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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尼斯用余光扫向外面,弗利吉斯集市的彩灯恰好漫过他们脚下,繁华无比,就像是酒神的餐桌。

“伯…尼斯,你喜欢弗利吉斯吗?”尤里唐突开口,唯一出卖他其实很紧张的是衣领下高频率滚动的喉结。

他的手指其实也很冰冷,在冰天雪地中前行,可以说是必然的后果了。

伯尼斯和他不由自主地向彼此靠近,口中呼出的白气模糊了视线。伯尼斯想起迄今为止,在东国遇到的一切。

她试图说话,却恐惧于言语化作女巫的魔法,而他冰冷的手变成猎巫的火把。尤里好不容易抵达了平常的体温,义无反顾地送给了伯尼斯。感受着与他十指相扣的触感,伯尼斯才敢开口。

“我不喜欢弗利吉斯,也不喜欢生活在东国,想着迟早有一天会离开的,不愿意多看。但是尤里热爱着,那么我……”

晶莹的水珠落下,尤里以为她哭了,实际上是凝结在睫毛上的雪花化开了。她的表情并不悲伤,是平静的、毅然的。

“我想,这个地方现有的规则、秩序,一定是有价值的。”

如果你想留在这里……我不会强求。

尤里错误地理解伯尼斯传达的信号,松了一口气。伯尼斯意识到了,于是微微皱起眉,尤里没有看到,或者说看不到。

“我要在这里,和伯尼斯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尤里不知第几次将内心的想法宣之于口,“所以妨碍和平的障碍我会全部消除。”

“尤里,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和平是无法抵达的,虽然大家都在努力,但东西国紧张的形式不是一两个人能改变的。”

“‘获得和平’从来不是进行消除行为的正当借口。”

这句话有些悲观,又像是在指责自己。尤里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说。

自己做的事当然是有价值的,那些被自己抓住或扼杀于摇篮中的害虫,还是不管他们,谁知道会引发多大的动乱。

虽然尤里对管理大众没有丝毫兴趣,但他认同这种做法。

于是他反驳了伯尼斯。

大部分人都是没有判断能力的蠢货,为避免蠢货们引发糟糕的情况,严格监视他们的行动、控制信息的摄入,都是必要的。

伯尼斯有些恍惚,人在年轻的时候是不是都是一样?想为世界做些什么。

她叹了口气:“你可以对人类更宽容一点。”

“诚然人类是引发战争的罪魁祸首,每次的理由都大同小异,无法吸取任何教训。除了科技造成的杀害力更大,和动物并没有区别。”

“然而人类有反对、批判战争的意识,随着时代的变迁,这种声音越来越大。战争现在是无法消除的,但未来就不一样了。”

总有一天。

所以,现在什么都别管了,和我……

短暂的怔愣后尤里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摩天轮之旅抵达尾声,他和她一起从轿厢中出去,重新脚踩地面。

伯尼斯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稚气的话,不禁有些恼怒,和尤里对视后同时笑了出来。

毕竟已经错过了。

即便不在升到最高处时接吻,他们也不会有问题的!尤里如此相信着。

他诚恳且认真地向她诉说:“我没有那么远大的目标,也没有伯尼斯小姐那样对未来的其他人有所期待,我只在乎对我来说重要的人。发生战争太麻烦了,危害到姐姐的安全、妨碍我们的幸福,所以不要——就是这样。”

春绿的眼眸微微闪动,藏不住的欢愉在深处荡漾。她太高兴了,兴奋到不假思索地将唯一的担忧脱口而出。

“‘和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然后约尔她处于安全的状况。除此之外,什么都可以?”

尤里点点头:“没错。”

伯尼斯放任笑容出现在自己脸上,已经不需要再做伪装。她拽住尤里的手腕,欢快地拉着他往前跑。

她太高兴了,高兴到说话颠三倒四,重新和尤里介绍了一遍沿途的风景。由于快乐感染了风雪,同样的话听起来似乎不同了。

尤里并不在乎伯尼斯把话重复多少遍,永远般将视线投注在她身上。伯尼斯转过头,刚好撞上他眼底浮现的温和笑意,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眸子。

她让他在楼下稍等片刻,去拿了相机,和尤里分享拍摄的照片。原本很是得意地要让尤里好好看,不料有几张拍糊了,逗得尤里忍不住笑了出来。

伯尼斯和尤里边走边看,尤里发现他们再度脱离了都市,而伯尼斯如枝头歌唱的夜莺般哼着陌生的曲调。他感到迷茫,于是开口问:“我们要去哪里?”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盯着他,随后笑道。

“秘密。”

伯尼斯费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夸张。

血液涌动,感受到原始的激动,与伴随而来的温暖。

现在她遇到的,是独一无二的时机。

她已经准备回到多瓦,现在各种信息正逐渐从东国消失,交付了本次由东国空军引发的问题的资料,但还没有联络同伴,和他们敲定接头地点,档案尚未处理好。

伯尼斯意识到此刻,自己是自由的,不存在于任何地方、不被束缚的冤魂。

她可以告诉尤里自己的真实身份,即便他有心追究,疏剪计划也早已换了人,她的死亡不会对计划和多瓦产生影响。

如果尤里和她离开,不会有东国的人追踪到属于多瓦的他们的踪迹。

雪地依旧晶莹闪亮,看久了难免厌烦。伯尼斯却总觉得今夜落下的雪构成了一个新世界,眼中所见都那么新鲜。

战舰终被火光与连环的爆炸吞没,如流星般划过夜幕。黄昏操纵着它擦过钟楼,冲向远处的水面,也掠过伯尼斯头顶的天空。

战舰已成为残骸,黄昏驾驶的、扎在战舰上的飞机也不遑多让。原本夜帷放在角落里的箱子再怎么坚实也撑不住了。

“我爱你,尤里,”伯尼斯说,“我不愿意欺骗你,接下来我所说的,都是真实的。”

落在地上的不再是雪花,而是鲜红的樱桃。云朵是神栽种的树木,樱桃就是这棵树的花瓣,被风一吹如跳舞的星星般欢快地踏在地上,柔软地裹上冰霜。

在这场不真实的樱桃雨中,伯尼斯对他伸出手,尤里却无暇去看。她的话炸在耳边,在他耳畔留下可怖的嗡鸣。

“一直希望你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因为我的姓氏是假的。对不起,骗了你。”

“我是来自其他国家的间谍,不是西国哦。说起来可能有些匪夷所思,不过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和平’,没有对东国做过坏事。你的话一定会相信我吧。”

“现在我要离开东国了。”

“和我一起走,好吗?”

