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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也想吃了对方?”

“公子这样理解……倒也说得过去。”

祝雎听了一肚子的解释,脸上的表情也不甚显露,他总算知道在夜渊的时候,为什么他的月奴儿问他是不是想交欢了。

她是谁教的?一只眼吗?

要不是祝雎一脸认真好奇地问着,不似作假的样子,男倌还真以为是二人糊弄着他玩。

这位公子也真是的,时不时的还要瞄一眼不远处那女郎的身影,他脱身不得,倒是祝愿他们喜结良缘吧。

“奴退下了。”他将这些男女之事讲的倒是雅意,说了个七七八八后退去轻轻地合上门。

祝雎支着头望着燕除月,“那人说,男女大防,除了拜了堂的夫妻,男女不能居于一室。”

“可燕除月不仅如此,还在望江楼的时候从窗户跳进来,说要看我沐浴。”

祝雎觉得伤口有点痒,于是他低头看着手腕,默默的将手腕的伤口又撕裂开。

他觉得有些可笑,“原来……燕除月这么早就爱我了呀。”

祝雎自顾自地说着,想着将燕除月怎么办才好,他除了有痛觉之外,什么也不曾有过,他有些惋惜,不能体验他的剑所说的……

——燕除月全部的爱。

望着屏风外燕除月朦胧的影子,祝雎更加困惑了,可是转瞬间他又觉得不对劲,燕除月不可能一直站在那里不动。

他绕开屏风一看,果然见不到燕除月,他连剑都感受不到位置。

他压住躁郁,冰冷地牵动着唇角,笑得人畜无害,眼中却没有笑意,乌黑浓密的睫毛遮住,只留下他的笼在黑暗站在原地。

燕除月……又消失了。

……这就是她的爱?哈……想来就来,说走就走,可越是这样……他偏要让燕除月对他爱得想杀了他。

一团黑气突然冒了出来,张牙舞爪的成了个人的形状。

喧哗的街道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黑影,祝雎阴沉地看着它。

“公子可有夙愿?情杀仇杀,还是请人入梦?泼天的财富,流水一样的珠宝……”它的声音男女莫辨。

琵琶鬼见他一身的怨气似乎比它还重,心中有了计量,吃了他一定是修行中的大补之物,只是味道可能不太好。

“知不知道燕除月在哪里?”祝雎眼睛黑蒙蒙的。

琵琶鬼心中装了个明白,又来一个情债,世间诸人无数轮回后多是断情,月老庙,姻缘石的海誓山盟跟屁话一样,“原是问情缘……”

“我要燕除月爱我,蠢东西,你能办到吗?”

琵琶鬼也不恼,做它这一行的,吃到许愿人的心肝脾肺以及三魂七魄,是它的毕生所愿。

而那些被吃掉的贪婪的人,也付出了酬劳。

他们得了好处却是不愿意付出代价的,骂的比谁都难听,所以琵琶鬼习惯了。

世上哪有得到却不付出的东西呢?

琵琶鬼得意一笑,“只要你愿意,世上所有人都会爱你。”

祝雎觉得有趣,他摩擦着手腕上的发带。

“别人爱我?太恶心了。”

他露出轻蔑,眼睛表露出恶意,说话间嫣红的舌头不经意间触碰娇嫩的嘴唇,“我只要燕除月。”

琵琶鬼心中一震,这人看起来怎么比它还邪恶。

祝雎在灯光的映衬下,可以清晰地看出他的凶恶,是没有栓住绳子的恶犬,也是乱坟里爬出的尸体,世间恶欲为食。

“年轻人,告诉我她的生辰八字——”

“你不知道她在哪儿,就杀了你噢。”

琵琶鬼:“!!!!”

琵琶鬼这一生能躲过无数的追杀,全靠准的要命的直觉,以及背后里阴人。

这种人骨头最硬了,还是回头入了梦来诱他许愿。

琵琶鬼察觉到不对转身欲跑,祝雎竟然伸手一抓,他的血烫得它七窍生烟。

这人可真邪门!莫不是诓它来诱杀的,好鬼报仇十年不晚!

琵琶鬼一招断臂求生,换了它逃之夭夭。

祝雎蹙紧眉头,浑身冷得地面结起了冰霜,笑意阴沉沉的。

他腰间挂着的铜镜在闪,月阴晴的清俊脸面容模糊的出现在上面。

“要燕除月对我产生情意。”祝雎捞过端详着,目露对其的鄙夷,嘲讽道:“……就要包容她的一切。”

祝雎“哈”了一声,笑意顿时收敛,利落的扔掉了铜镜。

“她师弟可不在包容的范围。”

回归本体后,他要杀了月阴晴……

铜镜撞在门上,发出哐当的声响,在地上转着圈圈不停的颤抖。

许是听见了响声,又或许是寒意蔓延了出去,一美人在门外站了许久,终于推门而入。

裙子暗红织金,绣鞋顶带着珍珠,一整个的雍容华贵。

旁边的侍者弯着腰递上传讯镜,“殿下……”

长公主接过一看,上面显然有着菩提宗的铭文,她的脸在温暖的烛光中朦朦胧胧的。

“好仙儿,多年不见,你竟然都有朋友了。”

*

琵琶鬼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连忙又入了另一场梦,是它在那房间里卷走的那个人的同伴,它又用邪气给自己幻出手,很快进入状态。

“好香的一个小娘子,本座允你一个愿望。”

“是数不清的财富与首饰,还是身体健壮的美男,亦或是醉卧美男膝,醒掌天下权……”

“稷水的味道。”燕除月踩着她布下的阵点,分析道:“骨琵琶。”

琵琶鬼看着她温温和和的,看起来颇有灵性,却没有仙家气息,便盯上了她。

哟,没想到还挺有眼力见的。

“稷水琵琶鬼。”燕除月手上握着的是祝雎的剑:“你不去稷水引渡亡人,怎么在这里。”

“原来在做吃人的勾当。”

燕除月上下打量它一眼,提剑就削去。

琵琶鬼大惊失色,怎么这女人的剑如此邪门,砍在它身上竟然还会自动吸取它的力量。

天杀的,怎么这一行人个个都不好惹,上一个浑身的邪气比它还重,它上去寻着被吃还差不多。

虽然吃了他确实大补,琵琶鬼对祝雎还是心痒痒。

“仙子莫急!不想知道您的同伴许了什么愿望?”

