眼前的杯具,认真问了句:“滨阳这边的餐具真不用烫一下再使?不会进医院么。”

陈况给他把水倒满, 一记眼刀过去,微微用力磕桌子。

“喝不死人, 踏实用吧,谢大少爷。”

谢柔茵都无语了,有点心疼他那新婚妻子, 认真问:“我很好奇, 结婚两个月,弟妹已经跟你提过几次离婚了?嗯?”

“超过三百次吗?”

“……”提到这个谢历升想起某个人,偏开眼, 莫名流露几分吃瘪,喝水不说话。

谢柔茵最了解他,媚眼一笑,嘲笑道:“被降住了啊?”

“你也有今天。”

陈况很合时宜地跟着笑了一声。

谢历升桌下踹了他一下,“你笑什么?我今天可帮你那小女朋友一个大忙。”

他没急着矫正关系,而是又给谢历升满上了茶水,放在他面前,动作充满不容置喙。

陈况生性温和的眼眸一旦正经起来,有不输于谢历升那双狐狸眼的强悍气场。

“吃饭之前先说说,你把她弄哭这件事吧。”

谢历升意外,“她还跟你告状啊?”

“小枫微信告诉我的。”陈况把水递在他嘴边,暗然强迫:“不是渴了?喝。”

谢历升被强行灌了大半壶难喝的茶水,指着他看向谢柔茵,似乎在说——这就是你让我大老远飞来帮的人,你看看他这没礼貌的死样。

谢柔茵想着乔铃哭的事应该和陈况脱不了关系,并不是自己弟弟的锅,于是主动帮忙解围:“好了,先吃饭,回头我让他当面给小乔道歉,不管怎么样弄哭女孩子肯定是不对的。”

陈况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谢历升,但碍于谢柔茵主动劝和,暂时把这件事记在心里没发作。

三人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聚在一起了,谢历升突然把婚结了,另外两人也没来得及去喝个喜酒。

所以大家都没开车,奔着喝酒来的,点了一桌子菜,啤酒和烧酒混着喝,把积攒的话题一次性聊个痛快。

…………

一箱啤酒下去,这顿饭吃到中场休息的时间,谢历升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饭桌上只剩咕噜噜沸腾的火锅和谢柔茵陈况两人。

两人的酒量不相上下,谢柔茵知道酒没喝到位,他是不会吐出真心话的,看他越喝出神的次数越频繁,意识到时机到了。

谢柔茵给自己续了一杯黑啤,盯着顶端绵密的白色泡沫,突然点破:“其实你清楚得很。”

“你明明知道乔铃对你是什么心思。”

陈况端起酒杯,动作有些缓。

“阿姨去世以后你走了四五个城市,都觉得像浮萍一样活得没有意义,直到我把你硬拽到滨阳,然后遇到了乔铃,不觉得这是某种命中注定吗?”她说。

他轻然自嘲:“可你知道,我最怕命中注定这个词。”

八年来,他被这四个字折磨惨了。

谢柔茵哽住,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长长叹了口气,把话题绕回到乔铃身上。

“你只是装看不出来,陪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一天算一天。”

“如果单紫没出现,你难道打算跟乔铃永远这样下去?”她问。

谢柔茵的眼睛仿若能看透一切,笑着劝诫他,鲜少有几分严厉。

“陈况,明知故犯,吊着女孩子暧昧不清的男人是最烂的那种。”

听到这里,陈况蹙起了眉,似乎想辩解什么。

半晌,他放弃辩解,灌了口酒问对方:“你觉得她喜欢我什么。”

谢柔茵一怔。

“你觉得。”陈况扯起嘴唇,“我这种人能给别人什么。”

“柔茵姐,有时候真心希望一个人过得好,并不需要自己也参与其中。”

“等她了解我是什么样一个人,估计会觉得我也不过就这样。”

她叹气,扶着额头感慨:“人在命运和病痛面前的力量太薄弱了。”

“过去发生的那些事,都不是你一个人能掌控得了的。”

“陈况,你太悲观了,哪有年轻人的样子。”

“嗯。”陈况并不否认现在自己的性格和状态都很差劲,于是说:“所以她值得更好的人。”

乔铃对他而言有点太好了,有时甚至会觉得有些刺眼。

即使是再死气沉沉的人,也会被早晨七点钟升起的明艳小太阳所吸引。

但这个心如死灰的人,并没有胆量妄想追逐它再拥有它。

谢柔茵倍感棘手,因为知道人一旦没了心气,周围的朋友再怎么着急也拯救不了。

“你啊,真是糊涂。”

“你自以为为她好的态度真够讨人厌的,你根本就看不懂人家想要的东西,或者是故意蒙蔽自己不去看。”

陈况忽然笑了,眼尾绽开,有种劣性被看破后解脱般的开朗。

“嗯,我是挺烂的。”

“姐,我没和你说过吧。”

“我妈走的那天,我坐在医院里,觉得自己好像也跟着他们一起死了。”

…………

晚上十一点半,乔铃躺在家里看漫画,忽然接到乔竞的电话,“干嘛呀。”

乔竞那边似乎在开车:“你在我叔婶那还是你自己家?没事跟我出门一趟。”

“这都快十二点了,我跟你干什么去?你不在酒吧忙?”她狐疑,不太想挪窝。

乔竞哎了一声,告诉她:“柔茵带着陈况出去跟朋友喝酒了,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他们三个喝的烂醉,不来个人搭把手是走不动了。”

“我寻思我一个人弄不了,问问你。”

乔铃想起今天中午谢历升告诉自己的那些事,心中沉重,怕这个时候见到陈况,自己的情绪挂脸,暴露什么。

“……我能不能不去啊,你找别人帮忙呗,我细胳膊细腿的也抬不动那些大男人啊。”

“我还以为提起陈况的事你会打鸡血呢,怎么了?”乔竞语气非常开心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他了?下头啦?”

“没有!”乔铃掀开被窝,真拿对方没办法:“我在爸妈家,你过来接我吧。”

…………

乔竞接上她火速赶去火锅店,像个得了指令去捡飞盘回来的狗,晚一秒都怕没完成好谢柔茵交代的任务。

乔铃下车,本以为要跟着堂哥进去找人,结果一眼就看到那三个坐在店外面的人。

陈况和谢历升坐在外面大排档的塑料桌子旁边,都醉得东倒西歪,谢柔茵还跟没事人一样,站在旁边优雅地抽着烟。

看见他们来了,谢柔茵把烟踩灭,不同于平时的娇媚,喝醉之后露出了几分英气。

“可算来了,今晚够冷的。”

乔竞迅速把身上的冲锋衣脱下来给她披着,“路上绕了个圈子,怎么说,他俩送去哪?”

乔铃跟着走来,偏头扫过去,一眼就和趴在桌子上的陈况对上视线。

喝醉酒的陈况和平时也不一样,眼眸浑涩,却比平时要多些真实鲜活在里面。

他默不作声,趴着定定看着她,牵着很淡的笑。

乔铃冷不丁被他这目光盯得耳热,躲开不去看。

谢柔茵喝醉踩着高跟鞋都站不稳,扶着乔竞,简单介绍:“那个是我亲弟弟,今天刚从秦南飞过来,等明天酒醒再正式介绍吧。”

她指挥现场,“你送我回去,铃铃,陈况拜托你可以吗?你们打车回吧。”

乔竞一愣,下意识要阻拦,结果被谢柔茵暗暗一个眼神拦住。

“……”

这。

“那你弟呢?”