他勉强挤出声音:“…迄今为止,全都是骗我的?”

“不,喜欢上你这件事是真的。”

“你以为现实是童话吗,”尤里的声音有些嘶哑,“我是保安局的人,我会把你带去拷问,让你的恶行付诸东流。”

“我当然明白,再怎么说,我比你的姐姐还大一岁。如果你要抓走我,我就让你看看刑具下的不屈童话。”

话虽如此,伯尼斯却觉得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尤里会答应自己,她在心底这样傲慢地认为。

尤里感到头晕目眩,几乎要支撑不住身体。伯尼斯想去扶他,不料被尤里狠狠甩开。

比天空所降的樱桃更为鲜红的眼瞳刺痛了伯尼斯。他眼中所包含的汹涌恨意如同潮水,化作眼泪疯狂地滑落。他们会迎来怎样的发展不言而喻,伯尼斯如坠冰窟。

她还以为和亲爱的恋人躲在温暖的轿厢里,等着摩天轮升到最高处,许下幻想中的誓言。但他们站在的是东国的土地上。

摩天轮从最高处下降时立下誓言的机会跟着烟消云散。伯尼斯听见彼此的心中传来一致的冰层断裂的声响。再度望向彼此,就像在看那些被他们送上死路的异国秘辛。

第67章

雨刚停不久, 空中弥漫着汽车尾气和泥土混合的潮湿气味。靴子不慎踩入水坑,溅起阵阵涟漪。

尤里面无表情地走过,仿佛意外并未发生, 但靴子上的水痕做不得假。

表面上和以前的工作状态没有差别,实际上很不稳定,时好时坏。可并没在任务中酿成错误,交给保安局事业的时间也愈发多了。中尉无法评价他的这种改变。

他的恋人被卷入弗利吉斯的空军事故失踪至今, 刚得到消息的中尉本以为尤里会消沉很长一段时间, 但他并没有, 积极到令中尉的良心隐隐作痛的地步。

“本次任务结束后, 你去休息一段时间吧。”

尤里瞪圆了眼睛,中尉不由感叹这时候他才像个年轻人。

“我不能——”

“局长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再保持这种状态下去, 在你姐姐那里也会露馅的,用未来的时间好好调整。再拖下去会越花越久的。”

“…我明白了。”

尤里终于不说话了。他的精神和进行任务的身体被剥离成两个极端,自大雪纷飞的那日起便在耳边萦绕的烦躁与焦虑从未远去, 无形中将他束缚。

半年前伯尼斯坦白的日子, 他放跑了她。

“我是因为相信间谍、她在多瓦真的没做坏事”这种说法,尤里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一分一毫。他成年后的时间大多是在审讯室中度过的,按理来说,伯尼斯和那些满口谎言的蛀虫并无差别, 可他又实在无法将习惯出现在人生中的两者联系到一起。

或许那天他应该留住她,伯尼斯真的会和她所说的那样在酷刑下不屈不挠。但是他没有做到。

伯尼斯给了他选择的机会, 而他逃跑了。

尤里似是不敢和她对视, 恐惧从无比喜爱的、那片春绿的湖泊中看见厌恶、嘲弄、害怕和算计。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世界是假的,一定是出了错, 就像从天空落下的不是雪花而是樱桃。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错的,是不是最开始就是了?

他动了手,而伯尼斯没有反抗,枪口抵在额头上,她看上去悲伤又平静,仿佛在说“你也是这样”。尤里的呼吸变得沉重,他感到近乎仇恨的愤怒。为她认为自己是能被玩弄在鼓掌之中的蠢货、不管被做什么都会继续摇尾巴的狗、为讨人欢心送上所有的耗材,而自信满满地在自己面前戳破了谎言。

可悲的是,在她面前,他确实变成这样了。

尤里紧紧扣着扳机,指节关节泛起苍白。伯尼斯忽视他的过度反应,抬手为他擦去眼泪。她的手就无害地停在眼角下,尤里看见她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

“别在这里干掉我,我的价值仅在情报。你应该把我带回去,不是吗?”

尤里缓缓地闭上双眼,想要压制住失控的情绪。微微颤抖的身影从喉咙里飘出来。

“……我不要。”

伯尼斯戏谑道:“把放在第一位我还会佩服你一下…不过我也没差。要下定决心抛弃东国的一切是有些困难,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尤里,我爱你,和我一起走吧。”

恋人是很重要。

并不是不愿意抛弃在东国拥有的一切,是作为保安局的一员,他也有不能让步的东西,以及对欺骗的愤怒。

无法原谅。

短暂的沉默。尤里抬起枪,扣动了扳机。

血花四溅,可能是擦过了她的手腕,也可能留下了致命伤,他无从得知。伯尼斯在下个眨眼前便消失在视野中,仿佛振翅离去的鸟,而他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他往回奔跑,一路上不自觉去追寻周围的风景,没有她,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刚才发生的都是真的。自那之后,再也见不到她了。为什么没问她愿不愿意继续待在东国…为什么没把她留下来呢?