但是琵琶鬼不得不应付燕除月,当它无法诱惑别人许愿,它来收取报酬的时候,就会阴人。

“是想杀了我?”燕除月说着,手上也没闲着,一剑劈去。

琵琶鬼拔腿就跑,它还想告诉她,那人想让她爱他呢,原本是打算利用他人的爱慕让她迷惑的,这下看来是不用了。

这根本不上当!

琵琶鬼眼珠子一转,立马潮水一般的退去。

燕除月眼前恢复了光明,不再是一片漆黑,她看着远去的黑气,踩在房顶助力一跃飘走,追去了城中心 。

“罢了,还是先回去看看祝雎吧。”她不能走太远,心中有了计量只能回去。

街道上的彩灯耀眼,不远处的湖水上也放了无数的河灯。

吆喝声此起彼伏,丝毫不知道危险悄然离去。

“姑娘看看吧,软绸做的香囊呢!冬暖夏凉——”

燕除月收好了剑路过小摊,看着琳琅满目的香囊顿住了脚步。

*

“仙儿,原来你都长这么大了。”长公主远远的站着,声音虚虚实实。

祝雎回忆着,燕除月好像也这样叫过他,是他这具身体原本的名字。

“是你啊。”祝雎困于手中无剑,不能反杀于她。

眼前这人是四域之朝长公主,宿晏如。

随着对话结束,流水一样的刺客从长公主身后窜了出来,纷纷举着剑朝祝雎冲去。

祝雎面色不变凭手杀人,夺了一把剑,便开始大杀四方。

长公主看着心有余悸,“真是好仙儿啊,来,随我回去。”

真是怪异又充满矛盾的一个人啊,一边说着让他回去,一边却放纵着人来杀他。

“蠢货。”

想来应该是个蠢货吧。

祝雎冲去,以刁钻的角度刺了她一剑,长公主顺便去弹出一个屏障,她呕了一口血挡住。

“真是你父亲的好儿子,怎么不陪他一起死呢?”长公主微笑着说出恶毒的话,却仍然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她本去稷水祭祀,途径此处,突然感到了血脉的感应,摆驾于此,果不其然遇见了……她的后代。

“那个蠢货也没有死呢。”祝雎想了想,这就是身体的父亲,应该是那妖龙。

“陛下要见你。”长公主脸上的表情变了变。

“他在……”祝雎故意说道,吊足了她的胃口。

他是个邪物,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可是对于旁门歪道别人的心思敏感的很。

长公主喜怒不露于表面,怎么会被他三言两语就被诈了出来。

祝雎笑得纯良,“是晏娘吧。”

长公主有些怔然,恍惚间看见了清雅的贵公子,而她很快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祝雎的爪子直接掏穿她的腹部,血流如注。

在她华贵的衣衫上淌满了斑驳的花纹。

暗卫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与祝雎的距离极近,直接砍了上去,祝雎毫不犹豫地抽手过来,连带着他的手也是血淋淋的。

只有在长公主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她的这些暗卫才会冲出来以死相护。

长公主一手捂住腹部,秀眉蹙紧,她手里捏了个玉质的哨子,只见手中亮起金光,祝雎便感到一阵骨痛。

街道的喧闹,里面的刀剑发出无数铮鸣,都被雅间的结界吞去。

但祝雎越杀越疯,越是疼痛,越让他冰冷的血燃烧起来,他愿灼烧至死享用这样的畅快。

他要拉着燕除月一起啊,终有一日,他会带着她重回诛邪塔,在黑暗中永寂。

“抽走了他的逆骨,没想到还是不乖。”长公主的手扶在腹部,慢慢地踱步出去,“告诉陛下,宿不秋死了。”

“是。”她身边的小侍深深的弯下腰。

铺天盖地的杀招朝他涌去。

楼下的圆润公子哥儿正美滋滋地喝着小酒,听着丝竹管弦之乐,突然听见楼上“哐哐哐”的响着,大骂一声:“多久没见过女娘了一样!能不能轻点啊!”

祝雎的衣袍都没有撕破,只是层层叠叠的染上鲜红,手上提着一把金错刀,刀尖顶着血滴进地板的地缝。

血嘀嗒嘀嗒地落进了楼下公子哥的酒杯里。

而楼上的祝雎,游魂一样。

他的衣服染上了红,他擦了擦脸上却让惨白的脸,渲染上胭脂一样的红。

他觉得无趣,一手扔了剑,翻身一跃跳下了楼,一瘸一拐的走着,可是脊背从来没有放松。

街道的人怪异的看着他纷纷退避三舍。

临近水边,无数的灯火只让他找不到路,眼中散着光。

祝雎看见一男子因情生困,欲坠河,一女子拉住了他,他清泪两行:“你就是腻了我。”

那女子见他流泪,心疼地拥住。

男子方露出笑容,二人啄吻着。

祝雎看着有些烦躁,总有人流没用的眼泪,连那月氏在瑶池云海的时候也是这样。

祝雎看着手上的血,他又望着远处的人,突然觉得没有比毁掉美好更好的事情了。

却有人突然拉住了他。

“你在这里啊。”燕楚月拉了拉他的袖子,一下了晃了出来,脸上洋溢着活气,她手里扬着一个香囊,里面撞动着银子的声音。

“喏,送你了。”她的侧脸映照着河水的波光粼粼,她轻快道:“只此一个,扔掉就没有了。”

燕除月路过卖香囊的小摊子,想着祝雎好像说过他没有装东西的,便顺手买了一个

是一个红色的香囊,上面素净的很。

祝雎的手上的血已经干涸了,在暗色的地方是不显眼,他的若无其事的蹲在河边洗手,清凌凌的水穿过他的指缝,带走了他手上的血污。

“你又去哪里了。”祝雎藏在阴影里反问道,一点点地靠近她,抓住香囊的同时,死死扣住她的手,“是去找……你师弟了么?”

