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和祝雎打了一架,遍体鳞伤还被隔在外面的妖龙吼叫一声,封印它的屏障都出了裂纹,妖龙:“?”
“宿不秋,你放开我,我帮你解开你身上的咒。”
燕除月知道祝雎狡诈如狐,只能从他最根本的利益给麻痹他。
祝雎眼眸缓缓的掀起,直视着燕楚月,缓缓的说话就像逗弄着她:“什么咒?”
但他同时也明白,燕除月怕还是以为他是这具死去的躯壳,还念着他原本的名字。
事情好像更有趣了。他知她是燕除月,她却只知他是宿不秋?
“当然你身上的合欢咒!”
燕除月知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而且看祝雎也没有像谈判的意思,她直接抬头撞了过去,给了他一个头槌。
燕除月自己也晕乎乎的,但是她的这具身体想来也是去仙体,体质还是很强悍的,她趁机滑出一只手,按在了祝雎的后颈软肉。
祝雎一下子软了身子。
燕除月做事速战速决,哪能任由他拿捏住。
她旁边一摊手,玄度直接到了她手中,燕除月挽了个利落的剑花,间直接横在了祝雎脖子上。
祝雎再次被压制。
祝雎这一次也没有示弱,眼里反而酝酿着疯狂,竟然直接往她的剑上撞。
“哎呀,能不能安稳一点?”
燕除月有些无奈,这一次她可以熟练的找到祝雎的命门,只要按住他的后颈凹陷处,天生无泪的祝雎,眼中竟然含有更加朦胧的水意,哪里还有反抗的力气。
玄度不能弑主,祝雎天不怕地不怕,巴不得有人上来砍他一刀,他自己高兴了,还要报复回来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燕除月就趁现在,立马用了丝绳再次捆住了祝雎的手,不过没敢用力,只能稍稍往上绑在了他的手臂。
那里有护臂,可以减少伤害。
不过为了祝雎不再自毁,燕除月直接用手抓在了他的手腕,但是她的手不大,只能虚虚的抓住一半。
燕除月扬了扬手中的剑威胁道:“别闹,小心把命玩没了。”
毕竟祝雎不生不死,有恃无恐,他本身疯劲就十分明显,他寄身在凡人身上,还可劲的造,一命呜呼就直接回了本体。
到时候她没拉住祝雎,天地又是一番天昏地暗。
祝雎本来是可以挣开的,但是,他突然觉得,在燕除月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给她一切后,再打碎她灵魂碎片的信仰,看她……崩溃是多么有趣啊。
想到这儿,祝雎嘴角扬起畅快。
只是,燕除月竟然去到了他刚爬出夜渊的那一世……她为什么要送他星子。
祝雎想不明白,只觉得心中涩涩的,很快他又将这些思绪抛开,若燕除月又成了他的傀儡。
嗯……好像也不错。
燕除月到底是曾经来过诛邪塔,她回头看了一眼愤怒的妖龙,便转到了另一处安全的地方,祝雎落后随意一拐,不经意间便带着燕除月离开了这里。
他们出现在了山脚下。
偌大的寒尸山云雾缭绕,上面盘踞着终年不化的雷劫,等到陈初六上去再去找他们的“少主”时,只留下了一地的残骸。
祝雎也跟着燕除月回望着这座山,心中有些可惜。
算了,下次再来罢。
祝雎的剑一直被燕除月抱在怀里,燕除月用了神行术,直接来到了稷水。
燕除月若有所察:“剔骨之痛,切肤裂魂,你的剑就是你的骨吧。”
祝雎笑容不变,只盯着燕除月的眼睛,想看看她眼中流露的同情。
可是……没有,燕除月怎么会对他怜悯呢。
他听见她道:“抽骨铸剑,果然非常人呢。”
若要燕除月亲手抽取自己骨,那是万万做不到的,剑骨一日不入体,一日受折磨,入体之后又会受排斥,最后只能凄凄惨惨戚戚。
难怪她之前第一次摸骨,没摸出来,原来那时候玄度还在他的体内。
稷水之上孤羽难漂,任何东西在上面都会沉下去,传闻只有残月时,鬼魂顺着这条水下去,能经过埋骨之地,直达幽冥。
稷水旁有处“望江楼”,专供仙人常住。
此水也连接了仙界的界河,除青龙七宿连接之时能找到仙界,其他的时候只能通过菩提宗走天梯飞升。
不过,四域之朝的掌权者历来都与四海之龙通婚,早就有飞升的资质,只是……这一任的老天子活了八百余岁,似乎还没有敲定继承人。
燕除月下山后没多久,寒尸山一道惊雷便下了,劈倒了半边的山。
*
望江楼。
“我要洗沐。”
到这里的时候,一天又过去了,祝雎这身体是具凡人,自然要过水清洗。他浑身沾满了暗色的血渍,只是里面套着的是黑衣看不出来而已。
燕除月给他带了个兜帽,闻言便折身去了望江楼,“那你便在这里住上几日?我先离开几天。”
来这里的基本都是修仙者,基本上扔一块灵石,或者画几张符箓便能住上几日。
祝雎嘴角翘起的笑扯平了:“好啊。”
燕除月立刻感觉到自己怀里的剑开始不停的抖,随时随地挣脱的样子,她连忙按住:“你又想乱造杀孽。”
照这样子,她前脚刚走,祝雎就能把这里弄得乌烟瘴气。
可祝雎是凡人又无法横渡稷水……她总不能带他坐牛车走走停停个把月,带他去她的衣冠冢吧?
……参观她的陵寝,也不是不行,就是怪怪的。
而且,寒尸山的事情也没有摆平,怕是祸害绵延啊。
天色渐暗。
燕除月要了一间房,按照规矩笔走龙蛇画了几张引雷符,得到了最高待遇,也不顾店小二略带探究的眼神,让他稍后带着黄纸,再抬水上去。
燕除月拉着祝雎前脚刚走,店小二就拉着另一个跑堂吩咐下去,他们多多少少也修炼过几年,只是资质一般,倒显得平庸,又不甘于凡人为伍,只能来到望江楼多接触点仙人。
店小二:“一会儿你抬桶水去天乙房,好生伺候着,那仙子瞧着是个有能耐的,单手画符一笔成型,比咱东家还要厉害!”