第二天,尤里顶着泛红的眼圈去上班,在惩罚到来前先一步开口。

“我的恋人不见了。”

没有商量过,但两人意外地默契,将突然消失处理为“卷入东国军方在弗利吉斯的事故失踪”。而这默契让尤里难以忍受。

他帮助蛀虫、叛徒隐瞒了一切。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再继续,不然国家会陷入危险之中……他得做更多才行,就由他自己来调查。

很多时候尤里都在怀疑自己的世界,以及是不是不该去幻想最好的未来,满心期待然后过度依赖某人,最终没能思考出结果。

尤里在私下追寻伯尼斯的行事轨迹,摘下了滤镜,唯独在自己面前展现的蛛丝马迹实在太多,尤里确认了她是来自多瓦的间谍,顺藤摸瓜让他发现了多瓦的一些痕迹,踩点跟踪。

还有威胁性最大的黄昏还没抓到尾巴。

再加上平常的工作和保安局义务加班,尤里忙得天昏地暗,浑身散发着黑气。中尉每天都担心约尔突然去世,让他最后一根弦也断了。

中尉做了个手势,尤里瞬间回神。

从机场方向缓缓驶来一辆憨厚可掬的嫩黄甲壳虫,来自多瓦的外交官在保镖的送下下来,再交由保安局一行人护送。没有大张旗鼓地迎接,很低调。

除了留着可笑胡子的年老外交官和一位男性秘书没有其他人。尤里压下心中莫名其妙的遗憾。

多瓦作为被夹在东西间的国家,在东西冲突屡遭战火波及的时候,领土成过冲突前线受难。即使如今两国表面和平,仍然存在军事误判等等会威胁到多瓦的状况。

东西国分裂的历史阴影也造成多瓦遭受领土争议的冲击,多年来多瓦一直保持中立。

如今派遣外交官来到多瓦,也不过是“双方下注”,和往常一样保持沟通渠道开放,又需避免过度介入东西事务。西国那边也同样派遣了。似乎是想担任调停者的角色。

而东国的主战派并没放弃东西统一,多瓦两头下注的行为就是“否定东国的权威、承认了西国是独立的国家”,如此恶意满满的机会主义让人不齿。

自多瓦来的人成了两国的焦点。

“要看紧他们”,局长是这样下令的。

可惜的是第一日无事发生,多瓦的外交官很是乖巧。尤里和同事换班后离开,准备回到自己的公寓里。

他的脚步在街口突然停止。

心跳突然开始加速,沉重地撞击着胸膛,又轻得如同被风吹起的树木,轻轻颤动。尤里冲着与住所方向背道而驰的方向迈开一步,有一股力量牵引着他,连抗拒都不曾升起。

厌恶之情无法阻拦心绪高涨,目光紧紧追随着总先一步消失在转角处的某个人,落后的每一秒都是煎熬,让人忍不住更加期待降临的美好。他不是很清醒,混混沌沌地没想到期待真被印证了又能怎么样。

他脚步不仅不停,还默默加快,终于在一个转角口遇见了她。

那位陌生人不明所以地上下打量了尤里一番,尤里只得以礼貌的笑容回应:“对不起,认错人了。”

对方快步离去,尤里不禁陷入低落之中。他有些恼怒地想,如果是伯尼斯遇见了自己,肯定立马跑了,更别提迫不及待就要见面。最糟糕的说不定她认不出自己,已经把他这个人忘了……尤里越想脸色越糟糕。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尤里抬起眼,看见一张陌生的女人的脸。她静静凝视着自己,嘴角挂着浅笑,尤里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转瞬间便消失不见,尤里眼中只捕捉到几缕飘荡的发丝。

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响了几下,之后再无动静,仿佛引导他踏入陷阱的诱饵。

幻觉般的现实不符合他对重逢的一切幻想。尤里为她的捉弄生气,却远远达不到发作出来的地步,不得不上去追时,又几次被伯尼斯甩开,火气才慢慢积攒。

伯尼斯想不到她这辈子还有主动申请加班的一天。

在ACCA里伯尼斯没有害怕的对象,几位长官比他也大不了很多岁,唯一有几分尊敬的对象是格罗苏拉长官。伯尼斯致力于将交通收为ACCA管理时,主动帮助并出了很多力的高层唯有他,伯尼斯心底对他还有几丝感激。

出于这样的原因,她向他提出了再度加入疏剪行动的申请。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说。

“是的,不过还不到退休的时候。那边的情况有些危险,我认为我必须去那里才行。”

等待复职期间,很闲的伯尼斯意识到自己在多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和在东国的时候没什么不同。而自己满脑子都是尤里。

伯尼斯搬出了一大堆有理有据的分析来说服他,真实的理由唯有“要去见尤里”一个而已。格罗苏拉长官是听进去了还是看出什么了不得而知,总之他答应了。

她作为计划的一位普通成员再度来到东国。

狂奔到呼吸都困难的时候,尤里终于抓住了她。

“你为什么回来——”

他的声音中充满威胁与压迫,伯尼斯却不害怕,在尤里后半句“我要逮捕你”出来前歪歪脑袋。

“这位先生,你在说什么啊?我和你好像并不认识吧。”