祝雎拉着她一起坠入湖中,冰凉的湖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头顶。

第37章 夙愿(十一) 越是癫狂,越是平静。……

“诶……“燕除月只是顺着这条河流走去花楼, 没想到半路遇见了祝雎,便想将香囊送给他,没想到被他抓住坠进河水里。

香囊里面没有装香料, 便可以做荷包使用, 正好装了他那些零碎的小物件。

水很快淹没了他们的头顶, 但燕除月却可以在里面自主的呼吸,可能是她身体的缘故, 只是不知道祝雎怎么样了。

她直接从水里站了起来, 此处张望着,“祝……宿不秋——”

她记得他腿上有伤,走了那么远, 估计是来寻她的, 坚持不住掉进水中, 也是情有可原。

“差点忘了, 在望江楼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淹在水里, 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化龙呀。”燕除月并不太希望到时候全城的人都来围观。

毕竟今日是这座城池张灯结彩的一个好日子, 来来往往车水马龙,祝雎要是化龙了,要不顶着伤泡在水里,要不只能她将他贴了隐身符抗回去。

靠近岸边的水其实不深, 约么到人的腰间, 但是河水是流动的很快就把人冲远了, 燕除月眼睁睁地看着祝雎也不挣扎, 就这样淹在水里飘远了。

燕除月又重新埋进水里, 从之前来看,他以前完完全全就是个凡人没有修炼过,虽然有了龙形, 却没有龙的力量。

祝雎感受着胸腔里逐渐变得沉重而压抑,在水中漫无目的地漂浮着,如同在黑暗中爬行,窒息的感觉很快将他萦绕。

燕除月消失这么久,就是为了给他买香囊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燕除月是不是还爱着他?

他攥紧了香囊,在心中默默数着时间

数到十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一股热源,他在水里睁开眼,艰涩的移动着视线,果不其然看见水里的燕除月。

她的衣裙在水里漾开,如同夜里盛开的幽昙,水中的神仙。

祝雎露出一抹笑,一连串的泡泡吐了出来。

他衣裳上沾染的血液也慢慢地晕染开,河水毁去一切痕迹。

燕除月叹气又无可奈何,费力拉起他上了一艘没人的小舟。

祝雎躺在舟上,头发彻底散开了,和着身下积了一大滩水成了飘逸的姿态,他呼吸微弱,燕除月靠在兰舟看着不对劲,“宿不秋……”

她一探呼吸,嗯……气儿都快没了。

燕除月赶紧将手捏住他的下颌,但他死活就是不张口。

“宿不秋,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燕除月说着,还没等他能不能做出一点反应,就将手贴着他的唇缝伸了进去,强势破开他的齿关,看看有没有塞入泥土堵塞呼吸道之内的。

他的口中是一片温暖,比他的身体有了不少活气,燕除月稍微放下心来,“还是热乎的。”

随即打算按压他的胸膛。

祝雎喉结上下滑动,舌尖抵着柔荑。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刀子一样钉在她身上,“你刚刚去哪里了。”

燕除月的手还未来得及拿出来,他说话间喉结震颤,温凉的嘴唇触碰着她的指尖,让她感到异样。

她连忙把手抽了回来。

燕除月解释道:“遇见了一只琵琶鬼。”

“一个靠人许愿收取人命的琵琶鬼。”燕除月说着突然想起,琵琶鬼说过祝雎好像许了愿。

她复说道:“如果你想许愿的话,我带你去安乐镇尽头,那里的日出日落割断阴阳,可以上雪原,还有天问碑与姻缘石……”

“重要的是有大椿,上面挂满了红绸许愿,那里是愿望最容易实现的地方。”

正好她要去稷水尽头的衣冠冢,离安乐镇也不远。

祝雎慢慢坐起来,睫毛湿漉漉的,眼尾晕染着一抹红,他的眼中倒映着天上月和眼前月,良久,他下巴微抬。

“你说过带我看灯……可是半路你就跑了,我不太想相信你。”

燕除月会骗人的,她总是突然出现又消失。祝雎静静地看着她,手中香囊里的东西狠狠硌着他的掌心,又酸又痛。

燕除月膝盖曲起,将手肘放在膝盖上,手掌撑着脸,手指动着轻轻敲着侧脸,“那我们约定好吧……”

“我消失一次,你若愿意找到我,那到时候我就送你一样东西。你瞧,我不是给你带香囊了吗?”

祝雎一脸认真地思考着,也不是不行……下一次燕除月再失踪,就向燕除月索要她的爱吧。

只是可惜了,这次不能提出呢。

“但是——”燕除月坐直了身体,摇了摇手指。

祝雎疑惑地看着她,她道:“如果下次你压抑不住你的剑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可以吗?”燕除月接下扣在腰间的玄度剑,“可以的话,我教你静心咒,就物归原主了。”

她运剑的时候就发现了玄度剑被封印住了,还用的是血咒深深的烙印在上面,她也是知晓祝雎抽骨铸剑的排斥,产生排斥的时候最好要有人在旁边疏导。

祝雎垂下眼打量她手中捧着的白玉剑,又将视线慢悠悠的从她身上掠到她的脸上。

他盯着燕除月的眼睛,慢吞吞道:“为什么要把剑还我。”

燕除月烘干二人身上的水,留下河水淡淡的水腥气,他身上没有多余的伤,但是原本的伤口又裂开了。

“这是你的东西啊。”她听祝雎的话有些好笑,连这清凉的夜色也温暖起来,月光薄薄的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了一层神性,顾盼生辉。

祝雎嘴角天生上翘,在背光处也看不出他是什么神情,原是燕除月腻了呀。

他的手搭在剑上,玄度剑就像遭到了什么奇耻大辱一样,拼命的抖动着,剑身甚至若隐若现的出现了裂纹。

“罢了罢了。”燕除月赶紧伸手拦住了,她竟没想到剑主与剑的排斥居然如此之大,“还是先留在我这里吧。”

燕除月将剑收在怀里,轻轻摸了摸,“不疼吧?”玄度的剑柄委委屈屈地贴着燕除月的脖子。

燕除月这一触碰,让祝雎浑身都僵住了,好半晌他才艰涩道:“不疼。”

她有些诧异,祝雎心思敏感,他突然不肯出声了,嘴唇紧抿着。

他再一次意识到燕除月对他的剑是无限的温柔,还替它洗涤过剑身。

难怪他的剑说有人爱它,这就是爱了?蠢东西。

燕除月将目光移到他脚上,淤伤更严重了,里面的骨头原本就是勉强接好,一再恶化下去怕是要留下难以根治的腿疾。

“你没遇见什么危险吧?”燕除月问道。

她抱着手摇了摇头,“你这腿怕是拖不得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老是给自己弄的一身是伤,回去怕也成问题。”

祝雎定定地看着她,收回了脚,他岔开问题:“你不想知道我许什么愿?”