跑堂的砸吧一下嘴,抱着手摇了摇头:“看不出来啊,这仙子倒好这一口,你没看见啊……她旁边那个白色的兜帽男子那身骨……”他比画了一下,啧啧称赞。
“我可是真看见了,我跟你说,你别给其他人讲,那男子身上处处是伤,手还被那仙子绑住了,还只要一间房,可惜我们都看不清仙人的样貌……”
店小二连忙拉住他,“嘘”了一声:“你不要命了!不得妄议……幸好菩提宗的人近日住这楼里,东家不在,否则……”
跑堂的连忙拍了拍胸口,一股劫后余生,一溜烟跑去抬水了,大堂四角遍布修士。
而另一边,燕除月在天乙房打量了几眼,觉得只要不开窗,隔音隔神识也不错。
燕除月在祝雎身上施了一个除尘咒。
“你伤口简单处理过,不要沾水。”燕除月又想起他是唯一诉求就是洗沐,叹气道:“那就只能擦擦吧。”
祝雎坐在榻上,看着单手托脸的燕除月,他似笑非笑:“我很令你苦恼吗?”
燕除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眼神充满了肯定。
“不若你放我走吧,你乐得轻松,我亦自去逍遥。”
祝雎的目光不善,从她脖颈处滑过,就像是下一刻便要她身首异处。
“放你走?”燕除月揉了揉眉心:“我又没囚禁你,谈何放你走。”
她压住怀里抱着的玄度,冲祝雎微微笑道:“你走得了吗?”
祝雎抽骨铸剑,每时每刻倍受煎熬,靠近剑不得,远离也不可,剑在她手,他可走不了。
祝雎安静下来,随意道:“那还是跟着你吧。”
“你知我是宿不秋,那你又是何人?”祝雎慢条斯理道,他轻轻瞄了一眼玄度,丝毫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燕除月怀里的玄度却开始激动起来,“哐哐哐”地撞着枣红的圆桌,它疯狂地叫嚷着:月月月月 !!他早就苏醒记忆了!他在演你……
但是祝雎给它禁了言,它又无法和燕除月产生联系,所以只能撞着桌子希望引起燕除月的注意。
祝雎只道她是燕除月的“残魂”,燕除月不知祝雎恢复了记忆,早不是宿不秋。
“洗澡水马上就来了,我给你洗香香,别急。”燕除月安抚着怀里的玄度,说话也是温声细语,还上手擦着上面的斑驳印记。
祝雎立即感到脊背一紧,他的手不动声色的扣住了床榻边缘,他颈边闪着微光。
他咬牙道:“我的剑……不该在仙子手中……”
一般人早该还剑了,但他是谁?她燕除月又是谁?
她才不。
“你的剑?”燕除月扬起一抹嘲笑,“你把它唤答应,就证明是你的。”
祝雎:“……”
“咚咚咚——”
跑堂的散修送水来了,燕除月去开门,跑堂的单手拎起两个水桶进了小室。
燕除月一回头,哪里还有祝雎的影子。
大门正对屏风,屏风后是枣红圆桌,起后再是临窗的床榻,左边是小室,专供沐浴。
里面空荡荡,窗户晃荡,燕除月上前推开窗,哪还找得到祝雎的人。
“这位仙子,热汤已备好,黄纸已放您桌上,有什么事在吩咐小的。”跑堂的低眉顺眼地退出去,心道里面的男子真是奇怪,真不怕自己被淹死。
“多谢,麻烦一会儿给我送上来一些笔墨与伤药。”
跑堂的退下了。
燕除月好脾气地抱着剑环视了一圈,低头对玄度道:“乖玄度,悄悄给我指个路。”
祝雎当然跑不远,只是藏在哪里阴人就不知道了,燕除月还忙着等稷水退潮横渡死水,没时间陪他玩捉迷藏。
玄度一下子精神起来,拉着燕除月就往小室跑,里面沐浴的热汤袅袅,窗户大开。
燕除月临窗望月后,直接翻了下去。
她衣摆翩飞,一落在地上感觉不对一个空翻,一剑劈去。
“喵?”
猫眼少年背着弓抵挡了一下,在地上翻滚了几圈,诧异地看着燕除月,然后快速地逃走了,一路还低估着:“要死啦要死啦,只有两条命啦……”
燕除月一头雾水,“他怎么在这里?”
她有所感应,一抬头,祝雎衣衫半褪冲她恶劣的扬起笑意,头发湿漉漉的,随意的披散在身后,连眉梢睫毛都挂着水意。
蜿蜒的水珠顺着他瓷白脖颈一路往下。
燕除月:“……”
她以礼待人大半生,想着她神识强悍,恐将别的居者看了个精光,便收住了。
没曾想被祝雎利用去,她今天非得收拾他不可。
合着她忙了半晌,始作俑者还乐哉哉地看着她瞎转悠。
燕除月飘了上去,心中早将以理服人放下,她冲祝雎露出温和一笑,祝雎脸色一变,“哐”地一声将窗合住,想让燕除月碰一鼻子灰。
燕除月的手直接穿过窗户纸,抓住祝雎半褪的前襟,一把将他拽到自己面前,另一手用剑将窗户掏了个洞架在祝雎脖子上。
她几乎与祝雎鼻尖相贴,一改柔和的语气,学着祝雎夜渊称王称霸的沙哑语调,阴森森道:“你倒是跑啊。”
微凉的夜风倒灌,窗外的仙子飘在空中,好一个月下美人,祝雎被迫仰起头和她对视。
但稷水的风,夜里还是太冷了,祝雎还是肉体凡胎,他全身都是湿的,冷得一颤。
燕除月心知,她对祝雎来软的,他就无法无天,非得用强硬手段,他才消停。
跑堂的修士从后院取来了伤药,抬头一看,他停住了脚步,下巴都要惊脱臼了,他见识少,世风又含蓄,这这这这这……太劲爆了!
但他也不敢多看,红着脸匆匆走了,实则耳朵还竖着听着那边的动静。
祝雎的手腕有伤,又泡了热水,使不上力气,祝雎无力地抓住燕除月的手,他微喘着:“仙子如此强势,想看我入浴?”
第28章 夙愿(二) 你一身是伤,不甚美观,还……
燕除月一听到祝雎说这话, “看,怎么不看。”
她说着,只是听起来还有点咬牙切齿。
祝雎一脸了然, 燕除月随后放开了他的衣领, 从烂窗户翻了进去, 抱着手立在窗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祝雎的手从自己的胸膛划过, 缓缓的抓住衣襟往下褪去, 一抹艳色靡靡。
他挑衅地脱下衣服,燕除月的眼神飘忽了一下,挪开。
祝雎直接迈着他的大长腿跨入水中, 哗啦的水声在冰凉的夜晚也显得一股子躁。
“仙子还要看我吗?”