“哎别管他,难道还能被人贩子卖到白马会所当头牌去不行?”

“快走,小枫都打电话催我回家了。”谢柔茵拍拍乔竞的肩膀,自顾自往车那边走,不忘回头对乔铃眨了眨眼。

乔铃突然被撮合,有点无措,看着这两位,“呃……”

她刚想问仰在塑料椅里的那个谢历升,要不要打车一起回,还没开口,外套袖子被身边的陈况拉住。

乔铃的心头随着手腕一起沉了下,低头,再度与他对上眼。

陈况浑身都透着酒醉的懒劲,柔软的语气仿佛是天然的蛊惑:“走吧,一起回家。”

她被他哄得好像也有点醉了,乖乖点头,反过来双手握住他的左手腕,往后拉,将他从椅子上带起来。

乔铃和谢历升告别,打上车,带着陈况离开。

等两人走了以后,火锅店外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瘫在椅子上装死。

谢历升对着秋天的滨阳夜空呼了一口气,竟看见了隐隐约约的白雾。

嗬,这城市九月份底都有哈气了。

明明在座只有他一个已婚人士,怎么好像他是混得最惨的那个?

他眯着沉醉的眼睛,掏出手机盯着某个号码,半晌后播出。

电话嘟了很久,对方才不紧不慢地接通。

谢历升醉后语气更加散漫,率先开口:“我喝多了。”

对面传过来平稳的呼吸声,没说话。

谢历升眉头跳了跳,仰头看天,反复强调:“一个人在滨阳,大半夜喝多了,没人管,好冷啊。”

“姜皂,你知道九月的滨阳晚上有多冷么。”

“和平均气温三十度的秦南根本是两个世界。”

“我现在一个人被扔在外面了。”

“喂?”

可能是被他的嗓音吵到了,这时对方终于发出了声音。

清然又惺忪的声线好像能把电波都听酥掉。

“谢历升……你人不在家,肉-体折腾不了我了,就改换精神折磨吗……”

“明天还上班呢……饶了我……”说完这句,她又传来浅浅的睡呼声。

谢历升坐在寒风里,听着这浅淡的呼吸声,迟迟没挂电话,过了三十秒又问:“睡着了?”

“你真……”他话说一半,电话里突然又传来妻子的声音。

“闭嘴。”姜皂似梦非醒地嘟囔:“……再吵,就离,婚。”

然后又睡过去了。

这一次,电话这边的人彻底闭了嘴。

谢历升举着手机听,保持安静,悄然勾着唇线。

哎呦,好凶啊。

…………

陈况本来就又高又重,喝醉了酒整个人像徒增了三十斤体重。

他把胳膊架在她肩膀上,又走得七扭八歪的,压得乔铃进家时差点累晕过去。

陈况进了家,就好像走进了最熟悉也最有安全感的地方,脱了鞋大喇喇地径直往属于他的那张沙发床走去。

乔铃忙着锁门挂衣服,扫视四周,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家里已经多了很多陈况的东西。

他的行李箱,他的鞋,他经常翻看的书,还有他日常出门会踹在兜里的东西。

虽说两人只达成了短期同住的协议,如今一看,和同居的情侣也几乎没差。

可他们两人的距离,始终摆在这里,好像不管怎么靠近,永远差最关键的一步。

乔铃换了鞋,先烧了热水,走到客厅去。

陈况进了家就直接把自己扔进了沙发床,身上还套着那件带着晚间寒气的冲锋衣,姿态恹恹地平躺着。

他眸子耷拉,视线随着她走动而挪移,然后看着她蹲在自己面前。

乔铃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又觉得自己有点傻,收起手,“你有什么不舒服吗?”

她捏了捏鼻子,“你身上酒味也太重了,你们到底喝了多少呀。”

陈况抬起胳膊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很难闻?”

“还好……酒味不都那样。”乔铃照顾醉鬼倒是有经验,老爸出去应酬总是她和妈妈一起照顾,她拍拍他身上的冲锋衣,“你不能这样,先把衣服换了,喝一点蜂蜜水再睡。”

陈况听着却没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眼里始终有些笑。

“我好像喝多了。”

乔铃看不懂他这一眼的意思,但还是被盯得发毛,“你当然是喝多了,一直看我干嘛呀?怪怪的。”

认识他一个多月,直到这一刻,她好像才了解到真实的陈况。

她对他的印象已经和最初大为不同,唯二不变的是他确实是个很性感的人。

虽然皮囊上还是很显凶,只要一摆脸子就会吓到她。

可是。

乔铃觉得他应该是个在骨子里温柔的人。

温柔到让人难过。

“你别睡,等我的蜂蜜水。”她实在扛不住他的深沉注视,站起来去泡解酒的蜂蜜。

走到厨房,乔铃拿出蜂蜜,用勺子挖的时候,禁不住想起谢历升讲的——关于陈况经历的后半段。

【他爸那个肝癌,很快就把他家的钱基本耗空了。陈况为了维持住他爸的治疗,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还要帮他母亲跑医院。】

【我们那会和你上大学的时候还不一样,他是个很会动脑子的,给人写代码赚钱,进不去学校的外卖他就帮忙跑腿,给人送到宿舍门口,一晚上至少要上下跑六七十趟楼。时兴的电脑设备,游戏机手机,他跑市场当二道贩子在学校里便宜卖。】

【我一直觉得以他这吃苦的劲,迟早能发家。】

【他父亲勉勉强强撑了一年半,大三下半学期的时候走了,陈况他家人财两空,唯一的好消息是大四的时候学校保研,他被教授劝了好久,留校读研了。】

【我还以为以他的情况,陈况会直接就业赚钱呢,你不是也说,他家没钱了么。】

【对啊,那段时间陈况写了不少程序往外卖,正好我的创业刚起步,就拉他入伙,给我做后端研发。】

【然后在他读到研二的时候,他家里又出事了。】

乔铃端起热水壶,冲泡马克杯里的蜂蜜,回头,确定陈况还没睡死过去,松了口气。

她垂眸,盯着流淌的沸水,心想:不知道当年时隔两年,再听到母亲又确诊肺癌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呢?