“别打岔。”

燕除月上手摸了摸他的骨,冰凉的体温传在她的手上,而他脚踝骨受伤的地方高高的肿起,在他身上出现破坏他的原本的谪仙意。

刚好被裙子遮住了一点,一直没发现。

燕除月按了按,筛选他疼痛的范围,祝雎的手被裙子遮住,他抠着身下的小舟,抬起头眼也不眨地盯着她:“使点劲吧。”

燕除月手一顿,又按了按,祝雎勾起了唇角。

燕除月:“那这里就是疼了。”

毕竟祝雎是越痛越爱,他一说这话,就知道是有痛觉的。

她抬起头,认真的盯着祝雎:“不要再折腾你自己了,你不自爱,如何能平安活下去呢?”

他嗤笑到,眼中含着冰冷,“有人期待我活下去吗?”

燕逐月也盘腿坐在兰舟上,脱去了他的鞋袜,他的脚冷白滑腻不似活人,祝雎侧着头困惑的打量着她,张了张口想说话。

“女子的脚看不得,你又不是。”燕除月提前把话说了堵住他的话头。

他虽穿着一身女子的衣裙,头发披散下来有些软媚,但没有发髻的堆叠,在夜色下,可以看出他深邃的眉眼在阴影里显得冷硬。

她用自己的裙子将将他的腿盖住,将手搭在上面,用灵力温暖着他的冰冷的脚。

祝雎带着讥讽:“在你眼中,我的伤是不是很丑,所以你不忍直视。”

燕除月看着远处水中的弯月,在荡漾的水中而显得摇摆,她轻轻道:“我……可能是心疼罢。”

祝雎眉宇间的讥讽短暂的停滞住,随之而来的是劈天盖地的怀疑,一度让他失控,但里面却隐秘地生长出芽儿,让他在安宁中溺毙。

“心疼?”

祝雎感受到天道对他莫大的嘲讽,可他竟然愿意相信燕除月泛滥的慈悲。

越是癫狂,越是平静。

他压制住拉着燕除月一起溺毙的思绪,他突然问道:“你知道我向琵琶鬼许了什么愿吗?”

燕除月嗅到了一丝不平静。

“愿望是心心念念,是求之不得,是放之不下,很多时候是一个人藏着的期盼,这是你的秘密,我不愿窥探。”

“哈……还真是‘君子’做派啊。”

“你若是成功了,那么琵琶鬼自己就会取你性命。”燕除月接着道。

“你的愿望……”燕除月想起琵琶鬼说的话,祝雎应该是许了愿的,只是琵琶鬼一时半会儿实现不了。

“你猜一猜。”

“应该难以实现吧。”燕除月应他所求缓缓说道:“世人求神拜佛,求安稳,求姻缘,求财运,那……你又求什么?”

第38章 夙愿(十二) 他是向河神献祭的新娘啊……

燕除月说着, 便双手结了个小小的印,幻出光芒,满河清辉, 游动的鱼儿身上闪着光亮, 灵动的游着。

一只半死的蝴蝶翅膀受了伤, 飘在水面上,顺着波纹闪着光向小舟靠近。

燕除月捞了起来, 捧在掌心, 轻轻地烘干它身上的水分。

祝雎视线黏在她白净的手心,他突兀地问:“你爱着什么?”

“……”

“或许是世间一切值得的。”燕除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转移了话题,但她语气轻轻的, 带着犹疑, 眼神温柔却坚定。

祝雎反复呢喃着她的话, 笑弯了眼。

她眼中永远是皎洁的月, 或者她本就是那宁静的月, 那一瞬, 竟比曜日晃得他挪不开眼。

世间的皮相对他而言,不过是红粉骷髅,他恍然一见,却生了遥不可及的念想。到底是天上月, 还是水中月呢?

燕除月澄静的望着他, 眼睛里好像只有了他。

他果然还是想要她的眼睛啊……月奴儿是个傀儡, 哪怕他找了世间最珍贵的灵物镶嵌进去, 竟然也当不得燕除月的眼睛。

“燕除月。”祝雎俯身摸着小鱼, 一点一点的探出身去,灵活的小鱼从他手心里划过,让他心中微漾, 火一样灼烧着他的内心。

游鱼身上的光亮让河面的波光粼粼更加生动。

“我在这儿呢。”燕除月应着。

光亮映衬在他身上煜煜生辉,天上弯月,水中月,满天星宿,远处灯火通明,明灯摇摇晃晃的升空,上题着家家夙愿。

发财、做官、成亲生子、游子远行长辈康健、愿有情人终成眷属、祈国泰民安,海晏河清。

再远一些的地方,人来人往中,一家三口里的小团子拉着娘亲的袖子,奶呼呼的说要吃糖人,爹爹单手抱起乐呵呵地买了两个,还叮嘱仔细坏了牙。

“我想……留在这里了。”他道。

“嗯?”

“ 噗通”一声,燕除月眼睁睁地看着祝雎掉进水里,她去拉却令小舟疯狂地摇晃着,激起水面大片的涟漪。

“宿不秋——”燕除月抓着船舷捕捉着水下的影子。

“下次可不能带你来水边了,又不识水性,河流又对你有致命的吸引。”燕除月一头扎进水里,揽住祝雎劲瘦的腰。

她知道他的腰因为常年习武会显得非常的精瘦,穿衣显瘦脱衣有料的那种,只是没想到他的腰竟然在水中如此的柔韧,和水里漂着的曼妙的鲛绡纱没什么两样。

燕除月在水下睁着眼睛,看着祝雎的头发散开漂浮着,他微张着口,就像一个献祭给河神的新娘。

燕除月在水里跟在自己家一样轻便的游着,她揽着祝雎游到没人的岸边,衣服吸了水有些沉重,她很快将祝雎挪到了岸边

祝雎这次连眼睛都没睁开了,燕除月的手贴在他的颈边,一片冰凉。

“……还说有人要杀你,还没死别人手上,自个儿的头七就该来水边了。”