他整个人趴在水桶边, 白皙的手就搭在桶上, 另一只手伸下去就像要把最后一层遮羞布扒掉。
他在故意寻衅滋事。
燕除月抱着剑倚窗, 身后是半弦月, 凉风微微吹起她的头发, 也有一股飘飘临仙之意。
燕除月将手中的剑放下,剑尖处杵着地板,她随意的站着,上下将他打量个遍。
“你一身是伤, 不甚美观, 还是养好伤再说吧。”
祝雎坐在水桶里笑容不变, 在水底下的手却攥紧了。
不甚……美观?
燕除月也不在意祝雎怎么想, 从旁边的架子上拖来了一个木桶, 抓起水瓢哗啦啦的往桶里注水,水波荡漾将祝雎的头发卷起,不停的往他身上缠。
燕除月走远了, 又找了个马扎将自己的衣服撩起来敛住,将手里的剑轻轻地放在桶里浇洗起来。
她不知道从何处寻了一块软布,混着香胰子打出细腻的泡沫,轻轻地擦拭着白剑,口中还慢慢地哼唱着柔软的曲调。
祝雎泡在热汤里,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因为他是剑主,可以明显感受到他的剑现在大爷一样受着伺候。
他的伤口泡在水里,热水不断刺激着伤口撕裂,又涌出鲜血,在滚烫的水里流失的很快,他按住伤口,却没有感受到快乐,有些不愉。
燕除月在离他几步远的小室门口侧坐着,既不用担心祝雎逃走,又不用忧心看见他出浴。
但温柔的曲调一直往祝雎的耳里飘,她每擦试一下剑身,祝雎也颤抖的抓住桶的边沿,坚硬的木桶都留下指印。
他连脚趾都蜷缩起来,他剑即为他骨,是为一体,同等温柔下,祝雎怎能不受牵连。
但是毁天灭地之时,这把剑又能所向披靡,无视苦痛。
为何燕除月的触碰会让他如此煎熬……只因为她是“剑鞘”?说来也是可笑,剑在燕除月手中,竟然会如此服帖。
但骄傲如祝雎,他冷冷地垂下眼眸,他绝不会暴露软肋。
他沉浸其中,头无力的扬起,死死咬住下唇,一声声即将破壳而出的闷哼被他咽下,祝雎后脑勺放在桶边,他的余光一直可以瞥见燕除月。
“你看,我是帮你洗了吧。”
燕除月轻声对玄度说着话,玄度在她手中愉快的跳了跳。
吃里扒外的东西。祝雎想着,便深深闭上眼,睫毛不断乱颤,抵挡着脊背传来的乱潮。
*
望江楼另一端。
达奚实一个壮汉腰间扶着剑,此时像热锅旁的蚂蚁走来走去,一边走还唧唧歪歪的骂着房间里站着的一排人。
“奶奶个腿儿!养你们吃干饭的呀!连个人也看不住,要你们有什么用?”达奚实气急败坏的坐下,端起旁边的香茶牛饮水一样灌下,却被烫得吐着舌头。
“啪”地一声,他把杯子摔在地上:“让你们找宿不秋你们没找到,让你们找翁主,你们也找不到!”
达奚实心中一股无名火涌起,越说越气,原本他携调令来接徐景候的小翁主回去,那从墙走到一半,遇见菩提宗的人。
礼貌地打个招呼,才知道他们的小翁主早就下山了,只身闯了寒尸山,嚯!还成了寒尸山少主。
他安营扎寨派出人手等了又等,直到稷水涨潮,雷势渐大,才不得不跟着菩提宗的人去了望江楼。
刚一进来,立马召开了“海捕”大会,一则是找到宿不秋格杀勿论,二则是找到小翁主带回去,还没等他喝口热茶,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接踵而来,扰着他心烦意乱,脑袋瓜子嗡嗡作响。
他一拍桌子,枣红色的桌子中间裂了个口,上面的水壶又噼里啪啦的滑下摔碎,达奚实挨个指着鼻子骂:“回去通通吃挂落吧!”
等到他从高到低数落一遍,数到猫眼少年的时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却又犟着嘴捏着鼻子认下这份功劳,胡乱夸赞一番:“你们这下子都要跟苗苗好好学学,人家一条命都丢在上面了。”
下面将手背在身后排成一排,五大三粗的几个汉子心里不乐意,“那可不,人都认错了。”
“你说什么?”
那汉子大声道:“我说达奚将军,我们还是早些通报主公吧。”
达奚实就差一个大嘴巴子过去,早干嘛去了?现在回去禀报就是他背锅了,徐景候千辛万苦藏下来的龙女,现在被他跟丢了,还隐瞒不报,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猫眼少年看够了热闹,才慢吞吞道:“我知道翁主在哪里。”
达奚实的愁眉苦脸瞬间迸发惊喜,连忙追问,但猫眼少年老神神在不说话了,达奚实肉痛的从腰间的乾坤袋里取出灵鱼干。
猫眼少年这才接话:“我还知道你们要杀的人在哪里。”
达奚实急匆匆召开海捕大会,他赶来的时候撞见了,还差点被燕除月一剑砍伤。
达奚实眉毛中间的缝都挤成了肉虫,忍痛拿出了一袋灵鱼,猫眼少年这才大发慈悲的开口。
*
燕除月把玄度搓洗的干干净净,用细布擦的一层不染,终于大功告成。
回头看了一眼祝雎,他好像睡着了,身上苍白的肤色也泡的白里透红。
本来他的伤口是不能多泡水的,但是他如此叛逆,燕除月也就随他,让他自己多吃点苦头吧。
桶里还在袅袅的冒着热气,熏的她脑袋晕乎乎的,若有若无的香气弥漫得透透的,燕除月脚下有些发软,她慢慢走过去拍了拍祝雎的脸。
“宿不秋,快起来别泡了,泡久了会晕死过去的。”燕除月感觉呼吸都充斥着他身上馥郁的味道。
恰好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燕除月酿酿跄跄的走出去,原本她在小室门口坐着,还没什么感觉,一靠近祝雎,立马就有被缠住的感觉。
远离了就好,她呼吸了新鲜的凉气倒也清醒了多,她往自己口中灌了几口凉水,便去开门。
“仙子,您要的伤药和笔墨已经送到了。”跑堂的低着头,眼神也不敢乱瞟,生怕看到什么他不该看的,眼睛就被挖了去。
“多谢。”燕除月让跑堂的稍等了一下,“麻烦明日送来一身素净衣裳,料子细软一点,大概这么高的人穿。”
她照着祝雎的身形比划了一下,他现在的身体娇气的很,稍微用点力,皮肤变红了。
她将托盘端了进去,借着笔墨在红纸上几笔便画下了符禄,上面的金光一闪,一道神行符便制好了,转交给跑堂的当做了酬劳。
燕除月一把门合上,自封穴道闻不见味道了才走进小室。
里面的热汽扑面而来,带着些温暖的湿润,但桶里已经没了祝雎的身影。
燕除月:“他不会又逃了吧?”她瞄了一眼屏风上挂着的黑衣,总觉得他不会袒着身子就出去。
她凑近一看,祝雎蜷缩着,安静的睡在了水底下,头发在水中飘逸的如水草。
“……”燕除月:“!”