想着想着,乔铃握着水壶的手开始不自禁地抖起来。

父亲的肝癌耗空一家人的积蓄,让他的本科生活比同龄人沉重一万倍。

而母亲的肺癌,让他不得不在研二那年辍学,放弃了专业深造出去工作,赚钱给家人抗癌。

而那年陈况才二十三岁,和她现在一样大。

他在她这个年纪时,肩膀上扛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压力和悲痛。

【陈况那时候虽然有点积蓄,但要是养一个癌症患者绝对不够。】

【他有一天忽然找上我,我以为他是要借钱,结果他提出要把给我做的那个后端程序打包卖给我。】

【我没同意买断,但是钱我给他了。】

谢历升看中他的能力,没答应陈况为了急用钱和自己断清合作的请求,而是要他技术入股,这个钱算他提前预支的聘用费。

不过这个钱陈况没多久就还了,靠着另一条门路。

乔铃拿了个勺子,舀了一口尝味道和温度。

真夸张啊。

炒股。

股票对于一般人来说,是完全不属于自己阶级的游戏。

陈况偏偏就敢拿出所剩无几的一部分存款,扔到股市里,小滚大,大滚更大,赚够医疗生活费了就立刻收手,留一小部分在里面继续投机。

他太敢冒险了,也很聪明,而且这方面的洞察力很敏锐,外加上运气不错。

用谢历升的话来说,只有陈况这种不贪心不冒进的人才能用这个法子赚到钱。

再加上谢历升公司的技术股分成,因为有了这些收入来源,他才能心无旁骛地守在医院里,陪母亲和病魔对抗。

他已经做到了普通人绝对做不到的事,可是那又怎样。

四年后,就是去年,他母亲还是走了。

乔铃端着热乎乎的蜂蜜水回到客厅,望着面前喝醉的男人,喉咙不断泛酸。

八年来他从没对命运低过头,再难也会拼命顶上去。

可是拼到最后,他留住了什么?

她放下蜂蜜水,蹲下,轻拍他的胳膊,“别睡了,醒醒,把水喝了。”

陈况皱了皱眉,艰难睁眼,望着乔铃的脸,忽而抬手遮住眼睛:“我真的喝多了。”

她无奈:“你当然……”

“刚才梦见我妈了。”

乔铃愣住。

陈况捂着自己的眉眼,说话时一直扬着嘴角。

“太热了,就梦见小时候,夏天她骑着自行车送我去上奥数班。”

“说什么。”他乐出半声,尾音有些奇怪:“觉得她儿子肯定是上清北的好苗子。”

“等她儿子考上名牌大学出人头地,他们俩就可以等着享福了。”

乔铃猛地低下头,眼眶胀得发疼。

陈况。

你说为什么老天要对你这么残忍啊。

你本来应该是个扶摇直上,家庭美满的人啊。

她忍耐着酸楚,脑海里回荡出谢历升最后对她提的那个请求。

【你想知道的我告诉你了,你答应我个事。】

【陈况当年做的操作系统是我们后端里的核心部分,到现在还在使用。你帮我劝陈况,跟我回秦南市继续搞IT,在这种小破城市当调酒师混日子,太屈才了。】

他很优秀,连苦难都无法蒙尘那种的优秀。

“乔铃。”他叫她。

乔铃狼狈地抬起头来,看他平静如常,眼里半点悲伤都找不到。

心中更是拧着难受。

陈况身上,指了指茶几上的蜂蜜水,“帮忙递给我,有点渴了。”

她回头看了眼那杯蜂蜜水,没有动,扭头回来。

陈况看她傻傻看着自己,勾着眼尾催促:“傻了?给我啊。”

下一秒,乔铃跪在地毯上,扶着沙发边缘凑过去——

轻轻吻在他的嘴唇上。

陈况的表情怔在了原处。

乔铃吻得很忐忑,双唇都在发抖。

和梦里差不多,他的嘴唇很软,凉凉的。

短暂贴了一下,乔铃缩回原来的位置,安静地与他对视。

这一个吻过去,两人望向对方的眼神都产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

话语在无声之间传递着。

率先作出反应的是陈况。

他躺在沙发床里,扯着干涩的声线调侃:“你也喝多了?”

乔铃攥紧手指,摇摇头,心酸又心悸。

“是你醉得厉害,嘴巴都摔到我脸上了。”

陈况动了动下唇,像是在回味触感。

虽然表情松弛,眼神中细微的动摇却暴露了很多东西。

他轻哂,无可奈何:“乔铃,你怎么总喜欢对我动手动脚?”

“因为我长得好看,是你的菜?”

看面前的女孩不说话,眼睫抖得频繁,陈况逐渐收敛了刻意的轻松,气场沉了下去。

半晌,他望向天花板,苦口婆心一般:“你才刚走出学校,见识的人也有限。”

“像我这样长得对你胃口的男人,未来会有很多。”

“我大你不少,已经二十八了,上了岁数模样会越来越难看,到时候你……”

话没说完,他的嘴唇上突然再次落下阴影。

以及热乎乎的,颤抖的触感。

陈况彻底愣住,这次连眼都忘了闭。

乔铃这次吻得比上一次时间久了几秒,而且还大着胆子伸舌头舔了舔他的下唇。

上一次的贴唇,对方没拒绝。

她才敢有这一次,以吻明明白白地告诉陈况。

“但是你不懂我,我要的不只是一个对胃口的帅哥。”

“我现在,就是想要,年纪比我大,缺点还比我多的你。”

要面前这个性格不完美,吃了不少苦,面对感情喜欢节节逃避的陈况。

乔铃吻了他,想到堂哥很久以前无意间的某句话。

【我跟你说,男人什么德行,一顿酒全看清了。】

她扑在陈况胸膛上,双手抵着,呼吸急促粘稠。

乔铃心跳狂乱,近距离对着他逐渐升温的眸子,问。

“陈况,你想不想对我做点什么。”

他会对她有男女之间的欲望吗?

如果连这个都没有,那连谈爱的基本都不存在呀。

这句话一落地,陈况的情绪彻底浓烈起来,醉酒的燥热感到了极致。

他像是被压在炼狱里炙烤的罪犯,而这块可以解救自己的,柔软又纯粹的冰花,此刻近在眼前。

唾手可得,轻易染指。

陈况抬起手,指尖在半空抖了一下,然后切实地圈住她的腰。

另一手攥住她的手腕,一把拉了过去——

乔铃浑身一麻,心想:要来了。

天旋地转之间,她闭上双眼。

然而当五六秒的静止划过,乔铃猛地睁眼,被惊愕所占据。

成人之间,对已经暗示同意的她,他可以做的动作有那么多。

可偏偏。

陈况却选择只静静地,抱紧她。

第29章 Gum 陈况这条胳膊被她枕了一整晚。……

Gum·28

早晨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洒进室内, 晒得乔铃脸蛋发烫。

总觉得自己被裹在火炉里睡了一宿似的,热得喉咙干得难受,她这才一点点从睡梦里醒过来。

乔铃动了动, 身子竟然被禁锢着扭不开。

她艰难地扒开惺忪的眼皮,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十分熟悉的帅脸。

乔铃这才知道,裹了自己一整晚的“火炉子”到底是什么。

原来……是陈况的身体啊。

哦……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就这样睡在他怀里了?!

