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桂花落尽,满园菊花开了又谢,带着残叶的花盆覆盖上薄雪,梁京的冬日便来了。
这是孟取善出嫁后第一个新年,崔竞府上只有他们两人,作为女主人,她难免需要招待客人,处理些人情往来的事。
娘家那边担心她做不好,提前好几天就把她喊回去,祖母特地为她细细说了一遍要如何待人接物。
虽然这些从前未嫁时,她也教过,不过老人家看着小孙女出嫁几个月仍然无忧无虑的模样,无论如何都不放心。
孟取善只好在家多待了两日,名为听祖母教导,实则哄她开心。
直到独守空房两日的崔副指挥使过来,含蓄问她是不是该回去了。
二婶打趣说:“崔指挥使真是一刻都离不了善姐,梁京上下现在谁不羡慕我们善姐,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崔指挥使也是一等一的好夫婿!”
二婶这个作态,是因为她的两个儿子,孟取善的两位堂弟今年秋闱没考中,想走武官的路子,可不就要巴结起崔竞了。
如今朝中武官,谁能比得上崔竞风光顺利,他在一众武官实职官中简直鹤立鸡群,年纪小却官阶大。
孟取善在家这两日,就连祖父也找她说过,到底是一家人,两位堂弟以前是不懂事,但现在她扶持一把,以后两个弟弟懂事出息了,还是会护着她这个姐姐。
说到这,祖父还卖了个惨:“我如今是退下去了,以后娘家没个有出息的人,谁能给你撑腰呢?”
孟取善不假思索:“姐姐?”
祖父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咳嗽。
他是想让她和崔竞说说,只要她开口了,崔竞一定会为两个小舅子打算。
孟取善看祖父花白的头发,还有入冬后没停过的咳嗽,决定还是不和他唱反调了,口头上答应了他的要求。
嘴上答应他的要求是“孝”,但要不要真的“顺”着他的意思去做,那又是另一回事。
孟取善就当没这事,一点没和崔竞提。
两个堂弟那个德行,靠不靠得住她不清楚吗?二婶日后都未见得能靠得上两个儿子,更何况她这个堂姐。
家里大概只有祖母是真心在担忧她能不能应付年节那些人际往来。
除此之外,就是崔竞了。
不枉她喊了那么多声四叔,他早早就为她打算好了,年前又特地找了两个女管事来,还是从前在宫中待过的。
这两个女管事擅长待人接物,让她们陪着她,不想应付的就可以交给她们两个。
孟取善觉得,四叔对她有些误解,可能以为她从前在家中就只会玩耍。
但其实,该学的她都学了,像京中许多人家的姻亲关系,各家人情送礼的多少标准,年节各种规矩……这些她都会。
只是因为她学得快,学会了就更愿意去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导致他们都以为她不擅长。
不过既然四叔都替她打算好了,孟取善也不打算拂了他的好意,和两位女管事有商有量地来。
两位女管事的年纪都可以当孟取善的母亲,看到她这么一个年轻的小娘子,难免就以自己有经验为傲,处处想要作主。
孟取善偶尔会听她们的意见,但有时也会无视她们的建议,仍然按照自己的意思来。
两位管事没想她这么不好应付,转头去找崔竞告状。
“郎君,不是我们要处处管着娘子,实在是她太过出格了。”
“从没听过年时谁家宴请娘子们,不是在花厅暖阁吃茶赏花,而是要去练武场耍枪弄棒的,这像什么话呢,娘子执意这样,恐怕要招人嘲笑。”
崔竞听得眉头皱起,盯着两个管事道:“我请你们二位来,是让你们帮二娘做事,不是让你们来教她做事。”
“她是这府里的正头娘子,自然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舞刀弄棒又如何,我本是武将,有什么问题?”
两个管事讷讷无言,没想到他竟这么放任妻子胡来。
两人难免讪讪:“这……可我们都是按规矩来,我先前也在王指挥家做过,没有谁家是这样宴客的。”
另一人也说:“是啊,若是没招待好各位娘子们,说不好还会影响郎君交际。”
崔竞对这种“后宅交际”并不看重,在娶二娘之前,他没想过娶妻,也没有后
宅交际,难道他那些同僚就因此疏远他?
只要自己有能力,自然多得是人主动来巴结,何用二娘去替他交际。重要的关系,他自己就可以维系。
而且在他心里,也没人能重要过二娘。
“休说这些,你们只替她做些琐事,不让她太累就好,其他不必多言。”崔竞打发了两人。
转头他就开始思考,要不要多给同僚的家眷发帖子,找些会骑射弓弩的小娘子来陪二娘玩。
二娘大约是学了这么久的弓弩,手痒想和别人比试切磋,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必要让她玩得尽兴。
孟取善不知道四叔在想什么又准备做什么,但她看到两位管事灰溜溜回来,不再一口一个规矩一口一个经验地教她做事,就知道她们必然是在四叔那里吃了教训。
她也不多说什么,不计前嫌地对两位管事多加安抚,两人反而对她感激服帖起来,老实帮她一起准备各项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