燕除月一边说着,脱下自己的大袖衫扔在一旁,将祝雎的腰带解开。

慢慢让他的胸膛露出来,在漆黑的夜里显得白亮。

衣上沾了水之后会贴在他身上,而且布料沾了水之后会变得异常沉重,以及有韧性,在他身上就跟裹了十层八层的绳子差不多。

燕除月顾不了那么多了,在他胸膛熟门熟路按了几下,将手伸进他的嘴里,打开他的口腔,很快就捏住他的脸,拇指和食指差不多就卡在酒窝的位置。

她有些无奈,俯身渡气。

祝雎感受到一股温暖而清新的气温暖着他的胸膛,这种感觉和望江楼燕除月想吃他是一样的。

他并不讨厌,反而觉得新奇,他试探着给了回应,他是濒死的鱼大口攫取着呼吸。

燕除月见他醒了,半撑起身子解释,“那是……”度气。

她话还没说完,腰都没挺直,祝雎又伸手勾住,燕除月一个不察彻底栽了下去。

莫明的愉悦在他心中生根发芽,狰狞地叫嚣着让他反生吃掉燕除月。

他脸潮红着,为他渡上好看的色泽,他喉间情不自禁地漏出声音,小兽一样啮咬着。

令他兴奋的铁锈味蔓延开,他的睫毛颤啊颤,舌尖寻找着源头。

但被他困住的那人却没什么反应,应当是愣了一下,任由他在底下鱼儿一样大口呼吸。

随即燕除月按住了他的后颈。

祝雎顿时睁圆了眼睛,漆黑的瞳孔缩成了尖针,整个人不能呼吸一样,就定在那里。

“宿不秋。”燕除月心情有些复杂,一时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那花楼的人趁她被琵琶鬼卷走的时候,给他讲了些什么?

“我……有、名字。”

他眼前发黑,艰涩的吐出这句话,话音刚落,他霜白色的龙尾就露了出来,很快延进了水里,发光的鱼儿很快游到了这边。

“好好好,我知道你是仙儿,以后就叫你仙儿好吧。”

燕除月摸着自己嘴上的伤口,心情大起大落,原来是他的龙身出来,控制不住他自己了。

慢慢的,冰霜

从他身下的水渍蔓延着,在水面上铺了一层薄冰。

祝雎昂着头,手指在青石板上抠着,很快留下浅色抓挠的印记,他既不是宿不秋,也不是仙儿。

可笑的是……假如燕除月说爱他是值得的,那她指的是他的身体,还是他?

奇异的感觉在他身上交织着,欢愉在他身上戛然而止,又如同冰火两重天令他煎熬,他微微晃动了一下龙尾水面便起了大片的波涛。

他迫切的想要温柔触碰,费力得拉住她的衣袖,声音涩得很,“我好冷啊……”

燕除月烘干二人身上的水汽,拿过自己的大袖衫包裹住他,“你的尾巴能收回去吗?”

她看了看天色,夜逐渐深了。

祝雎靠在燕除月怀里,龙尾不停地抖动着,上面发出晶莹的冷芒,他拉住燕除月的手:“你……”

燕除月并没有阻止,鼓励他把话说完。

祝雎拉过她的手,覆盖在他的后颈,温暖的手一下子让他冰冷的皮肤也变得热烈起来,他喉咙发堵:“你……再……按一按这里。”

燕除月迟疑道:“你那里不舒服吗?”但她的手还是轻轻地揉着,她知道祝雎那里是他的死穴,他抽骨铸剑之后那里就成了身体的禁地。

没曾想,这种伤害是不可逆的,甚至会跟着他的魂魄不断流转,哪怕到了新的身体也会如此。

可若是方才她的力道过大了,难免会引起酸痛,毕竟颈部按摩的时候要是找准了穴位,使劲一按也会使大部分人感到不适的。

祝雎一声咽声被他死死咬住,担心引起燕除月的怀疑,他精致喉结凸起不断吞咽着什么。

“好点了吗?”

燕除月耐心地问着,自己的视线错开了祝雎的后颈,看向了波光粼粼的水面。

她原本就想缓解祝雎身上抽骨的痛楚根源,如果这样能令他舒服点的话,那么,或许后续可以从这里入手。

他的头深深地埋下,既然瓷白的颈部完整的露了出来,又避免让燕除月看到他既痛苦又愉悦的神情。

“……对我使力些吧……”

窒息感将他浸泡着,又酸又痛让他的触觉敏感而又跳跃,流窜在他的四肢百骇。

燕除月的揉着他的后颈凹陷处,那里比旁的地方更柔软,也更加滚烫,她的触碰是没有章法的,一看就知道她没有给旁人按过。

也就是这样,永远让祝雎适应不了她手下的规律,她手底下是没有轻重的,反而让他隐藏在刺激的兴奋中。

“是这样吗?”燕除月有些怀疑,但祝雎没有反对,她也就继续按下去了,毕竟他不是傻子,真受不了会推开她的。

燕除月手按的有些酸,于是握拳用指关节抵着。

祝雎开始上气不接下气,明显瑟缩着,他的手死死拽住她的袖子。

也不开口说话,下唇被他死死咬住了,拼尽全身力气,既要阻挡泛滥的令他无法呼吸的愉意,又要防止出声令这场无声的较量戛然而止。

他的龙尾慢慢将他们围了几圈,就像划定了领地,飘逸的尾翼泛着水光,带着天然的荧色,随着燕除月指节的力道,倏忽间收缩蜷起,又乍然绽放开,折射着绚丽的色彩。

祝雎嘴唇被他自己咬出了血,馥郁的香味很快蔓延着,区别于他手上的反复撕裂的伤口,这明显带着清新的甘甜。

“仙儿……”燕除月唤道。

燕除月神色一凛,指节慢慢的脱离他早已泛着粉的后颈,抬起祝雎的头,一张令人心惊动魄的艳丽乍然出现在她眼前,令她呼吸一窒。

“你是故意的吧。”

他的眼下晕染着着妩媚的水红,嘴唇紧抿着,腥红的血在他的唇缝积攒着,像上好的胭脂,还自带惑人的香味。

燕除月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按在他的唇上,指腹慢慢地抹去,给他的泛红脸上留下鲜明的痕迹。

祝雎的睫毛又长又湿,他的眼中氲氤着雾气,似不满燕除月的突然停止,他的手悄悄勾住她的脖子。

第39章 渡河 能不能收回尾巴

燕除月一手揽住祝雎, 另一只手抄过他的腿弯,问:“能不能收回尾巴,我先带你找个落脚的地方。”

老是在河水里泡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祝雎点了点头, 勉强收住, 他的肩膀战栗着, “我…可能坚持不了多久。”