乔铃大脑仿佛被薄荷油浇了, 顿时有股火辣辣的清醒袭来,迅速回忆睡着之前的事。

昨天晚上,她亲了他, 还斗胆问他想不想那个一下。

陈况搂住自己的时候,她真以为两人要趁着当下气氛发生一些成人之间的浪漫碰撞了。

结果他却抱住了她。

虽然是意料之外,可陈况的那个拥抱却像一把抡起来的锤子,重重地砸中她心脏最柔软的那块地方。

那一瞬间, 她感受到了陈况的“靠近”。

他们无比的近。

陈况抱她抱得好紧,紧得乔铃险些以为要被挤瘪了。

这强劲的力度, 就好像是他牵着她的手,然后放在心脏贴满创可贴的地方。

任由她撕开,观摩他的不完美, 他的悲哀,以及他的伤疤。

两人躺在沙发床里相拥着。

陈况没有说半个字, 只是紧紧抱着她,不再考虑分寸感,肆意地将头埋在她肩膀里。

他的呼吸温热却不稳, 喷在她颈窝, 又痒又鲜活。

抱得太紧了,乔铃被他沉重的心跳声撞得胸口跟着共振。

她禁不住双眼发酸,攥住他背后的衣服, 任由对方这样抱着自己。

满肚子的话想说,最终却还是选择沉默。

乔铃记得自己哭了,泪珠浸到了他的心口处的衣服里。

她本来只想陪他到他睡着为止,结果思绪发沉,渐渐的自己也没了意识。

没想到两人就这样抱着睡了一整晚,连姿势都没换过。

乔铃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况的睡脸。

还没从这个角度看过他。

怎么这么帅啊……

虽然闭上了那双温柔的眼睛,可生来凌厉的轮廓此刻在光线下竟透出从未有过的柔和。

侧躺着,右脸被枕头挤得有些变形,鼻梁挺得一如既往的漂亮。

有种微妙的生动。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睡得这么放松呢。

熟睡的陈况不再如往常像条生人勿近的狼狗,而是成了只黑色毛毛的缅因大猫。

他那随着呼吸起伏的饱满胸膛,幻视着猫酣睡时鼓动的肚皮。

乔铃盯着他睡得有点乱的自然卷发,有点手痒想去揉一把。

她忍了又忍,还是被这张俊脸鼓动,把右手从他怀里抽出来,一点点伸向他的脸——

就在乔铃的指尖刚刚碰到他有些遮眼的发梢时,男人缓缓睁了眼。

她的手僵在那里。

陈况眼神平静,不带任何诧异,好像早就知道她在搞小动作。

乔铃本来是打算在他睡醒之前从他怀里‘退场’的,怎么突然醒了!

这很尴尬啊!

还没有确定关系的男女抱着睡了一晚不说,睡醒了她还不知道早早拉开距离,还在这偷玩人家头发。

这,太暧昧了!

她在对方注视下悻悻收回了手,身子往外退了退,眼里尽是干巴巴的笑意。

“……早。”

“我吵醒你啦?”

陈况睡觉很轻,乔铃醒后扭的第一下他就醒了,只不过怕直接睁眼她会尴尬。

索性就装睡,看她要干什么。

但是她摸他头发那一下,实在太痒了。

陈况侧躺转成平躺,抬胳膊的那一下很自然的,不留痕迹地把挪远的乔铃又带进了怀里。

她的脑袋枕着他的右胳膊,所以他胳膊一动,她整个身子也跟着动。

乔铃又撞回他怀里,瞪圆了眼:“!!!”

而丝毫不打算解释什么的男人盖住双眼,发出一声懒懒的吐息。

“没有。”

“再睡会吧。”

乔铃内心尖叫:这个情形谁还能跟你心平气和地继续睡啊!!

大哥,我们可抱着呢!!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表现得很平常,正好应了乔铃不想提昨晚“那两嘴”的小心思。

她伸出一根食指,戳了戳他的胸肌,“呃……你睡你的,我,我要起来了。”

天呢,这胸肌,这手感,早知道用五根手指去推了。

陈况听她要溜,也就不再赖床,转回头,端详她的脸。

刚睡醒时似乎比其他时候更白嫩。

“昨晚,你哭什么?”

乔铃一怔,“我,哭?”

“没有啊。”汗流浃背了哥。

他似乎很在意这个事,目光逐渐紧起,“你哭过,我衣服都湿了,就在你亲……”

“啊!等等等等一下!”乔铃红着脸打断他,嗖地从他怀里弹起来。

她连滚带爬从沙发床上起来,情急之下连散落在沙发附近的拖鞋都找不齐了,只穿了一只。

“我突然想上卫生间,待会再说。”

“乔铃,回来。”他忽然叫住她。

乔铃回头,“什么?”

陈况半躺半靠着,指指自己的右胳膊,似是困扰:“扶我起来,胳膊很麻,动不了了。”

这条胳膊被她枕了一整晚,不麻才怪。

乔铃的脸又红上新高度,埋着头迅速跑回去,把他拉起来,然后逃命一样地跑进浴室锁门。

“嘭!”

陈况坐起身,扶着肩膀活动了一下被枕麻的胳膊。

他低头,瞧见她遗落在茶几下面的单只拖鞋,勾起嘴唇。

逗弄成功的逞意慢悠悠流露出来。

…………

乔铃的恋爱经历非常贫瘠,上学的时候更是不懂怎么和男生相处。

所以才会这样,一遇到什么事就选择先逃了,再思考怎么处理。

上一段恋爱就是男方全程主动,然后她迷迷糊糊也没想清楚就答应了对方交往,其实根本没理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

面对陈况,她大概已经拿出一辈子对男生主动的勇气了。

两个月前的自己肯定不会相信她也有一天会这么豁出脸皮,就为了靠近一个男人。

但是昨天头脑一热对着陈况吻上去那刻——乔铃第一次有了某种快感。

原来主动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将就着选一个喜欢自己的人,然后目标准确地出击,是这么令人兴奋的事啊。

乔铃吐掉刷牙的漱口水,对着镜子叹气。

所以呢?

莽上去把人家亲了,现在要怎么收场?要表白吗?并不是不行,只是觉得还差点什么。

他只是没有拒绝她的吻,他当时的表情也是无奈居多,像是一个大她很多岁的哥哥对小女生的纵容。

并不代表一定会答应和她处对象吧。

乔铃使劲往脸上搓着洁面乳,咬牙想:啊啊啊,要不还是先糊弄过去吧!!

洗漱完,她推开门,迎面就撞上走来的陈况,吓得差点噎住。

乔铃眼睛瞪得又圆又水,生怕他一开口就会提什么很尴尬的话题。

陈况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头发还有点乱,与她短暂对视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弯下腰——将她落在外面的那只拖鞋放在她踩地的左脚旁,语气温温的:“别光脚,容易着凉。”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蹲得这么低,她垂视他的头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

对方气息的存在感太强,乔铃禁不住蜷了蜷脚趾,赶快穿好拖鞋:“哦……谢谢。”

“换我洗漱。”陈况把她从浴室拉出来,关门之前撂下一句:“从冰箱里拿两个鸡蛋,还有挂面和油麦菜,我来做早饭。”

乔铃看着浴室门应声关上,放下了忐忑,却也有点失落感。

他是怕自己尴尬所以没提,还是因为不想有什么后续所以也故意不提呢。

她拍拍自己的脸,强行清醒。

反正已经亲过了!他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亏!!

…………

陈况洗漱出来,想起冰箱冷藏里还有点东西能拿出来做着吃,蹲下翻箱倒柜。

乔铃不会做饭,就靠在旁边喝酸奶陪着。

“所以真没事?”他在冷藏层翻找,问。

她眨眼:“什么没事?”