尤里神色冷峻,上手就去扯她的人皮面具,却只捏疼了她的鼻子。伯尼斯可怜兮兮的狡诈模样让愣神的尤里冷笑一声,在心中立誓迟早要撕下她的伪装。

第68章

心里这么想, 但实际实施起来太困难了。伯尼斯的伪装可谓是滴水不漏,尤里抓不住证据,而之前因为她坦白而暴露的多瓦方踪迹也在悄无声息间从尤里的视野中消失了。

这才是她真正认真起来的水平啊, 以前真的是喜欢上他才放水了……不对,不能这么想。

一股莫名其妙的烦扰充斥了尤里,他称之为对蛀虫脱离掌控的急躁。随着伯尼斯再度出现在他面前,那种情绪也消失不见。

当尤里下班时路过一家咖啡馆, 披着易容的伯尼斯正在帮其他人做关店准备。她主动凑上前来, 笑眯眯地向尤里打招呼:“你好, 我是新来的招待生, 叫我南丁格尔就可以了。”

要严查这家店。

尤里阴恻恻地盯着她:“你的代号果然是夜莺。”

伯尼斯回以疑惑的表情。

“你突然说什么呢,我可一个字都听不懂。”

接下来的两周内,尤里在这家咖啡馆消费了二十九次。

一切都是为了抓住她的尾巴!尤里想。

按理来说尤里对这家店来说是大客户, 但他每次点了咖啡不喝,纯盯着伯尼斯的行为实在是过于瘆人,让人很是不安。

经过精细周密的调查, 这家店不属于多瓦, 伯尼斯纯粹在这打工的可能性很高,她就像只是在学习泡咖啡的手艺,生活得很有闲情逸致。

尤里发现伯尼斯会根据日期更换不同花纹桌布,他看着时总是想起他们过去谈论的有关于花的话题。即便不是她的工作日, 伯尼斯也会以客人的身份前来,尤里每次来都能见到她。

我要恶狠狠地使唤她!这么想着, 尤里对伯尼斯毫不手软, 尽心尽力做一位麻烦的顾客。

“南丁格尔, 去给我换一杯柠檬水。”

又或者。

“这什么啊太难喝了,你!说的就是你南丁格尔, 去给我重做一杯!”

专门挑她忙的时候这般。

但伯尼斯总是能完美应对,让尤里一次次挫败,他也因此来的频率越来越高。

某日,尤里灵敏的听觉捕捉到后厨中其他招待员和伯尼斯的交谈声。

“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好可怕啊。伯尼斯你是惹到**了吗,还有他为什么叫你‘南丁格尔’。”

伯尼斯苦恼:“我也不知道。”

尤里顿住了,惊愕地看向她的方向。

伯尼斯根本没用假名。

但是她告诉自己“南丁格尔(夜莺)”的关键词是为什么,难道是不想欺骗他给他代号的提示吗……不对不能这么想,她就是单纯在耍自己而已。

话说回来名字都不带换的她也太嚣张了吧?!!完全没把他们保安局放在眼里。

尤里远远看见伯尼斯笑了,他脸上的表情顿时阴郁万分。

耍了自己就这么开心吗。

因为尤里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在狠狠瞪着伯尼斯,恕她没能第一时间意识到目光传达的不同含义。当他没来咖啡厅的第三天伯尼斯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非常生气了。

……为什么?

她好像不该问,因为原因遍地都是。

不过,作为做错的人她很有主动出击的义务。

难得的休息日,尤里选择了随便走走。

往常他是绝对不会做这么没效率、没意义的事的,有这种空闲时间不如多去清理两只蛀虫。他一直以来朝着目标毫不犹豫地前进,从未陷入过需要靠“散心”来舒缓心情的地步。

东国战争历史展览馆内比较冷清,这里对出入人员的登记制度很严格,巡逻的警察也很多。有专员盯着,防止有人在馆内对东国政府过去的决策出言不逊。

来的大多是学校要求带孩子来的夫妇和参加过东西战争的人。

伯尼斯绝对不会来这样对她百害无一利的地方。

然而,尤里的推测再次落空了。

在他刚把伯尼斯抛之脑后,放空大脑时,伯尼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她明显对玻璃内的战争遗留物毫无兴趣,但还是在尤里面前点评道。

“真是伟大的指挥官,居然在弹药耗尽的情况下用这种佩刀连杀十人,太让人敬佩了。东国万岁!”

就是把旁边的介绍用激昂的语气念了出来。

情绪支配大脑,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揪住了伯尼斯的领子。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很愤怒,却无法分辨这愤怒来源于被挑衅,还是因为她来到了对她而言危险的地方。

“…在博物馆安静点。”最后他颇为狼狈地说。

伯尼斯脸上的表情却忽然消失了,她长久地凝视着尤里,目光中带着几丝惊奇,就好像看见了新生物那样。尤里凶狠地瞪回去,她才收回目光。

他居高临下地发问:“你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目的?”

伯尼斯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我其实是来到东国的流亡艺术家,不得已在咖啡厅打工维持温饱。我出于对西国的美好憧憬搬到西国,却在饱受西国迫害,于是我一边唾弃西国一边回来了,顺便瞻仰一下我的故乡在战争中的英姿。”

“…你在耍我吗?”

“抱歉,不过我说的,现在都是真的。”

尤里想捂住耳朵不再去听她的声音,但那样太懦弱了。于是他像雕塑般站着,毫不退让。一动不动的样子让伯尼斯有些想笑。

伯尼斯的指尖悬停在玻璃上方,玻璃内是她刚刚感慨的展品。她唐突地问:“你喜欢它吗?”

是指为了战争献身的精神,还是其他的?

