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姜栀到家时天已经很黑, 按开了玄关处的灯。
她换下鞋子看了眼墙上的钟。
九点五十。
收回视线,她趿拉着拖鞋走进去。
客厅连着卧室,空间不大。
盐城物价不算高, 但她租的房子不贵, 想存点钱早些买房子。这房子约莫五十多平, 老旧没有生气, 她刚来的时候花了不少时间打扫修缮, 买了点可视性比较高的物件布置。
姜栀熟练地从柜子里摸出解酒药, 从厨房里倒了杯昨天烧的水, 沉静地灌下。
腰靠着厨台,她握着空杯,再度回忆起那张脸,还有那些咄咄逼人的话语。
半天,顺了顺气息。
她放下杯子去浴室洗漱。
药效很快上来,姜栀结束后就窝到了床上。
脑袋浑浑噩噩。
她没什么精神, 也许是紧绷了许久, 这一放松困意就排山倒海般袭来。
昏蒙中,贺为京那张令她毛骨悚然的脸闯入视线,强硬而不容拒绝。
“长得是真美啊。”他看着床上因药物不能动弹的女人,肆无忌惮地抚摸她脸颊下巴,逐渐去往禁忌之地。
“别……碰我!”姜栀没力气,咬着牙才怒出这么一句。
但实在轻软,非但没有恐吓威逼到贺为京,反倒更加令他心痒难耐。
他停下手指, 笑得阴暗猥琐, “我就喜欢你这种有脾气的美女。”
沙发上摆满了各种工具和玩具,他苦恼地挑选出一个短鞭, 扯了扯,很结实。
“你得一直有脾气,不然我就玩不爽了。”话落,他一鞭子抽在姜栀身上,剧痛袭来,她疼地皱紧眉头,愤恨和恐惧在心口翻涌,却没办法逃。
“啧——”贺为京看到她白皙的手臂上迅速显现的鞭痕,眼底兴奋涌起,“别这么楚楚可怜地看着我,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说完又是一鞭子。
姜栀被困在床上,硬生生被抽打得浑身都是痕迹,她紧咬着牙关,却还是被痛到双目赤红,泪渍在眼底打转。
贺为京兴奋劲儿过去,把鞭子往地上一丢,“你在这儿乖乖等我,我去洗个澡就来伺候你。”
他满脸舒爽的笑意,转身就进了浴室。
姜栀用力咬破了舌头,血腥味在嘴里迅速蔓延,勉强争来一丝力气,咬牙往床外侧爬。
门就在外面,明明几步路就可以到,她却连下床都出了一身汗。
浴室里的水声忽然停下,她眼皮子一跳,巨大的恐慌笼罩下来。
门打开,贺为京从里面出来。
看到费力贴着墙,脸色苍白的姜栀先是一愣,随后低笑,“倒还挺有本事,可惜了。”他勾唇,“我这可是高级货,别说你了,就是个壮汉也得蒙。”
他浑不在意的去往沙发,又开始挑选工具。
姜栀捏紧了掌心,身后就是落地窗。
十四层的高度,跳下去必死无疑。
她还年轻,还想好好活着,可与其被这样的畜生糟蹋,浑浑噩噩度过余生,不如一了百了。
“是吗。”
她眼底恨意与讽刺交织,最终被向死的解脱覆盖。
贺为京挑眉回头,却只看到一抹坠落的残影。
“卧槽!”他瞪大了眼睛冲过去。
巨大的离心力和高空坠落感真实又汹涌地席卷而来,姜栀被猛地惊醒,胸口剧烈起伏,外边泛白的天际光透过窗帘缝隙溜进来,屋子里不算很黑。
她看着天花板,背后全是冷汗。
半晌,缓过来一些才从床上起来。
看了眼手机,才五点多。
距离上班时间还早,但她眼下也睡不着了。
姜栀喘了口气,洗漱好咬了片面包就把电脑打开,翻动着昨晚讲述的方案。
挑出了几个点,重新优化。
几个小时眨眼就过去,她到公司时已经大致性地弄得差不多了。
姜栀像往常那样跟同事们打招呼,“早上好。”
同事们一个个萎靡不振,抬手随意应了下。
“怎么了?”她不解地问。
还不等同个团队的同事回答,隔壁组就有人光明正大地阴阳她,“都这时候了还装傻充愣呢,该不是把人都当傻子吧。”
这个叫叶霜乔的,从她进公司开始就跟她不对付,总认为她抢她们组的业绩,自此哪里都要挖苦她一下。
姜栀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有些愧疚地看向同事们,“对不起。”
“对不起能干什么,对不起能当饭吃吗?”叶霜乔喟叹一声,“我还以为你这张脸无往不利,什么男人都能拿下呢,没想到居然也有不好使的一天。”
她皱眉,想说点什么,可这个合作项目没谈成确实有她的私人原因在,连开口反驳都说不出有力的话语。
“怎么,被我说中了?”叶霜乔看她吃瘪的模样,别提多高兴了,还假模假样地替她着想,“你说说你,芯耀的合作哎,老板得多器重你才把这个项目交给你去谈,这些人没日没夜干了这么久,最后却黄了,你怎么交代啊?”