“你昨晚哭,”自从她在自己面前掉了几次眼泪之后,陈况对此就有点敏感,抬眼问:“是因为我吗?”

“如果是,我跟你道歉。”

“你不用道歉……”乔铃不知道该怎么说,垂下眼,“我只是……以前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有过那种人生经历的人。”

“可能有点感性了。”

陈况分析她的话,停了几秒反应过来,蹙眉:“谢历升跟你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乔铃抿住嘴,又开始凶人了。

他查看冻货的标签,最后拎出一小袋五花肉,“其实你可以直接问我。”

她半天没说话,看他鼓捣着食材,只是默默跟在后面。

乔铃缓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说:“我在想,虽然你表面很无所谓,但是当初单紫的那句话,给你的影响很重吧?”

单紫上下嘴皮子一碰蹦出来的话,实际对他的伤害很大,以至于间接造就了现在这个有些阴郁,坚决和他人保持距离,非要一个人抗所有事的陈况。

陈况莫测高深地看了她一眼,继续洗菜,“还好。”

“如果她不出现,我都快忘了。”

乔铃心里咕哝:骗人,嘴硬男。

她又走上前一步,给他递了个盘子,“那如果我想了解这些事,你,愿意再说吗?”

陈况洗菜切菜的动作流畅,表情里也几乎没有犹豫:“我不知道谢历升是怎么说的,但你不用把我想得太玄乎。”

“其实很简单,父亲肝癌,母亲肺癌,也都没救回来。”

“他们的病也不是无风起浪。”

“我父母是卖家居建材起家的,我爸喝酒喝了几十年,为了谈生意把身体拼了进去,到最后确诊肝癌的时候他自己都不意外。”

“我妈。”

他说到这里才有了第一次停顿,偏头看一脸担忧的乔铃,笑了下:“你小时候进过那种老旧的综合建材家居交易城吗?”

“那里面的味道,呛到稍微娇贵一点的花都养不活。”

陈况转回头,眼神也冷了,“我妈在里面卖了十年的建材。”

日日夜夜在不流通的,充满刺激性空气的地方待着,她的肺早就千疮百孔了。

陈况把菜放到沸水里烫,烹饪时的烟火气息和他所诉说的悲惨人事就像是难融的黑白两色。

“他们俩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才拼成那样。”

“结果连报答他们的机会都没争取到,我对不起他们。”

乔铃忍不住拉住他,心往下坠:“不是,你已经尽力了。”

陈况不置可否,拉着她的手往远处带了一下,“别烫着,站远点。”

他煮着两个人的早饭,继续说着从未对人坦白过的心迹。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数学和物理,因为只要发掘它们的规律,耐心求解,就可以稳稳地掌控答案。”

“二十岁以前我对人生的看法一直是这样,只要把一切都做好,事情就会顺着我想要的方向发展。”

“但是之后,在我身上发生的所有事都失控了。”

他在病痛和生命面前渺小,可笑,什么都留不住。

陈况微叹,把面条下进锅,平静地嘲笑自己:“我挺自负的,把人生想得太简单了,对吧。”

乔铃听得双腮发酸,嗓子胀得难受。

自己家里的亲戚一直很健康,所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

她想,陈况其实也一直在懊悔和自洽中反复拉扯吧。

毕竟他几乎放弃了所有东西,就只想留住家人,却连这个都没办到,然后再一回头——发现自己的人生也早就偏离计划的轨道太多太多,全是遗憾。

因为自尊心太强,陈况可能甚至不敢去想,那些曾经比不上他的人如今会怎么唏嘘他。

“没有人可以把所有事做到最好。”乔铃望着他的背影,“也没有人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

“你试图去做到一件自古以来连书里神仙都做不到的事,确实自负。”

陈况回头,挑眉:“你这话说的,还真不留情。”

乔铃此刻又凑了上去,“可是你尽力了,尽力去做事的人,永远不会令人失望,也绝对不该被嘲笑。”

“更不该怕被可怜。”

“难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和所有认识的人都切断联系,一个人漂泊到滨阳来吗?”

陈况被她情真意切的目光吸住了,早已死寂的心被撼动,略过一瞬的慌张。

他凝注着乔铃的脸,喉结滚了下。

谢柔茵说得没错,他一早就察觉到了乔铃的好感,却一直像个浑蛋一样转移话题。

他面对她这双眼睛时,大脑是混乱的。

天生擅长计算求导,梳理逻辑的天赋,全都不管用了。

“乔铃,你知不知道。”

陈况冲动上脑,忍不住把压了自己两年多的负担告诉她:“父母全部有患癌历史的话,其子女,极有可能遗传了患癌基因。”

一年多之前母亲去世那会儿,他思考问题的角度悲观到了极致,一直觉得自己迟早也会这么死掉。

说不定比父母来得更早。

既然手里有钱,就干脆不折腾,找个地方随便做点事,就这么耗日子等死,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所以他逃避所有关心的朋友和长辈。

甚至是一直以来无视乔铃追求的原因。

就是因为他知道癌症患者有多麻烦,会给身边人带来多沉重的悲伤。

他觉得自己迟早会出事。

才……

“那你爷爷奶奶是吗?”她突然问,语气很冲:“你外婆外公是吗?!”

陈况被她唬住,缓慢回答:“……不是。”

“所以说这和基因有什么关系嘛!”乔铃有点生气,拿他这么悲观的样子没办法,抓住陈况的衣袖晃来晃去,强调自己的态度:“你也说了,你父母是因为工作环境才把身体搞垮的,既然这样,他们用生命给你上的这一课,你更要好好记住啊。”

“保持身体健康,开开心心地生活。”

前所未有的角度。

乔铃告诉了他。

陈况大脑嗡了一下——彻底怔在了原地。

原来。

这件事,还可以这么理解吗?

乔铃看他完全成了静止画面,帮他把灶台的火调小了一点,拉着他袖子始终没放手。

“我看过科普,其实每个人身体里都有癌症因子,只不过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有激活它,而有的人运气不好,没保护好自己让它恶化了。”

“既然你怕自己也会得病,就好好保养,让它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出来不就好了吗?”

“照你的想法,所有人出生那一瞬间的终点都是死亡,那大家都不要做事了,生下来就等死。”

乔铃弯起嘴角,好像多大的事在她眼里都不艰难,对他歪头眨眼:“人活着,就是要让这几十年过得开心,有意义呀。”

“你说我说的对吗?说呀,陈况,你别光看着我不说话。”

陈况被她拉着胳膊晃着,视线仿佛都跟着眩晕了。

他自知自己是个骄傲的人。

却在这一秒,在她面前,惭愧得抬不起头来。

好像能理解,为什么谢柔茵要为了这个才认识两个月的女生,头一次那么严厉地责备他。

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所有人都那么在乎她。

因为乔铃这个人,真的很难不被人喜欢。

第30章 Gum “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

Gum·29

与此同时, 乔铃手作店楼下的公寓。

晨光耀眼,卫生间的窗开着,谢柔茵指尖夹着的香烟不断向外飘着柔软的白雾。

她靠着盥洗盆, 盯着窗外发着呆。

…………

夜深时分, 越野车慢悠悠进入街区,在这栋商住两用的写字楼附近兜圈子, 寻找停车位。

乔竞单手转着方向盘,环顾四周,完全找不到空地, 抽空瞥了眼懒洋洋窝在副驾驶假寐的谢柔茵,终于问出口:“那个,店长,有个事。”

谢柔茵半醉半醒地“嗯?”了一声, 声线醉得撩人。

他挠了挠头,问:“你是不是知道……就是, 我妹跟陈况……”

她眯着眼睛看向措辞困难的男人,“你是说铃铃喜欢陈况的事吧。”

乔竞静了几秒,找到了个合适的地方踩下刹车, 扭头看她:“你啥时候看出来的。”

谢柔茵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最开始。”

“我和小枫搬过来之前。”

作为几乎是最后一个知情的人。

乔竞:“……”

难道真是他耳聋眼瞎?