“很快,一盏茶的时间就搞定。”燕除月让他在路上的时候千万不能露出来, 只需要一盏茶的时间, 就直接换个地方。

四域之朝虽然是仙凡交界处,但是也隶属于凡间,仙界的每一任领剑人身陨之时, 都会加深凡界的规则壁垒, 保留飞升的天梯。为的就是有一日发生天战能保留凡界的火种。

仙界的人不能随意进入, 走轮回道历劫有神官土地护法——只是不知为何消亡了。

早已飞升渡劫的仙人, 无令不得再入凡界, 入则封锁力量, 怕失控造成大隐患。

“如果你实在受不了了要露出龙身,那你便提醒我。”燕除月将自己的外衫将他围住,轻松抱起他。

四域之朝最为崇拜龙族,祝雎这样大摇大摆的出去, 可不被围的水泄不通, 还有就是身上的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铸剑材料, 一片龙鳞掉地上都能被仙界的剑修抢破头的, 现在他连人形都维持不住, 出去不得被生吞活剥。

祝雎的头就贴在燕除月脖子处,他一面煎熬着,另一面又磨牙霍霍。

他心里如同万千蚂蚁爬过啃噬, 想在燕除月的白嫩的脖子上留下痕迹,祝雎偏头咬了下去,却没有用力。

燕除月带着他施展神行术,寻了个偏僻的客栈,但还是有不少人,她只好放慢了脚步,祝雎也不吭声,脸雪白一片,但脖子泛着潮红。

感受到脖颈处的湿,他笨拙地咬着,燕除月一震,声音有些不稳,“敢咬我的话,我就把嘴给你封上。”

话音刚落,她颈间一痛,遭到祝雎报复性地用力。

燕除月反应过来,“你坚持不住了吗?”

祝雎喉间溢出短促的声音算是应了她,仿佛下一刻就要现出龙尾一样。

街道人来人往,檐上都挂着灯笼,站在街上也是灯火通明。

祝雎承担着暴露的风险,可燕除月又不准他露出来,他整个人出现莫明的亢奋,就像下一刻就要捉住凌迟一样。

“再忍忍。”

燕除月快速的闪到一间偏僻的客栈,掌柜的还在盘算着最近几日的账本,就感觉一阵凉风糊了他一脸。

掌柜的揉了揉眼睛老眼,就见一个穿着浅蓝色衣裳女子生得如海棠醉日,发髻有些松散却有股潇洒的意味,她怀里还抱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

嘶……生得可真高大啊。

燕除月直接让老掌柜安排房间,掌柜埋头润笔的时候一锭银子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他的眼睛亮了亮,“二位姑娘是住两间上房?”

老掌柜心中盘算着小九九,虽说是两位姑娘,但是住两间上房便可多赚一人的食宿。

燕除月迅速做出决定,“行,带路。一定要安排在一起,顺便备好水。”

她还记得在雪原揽月尊的宫殿时,她在熟悉的环境感到舒适,有了困意之后便上床睡觉。没曾想,半夜醒来,祝雎身上什么也没有,就和她挤了同一张被子。

正好有人寻来,她当时推开他也不行,告诉他男女世态也不行。

“好嘞,两间上房——”掌柜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珠子,中气十足的叫人去带路。

祝雎抬头看了掌柜一眼,又抓紧了燕除月的前襟,他没开口表态,心中就像雪堵在那里。

燕除月抱着祝雎入房间,用脚将门合住他的龙尾便忍不住了。

祝雎在燕除月脖子处咬了一口,见了血,口中弥漫着燕除月的气味,他的唇边染着她的血,像索命的艳鬼,脸白的像纸,头发黑的如墨,唇色却又显得诡艳。

燕除月“嘶”了一声,直接解放双手用力一按他后颈,祝雎全身过电一样,向下跌去,她揽住他的腰将他放在床上。

“还真是牙痒痒了,也难为你能破开龙族天生的防御了。”她手又摸着自己负伤的脖子,运转着灵力,在她身上,伤口很快愈合,只留下浅色的牙印。

燕除月一眨眼间便布置好阵法,笼罩着两间房,隔音又预警。

“你还真吃准了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了吧,这种习惯不好,得改。”她将龙尾挪了上去,鳞片都闪着名贵的光,上面覆盖着寒霜。

她半叉着腰,用手扇了扇风,状似无意道:“正好两间房,分开好些。”

祝雎的眼睛一直是竖瞳,却迷蒙的看着她,小口地呼着气。

燕除月摇了摇头,放下床幔,门外小二敲门送水。

祝雎拉住她的袖子:“为什么…两间房。”

燕除月沉默了后,如是说道:“龙性放纵。”

祝雎是龙,她也是龙,他处于反复不定的蜕化期,他的血又对她有吸引……还是分开好,不要试图挑战本能。

“我就在隔壁,按照客栈布局,我们的床应该是挨在一起的,就隔了一堵墙。”燕除月俯身擦去他唇上的血迹,“有什么就叫我,在墙壁我听得见。”

祝雎却舐去唇上的血,燕除月感觉指尖一阵濡热。

她神色不变,收回了手握拳,小二还在敲门,“姑娘——小的送水来了。”

燕除月让祝雎别出声,她则给小二开门,井然有序的做好一切,燕除月问道:“麻烦将隔壁房也注满水吧,还有……最近的医馆在哪里?”

打探好医馆的位置后,燕除月撩开床幔,再去看祝雎时,他的衣服已经散开了。

他全身都带着薄薄的汗意,弥漫着馥郁惑人的香味,像从水里跑过一样,漆黑的头发被染湿了,软软地贴在他的额头。

“自己去洗一洗河里的淤沙吧。”燕除月叮嘱他不能泡太久,她去买药,很快回来。

她兜兜转转,找到了一家医馆,大夫正打算打烊,她将祝雎的情况说了说。

大夫出于医者天然的责任感:“姑娘所说的,老朽简直闻所未闻,竟然还有人命硬到这种程度!还是要带病人来看一看,切莫耽搁了。”

燕除月想着,现在他的龙尾还没收回去,也看不了,就只开了一些膏药与药酒回去揉开,附带着固本培元的药。

医馆本来是靠近人流密集处,可路上的行人匆匆而去,往城中心的一座塔子赶去,燕除月提着药打量了一下。

原来是四域的长公主接受臣民的朝拜,这么受人敬重,又绵延了万八千年王朝也是头一回见,也成一方守护了。

长公主只需要站在塔顶就能引得臣民再三朝拜,比起老天子,威望不是一般的高。

“死了?”长公主将象征福瑞的花瓣撒下去。

花瓣成为点点光晕消失在接触之人的身上,虽然并无大用,可是接触到的人总会下意识的觉得来年必定好运。

她将手背在身后,径直离开,“那么多暗卫杀手竟然还拿不下一个断骨的凡人。”