尤里的嘴角下拉得更厉害。他从很久之前开始就不喜欢伯尼斯问他此类问题,对尤里来说进入保安局的目的不过是“保护和平守护家人”,与其说坚信自己是正义,不如说“如果自己不是正义的那么事情想起来会很麻烦,会对不起把自己养育成人的姐姐”,所以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不去过多思考。

没有兴趣去思考自己的行为是否正义,尤里也不在意发生战争的东西两方,哪方是错的哪方是对的。

尽管见证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因为战争而走上歧路的存在,但尤里对战争的概念仍然停留在孩童时。父母因战争逝世时他还太小,没什么印象。记得最清楚的是姐姐和他在尼尔伯格的贫困生活,战争使得家里没钱姐姐不得不从事麻烦的兼职。

“战争的残余就让姐姐不好过了,绝对不能再次发生”——对他来说战争带来的影响便是如此。

剩下的事物没能给尤里看待事物的观念留下多少痕迹,所以他一直都很坚定,哪怕只有最简单的理由也能毫不犹豫地犯下恶行……

可是她好像很在意这种没有价值的问题。

但即便如此,尤里也说不出长篇大论,因为他真的没有兴趣去想,也不愿意为了欺骗自己的人去思考。

他遵循本心说:“不知道你在讲什么,我没有兴趣。”

“如果发生战争了呢,那就和你有关了吧?”

尤里断言:“不会的。”

他绝对不会让战争发生。

但这种自满的大话说出来无疑是给伯尼斯嘲笑自己、钻言语漏洞的机会,于是他闭口不谈。

伯尼斯冒出句温吞的:“很高兴能知道你的想法。”

尤里的脸色再度沉下来,眉头拧得更深了。他看着展品,实际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追寻转身离去的伯尼斯。

虽然她看上去除了打扰尤里外什么都没做,但她确实是有在干正事。

“让夜莺作为普通间谍活跃未免大材小用”——这是长官原话,于是她继续老本行,进行监视的工作。

多瓦此番行事注定会引起双方忌惮,难以判断多瓦的立场,他们注定不会付诸太多信任。

西国存在认为多瓦为了利益向东国出卖了不干涉战争的自由,东国存在认为西国与多瓦接触便是背叛。多瓦一副“我是来劝你们不要打架的”,把人当成的作态也让他们非常不爽,多瓦本国也有认为这番举措反而会加剧地区动荡的反对声。

伯尼斯的任务是监视着同伴,为了不达到被双方忌惮、被排除在双方的关键盟友圈外的地步,对计划进行调整。要考虑到所有人的想法实在是令人头疼。

在局势暗流涌动,谁都想评论两句局势的当下,能说出“不感兴趣”这种话的尤里算得上可爱了。

但是她不能这么想……这种想法本质是对尤里的贬低,和认为他没有威胁的可爱宠物没有区别。作为欺骗者,她也没有如此轻松对待尤里的资格。

伯尼斯长叹一口气,倒在床上。

“还好有阿齐。”

可以轻松对待的可爱宠物。

旁听了伯尼斯心声全程的齐木楠雄面无表情。

这半年里他做了不少努力,但没什么成效,回去的大门没有出现的趋势。空助又热衷于给他添堵,齐木楠雄每天除了想一拳打穿地球什么都不想做。

更别提去帮助其他人解决的恋爱烦恼。

反正是不可能真正复合的,绝对是be,这类作品都是这么演的。

但是伯尼斯把放在尤里身上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他会很困扰的,宁愿朋友变成幸福的恋爱脑也不要被当成吐槽垃圾男友的垃圾桶就是这么回事。

总之,现在的状况很棘手。

齐木楠雄打着散心括号暂时性离家出走远离肉麻心声的目的逃去福杰家。

第69章

人工的乔装太碍事, 当时的齐木楠雄选择在伯尼斯面前露了一手变换颜色的能力,本质还是白毛,别人眼里的阿齐却是至尊三花。

花色的改变, 在猫群里的待遇也随之天差地别。

按理来说是不会被认出来的,除了阿尼亚这样有着读心能力的特殊存在。

然而,约尔凭借直觉认了出来,尽管她下一瞬便在内心“可是颜色不一样…应该是阿齐留在巴林特的子嗣之一吧”为什么理所当然认定他有子嗣的口吻!而黄昏则根据弹跳角度、胡须耸动的频率在一秒内判断出了三花猫的真实身份。

然后又找出一些细节否定了自己的推断, 得出来和约尔一样的结论。

原来会从这些角度暴露, 今后要仔细调整。现在的好学, 也是方便日后躲避其他麻烦角色。齐木楠雄想。

不过话说回来…福杰夫妻现在的发展, 从应有的“黑暗沉重写实战争”变成了“恋爱喜剧”都算不上,历经半年,他们的发展是轻松夸张的喜剧, 还没有恋爱。

还指望在他们身上找点思路,看来是不行了啊。

……

说到底伯尼斯和尤里后续会如何发展不管他的事。可是想起伯尼斯遭受劫持时自己横插一脚的举动,说不定是造成他们变成真正恋爱关系的要素之一。

…他是不会管的, 也没有愧疚。

只是让事情继续坏下去会变成难以收场的大麻烦而已。

绕了一圈, 齐木楠雄的考量又回到原点。

阿尼亚有些惊奇,一边吃零食一边盯着吃猫罐头的他,齐木楠雅露出能吓哭三月奶猫的恐怖表情。

「喂,别拿其他人的心声下饭。」

“对不起!”

“阿尼亚小姐, 你在和谁说话?”

“这个…那个……其实是邦德!”

这番熟悉的交谈给齐木楠雄一种什么都没变的感觉,实际上他已经习惯在这里生活到不会频繁想回去的地步了。

怎么看都不是好事。

烦恼太多, 整只猫都散发着幽幽的黑气。

零碎的心声被阿尼亚捕捉, 总之就是舅舅和舅妈暴露了还吵架了, 不能再在一起了。

舅舅居然也不能接受啊。

她再次下定决心不能让黄昏和约尔的身份暴露,扒完晚饭后拿过猫零食凑近齐木楠雄。

“小猫, 过来过来。”

看在她不是真的在逗自己的份上,齐木楠雄很给面子地和她一起走进阿尼亚的房间里。阿尼亚迅速关上门,黄昏和约尔并未在意她的举动,去整理餐桌和洗碗了。

阿尼亚鬼鬼祟祟地在卧室里巡视一番,就算有监听器她也找不出来,此举纯图心安。

阿尼亚正襟危坐:“你想让舅舅和舅妈和好,但是自己想不出来,对吧?求求阿尼亚大人就给你出主意。”

齐木楠雄冷漠地看着她。漫长的对峙,在阿尼亚以为齐木楠雄终于要松口时,齐木楠雄只是伸了个懒腰。

但阿尼亚已经憋不住了,于是一股脑儿讲了出来:“舅妈可以抱着舅舅痛哭一场,然后被绑架,然后绑匪把消息告诉舅舅,舅舅去救人,然后他们就和好了!”