谢柔茵看他尴尬的神态,颇为好笑, 打趣:“你不会一直都没看出来吧?你这堂哥做得不够细心啊。”

乔竞窘然地摸了摸鼻子,“哎,这……”

“观察力这么迟钝。”她今天喝酒喝得很畅快, 话也比平时多, 咯咯碎笑:“你之前那两个女朋友都是怎么谈的啊,乔竞。”

越野车的两束车前灯照着前面路段边成团乱飞的小虫。

女人纤柔的笑声和车载音乐融合着,巧妙得宛如香烟与烈酒, 混着吞进肚子,醉得直冲颅顶。

车厢里的光线本就暧昧不清,谢柔茵的乌黑卷发被她揉得有些乱,配合着嫣红的唇色,半醉的狐狸眼,更多了朦胧的氛围感。

她五官其实是偏淡的,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妩媚,这种魅力与皮囊无关,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香。

乔竞盯着这样的她,喉咙干得发痒,扶着方向盘的手指渐渐收紧。

很多话,他只敢趁着谢柔茵清醒度稍弱的时候问。

“所以你一直在撮合他们?”

“一点点吧,其实没帮什么。”她交叠着翘起腿,只用脚尖部分勾住高跟鞋晃着,光洁的脚跟和脚踝白得发光。

“要是真的两情相悦,根本不需要外人插手,早晚的事。”

乔竞难以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终于敢问:“所以就是说,你对陈况……”

“没那个意思?”

谢柔茵目光变得古怪,手肘撑着窗边,指尖扶着额角。

“你以为我对陈况有意思?”

“是什么给你了这种错觉?”

心里悬挂的石头落了地,乔竞差点没憋住笑,再说话时语气不自觉变得轻快:“我就是看你对他挺照顾的,感觉不像普通朋友,而且你们认识时间那么长。”

“这一两年能和你走得近的男人,也就他一个了。”

谢柔茵哼笑一声,“刚才火锅店外面,你也见到我弟了。”

“他是我弟弟的大学同学外加创业伙伴,他可是我弟那个无人机公司的技术股东。”

乔竞听愣了。

啊?

这人有这么牛逼?

“陈况吃了很多苦本就让人可惜,而且他也算是小枫的干舅舅,他对小枫那么好,我不对他好点对谁好呢?” 她说。

乔竞哑口无言,脑子里闪过之前自己吃假醋的种种场景,又想起堂妹的那句【又聋又瞎心眼还小,全世界都是你假想敌行了吧!】

“……”这小妮子,早就知道陈况不喜欢柔茵了。

这么一整,他不纯纯一条傻狗吗!?

谢柔茵睨着他那张表情复杂的脸,挑眉费解:“你居然会觉得我会喜欢陈况那种类型的男人。”

“他人很好,但不是我的菜。”

乔竞酝酿话语,默默偏眼,不敢与她直视,“你也说了,我这方面迟钝。”

“所以?要不是陈况那种的,是哪种啊?”

刚刚舒展的脉搏再次频乱。

似乎因为他的这句话,车里的氛围又浓郁了几分。

谢柔茵看他的眼神稍变,昏黑的眼瞳随着时间醉意更深了,一时间没说话。

说实话。

乔竞的身材和皮相,能在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里排上前五名。

前些年一直都和些精明亦或者自以为聪明的精英男人周旋。

像乔竞这样浓眉大眼,没什么心机,男性荷尔蒙散发得十分纯粹的男人——是有些新鲜的。

他也会跟其他男人一样耍耍帅,偶尔逞英雄,但却一点都不骚。

尤其是揣着一身腱子肉,还总是用那副狗狗一样的眼神期待她。

谢柔茵觉得特别有趣。

不过呢。

她勾起唇,扭头看向车窗玻璃外,勾着自己的领口动了动,叹气:“好热。”

“你不觉得么。”

男女之间眼神的电波,不需要语言就能够心领神会。

乔竞虽然迟钝,但却捕捉到了她扭头前那一瞬间的眼神动摇,莫名的勇气热血上涌。

他解开安全带,俯身过去——

谢柔茵没想到他会突然凑近,怔了下,往后靠,看着他几乎和自己贴着,然后伸手替她按下按钮,把车窗降下了一半。

室外的冷空气幽幽地飘进来,她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不知是被冷的,还是……

乔竞没有退回驾驶位,而是就这样一手撑着副驾驶车门,一手撑在她身侧。

他壮硕的身板笼罩了谢柔茵的视野。

他眼神暗暗。

“这样,还热吗?”

谢柔茵抬了下翘着的那条腿,膝盖恰好蹭过他跪过来的那条大腿,内侧。

细腻的肌肤与长裤布料摩擦出的窸窣动静,像是天然的催晴剂。

乔竞像是一条得到主人暗示的狗,终于放纵般地低下头,凑近她那张能吸魂的脸。

男人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谢柔茵没有动,眼神始终昏昏的,却也没有多余的动情。

在两人鼻尖碰到时,她抬手撑住他的胸口,吐息幽香:“要干什么。”

乔竞替她将碎发挽到耳后,“不是想要么。”

谢柔茵笑了,指正:“我是说热。”

他笃定:“你想要了。”

她自信的目光闪了一下:“我说的是……”

乔竞垂下眼,似有片刻的自嘲,大手握住她那刚刚乱蹭的膝盖,“是你忘了。”

“今年三月十六号,咱俩在崇京出差,你喝高了,在酒店。”

他摩挲着她滑腻的膝盖,抬眼询问:“你一点都没记吗?”

碎片化的记忆袭来,谢柔茵怔忡,缓慢眨了下眼睛。

她从不忽视正常的欲望和需求,生下小枫以后多是自己纾解,不过如果偶遇了露水情缘她也不会多在意。

本以为那晚是个陌生人,毕竟第二天房间里只有自己,醉得直接断片,只记得对方的手和嘴技术绝佳,她很久没那么舒服过。

没想到是。

“我们……”这次换她变得迟缓。

乔竞闷了一口气,看她的眼神有些幽怨,“那晚上,你就是这么蹭我,搂着我,一直蹭。”

“你想要,柔茵,这次我没猜错吧。”

他们两人的关系很微妙。

谢柔茵想过,如果不打算给他什么交代,就干脆保持最后一层距离一直当朋友和合伙人。

却没想到,这层关系,早就在半年以前被她亲手捅破了。

这男人,半年来,都是在用什么态度面对她的啊。

没有今晚,他难道打算憋一辈子不说?