暗卫十三手呈一面铜镜,长公主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下,“既然吾儿有了新朋友,竟然还是菩提宗的月氏嫡□□就请他们来玩玩吧,他们应该快到了。”

“好好……招待。”长公主拉长了声音,美眸一转,脑海中慢慢浮现出祝雎穿着衣裙的样子,“难怪之前找不到他,原来是换了身份性别,仙儿不是一个人来的,去查,看看和他一起的是谁。”

“是妖就送去寒尸山,是人就杀了,若是菩提宗的女修……打探清楚和徐景候有什么关系。”

她手上的传讯镜应声而碎:“菩提宗的物件都有感应,下次小心些。”

“是。”飞溅的碎片从暗卫十三的脸庞划过,很快的沁出血来。

长公主视线有些恍惚,她染着丹蔻的指尖按在十三的伤处,“仔细些,受了伤……就不像他了。”

暗卫十三眸子暗淡下来,跪在地上,脸在长公主冰冷的手心中滑落,在碎片中磕了个头,冷绝的侧颜流畅而带着硬朗。

*

燕除月走后,祝雎腰腹生长着软鳞地方一直往下,水下龙尾突然裂开了一条缝,他尖利的爪子扣死了桶边。

一个桶是装不下他的,尾巴延伸出去,在地板上蜷缩着。

祝雎手里突然出现被水沁湿的红色香囊,如同暗红的血。

他从暗袖里拿出三只蚂蚱,皱巴巴的纸鹤,泡烂掉的纸人颤抖着手快活地塞进香囊。

他蜷起龙尾,一脸愉快的抽出最漂亮的鳞片。

燕除月买药回来,推开门淡淡的香气在蔓延,她的头有些昏沉,屏住呼吸。

祝雎上半身光洁出现在她面前,整个人有了些活气,眼中亮着星星点点的光。

他立在她面前,摊开手,血淋淋的一片,龙鳞静静的睡在他掌心。

“喜欢吗?我的回礼。”

燕除月感受到沉重,又不好拒绝他的新意,他笑意盈盈地望着她,白森森的牙齿在艳糜的唇中若隐若现。

她缓慢接过,手沾染了鲜血,竟然有股滚烫顺着直接钻进她的血肉鞭笞着她的内心。

她顿了一下,反手握住,鳞片锋利的生生勒进她的掌心。

“……喜欢的。”

“够了,礼物只此一次吧。”她婉拒他接下来的所有可能的礼物,她蹲下查勘着他的龙尾,摸了摸伤处,轻轻吹了吹,“爱惜你自己吧。”

祝雎置若罔闻地笑了,喜欢就好啊。

燕除月拿出药膏抠了一坨的轻抚着他的伤处,用药止血,他的脊背绷紧了。

上好药之后,燕除月拍了拍脸立马换了个房间,“要是你忍受不了了,就叫我。”

他一个人在寂寥的房间看着烛火跳跃,眼睛睁着久久不闭眼,良久才干涩地转动。

燕除月房间的动静,可能是水杯摔了。

祝雎静静靠在床头。

仅仅是一墙之隔,燕除月手臂的出现了浅色的铭文,有些像鳞片,她的脸有些红,拿杯子喝凉水都手抖,正好浴桶有水,她褪下衣服泡在了里面。

第40章 渡河(二) 原来是腻了

燕除月泡在水里缓了一会儿, 随意披着中衣,快速烘干自己身上的水意,吹熄了灯, 直接飘到了床前。

她懒懒地伸了一下腰, 揉了一下脖子, “最近还真没好好睡一个整觉。”

从她在夜渊中醒来,就没怎么睡过, 第一个是傀儡, 是没有睡眠的,就直愣愣地睁着眼睛,当然也不会感到疲惫, 毕竟是没有太多感受的。

而后下界忙着找到祝雎, 以免半路被人截了胡, 现在总算找到了, 先容她小憩一场

一坐下去感到很快飘走了, 见祝雎在床上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这里了?”

燕除月原想着让他放在隔壁,没想到他竟然追了过来,他还带着龙尾就这样大摇大摆的?

唉,呆了这么久, 早让她对祝雎放松警惕了。

祝雎在一片昏暗中看着燕除月清凌凌的眸子, 默默将被子拉上来盖住眼睛。

燕除月掐了个印, 墙上就出现了一个虚化的大窟窿, 从这儿望去便可望见另一间房的景象。

“快去隔壁睡觉吧。”

祝雎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我好冷啊。”

“……冷就加被子睡。”

祝雎将被子往下拉了一些, 露出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燕除月说着,便泄了气。

她拉过被子给他盖好,祝雎的龙尾还露在外面, 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的光,祝雎顺着看她的视线接触到自己鳞片脱落的地方,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可总觉得那一个地方光秃秃的。

于是他尾巴一卷进了被子,被子鼓起来,他朝里面一滚露出一大半位置,睡上燕除月绰绰有余。

他紧等慢等,终于感受到燕除月俯身,清冷的气息将他围绕,让他的伤口痒了起来。

祝雎闭上眼睛死活不走,燕除月只好给他掖好被角。

“既然你喜欢这里,便留在这里好了。”

祝雎嘴角翘起,可他听见耳边关门的声音,笑意慢慢的淡去。

燕除月去之前他沐浴的那间房了。

祝雎缓慢撑起身子,靠在床尾,在一片黑暗中将后脑勺贴在墙上,昂起了头,听着平稳的呼吸声,将笑不笑的样子在黑暗中像个假面的佛。

化龙之后,五感都会得到显著的提升,他的心跳没随着呼吸声而变得平缓,反而急促地让他心里发疼。

很奇怪的滋味,如同密密麻麻的蛛丝将他缠绕着,再猛地勒紧,他被大卸八块。

他还当是怎么了。祝雎不由自主的想起江边的男子欲坠河,他捏着皱巴巴的香囊,里面的蚂蚱都被捏扁了。

祝雎嗤了声:“原来是腻了。”