这辈子的祝雎是个人啊,在寒尸山那么久伤口一点都没愈合,也没有修仙的资质,完完全全就是个凡胎,这一下淹死了,可不得了。
燕除月连袖子都来不拉上去,直接将手伸进水桶拉他,但是他太滑了,也抓不住。
她站在桶边缘上,半个身子几乎叠了下去,两只手同时去捞他。
不过好在她很快抓住祝雎的肩膀,将他拉了起来,燕除月终于舒了一口气。
要是这都拉不起来,那就是凡界有司马氏砸缸,望江楼有燕除月凿桶。
祝雎头仰着往下垂着,头发吸满了水,他这一出来确实是美男出浴,一连串的水珠从他的眼窝向下滑落,如滴滴滑落的泪水,他的唇微张着,喘不过气。
但这也着实让女燕除月心惊,她将他扶正,探他的呼吸才发现没气了,这才将自己的耳贴在他的胸膛,里面安静的没有一点起伏。
燕除月做梦也没有想到祝雎洗个澡也能把自己淹死。
“宿不秋,宿不秋……”
他没回应,燕除月只能两手抄过他的腰下,费了一番力气才将他倒挂在自己身上,他的腹部叠压在她的肩膀上。
燕除月连忙当放在地上按压他的胸膛,一手捏住他的鼻子,一手撑开他的嘴,也管不了那么多,深吸一口气立马给他度气。
如此反复,他的身体冰凉,连带着让燕除月的嘴唇也发凉,她的心里也拔凉拔凉的。
她就离开了一小会儿,他直接淹死过去?
祝雎逐渐脱离了那种混沌的状态,发现自己被迫仰头呼吸着,他慢慢睁开眼,有些迷糊,唇边无意识地和燕除月贴紧了。
果然,每次和燕除月在一起,都有新奇的感受。
她为什么要咬他?
燕除月又要吃掉他了吗?
原来他和燕除月,都想与对方撕扯融进血肉里呐。
祝雎反咬了一口,不行,这次该他了。
燕除月感到唇边一痛,密密麻麻的铁锈味立马就钻了出来,她连忙推开祝雎,她坐在地上带着质疑。
祝雎如果沐浴都淹死了,那还真是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也就她这个傻子才信。
祝雎睁开迷蒙的眼,里面氲氤着雾气,好似在再问为什么不继续了。
燕除月欲解释无门,合着她吃了一个这么大的暗亏,祝雎懂什么……他只分得出男女,却不知为何为男女。
燕除月慢慢的擦尽唇边的水渍,碰到细小的伤口还有些疼。
她暗叹了一口气,但她素来从根源解决问题,不喜与人发脾气,“你怎么淹进水里了?”
地板上残留着一大片的水渍,祝雎就睡在里面,他有些不清醒,觉得自己哪哪都疼。
但他却带着隐秘的愉悦,半晌:“我喜欢这种感觉。”
那就是喜欢窒息感,燕除月无奈的查看他身上的伤,他的伤口已经泡得发白,甚至在他脚踝原本包扎好的地方,甚至有骨头尖利戳着他的皮肉。
“你以痛为乐。”燕除月将他的足放在自己手中,那里肿得很高,与他苍白的皮肤形成对比,她摸索着正骨,“会自食恶果的。”
燕除月话说着,趁他不注意直接将他脚踝处的骨头扳正。
他这次死活也不吭声,手指死死的抠住地板,指节泛着白,手背的青筋愈发明显。
“刺啦”一声,燕除月的衣摆又少了一截,她利落地缠好先定住,打算稍后才找石膏板定型。
不过祝雎脚上先前因为脚镣磨下的伤痕还未恢复,所以她的布料并没有将那里缠住,毕竟一会儿还要给他上药。
幸好她一路上用了神行术,他才没有太过于折磨,尽管对于他来说或许是乐趣,但也太过磨人了。
他的剑离体也能带给他痛楚,她喃喃道:“但怎么会有人天生会喜欢苦痛呢。”
燕除月不禁想起了,她在祝雎过去的记忆里在雪原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埋在了雪里几日,祝雎的尾巴轻轻勾住了她的手腕,他低声地说着疼。
“你疼吗?”燕除月神色软了下来。
“……疼。”
祝雎只是享受疼痛给他带来的唯一感受。
哦不,是两种。另一种是燕除月他带来的。
祝雎并不是无感,甚至比常人还要更敏感些,但这些并不妨碍他从燕除月眼中看到明显的感受到少有的怜爱。
他虽然疑惑,但他理所应当地在燕除月面前讨巧卖乖,他还是想吃掉燕除月,就像刚刚那样,唇边软软的,就像触碰到天边一抹温暖的云。
他的手无力,所以用手肘支撑着地面,慢慢的撑起来,燕除月伸手去拉他。
他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只有高热的时候才会暖和一点。
燕除月感受风大了一些,目光一凝,抓住祝雎的手臂,将他拽了起来,手就这样隔空一撩,他的衣服就落燕除月在手中。
燕除月往他身上一缠:“自己往安全的地方躲。”
小室的那扇烂窗子“哐”地一下烂的更彻底了,挂在窗户眼上摇摇欲坠,进来了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手上拿着个大刀发着阵阵寒光。
四面八方的人朝他们围来,燕除月手指一弹从窗户率先跳进来的那个人,扑腾一下就栽在了地上的那摊水渍里,“咚”的一声,膝盖就跪了个结结实实。
“玄度——”
燕除月旋身而出,手掌自然摊开,玄度立即兴奋的飞到了她的手心,她道:“收敛好你的力量,他们是凡人,别把这望江楼给崩了。”
燕除月鱼跃飞身一劈,二十几个黑衣人均是一荡。
他们分成两派对峙,但一致目标都是往沐浴的小室冲去。
燕除月直接一个术法全弄倒,杵着剑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地上的刺客全都在“哎呦哎呦”的叫着。
燕除月随意抓个头头出来拷问,他直接哭道:“翁主!我们自己人啊!”