谢柔茵眨眨眼,往日里的成熟和运筹帷幄碎了一角,大脑迅速转动思考要怎么解决当下的状况。

然而已经有点赌气的男人不打算她考虑清楚的时间,俯首,对着她的唇吻了下来。

尝到她口腔里的香,乔竞快感冲脑,差点按不住自己。

吻一触即发,成年男女最后的理智被果断甩掉。

谢柔茵一边懊恼,一边逐渐被身体各个地方发痒的躁动所吞噬,搂住对方的后颈,主动带着他的大手,让他攥住自己的心跳。

两人喘息急促,谢柔茵偏着头,享受乔竞吮着脖颈的舒爽,字音碎碎的:“……把车停好……去楼上。”

乔竞吮吃的空隙停下,拒绝且提醒道:“就在车上。”

“小枫还在家呢。”

谢柔茵莫名被这句话激到,小腹热流一阵。

激烈又短暂的吻中断,乔竞直起身,回到主驾驶,车钥匙一按——车灯全部熄灭。

越野车后座的座椅是可以一百八十度放平的,与床榻没什么两样,他探过去抱起她,呼吸粗到溢出颗粒感:“后面宽敞。”

气氛到这里了,喝醉的人也没什么思考力,谢柔茵想着,就算是发生什么也没关系。

反正红线早已越过,50%和100%的差别不过是容纳一个乔竞而已。

然而,就在乔竞先于她平躺下那刻,谢柔茵还是有些诧异。

乔竞呼吸和眼神全是乱的,也早已在她的目睹下高高耸起了自己,不过却好像完全无视了自己火烧火燎的欲望。

他握住她的大腿,轻轻往自己脸上拉,催促:“坐上来吧。”

“跟上次那样,够么。”

谢柔茵的理智彻底绷断了线。

他那高鼻梁,还有那粗粝且灵活的舌,有力的手。

她的身体记得。

…………

咚咚。

敲门声响起的同时,谢柔茵被燃到指尖的烟头烫到,回神,看向卫生间门外。

卫生间门外传来小枫嫩嫩的嗓音:“妈妈,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可以。”谢柔茵赶快掐了烟,把烟味往窗外扇了扇。

小枫推开卫生间的门走进来,皱眉,“妈妈,你又抽烟啦?”

“嗯,昨晚没睡好。”谢柔茵拿起发绳,准备给女儿梳头发:“时间还早呢,不睡了?”

“今天是我们小组做值日。”小枫在妈妈身前站好,接水刷牙。

她看着镜子里的妈妈,担心:“妈咪,以后可不可以少抽烟?”

谢柔茵温柔答应:“嗯,好。”

“抽烟对肺特别不好。”小枫像个小大人一样苦口婆心:“小况舅舅说,他的妈妈就是肺生了病,肺生病的话,会特别痛苦。”

她微笑,打算给女儿梳个羊角辫,“舅舅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小枫得意:“是呢,我和小况舅舅是好朋友。”

“用滨阳话说,就是贼铁!”

谢柔茵被女儿逗到,弯着腰笑了,好久都没停下来,

小小的单身公寓回荡着母女俩的嬉笑声。

…………

过了两天,晚上九点整。

乔铃今天关店比平时早,闲来无事决定去epic转一圈。

从那天晚上之后,她没有主动提那两个吻,陈况也没有说什么。

不过两人在家里的氛围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能感觉到。

真正的暧昧期,好像正在进行中。

这就让她脑子里几乎被陈况填满,总想每天多见他一会儿。

没想到进了酒吧,还没来得及和陈况打招呼,先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单紫。

她又来了。

单紫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她,和乔铃隔着远远对上视线。

乔铃窘然,不太自然地对她点点头。

陈况在调酒台里,看到她俩对了眼,作势要过去,却被谢柔茵一把拦下。

他疑惑,谢柔茵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笑眼,“有些事,你们男人别插手的好。”

“女生有女生的交流方式,放心,她们是很文明的人,不会打架薅头发。”

“你的小铃铛也不会受委屈的。”

陈况回到原位,冲洗抹布时摇头失笑:“小铃铛是什么昵称啊。”

谢柔茵很满意,“多可爱啊,而且铃铛声一响,心里的褶子全都展开了,她就是这样讨人爱的女孩子。”

…………

乔铃在她对面坐下,看她面前已经空了两个杯子,“才九点,酒还是要慢慢喝。”

单紫终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乔铃被盯得发毛,摸了摸脸,犹疑:“……脱妆了?”

单紫这才笑道:“没有,还很完美。”

“那天我看到你们一起回家了。”她落寞垂眸,把情绪全都隐忍下去,“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是他女朋友。”

“呃……”乔铃摸了摸耳朵,有点心虚,还是诚实解释。

“其实还不算。”

“但我看得出,陈况很喜欢你。”单紫默默在心里补充后半句:和当初他对她的那份好感,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东西。

“其实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如果陈况没有遇到你,说不定我还有机会弥补。”她很坦诚,毫不介意对方也许会鄙视自己。

“如果他家里没出事,我们也许不会错过。”

单紫攥紧手指,“因为我当时……真的真的,很喜欢他。”

几天过去,得知一切的乔铃已然明白陈况的优秀和魅力。

像单紫这样的女生对他多年不忘,她觉得一点都不夸张。

可是大学时期的陈况,和现在的陈况。

已经是两个人了。

她和单紫追求的陈况,是两道不同的影子。

“原谅我说句不好听的。”乔铃模样怯怯的,可说出来的话又狠又真实:“即使他家人不生病,你和他也不会长久。”

单紫愣住,眉头渐渐皱起。

她盯着自己扣动的手指,“我听陈况说了你们的事,只站在观众的角度看……”

乔铃抬起头,直视对方:“你们分手,不是因为他爸爸生病,是因为你自私。”

“就算没有那件事,你和他迟早会因为你的自私决裂。”

单紫哽住喉咙,一时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是人都会犯错,也会成长。”她点到为止,“所以陈况才没有记恨你吧。”

单紫肩膀塌了下去,漫无目的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似乎终于得到了一点意义。

她其实最不想听陈况的现女友捅破这个道理,却又心服口服,辩驳不出。

半晌,她把眼前这杯酒的最后一口喝下去,拿起自己的包,对乔铃告别:“你说得对,就这样吧。”

“我明天要回南城了,有机会再见吧。”

乔铃看着她越走越远,拍拍胸口松了口气,这时收到一条新微信。

【Gum:我去和她说两句话。】

她一怔,和走到酒吧门口的陈况对上一眼。

乔铃忽然害羞,假装很自然地点点头。

我还管你跟谁说话呀,这点事报备什么。

“不错啊,没想到你这么会说。”有点耳熟的悦耳嗓音靠近。

乔铃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谢历升,他接替单紫坐在她对面,“我也明天的飞机,回家了。”

“你也要走了?”她讶异,“还有……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看到你。”

“刚才在卫生间。”

谢历升端着玻璃杯,食指腾出来指着她,提醒:“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乔铃眨眼。

谢历升眼皮一耷,猜到她忘了,不耐。

“帮我劝他跟我回秦南搞IT啊,当个正事办行吗,乔小姐。”

…………

得到了允许,陈况出了酒吧,跟上了单紫的脚步。

单紫在等出租车,看他出来,叹气:“怎么,你们还想轮流教育我?”