团队里的老人不是没有意见,但他们也不能说什么,毕竟姜栀也很辛苦。
但人非草木,还是会生出埋怨的心思。
老板就该找个更有经验的人去,而不是一个入职堪堪两年的小女生。
姜栀吸了口气朝她走近。
“你干嘛?”叶霜乔一脸警惕,“这可是公司。”
她眉眼始终沉静,“有空在这火上浇油,不如赶紧去做方案,要我提醒你吗,你已经丢掉两个合作了。”
叶霜乔脸色一白,梗着脖子不服,“那、那是因为对方公司出尔反尔,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温和莞尔,“你可以继续丢。”
说完,她转身离开,去往林主管的办公室。
叶霜乔看着她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这都第几次了,怎么每次自己都说不过她!
办公室内,林主管听完姜栀的话,不由轻叹,“我知道你责任心强,但合作这种事确实也是需要讲缘分的,既然芯耀没这个想法,你就是去了也是自讨苦吃。”
“我知道。”
姜栀眼睫微垂,“我还是想再试一次,大家努力了这么久,他们对这个合作都很看重。”能拿下,这个年大家都会好过一些。
林主管知道她虽然看着温温柔柔的,但骨子里很倔,“那我给你批假,你去吧。”
“谢谢主管。”
姜栀带上电脑直奔芯耀。
盐城是它的分部,规模中等,坐立在盐城中心,一幢大楼屹立威严,外层透着冰冷的金属感。
她微微仰头,大楼外挂着的“芯耀”二字被阳光照射着,反出刺目的光。
去前台表明了意思后,前台微笑着拒绝,“不好意思女士,没有预约边总不见客。”
“我们昨晚刚见过,我是来送修改方案的。”
前台如同人机,“不好意思女士,需要提前预约哦。”
姜栀看了眼需要刷卡的入口,只能抱着电脑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等。
早上优化得不算细致,如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人,她干脆打开电脑,继续细化方案。
顶层办公室里,灰白冷性色系的装修环境里,边野懒懒靠在真皮软椅上,双目阖着,眼底有些青黑,听着一旁的秘书周然汇报今天的行程。
结束后,周然关上文件夹,欲言又止。
没听到离开的脚步声,他缓缓睁眼,瞳眸漆黑如同深渊,“还有事?”
她犹豫道:“昨天智启的姜小姐来了,在楼下等您,没有预约进不来,您看?”她是意外知道的,小群里八卦大厅里来了个堪比女明星的漂亮女人,没想到竟然就是昨晚在饭桌上见过的那位。
边野目光凛然两分,脸上不见情绪波动,“她爱等就让她等。”
周然没敢再说什么,为姜栀惋惜了一把,快速出去。
办公室里重归安静。
边野抬手按了按眉头,疲惫感一层一层的卷上来,身体已经很劳累,但脑子却依旧清醒。昨晚凌晨三点才勉强入睡,早上五点多醒来后无论如何再也睡不着。
手机响起。
他看了眼,是Dr.Vale打来的。他在国外失眠时的固定看诊医生,会定期寻访他的病情。
边野接通,开了免提放回桌上。
“最近睡眠状况怎么样?跟之前相比有没有好点?”Vale中文还算不错,只比他大五岁,看病看久了,处得如同朋友。
他嗓音倦怠:“入睡困难,深度睡眠时间短。劳拉西泮快用完了,可以再开点。”
Vale震惊,“这可是上个月才给你开的,你是不是没听我的话?”