若是被旁人俘虏去,怕是要咬毒自尽,可是遇见自己人哭着喊着闹着也不害臊,再者达奚实早就给他们看了燕除月的画像,长的跟仙子一样可不就是他们的主子。
落在自己主子手里,也不丢脸。
那人虽哭着涕死横流,但也是清醒的,手一指另一边:“他们不是!我们这次只来了十二个人……”
祝雎在里间也乐得清闲,久没闻见血腥味,让他眉头皱了皱,燕除月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菩萨心肠。
小室的黑衣人留给了祝雎,地上的人还想杀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又劈了个叉。
祝雎赤脚沾了水,上面清晰的脉络称出他足骨精致,若挂上一串铃铛,行走间叮铃作响,该是怎样惊心动魄的美。
祝雎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衣裳,上面已经带了水的痕迹,他的湿发垂下,掩盖住他的锋利,如同一个艳丽的水鬼。
他漫不经心地踩在黑衣人胸膛上,他勾起一个残忍的笑,那人的胸膛凹陷下去,“想杀我?你还不够格。”
燕除月进来时,祝雎人已经坐在了窗台上,颈侧发出微光,晃荡着双腿带着一片轻快,他身后是被云遮住的月亮。
“呀……你把他踹死了呢。”祝雎眼也不眨的盯着燕除月道。
祝雎不断试探着燕除月的底线,甚至想击碎她的防线。
可燕除月不会发怒,只会叹息后对祝雎招招手,让他下来。
祝雎披着外衣随意地系着腰带,他光着脚来到燕除月旁边。
“你想让我生气?或者是想看见我失手杀人后而泪流满面的忏悔?亦或是看我道心崩溃的惨状?”燕除月用怀疑的语气说着,一点点逼近真相。
神佛勾勾手便能山崩地裂,却怜悯世人,只因神佛眼中有道,世人孱弱,若经风浪便会覆灭。
仙者不染凡尘,一则是免遭罪业渡劫失败,二则是尽量跳出因果,因为保不齐随手碾死的小蝼蚁后代,得了机缘,一路飞升复仇。
燕除月正视他,平和道:“没有人可以肆意杀掉别人,但也没人可以站在原地任人打杀。”
祝雎打量了她一眼,突然笑了,眼中淬满了阴冷的光,他个子极高压着燕除月的肩膀抵到了墙。
“那我要吃了你,你也要杀了我吗?”
第29章 夙愿(三) 给你一个承诺吧……
燕除月也不知道祝雎脑子里想的什么, 但是,约莫总结下来也是想杀了她吧,或许在之后他又开始自毁。
燕除月:“也可以是我吃了你, 你杀我呀。”
燕除月玄度剑的剑尖抵着他, 慢慢将他戳远, 另一只手捏住祝雎的下巴,她昂起头慢慢贴近, 带着一点揽月尊本身的强势。
不能用平常的思维去理解祝雎所思所想, 解决办法就是:用另一个话题岔开,或者按照他的话中的反方向来揣测。
如果都不行,就顺着他, 回答“啊对对对”就行了。
燕除月的回答是个陷阱, 先后顺序来看她不会吃掉祝雎, 所以前面的因不成立, 所以果也不会有。
“也不是不行。”祝雎的眉眼带着些犹疑, 反复推翻自己心中的决定, 最终又舒展开。
燕除月见他神色怔松,便趁机反压制他,情形颠倒,祝雎的肩膀撞在墙上, 燕除月掐住他的下颌, 迫使他仰头。
他语气轻快了不少, 头便往下压, 与燕除月鼻尖贴着鼻尖, 他乖张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只要他一想到,他的皮肉一寸一寸的从他的骨上剥离,而且是燕除月亲自动得手, 那他就兴奋到颤栗,没有谁能比祝雎更期待自己的死亡了。
他死了之后,便又会带着苦楚复生,这个时候,他终于可以杀掉燕除月了,和她骨血交融一起沉入夜渊。
就如那颗星子。
与他共生。
祝雎的剑不会伤害到他,在燕除月手中对着祝雎,只能当木棍子使,她慢慢收回了剑。
燕除月随手指着窗外的月道:“等你什么时候知道,稷水为什么会随着月而潮涨潮落,便是那时候了。”
燕除月的手放开祝雎的下颌,他的脸上很快出现了清晰的指印,燕除月捻了捻指尖,心中再次感叹了他的皮肤真嫩。
“为什么?”
“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我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你如果有了答案,那我就给你一个承诺吧。”
祝雎沉默了,认真的看着她,眼中的纯粹让燕除月莫名的心慌。
“好。”他说。
燕除月松了一口气,她又将剑抱在了怀里,拍了拍手,门外依次进来了几个黑衣人,带头的就是刚才燕除月拷问的刺客的头头。
他们一人手里提着几个黑衣人,鱼贯而入,进一个对燕除月抱拳,一连进了十几个。
“把这里收拾好。”燕除月的话让他们下意识的臣服,她补充道:“收拾完赶紧走。”
燕除月自从复活后,一直都可以通过接触而感知到别人与她的记忆。
在寒尸山与十五、陈初六的触碰,并没有得到太多的讯息就可以证明出,她是后来上去的。
但是与刺客头头那里却得知了有用的消息,比如她是徐景候的“女儿”,叫徐月,是菩提宗的弟子云云,其余便不知了,只能再找他们的上一级了。
燕除月也没有多做停留,她直接拉着祝雎出去了。
祝雎觉得脖子痒痒的,他拿手轻轻摸了摸,上面光滑而带着异物的感觉,让他不适,但他又说不上来。
一个晚上一波三折。
燕除月终于拿到了伤药。
祝雎的掌心有一道伤口深可见骨,手腕也被磨得血肉模糊,脚踝处的骨头也高高翘起,真的是惨不忍睹。
“你不是问我什么名字吗?”燕除月沾伤药一点一点的替祝雎擦着,“你可以叫我徐月,也可以是……燕除月。”
祝雎脸上甚至有浅浅的酒窝,他叹了一声。
“燕…除月啊……”
尾音昂扬,让她诡异的觉得有些戏谑。
燕除月每一次触碰都能引起他的瑟缩,她捧着他的手腕,在祝雎眼中,就像她当初捧着的那一颗星子。
“……燕除月。”
他的伤口先沾了烈酒便开始剧烈的抽痛,他忍不住唤了一声。
“我在。”
他想,他不会只有疼痛这一感觉了,取而代之便是羽毛挠着的痒,他坦然的接受了这一变化,麻痹在心脏鼓胀的轰隆里。
祝雎笑意盈盈的,表情有些怪异,像疼痛的蹙眉,也似享受。
而且他血液的香味,哪怕燕除月自封穴道闻不见,也会无时无刻的吸引着她。
等蜡烛燃烧了大半,伤药也快擦完时,祝雎看了不知有多久,突然出声了。
“燕除月,我想梳头。”祝雎觉得喉咙有点痒,说出来的声音涩涩的。
燕除月愣了一下,随即看了他的黑的跟缎子一样的头发一眼,“这里快包扎完了。”
也是她忘了,祝雎虽然还带着牛气哄哄的气质与特性,可他现在是凡人了。
燕除月瞧着,觉得他就算成了凡人也不安生。
祝雎刚沐浴后头发也湿了,夜里寒凉,如果不尽快烘干是会着凉的,再加上他前日还发着热,怕是要高烧复发。
“好了。”燕除月将手浸在水中清洗,却发现盆里早就染了一层薄薄的红。
她将手在细软的帕子上擦了擦,祝雎便彻底沉寂下来,只等着燕除月给他梳头。
床尾有一张梳妆的桌子,上面一张铜镜打磨的还算清晰,但与水镜差远了,燕除月按着祝雎的肩膀将镜子压正。
“可以看见你自己的脸了吗?”