“没,送送你。”

陈况从兜里掏出一颗薄荷糖,拆开塞进嘴里,只是说:“好好的。”

她板着脸色,攥紧包包,没忍住问:“所以你到底喜欢她什么?长相吗?”

“以前不知道你原来喜欢萌妹这款的。”

陈况懒洋洋站着,低头勾起笑,“嗯,为什么呢。”

“不清楚,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了。”

单紫心口骤然一堵,眼睛胀得难受,“你……”

“爸妈走了以后,我一直觉得自己什么都留不住,特别废物。”他决定向对方说出真心话。

“所以就和所有人保持距离,索性什么都不去留。”

“但是现在。”陈况的眼神显然是在想某个人的脸庞,“我有点改变想法了。”

当初的他太骄傲,也太逞强。

最关键的是,不够喜欢对方,所以从没对单紫坦承自己,他也有他的不对。

单紫听到这些,好像挤压多年的丝丝委屈得到了慰藉。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哪怕对方伤害过自己,推拒的话也会说得温淡一点,容易接受一点。

见单紫红着眼不说话,陈况抄着兜,叹息,又说了句:“别在意了。”

“我其实没怪过你。”

单紫终于掉下了泪,扭头迅速擦干。

陈况把薄荷糖咬碎,看向单紫,“你放不下的,是你在脑子里美化过的陈况。”

他摇摇头,“那不是现在的我。”

来接人的出租车缓缓靠近。

单紫咬牙,像赌气一样对他喊话:“你最好永远都这样,没有后悔的时候。”

“我一定会比你幸福的,陈况,我会爬到你望不到的高度,而且会找到一个比你还优秀,还非我不可的好男人。”

这个瞬间,她又好像回到了大学时明媚骄矜的样子。

一点小事也要比个高下。

陈况终于舒展眉宇,揣着兜目送她,牵着笑:“祝你成功。”

单紫抹去那两行不争气的眼泪,再也没回头地走了。

当天晚上乔铃没有在酒吧等陈况下班一起回去,而是待了一会儿就先走一步,按照往常周六日回父母家住。

乔铃不是没看到自己走的时候,陈况那幽幽的,似乎想暗示她留下一起回家的眼神。

她虽然也心痒痒的,不过看到他欲求不得还是暗爽居多,毫不犹豫地走了。

这是不是就叫欲擒故纵呀。

嘻嘻,追求一个脑袋灵光的男人,连带着自己都变聪明了。

…………

入秋以后滨阳的气温升降反复,昨夜温度高到幻视夏天的时候。

家里又忘了开窗,陈况窝在沙发床里睡得燥热,梦一场接着一场没断过。

他睁眼,场景又回到了吃火锅喝醉的那晚。

而乔铃就趴在他的怀前,清凌凌的小鹿眼望着他,像一种最自然的勾引。

【陈况,你想不想对我做点什么。】

她的眸子湿漉漉的,发丝也有些湿,像是刚洗过澡。

身上的睡衣贴着皮肤,微微透出肌肤被热汽蒸出的粉色,以这种姿势跪蹲在沙发边,像颗可轻易采撷的苹果。

陈况忍不住伸手,手指触碰到她软如水的面颊,指腹划动,按在她朱粉的唇上。

太软了。

他控制不住疯涨的欲望,加重力度,捻揉她的双唇。

乔铃似乎有点被揉痛了,皱着眉开口:“陈……”

结果趁着她开口叫疼的空隙,陈况的拇指恰好探进了她的唇内。

一片溽热的柔软包裹住了他的指腹,陈况眼皮倏地抖了抖,再也不压抑自己,单手将她从地上拎起来,欺身而上。

乔铃被按进沙发里,身上的睡裙褶皱露肤,仰视他的目光虽然有几分畏怯,却也敞着双臂期待他。

她娇小到他随便几下就可以吃干净。

陈况心跳得钝重。

想弄脏她,让她浑身上下沾遍他一个人的味道。

陈况托着她的后脑,既虔诚,又以猎捕的姿态伏身,与她耳鬓厮磨,回答。

“想,一直想。”

话音落下,陈况捏住她的下巴,对着那张嘴唇发狠般吃下去——

…………

陈况额头一绷,闷哼了一声,忽然从梦里被热醒。

他被窗外刺眼的清晨光晃到眼,烦躁地把毯子拉高,盖住视线。

毯子长度有限,盖住了头部上半身,下半身就没有了遮盖。

过了几秒,陈况拉开毯子,垂盯自己那灰色睡裤的阴影隆起。

“……”

有多久没这样过了?

他叹息,索性又把眼睛盖上。

不管它一会儿也就下去了。

“……”然后再次酝酿睡意。

公寓里安安静静,乔铃买的卡通时钟在鞋柜上悄悄摇摆着秒针。

过了一两分钟,陈况心烦意燥地拉开毯子,盯着自己那……陷入沉思。

下不去?

脑海不断重复着梦境里乔铃的动人姿态。

男人的恶劣,侥幸,还有偷偷摸摸的欲望一齐涌上头。

乔铃不在。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陈况想着这些,最终还是忍不住,捞起毯子盖住下半身,同时右手也跟着埋在毯子里……

……

断断续续三十多分钟后,才把手重新抽出来。

波澜平息。

独处的男人盯着天花板,喘息还很重。

仿佛在享受脑补和身体运动双重兴奋后的余韵。

陈况看了眼右手掌心,腮颊绷了绷,偏开眼讽刺。

操。

像什么样子。

过了几秒,他卷起腰腹起身,抽着纸收拾,打算一会儿把睡裤和毯子一并扔进洗衣机。

然而就在这时,大门突然传来门锁解开的声音。

陈况动作停住,眼刀射向玄关。

乔铃拎着早饭袋子欣欣然进来,把钥匙放在鞋柜上,偏头讶然:“哎?你今天这么早就醒了?”

“我有工具落在家里了,本来都快到店里了,又折回来拿。”

她懒得换鞋了就直接踩进来,扫见茶几上,地上散落着好几坨白色的纸团,纳闷:“你擦什么呢?用这么多纸。”

陈况喉结一紧,迅速把那些纸扔到垃圾桶,淡定扯谎。

“哦,杯子的水洒了,刚刚在收拾。”

乔铃站在原地,点点头,把早饭放在餐桌上:“那我先走啦,还着急去开店呢。”

说完回卧室拿了工具箱,像只小雀蹦蹦跳跳又离开了家。

房门被关上,陈况绷直的肩线松下去,啧了一声。

干坏事,果然遭报应。

…………

然而。

刚刚一脸天真离开的乔铃此刻站在电梯口,死死捂着嘴,脸红得赛过番茄。

她回头看着家门,又羞愤又尴尬,还恨自己脑子转得太快,懂得太多。

他,他……

陈况,刚刚是在……

乔铃双手捂住脸,无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