贝姬说昨天的《巴林特之爱》是这么演的。话说这电视剧怎么还没完结?

齐木楠雄冷静分析。

「不行吧,绑架的状况发生过太多次了。布莱尔很可能会起疑,甚至怀疑以前遭遇的危机、升温的感情都是假的。」

“那、那怎么办?”

绞尽脑汁,一小孩一猫都很沉默。

过了半天,齐木楠雄幽幽道:「为什么是我们在思考这种问题?」

这种问题应该交给有恋爱经验的人来想吧!

听见齐木楠雄的想法,阿尼亚恍然大悟,表示:“那我明天去学校里问问贝姬。”

不,这个询问对象也不太对吧?

无论齐木楠雄是什么样的想法,翌日阿尼亚就拿这个问题去问了贝姬。

“贝姬,其实我有一个朋友,她和恋人吵架后分手了,现在在冷战。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和好?”

“这还不简单,让那个男生去做点浪漫的事唤回以前的美好记忆呀!在她楼下弹吉他唱歌、写十六页情书,买塞满直升机的玫瑰花,这样两个人就和好了。”

阿尼亚:“但是想和好的好像是我的朋友。”

“那也可以用这种方法呀。”

阿尼亚思考了一下,感觉伯尼斯堂而皇之做这种事,被恼羞成怒的舅舅抓进保安局的可能性太大了。

于是她摇头表示不赞成。

贝姬太喜欢这个话题了,课间不断提出各种方法。

“替朋友给他发暧昧的短信把他约出来!”

阿尼亚摇摇头。

“因为有矛盾才会分开,只要疯狂吵架好几天问题就能解决了!”

不行的吧。阿尼亚摇摇头。

“让他们明白对方对自己有多好!”

迟疑片刻,阿尼亚摇摇头。

贝姬的热情因为阿尼亚的态度冷静下来,她非常担忧:“小阿尼亚你和男朋友、呸,你朋友和恋人的状况这么糟糕啊?”

阿尼亚愣愣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虽然我蛮想让他们和好的,因为她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心声也全是对方。但是因为那种原因分开来是不能和好了吧。”

从许多方面看,阿尼亚早已接受了世界残酷的地方。

但贝姬不这么认为:“阿尼亚你听好了,绝对不可以放弃,错过喜欢的人是会后悔一辈子的,只要付出真心就一定能感动对方。”

说到后面,贝姬的眼眶中冒出泪花。

“不过,刚刚小阿尼亚你说的那种原因是——”

“你也太天真了,”达米安横插一脚,瞥了眼阿尼亚才看向贝姬,“别人自己选择的分手,及时止损又怎么样啊。你也太多管闲事了。”

跟班附和道:“还是达米安大人成熟。”

贝姬露出嫌弃的表情:“你干嘛偷听女生讲话?好恶心。”

“你说什么!”

达米安的脸迅速涨红。两拨人吵了起来,贝姬绝不退让,一人之力舌战群雄。

次子的话却萦绕在阿尼亚耳畔。

“阿尼亚还是去问问她好了。”

贝姬很惊讶:“真的是你的朋友呀?”

既然决定了那要做的事很清晰了,齐木楠雄又一次来到福杰家蹭饭,在他要离开时,阿尼亚不动声色地跟在它身后。

翻窗这件事,一回生二回熟。

然而阿尼亚才刚爬上去,就被悄无声息来到她身后的黄昏逮住了。阿尼亚紧张得眼珠子乱转,黄昏却只是叹了口气。

就像追蝴蝶却不小心落水的孩子,阿尼亚也是个小孩。

“要注意自己的安全,阿尼亚,猫和人对高度的承受能力是不一样的……”

在黄昏的教导中,阿尼亚眼睁睁看着齐木楠雄在窗口短暂等了一下就要走了,情急之下她抓住齐木楠雄的尾巴。齐木楠雄受惊,差点把阿尼亚连着黄昏一起甩出去。

阿尼亚脑袋撞在窗户上,顿时眼冒金星,没两秒就昏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是在病房,一位脸很陌生的女性正对福杰夫妻鞠躬道歉。

睡了一个好觉的阿尼亚浑身轻松。

“再一次真的非常抱歉!我家猫给各位添麻烦了!”

传送来的心声告诉她,舅妈本人来了。

“没关系,小姐你不用再道歉啦——阿尼亚,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阿尼亚意识到机会来了,于是捂住脑袋:“阿尼亚脑袋好晕。”

约尔眼底满是担忧:“果然还是得在家里休息几天。”

黄昏扫过阿尼亚,最终对约尔露出笑容:“是啊,我去向学校请假。”

太好了!不用上学了!

阿尼亚拼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嘴角不得意地上扬。

黄昏暂时离开病房,阿尼亚的手马上摸上床头的慰问品,抓了一把花生啃了起来。约尔和伯尼斯的交谈和风声一样遥远。

“…怎么了夫人,我的名字很奇怪吗?”