月上中天。

祝雎直接在一团光晕中穿了过去,哪里是在燕除月眼中,落水露出龙尾就要抱着回去的样子。

淡淡的香味早让燕除月昏昏沉沉的睡去。

他无声地用龙尾缠住了她,摸了摸她唇上的伤处,手慢慢下移,放在她的脖子上,慢慢将手收紧。

他心中的孽如惊涛骇浪,交织着他身下的痛楚,蓬勃的杀意如薄薄的月光倾巢而出。

这一刻,没人比他更想杀了她了。

*

长公主陷入了层层的梦魇,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总是在喊着:“是想要成群的美男,还是要至高无上的权利?亦或是追忆童年,还是寻找心中的执念。”

她端坐在黑暗中,头上的龙凤交缠的步摇巧夺天工,她只坐在那儿就让人感受到了无尽的威严,“蠢东西,找食儿吃竟然找到了宿氏身上。”

普天之下,谁敢触四域宿氏的眉头啊。

一团黑气骤然转向长公主,哪怕有护身,也被琵琶鬼窥探出了一丝过去,“原来是死去的情郎啊……身有重任,杀夫证道。”

琵琶鬼被祝雎撕下好大一块身体,又被燕除月削了一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它蛊惑道:“我让殿下入梦失而复得,可愿酬我四方香火?”

它逃出稷水后,原本是吃亡者过往的,那时候过的日子都是消肥减瘦的,哪像现在颠沛流离,过上吃人的营生,它痛定思痛,要弄一个正牌盖章吃人的身份。

“吾要你入梦一人。”长公主也不答之前的问题,直接反客为主,她代替老天子处理政务百余年,自然知道什么对于自己最有利。

“谁?”

“吾儿宿不秋。”

*

清晨。

燕除月是被热醒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睡觉也挤得慌,一伸手直接甩开她脖子上的手臂,闻着熟悉的气息就知道是祝雎。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他的手底下走过一遭了。

燕除月摇着头,觉得脖子有些酸,她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嗡的,口中干渴。

她知道自己挪开他的时候,他肯定是有反应的,现在纹丝不动,无非是装睡的。

“宿……”燕除月突然想起了他之前说过的话,于是又改了口,“仙儿你怎么在这边。”

女燕除月也不问他怎么来的,也是她忽略了他是龙族时的力量。

虽然在他身上奇怪的很,就像是强行拼凑起来的,没有龙尾的时候,就是个实打实的凡人,但一个不慎就能得风寒高热去世,有了龙形反而没了顾及,只是未曾接触修炼心法,不入其门罢了。

“我不是仙儿。”祝雎见她识破了,索性也不装下去,睁开了眼,视线黏在她身上,他不喜欢燕除月叫的是旁人的名字。

他又慢慢的说道:“我一直都在这里啊。”

祝雎混淆着视听,香的闷人的味道蔓延着,让燕除月呼吸一窒。

太太太太……香了。

祝雎:“是你半夜突然钻了过来,说你冷的……”

“我怎么会。”燕除月凭着仅存的理智失口否认。

燕除月迅速自封穴位,哪知道用力过猛导致自动吸收天地灵气的经脉一冲,她直接干哕一声。

燕除月脑子里一团浆糊。

“怎么不会呢,这之前就是我的房间。”他说道。

祝雎见状,蹙着眉头伸出手,燕除月十分抗拒,“你别过来!”

燕除月简直不能呼吸了。

香是香,简直都要腌入味儿,之前都没觉得他相当于一个人体媚药。

这对于她来讲面临着一个巨大的诱惑,相当于猎人布置好一个陷阱,挖了一个巨大的深坑,里面有削尖的竹子还有扑兽夹,就这样明摆着告诉她,前面不能去。

可一闻着祝雎的香味,就如同飞蛾扑火一样,头铁得非要往前冲一冲。

都怪祝雎的傀儡咒,燕除月从来没恨过与他的联系如此的强,其他人就闻不到么?一直不见路人有多余的反应。

祝雎的手顿住了,随后慢慢握紧,手背上的青筋在白皙的皮肤下非常的明显。

燕除月想要翻身下床,可她在里祝雎在外,出去势必要跨过他,她只好往床尾挪去。

他的声音放得极缓极慢极轻,甚至表情也是云淡风轻的,“我就这么令人生厌?”

他的龙尾就横在那里,燕除月的腿刚过去一只,她就这样支着。

燕除月:“你是人见人爱的,看,都自带异香了,出去不得被姑娘追着要香方啊。”

祝雎就横在那里,不让她过去,他开启手闻了闻自己身上,“香?”

“对对付。”燕除月直接飘了出去,避免了一屁股坐在他尾巴上。

祝雎的龙尾蜷缩起来,半晌也不说话。

“仙儿。”燕除月给自己灌了好几口凉水,离祝雎远远的,就站在窗前,她道:“我们还可以在这儿呆几天,再去渡口,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祝雎的瞳孔慢慢缩了起来,他状似漫不经心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

燕除月摩擦着杯沿,倚着窗户,“你怎么了?”

祝雎闻言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下一刻就要将她拆吞入腹一样,他带着些许挑衅,又带着郑重其事的意味,“我想杀一个人。”

燕除月啜了一口茶水后,冲他扬了扬杯子,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的师弟。”祝雎故意停顿了一下,“月阴晴。”

她越护着的,他越要杀。

哪里来的香味啊……还是最近几日将燕除月慢慢掏空做成傀儡吧,她不是厌恶他身上的味道么,偏要将她身上沾满他的味道。

先杀月阴晴,再将她做成傀儡,他不想去她口中的其他的地方了,他觉得这里也不错,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的好师弟应该离得不远吧,月阴晴……他就养成旱魃吧。

在祝雎的注视下,燕除月慢慢的将茶杯放在窗沿,她敛着手,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呵斥,反而非常平静:“理由呢?”

没想到他安生一阵,又要重操旧业了,开刀的对象还是月师弟,若是有仇又怨还好说。

祝雎撑起身子,瞳孔愉快的竖成一条细线,他学着燕除月之前的样子温和的笑着,可这副姿态充满了攻击性。

他的整个人蛰伏在乖顺的表皮下,宿不秋慢条斯理地说道:“没有理由……想杀就杀了!”

“可有仇怨?”燕除月接着问道。

祝雎带着轻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来杀我也可以。”

“但是……我定要将他抽骨剥皮。”祝雎残忍的笑了,远远看着一脸人畜无害:“燕除月,可要保护好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