边野没说话。
对面传来一阵叹息,“这个药虽然能助眠,但长期服用,会有依赖性,你不能吃这么凶,身体要紧。”
“嗯。”
Vale知道劝不动他,只好缓和语气,“你是不是最近又受什么刺激了?尽量避免去会刺激心脑的地方。”
边野黑眸微动,那双琥珀色的清透眼瞳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他眉头沉下来,“没。”
“那就是还放不下过往了,这么多年了野,何必这么折磨自己呢?”Vale知道他曾有个十分心爱的女孩,只可惜不得圆满,“心结只会越藏越深的野。”
“嗯。”边野看着窗外雪亮的阳光,“没事就挂了。”
掐了电话,他起身去开会。
一天连着几个会,他像是感觉不到累似的,比永动机还能转。
最开完会,边野又接连见了几个EDA供应商,仍旧不满意。人走后,周然规规矩矩汇报:“这些供应商之后,还有几个不出名的,您看要见吗?”
边野眼皮都没掀,“嗯,你看着安排。”
“好。”
周然记录下来,看了眼手表,已经到下班点了,“边总。”
“嗯?”
“那位……还没走。”
边野瞥了她一眼,“你这么关心她?要不你出去陪她?”
周然吸了口气,一脸微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工作没完成,这就去加班。”
这个点,下班的人一波又一波地出来,姜栀在这等了一个白天,方案已经优化好,只差芯耀过目。
她坐在大厅里,盯着出口的人群。
生怕错过。
半小时后,人走得差不多了,她还是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去前台问:“您好,我想问问边总走了吗?”
前台依旧人机,“不好意思女士,不方便透露。”
她失望地垂落眼睫。
转过身的刹那,一道黑影自身前擦过。
皮鞋落地的稳重声落在耳里,她无意识看了眼,边野高挺的背影已经逐渐远去,眨眼的工夫就快到大门。姜栀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赶紧跟上去。
“边总!”
她在后面抱着电脑朝他小跑过去,边野像没听见似的,出了大门径直上车。
等她赶出来,车都已经开走了。
姜栀连忙拦了出租车去追。
出租车最后停在英澜会所。
装潢奢华高级,门口的西装侍应生站得笔挺。
不出意外,姜栀又被拦在了外面。
和在芯耀不同,这一次她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她抱着电脑已经做好了以小时为单位的等待时长,但没想到不过片刻,有侍应生过来带她入内。
包厢门推开的那一刻,里面五彩的镭射光束像丝绸一般转换着映照在卡座里的男人身上。
昏暗斑斓的环境里,边野姿态散漫慵懒,深邃的眉目被削去几分冷意,一张脸骨感鲜明,透着攻击性的同时又带着不羁。
黑色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能窥见些薄肌,凸起的喉结性感勾人。收紧的窄腰之下,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周边围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各个曲线曼妙。
他从里面敲出一根烟,紫裙女人很有眼色地给他递火。
边野掀起眼皮,幽黑狭长的眸子透着戏谑,“你来。”
紫裙女人脸色僵了下,不甘心地把打火机推过去。
姜栀没犹豫,把电脑放在一边,拿过擦亮火苗,用手笼着朝他靠近。
他眉眼讽刺,“离这么远怕我吃了你?”
她抿了抿嘴,又靠近了些。
边野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一如既往的小巧精致,哪怕不施粉黛也纯得勾人。
见他始终不点火,姜栀不解地喊他,“边总?”
他神色流转,黑眸凛然,往后一靠,把手里的烟随手丢进垃圾桶,“放不下姿态也敢来这种地方?”
嗓音犀利,不留情面。
周围的女人幸灾乐祸地盯着她。
姜栀愣住,手指微蜷,熄了火后认真道:“我是来请边总再看看我们公司的方案,优化了细节,还请边总给个机会。”
他黑眸戏谑中带着讥讽,“姜小姐是听不懂我昨天说的话?”