祝雎望着镜子,燕除月只有半张脸在里面,他眼睛弯弯的,“看不见。”于是他伸出自己包的跟粽子一样的手,转动镜子的角度才好。
旁边的烛火跳跃着,将睫毛的影子重重的压在他的眼睑上,燕除月看着镜子中的祝雎,顿了一下,才拿起梳蓖梳起了她刚刚烘干了他的头发。
他的头发很顺,也很软,跟河水一样。
“我也想为你梳头。”祝雎的手伸到背后按住了燕除月的手,他站了起来,兴致勃勃的将她压了凳子上。
转身的时候,“啪嗒”一声将铜镜撞倒了。
燕除月的头发一下子散开。
早温暖的烛火下,她和祝雎的头发披散着,如凡间的少年夫妻。
她只留意到他包扎得跟蹄子一样的手。
“你的手……”
祝雎自然握不住梳蓖,只能在她的头上随意的梳着。
燕除月也好脾气的随他去了,见他没有躁郁感,她又劝他早些去睡。
燕除月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便在灯下伏案,奋笔疾书。
祝雎披着外衣,光着脚坐到了燕除月旁边,冰凉的足尖缠着燕除月的腿,故意点在她的鞋面上干扰着她,却一脸认真的看着燕除月笔下流畅的符文。
燕除月顿笔,抬头望着祝雎:“怎么了?”
黄澄澄的烛火映在她脸上,让她有了烟火气,长时间的绘符,让她有些疲惫。
燕除月的眼睛自然的放松,睫毛又长又翘,倒显得有几分深情,在烛火下望着祝雎的时候,竟然让他感到被温水包裹的感觉。
祝雎悄悄按在了自己手腕上,那里是已经被包好的伤口,他明知故问:“你在干什么?”
燕除月晾干了笔下的符文,随意拿起一张道:“制符。”
她说着,便熟练的叠起了一个小三角,很快,一个平安符便制好了。
她送予祝雎:“你夜里压在枕头下睡,白日里便装在香囊里,会保你平安的。”
祝雎的手指全部缠满了白布,他滑稽的将平安符托在手中,笑容僵住了,表情有点怪,甚至还像个假人,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又卡在喉头。
他心中抓狂,想撕裂什么东西。
鬼使神差的,他想起了燕除月在雪夜送给他的亮晶晶。
平安么?可那星子也不是希望啊……
祝雎骤然收住了手,平安符被捏的皱皱巴巴,他的手心一用力握住便立即沁出血来,将那平安符染出斑驳。
他想将其撕碎,却笨拙的掉落在地上,燕除月复捡起来,摩擦着上面的湿润轻轻的放在他的掌心,“别弄丢了。”
祝雎平时气势汹汹的,哪里会被这些绊住,他欲两把扯烂,却因为手不利索没有将平安符扯碎。
他乖戾地扯起嘴角:“我没有香囊。”
燕除月也不是预测祝雎情绪的钦天监,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她将平安符又捡了回来,在他眼前晃了晃,一把扔向窗外。
“不想要就扔了吧,你心中畅快就好。”
但是被窗棂挡了下来,平安符便跌在了床上。
祝雎表情更臭了。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爽要找茬的气息,却还嘴硬道:“畅快得很呢。”
祝雎眼尖的发现一众符纸下压着一张硕大的纸,上面用朱砂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符文,有些缺胳膊少腿的,让他看的眼睛疼。
但上面中规中矩的“月、阴、晴”三个字可是耀目的很,祝雎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问道这是什么。
燕除月折了纸人附灵,小纸人伸伸手,踢踢脚,开始满桌子地跑。
倒是和那个圆脸小纸人的身形重合了,煞是可爱,甚至还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叉腰动作,对祝雎“呸呸呸”的吐着口水。
她看了一眼桌面道:“我要找人,但是天之涯海之角太广阔了,只能依靠这种方式寻人,要是再远些,只能用血召唤了。”
祝雎心中丝丝的痒,也如种子攫取着他的生机,扎根在他的血肉里。
她的魂魄都散成了渣,都还要找到她的好师弟啊。
祝雎佯装不知:“他是谁?你又为何要找?”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是谁。”
燕除月也不知道月阴晴掉落下界成了谁,只知他心魔未破,若是被有心的恶妖钻了空子,他的道便破了,最后雷劫未过,只能潦草收场,仙界便无领剑人了。
晴无剑尊月阴晴,剑道第一。
偌大的四域之朝,连土地、山君、河伯都没有,落在这里,怕是情况不好。
祝雎学着燕除月的样子温和的笑着,没有直观的情绪在他脸上呈现,他的剑噼里啪啦的抖着。
连月阴晴是谁都不知道,她一个残魂竟然还记得他的名字,祝雎只学了燕除月三四分的温和,剩下的就是皮笑肉不笑。
祝雎:“那我叫什么名字。”
燕除月见那个小纸人太淘气了,便递给祝雎,燕除月眼中的光闪了一下,迟疑道:“宿……不秋。”
随后,她指着被祝雎一把捏扁头的纸人道:“只此一个,你若想撕了也随意,反正之后也没有了。”
祝雎的手才停下来,嘴角挂着假笑:“燕除月给我的东西,我怎么会撕呢。”
夜已经很深了,她也无力陪他闹腾了。
燕除月揉了揉脖子,“你自去睡吧,明日我去为你择衣。”
燕除月没有多劝,摆明了让祝雎随意。
祝雎不情不愿躺在床上的时候,心中还呼啸着风雪,他背过身去背对燕除月,他的指尖的缠绕的白布已经松开,他一圈一圈的揭开,上面卡着一根发丝。
祝雎觉得心中的痒意已经蔓延出来了,要从他的喉咙里长出来成为参天大树,他闷闷的,就似乎有着水的窒息感,也有大火焚烧着他的身躯。
他像缺水的鱼一样。
燕除月吹熄了灯火,犹豫了一下,又点燃了,只看见祝雎蜷缩成一团。
桌面上的符纸一张一张的漂起来,自然而然的形成一套阵法。
燕除月站在黑暗里等了很久,直到天空中的星星慢慢的显露出模糊的影子,她才轻轻地飘到小室,里面还残留着惑人的香气,她从烂掉的窗里飘了出去。
月又出来了,祝雎大汗淋漓。
*
达奚实今夜可过的真热闹,先是从猫眼少年口中得知了主子的下落,还知道了要刺杀的对象和主子呆在一起,他先是在房间里转了无数个圈圈,最后一拍大腿:干了!