“不不不,只是和我一个朋友很像,她去山里修行,已经半年多没回来了,我很担心她。”

突然,一声咳嗽声在阿尼亚耳边响起,她惊慌地左看右看,猛然意识到是齐木楠雄在提醒她。

对哦,差点忘记要找到和点心大王安全交流的机会了!

“那您的朋友还真是各种意义上的了不起。唉,害您想起了伤心事,实在是太对不住了,请务必让我上门拜访。”

伯尼斯悄悄对阿尼亚眨眨眼。

约尔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哎哎哎??没关系的啦,阿尼亚小姐看上去也没有大碍,不用这么过意不去。”

阿尼亚浮夸地倒在床上。

“啊!阿尼亚,被撞到的地方,好痛!”

“阿尼亚小姐我这就去叫医生!你先坚持住!”

“小孩都这样了,还是让我拜访一下吧,不然我过意不去。”

“好的好的——”

成功了。

可惜的是阿尼亚没能得意很久。

放纵地准备睡懒觉的阿尼亚,在第二天仅仅多睡了半小时就被黄昏拉起来了。

约尔问:“医院那边没关系吧?”

“我的工作有后辈接手,没有大问题,再说了照顾阿尼亚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说得也是。那我去上班了,阿尼亚小姐和劳埃德先生请度过美好的一天。”

黄昏微笑着对约尔挥手告别。

阿尼亚不死心:“父亲,我想看电视。”

“早上的时间这么好,我们先来预习一些你马上就会学到的公式吧。”

精英特工的一对一辅导远比学校生活压力更大,同样的课程,由父亲教授就多了许多晦涩难懂的课外知识。阿尼亚在题海中挣扎,看着门,望眼欲穿。

舅妈快来救我!

第70章

仿佛和阿尼亚有心灵感应, 下一秒门铃便被摁响了。

黄昏无语地瞥了阿尼亚一眼去给伯尼斯开门。

伯尼斯手里提着慰问品站在玄关和黄昏过招,来回几次成功获得进入房间的权利。阿尼亚拼命抬头去看伯尼斯手里的袋子。

发现是普通的水果鲜花后阿尼亚不免有些失落。

……还以为伯尼斯带的一定是点心呢。

与此同时黄昏抛过一个温和的眼刀,阿尼亚乖巧地坐了回去, 嘴里还吹着口哨。

她听见黄昏的心声。

约尔小姐全盘接纳他人的善良之心十分可贵,间谍做不到对又一个“伯尼斯”的到来毫不怀疑,因为伯尼斯突然失踪达到巅峰的怀疑值拨到全新的高度。

她就是原本的伯尼斯概率非常高。说好听点,是“不改变名字这种危险的行为反而会让人安全”, 但怎么看不屑伪装的做法都太傲慢了。

接近福杰家的手段也是“猫”。

一副游刃有余、毫不惧怕的样子。

“伯尼斯是第三方的间谍”的怀疑再度松动, 黄昏又一次考虑起她是东国的人的可能性。考虑到过去与现在她的作为, 伯尼斯想接触的对象很可能是阿尼亚。

黄昏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

难道说, “伯尼斯”是东国政府批量生产、设定好程序的克隆人?这个推测乍一看非常离谱,但尤里复杂的态度和很多疑点都得到了解释。

那样,阿尼亚大概出生于失势的东国旧政权家庭中, 阿尼亚离开家时年纪太小只留下了模糊的印象和PTSD。但东国现政权怀疑她身上隐藏了出生家庭拥有的现政权把柄,于是派遣伯尼斯进行接触。

阿尼亚是枭作战的重要一环,就算是为了任务, 都不能让她威胁到阿尼亚。

阿尼亚被黄昏给自己安美强惨人设的史诗级想象整得小脸一红。

“头还痛吗?”伯尼斯问。

“阿尼亚又没什么事, 早就…”突然意识到黄昏也在,阿尼亚连忙改口,“其实还是有点痛的!阿尼亚绝对没有想偷懒不去上学!”

见黄昏无力地扶住额头,伯尼斯不禁捂嘴轻笑。

她以闲聊的口吻问:“你们父女感情真好啊。阿尼亚是在家里上课的吗?”

阿尼亚顺势吃起了水果, 弃作业于不顾,含糊不清地回答伯尼斯。

“嗯, 爸爸是我的家庭教师。”

“劳埃德先生也太有耐心了, 愿意放下工作在家悉心教育小孩的丈夫可不多见。一对一辅导效率更高吧?”

“伯尼斯小姐过奖了。”

黄昏笑笑, 不由得陷入沉思。

如果不去学校上课,以自己的能力一对一辅导阿尼亚, 成绩会不会进步快一点?伊甸允许的话,在考试前能否请几天假让阿尼亚在家里突击补课?

阿尼亚打了个寒噤,黄昏也不寒而栗。

他看看被果皮覆盖的课本。

…不行,长期一对一辅导他会太早胃出血致死的,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办吧。

黄昏无助地摇摇头:“我可管不住这孩子。”

“怎么会!阿尼亚看上去这么乖,肯定很听父母话呀,您就别谦虚了。”

否认的话到嘴边,黄昏发觉继续保持“谦虚”的态度很可能会引起对方反感,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于是:“阿尼亚确实很乖。”

仅这一瞬,黄昏对伯尼斯的态度从审视变成了心虚,他有些紧张地用余光注意阿尼亚。

不知出于何种缘由,阿尼亚突然安静下来,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搭建橘子皮构成的高塔。黄昏没接收到她保持“成熟的伟大孩子”假象的意图,看着被她垫在最下面的作业一昧心率不稳。

伯尼斯瞬间出手把橘子皮拨到一边,将作业本放在沙发上,往阿尼亚手里塞了半个苹果。

“来尝尝这个,阿尼亚。”