她僵在原地,片刻后垂下眼睫,声音很低,“听得懂,我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
边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眸如鹰隼,“有一天这种话也会从你嘴里说出来。”
姜栀心口突然刺痛了下。
“不是要我给你机会?”他身形散漫地靠在沙发上。
她很快反应过来,赶紧从包里拿出电脑放在桌上,半蹲在旁边认真演示。边野周围的女人都不由皱了皱眉,似乎觉得她的存在把这里空气都影响了。
一轮演示结束,姜栀抬眸,却发现他双目阖着,根本没有看电脑。
她试探道:“边总,您看有没有什么问题需要我解决?”
边野恍若未闻。
“边总?”她声音拔高了几分。
男人这才缓缓掀起眼皮,瞳眸漆黑一片,看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瞥了眼亮着的电脑屏幕,“大点声。”
然后再度闭目。
姜栀低低吸了口气,只好拔高了些声音,重新又演示一遍。
演示完,他依旧是刚刚那副模样。
“边总?”她拿不准主意。
边野这回眼睛都没睁开,“太啰嗦,讲重点。”
姜栀终于意识到,边野并没想要听她说什么,哪怕她文不对题,他也不会说一个字。
他在报复她。
她认命一般关上电脑,“不知道我怎么样做,可以让边总消气。”
边野应声睁眼,看到她平静的面色,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这就忍不了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他如果一直这样排斥她,不管她给出多完美的解决方案都不会被他接受。
边野结实宽阔的背从沙发上离开,他一手搭在膝盖上,目光细究,“我倒是好奇,什么风把未来的白少夫人吹到这儿来,还如此卖命?”
“怎么,没抓住白司裴这把金钥匙吗?”
姜栀眼睫轻颤,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边野脸色阴沉冷厉,舌尖抵着牙关。
在他面前还不忘表演一出旧情难忘的戏码。
那些被狠绝抛弃的过往像刀子一样锐利地刮在他身上,怒意自心底腾窜而起,他攥住那节纤细的腕骨,一把将人从地上强行拽起。
猝不及防的一阵猛劲,姜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得踉跄站不稳,“你要干什么!”她力气不敌边野,哪怕使足了劲,还是挣不脱。
边野步子没停,瞳眸锋锐,“你不是什么都能做吗?拉得下去脸还要贞节牌坊?”
她被大力拉进内室,重重摔在床上,眼底的惊慌瞬间浮起,“我不是——”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压了上来,膝盖粗暴地抵开她双腿,眼底透着点疯,一把攥住她乱动的双手。
“不是什么,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边野黑眸浓稠如墨,怒意讽刺和疯魔般的鲁莽翻江倒海朝她扑去,狠狠咬住她脖颈。
他动作粗野凶猛。
那些失眠的每一个日夜,被俘困压抑了这么多年的不得,在这一刻杂乱无章地倾泻而出。
可是不行,他胸腔里的火焰燎原,烧得他筋脉尽断,越汲取越靠近,越要将他烧毁。
“不要,边野!”
巨大的恐慌漫无边际笼罩而来,这一刻,前世被贺为京求困鞭打的惨烈回忆在脑海里汹涌,她手脚冰凉,费力挣扎,却根本挣不过他。
男人疾喘的气息在身侧剧烈起伏。
“你别这样,我害怕……”
她抵抗不过,哽咽得声音委屈至极,无助又惶恐,浑身都在发颤。
察觉到她脆弱的底层情绪,边野心口狠狠揪痛了下,喉口涩意蔓延,滚了滚却压不下半分。
他稍抬头,恰好看到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滚过鼻梁。她脑袋偏着另一边,身体发抖,“我真的害怕。”
所有的不清醒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边野呼吸轻滞,心脏刺疼,懊恼的情绪自心底一闪而过。
“晦气。”他冷脸甩开她的手,利落从床上起身,没再看她一眼,身上衬衫凌乱。
扯了扯领口,边野压下那股躁意,平缓着气息走到落地窗前站定,满目阴冷。
“滚,别让我再见到你。”
气氛僵硬,周遭温度似乎骤降。
姜栀白着一张脸,失魂落魄地从床上起来,有些局促地拉好衣服,擦掉脸上的泪。
“对不起……”
她低着头,嗓音微哑,胸口闷堵得厉害。
意料之中的得不到回应,姜栀几分狼狈地推门出去。
第52章 第 52 章
次日。
姜栀照常去公司, 做出了最后的努力,她知道智启与芯耀的合作没戏了。
刚到工位,碰上叶霜乔从茶水间出来, 慢条斯理搅动着手里的咖啡, “哟, 这不是我们的姜大美女吗, 昨天不甘颜面扫地地请假出去谈合作, 谈出什么东西来了?”