于是先派了一队人马去踩点刺探,没想到和另一拨人马对上了,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于是又一起进去,最后都被主子一剑扫平。
达奚实心中实在艳羡至极,看着他手底下的歪瓜裂枣,不得不感叹别人就是会生!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他的那些个属下提着活人直接浩浩荡荡的冲进他歇脚的地方,生怕旁人不知他们这是窝点。
说来也是惭愧,徐景候是达奚实的主公,徐景候这个人吧,还真是一心为国为民,但就是死活不让老天子最宠爱的长公主登基。
达奚实琢磨着徐景候有不臣之心,但是作为他的心腹,这主公一没招兵,二没买马。
唯二过分的就两件事一个是窝藏了龙女——在望江楼遇见的主子,另一件事就是派他刺杀一个人。
还真是下了死命令。
达奚实也知道自己手底下的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知道哪个计划都没成功之后。
他眼珠子一转,便去找菩提宗要了个说法,扯了嘴皮子讹了人后,才心满意足的回去睡觉。
可是睡着睡着就感觉脖子凉飕飕的,一睁眼……
他奶奶的腿啊!没听说过望江楼有鬼啊!若是
有这些,怕是早被住在这里的天师给收了去吧!?
燕除月飘在空中,看着达奚实快速闪过的表情,有点诧异,一个人脸上真的能刹那出现数十种表情吗?
燕除月迅速俯冲,掐住达奚实脖子,将他制住,通过触摸汲取的记忆,她阴森森的:“达奚将军,别来无恙啊。”
达奚实与她的接触也是不多,也就是在小的时候将她送上菩提宗,现在又来接她罢了。
达奚实也认出来了,这下更不敢动手,装的哆嗦:“小主子……有何吩咐啊……”实则他在心里早就骂起来了,早知道就不领这趟差事了,还真不是人干的。
“谁让你们杀宿不秋的。”燕除月直接开门见山道:“为什么杀他?”
燕除月总要知道这背后动手的是人,是妖还是仙。
达奚实支吾一阵,看着他怂,其实他心里门清,大人物的恩怨纠葛不关他的事,他只需要做好本职工作,再者是小主子主动问的,又不是他故意透露。
于是他眼中挤出两滴马尿:“是主公吩咐的!”
燕除月的脸在夜里发着淡淡的光,晃眼一看还真将达奚实吓了个哆嗦。
“因为您是龙女……如果不杀了宿不秋,您一出菩提宗就得和他扯上关系!”达奚实一咬牙接着说道。
第30章 夙愿(四) 等他死了,回到本体再来抓……
月色蒙上了一层暧昧的纱。
祝雎半夜又发热了, 凡人的身躯真是孱弱的很,他只觉得那一瞬间有无数的种子在他身体里扎根,从他的骨肉上开出鲜艳的花。
“燕除月……”祝雎眼睛已经开始出现了重影, 他声音干涩的唤着, 想要寻找那一抹清凉的影子。
蜡烛已经快燃尽了, 上面积累着厚重的蜡泪,他的剑悬浮在空中散发着莹莹的光, 聚灵阵源源不断地为它提供的力量。
燕除月……为什么又消失了?
是去找月阴晴了么?