黄昏对她的操作肃然起敬。

果然年长的女性更懂小女孩。聘请一个保姆照顾阿尼亚是不是也不错?虽然从情况和预算看都是不可能的。

“伯尼斯小姐真擅长照顾小孩呢,不介意以后让我多学习学习。”

“您也太会夸人了!当然可以,该客气的是我才对。”

二人开始了新一轮的商业互夸,夹杂博弈的心声让阿尼亚脑袋晕乎乎的。

爸爸好像家庭主妇。

看见黄昏的动作顿了一下,阿尼亚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这孩子真会说话。”伯尼斯笑笑。

“我也开心阿尼亚会这么评价我,”黄昏摸摸阿尼亚的脑袋,“不过为家庭做出巨大付出与牺牲的主妇们比我伟大多了,我是远远比不上的。”

伯尼斯被闪瞎了。

这男人的话术…战争结束后不做间谍,随便写点书绝对能养活自己,肯定很受追捧。

不想承认,但伯尼斯的内心确实闪过“约尔的结婚对象是他真是太好了”的想法。

同为间谍,在给人幸福这方面,自己还远远比不上黄昏啊。

“因为是我向你学习才对。”伯尼斯轻声说。

阿尼亚才想起自己还有询问伯尼斯的任务没完成。

她十分生硬地问:“大姐姐现在有恋爱对象嘛?”

伯尼斯很想回答有,但她只能回答“没有”。伯尼斯的眼神黯淡,说到底是她的问题,再说有,也狡猾过头了。

稍后她就振作起来。

其实现在她对“自己和尤里还能怎样继续下去呢”一事并没有考虑,即便是幻想也太天真了,多种因素隔在他们之间宛如天堑。

回到多瓦的日子里伯尼斯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是对坦白身份这件事的。会给多瓦带来的伤害她从未考虑,她也不太在意。伯尼斯并不理解尤里的拒绝,终于开始思考不想理解的问题。身处多瓦,真正和人们产生联系时,伯尼斯终于理解了些许。

重要的家人已经逝去,不该再有“我已经没有重要的人了,所以怎样都无所谓”的稚气撒娇,她的所作所为影响的是真实存在的人们。

多次想道歉,对目光所及之处。

她很惭愧。自己比稚嫩的孩童还不如,在这方面尤里比她成熟多了。

不能继续做没有原则的骗子伤害尤里,让他单方面付出了。

为了他粉身碎骨的觉悟,在重回东国前已经做好了。

丢脸的是根本没想好要怎么做,现在自己的举动完全是在单方面纠缠吧……该怎么办。对尤里来说自己不再出现才是最好的吗?

阿尼亚听得似懂非懂。

总之,是想和好的意思?

说起来舅舅最近很忙,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想法。上次见面的时候舅舅心声里愈发浓郁的黑气让阿尼亚产生了类似中暑的症状,现在阿尼亚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这一切纷扰都与吉良吉影无关。

他只是在一直上班。

吉良吉影对换地方住的兴趣不大,但上司这么要求他也就随便了。住了大半年,不得不说多瓦的和平、慢节奏生活更合他心意。

可,东国的房子也无法舍弃。

于是他正好跟着伯尼斯回到东国,顺带打理一下在东国的住处。

他哼着歌挥舞扫把,房子里的响动惊扰了另一批人。

全副武装浑身漆黑的梅琳达额角流下一滴冷汗,问同伴:“隔壁那家,真的没人住吗?”

占卜方面的女性前辈坦然回答:“已经大半年没人了,怎么了?”

梅琳达揉揉墨镜:“我刚刚好像看到窗帘后面出现了男人的影子。”

前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终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梅琳达并没有多慌张,她主动开了个头:“那栋房子过去发生过什么吗?”

“对危险的感觉这么敏锐,夫人您果然很有资质,那我就告诉您吧。”

梅琳达等待她的下文。

这位前辈和她的打扮差不多,也从未刺探过自己的真实身份,甚至十分肯定自己的神秘做派,说过占卜师就是这种感觉才行。

前辈缓慢讲述这段故事:“那里住着一位双腿残疾的聋哑男性,只有他一个人。为什么这种人会独居?其实他不是独居,他是被富婆包养的!”

她突然十分激动:“但是包养他的人对他爱答不理的,经常很久不来。男性的生活却只有她,于是他的行动越来越古怪,放女性喜欢的音乐,假装她和自己在一起。久而久之他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于是在那栋房子里自杀了,他的怨灵久久不散。半夜时经常有人目击到男人痛苦抽搐的影子,狗路过那栋房子也会狂吠,几个月前甚至出现了疑似不是这颗星球的东西!”

“那位女性妄图逃到别的国家,她却突然失踪了,当然,我也只是听说。”

前辈在这里停下,留给梅琳达无限的想象空间。

梅琳达倒吸一口凉气。

前辈在她发问前自动补充:“不过有失必有得,附近的灵气会更强,提高了占卜的准确率。我啊,想找到这些常人不信的状态是真实存在的证据,为了让未开化的愚人们信服,我选择住在这里。”

捕捉到关键词,梅琳达的思维拐向另一处。

外星人光临过那栋房子,留下了不属于这颗星球的东西。在里面是不是能找到外星人存在的证据?

可是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梅琳达陷入短暂的茫然。

前辈观察着梅琳达的反应。

她的说法真不了一点,那栋房子根本没有奇怪的传闻。大半年没人住却是真的,每个月倒是有人在交房租。

于是她的朋友,也就是把房子租给吉良吉影的女性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是不是可以把房子再租给别人,收两份的租金?

她认识这位后辈时没有类似的想法,但梅琳达连墨镜都是买不起的奢侈品,今天气氛都到这了。此人也就顺势推销了。

梅琳达的表情看起来真的有所意动,那她就再推一把。

“怎么样,你要不要住进去?有助于修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