祝雎撑起来揉了揉刺痛的头, 喉间发出闷叹,觉得自己的身下涨的难受,他忽然撕裂自己的伤口, 上面很快涌起了新鲜的血珠。
“看来只有做成傀儡的时候才能陪我最久啊……”只有痛苦才能让祝雎保持短暂的清醒, 他的汗已经将他的身下的床榻濡湿。
“月奴儿陪了我八十年, 她只是个无智的傀儡, 燕除月的残魂应该能陪伴得更久才会散去吧。”
祝雎脚步虚浮, 踩在地上, 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但是他热得快要炸开了,于是跌跌撞撞的跌进了浴桶里。
他沉了下去,窒息感将他淹没,他的手上缠着发丝, 深深地勒紧他的皮肉, 混着他的鲜血在水里慢慢的漂浮着。
等他死了, 回到本体再来抓她吧。
他的剑不能弑主, 否则那样才是最快乐的事了。
忽然, 一抹银白探出,满室生辉。
月色温柔。
但路上审问完达奚实的燕除月,心中却总是在打鼓, 眼皮子跳着,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于是她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她从达奚实那里听了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虐恋过往,觉得狗血,又唏嘘不已。
四域之朝的弯弯绕绕,她也略有耳闻,比如与龙族通婚云云,是他们亘古不变的族训,只是没想到她落到下界,竟然也卷入了其中。
她的这具身体是龙女,若是养在身边是有好运加成的,甚至可以逃避一些雷劫,这也就是寒尸山为什么千方百计要将她留下的原因。
但她总算不再是一头雾水,顺便还得了一点消息,好消息是:她的好师弟月阴晴总算有了踪迹。
坏消息是:她的这具身体以前和月阴晴有一点点点瓜葛。
是那种非常离谱的瓜葛,若要细究一番,还真是她作了大孽让她遇上了。
月阴晴现在于四域之朝的化身,身份上还是她的师弟,同属菩提宗。
但她这龙女的身体里装的毕竟是一缕残魂,占了个大师姐的名头但脑子不太灵光,以前天天追着月阴晴跑,让人家不堪其扰,这次菩提宗弟子们一起出山,他直接跑了。
燕除月看着烂窗户在风中飘啊飘,心里也飘忽的很,但知道月阴晴消息就行了。
这不太光彩的事,以后遇见月阴晴,他万一想起来了,还真是有点丢脸,算了……以后就避着点走吧,最多暗中拉他一把不让他入魔便是了。
这是达奚实在菩提宗那里听来的八卦,还是他去讹人的时候,菩提宗的弟子气不过便抖露出来,他适才叨叨给燕除月听的,倒是别有用心。
燕除月又闻到了那若有若无的香气,她微微蹙眉身形一晃便钻了进去。
她甫一探出头,眼睛便直愣愣的停在祝雎身上,眨了好几下眼,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祝……宿不秋,你怎么了?”燕除月轻盈地翻下去,小心的避开慢慢的朝他走去。
银白色的巨尾覆盖着寒霜,一直从浴桶里生长出而垂下,在地上的水渍里蜿蜒着。
是霜白色的龙尾,尾翼倏忽散开如同飘逸的纱,又乍然收紧如会呼吸一样。
上面还排着紧密的鳞片,在月色下闪着锋利的光,他的尾翼实在如月下的薄纱,在夜里还泛着荧色。
祝雎睁开眼,眼中的竖瞳含着冷芒,但他原本苍白的脸却泛着惑人的潮红。
燕除月看呆了几秒,消化着达奚实说的一句话,这一刻,一字一句地钉在她的心头。
【小主子,您是龙女,万不能和宿不秋这样的……半妖孽障牵扯上啊。】
“宿不秋……你怎么了?”燕除月不由放缓了呼吸,但觉得自己的话问了跟没问
一样,他这样子八成是龙族的蜕变期突然来了。
毕竟他之前是实打实的人,突然有了龙尾怕是受了什么刺激。
祝雎的视线慢慢在燕除月脸上聚焦,他微微的笑,看样子还有理智尚存。
“你又来了。”
燕除月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说她会和他牵扯出千丝万缕的关系,因为在四域之朝,他是龙子,她亦是。
她源自北海,而世间另有出处,又倍受徐景候针对的……只剩下四域之朝……
“我不回这里又能去哪儿呢?”燕除月知道龙族有领地意识,只能提前在话语中表达出她原本就是属于这里的。
一阵水声搅动,祝雎朝她伸出了手。
燕除月自然而然的扣住,一接触到便被他的冰寒而惊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滚烫。
“我饿了。”
祝雎说完这句话,停顿了一下,眼中带了更加迷离的水光,带着破碎的感觉,“燕除月,我好饿啊。”
他的血自然而然的流淌在她的手上。
燕除月静默了一下,祝雎这样是不经历生死是不会蜕变的。
而在此之前,他是完完整整的人,他好像……一直都没吃东西,连她在寒尸山提上去的炊饼也没有动过。
全程靠清气吊命。
“想吃什么?”
啊……好像她前世养师弟师妹们的时候都没操心过这个,月阴晴自己修炼,蔺冬寒本身就是雪女不用吃饭,路衡有宗门照料,她自己也不用吃。
“燕除月。”他带有侵入性的目光在她身上一寸一寸的磨着。
“?”燕除月:“我在这儿呢,你说就是了。”
燕除月不过是打量了祝雎的发着莹莹光亮的龙尾一眼,目光就像烫了一下很快就收回了。
“你的伤口为又裂开了?”燕除月只能找个话题转移注意力,他的伤口总是反复的裂开,若非他的血是香的,恐怕满屋子都是血腥味。
她单手解开自己的腰带,再次脱下自己的一层衣服,将袖口从二人手心相连的地方套了过去,另一边直接搭在了祝雎的上半身,水渍很快透过了单薄的上衣。
他的下半身藏在水下,细软的霜白色的鳞片,从他的腰窝一直向下绕过小腹蔓延,像盛开的冰花。
那里依稀可见裂开了一条口子,淹没在黑暗里,在馥郁的水中隐藏着,带着湿哒哒的可怖。
但祝雎却显得十分安静,乖巧。
“过来吧。”燕除月忍不住唤了一声,她摸了摸他的额头,烫的收回了手。
燕除月向他摊开手,祝雎定睛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慢吞吞朝她靠近,水声“哗啦”的响着,他的龙尾美丽而又带着脆弱,可就是这样的尾,能直接撞断一座山。
此时就这样沾着水珠晶莹的逶迤在地板上。
燕除月将他抱在怀里,就像在雪原里拥住了那抹冰凉的身影。
“你去哪儿了……我怎么都找不着你。”
祝雎将头埋在她的颈边说话,柔软又滚烫的唇贴着她,但里面的尖牙随时随地都能咬破她的喉咙。
“我去看看谁想杀你。”燕除月正是因为他什么都不懂,才敢这么大刺刺的将他抱出水桶,他身上的伤口不能再泡水了。
“你是去找人了吗?”祝雎温吞道,他的眼里藏着凶狠,“是去找你天涯海角都想找到的那个人吗?”
“找到了。”
燕除月抱着他不好移动,只能老规矩飘在空中,他浑身湿漉漉的,让她也沾染到了湿意,“应该是人体受不了你身上的伤病了,才能化出龙身替你捱着。”
燕除月将他放在床榻上,祝雎上半身依附着她,让她只能保持弯腰放下他的状态。
他的龙尾也卷着她的腿,她不以为意:“这样也好,凡人生老病死确实太苦了。”
“放开我吧,我为你疗伤。”燕除月柔和道,眼神很是诚挚。
祝雎慢慢的扬起上半身,想要继续保持这个姿态,他慢慢的靠近,惑人得紧。
他也是埋骨之地诱人杀之的怨鬼,咬住猎物,便不松口。
燕除月叹了一声,腾出手来,虎口卡住他的口,“你既然不信任我,又何必缠着我。”
祝雎的龙尾怪异的缠到她的腰边,越收越紧,他的眼尾红得飘起秾丽,眼中掩藏着惊天的欲,“你为什么一定要今晚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