她垂着眼睫收拾桌面上的东西, 没搭理。
“呀——”
叶霜乔故作惊讶地感叹, “该不会什么都没谈下来吧?”
姜栀整理的动作微微一顿。
“昨天那架势搞得要立军令状似的,我还以为这张脸真无往不利呢,还不是丢了合作?以后少装点清高,不然这脸被打得啪啪响,多疼啊。”
她幸灾乐祸地嗤笑一声后往工位走去。
团队里有同事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这么大个合作本来就很难谈好吗, 咱们一小公司, 竞争不过也很正常,就算是老板亲自去也未必能谈成。”
叶霜乔无所谓地挑眉,“皇上不急太监急,她都还没说话呢,你说什么?”
“你!”同事说不过她,脸色难看。
姜栀目光平静地看她,“下月就要评级了,这话你敢当着主管的面说吗?”
大家都知道, 林主管最讨厌这种歪风邪气, 叶霜乔在主管面前乖得跟兔子似的。
“呵,少威胁我。”她一边心虚一边冷脸, “被我说中了没办法反驳就想要告状是吧?这么玩不起?”
姜栀莞尔,声音温和:“既然你提出来了,那我不妨考虑下。”
叶霜乔顿时气得脸都绿了。
“姜栀!”
门口忽然有人喊她,她应声看过去,是前台小妹,手里抱着一大束紫玫瑰,“有人给你送花!”
姜栀愣了下,这么多目光注视下不好不接,走过去顺便问了句:“谁送的?”
“不知道,是花店人送来的。”
前台小妹把紫玫瑰递给她。
姜栀看着精致的装束,并没看见卡片一类的东西,眉头蹙了下。
“哇!好漂亮的花啊!”
“这一看就是中心区那家的包装,她家花都可贵了,这一大把肯定得好几千呢,真舍得下血本啊。”
“一定是某个追求者送的。”
同事们纷纷八卦。
叶霜乔冷笑,“要我说你还上什么班啊,每个月挣这点钱都配不上你这张脸,不如找个男人养着好了,躺着就能数钱。”
这话属实有点难听。
姜栀的视线从紫玫瑰里移开,声音虽平淡却透着点冷,“如果你有这种喜好,那我不妨给你牵线搭桥,老的少的你喜欢哪种?”
“你胡说八道什么,恶不恶心!”
姜栀冷静看她,“你既然知道,那就管好自己的嘴,不然下次,我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
叶霜乔有一瞬间被吓住,仿佛她知道自己很多把柄,只是捏着没放出来。
装货。
她冷哼一声,不再挤兑。
姜栀把紫玫瑰送给了刚来的实习生小朋友,“你喜欢就带回去吧。”
“谢谢知知姐!”
没了跟芯耀的合作,姜栀只能尽快把目标投向别家。
整理了一上午资料,她捏了捏泛酸的脖子。
手机忽然响起。
她瞥了眼,是个陌生电话,顺手掐断。
这年头骗子太多了。
这通陌生电话锲而不舍,被挂了就再打。
一直连续到第五六次的时候,姜栀犹豫了下,想着对面也许不是骗子,这么坚持是不是有什么着急的事。
她按下接通放在耳边。
对面没有声音。
姜栀拿过手机瞥了眼,还在通话中。
“您好,哪位?”她小心询问。
透过电波,她听到一声短促的笑。
似乎有点熟悉。
“找你倒是困难。我送你的花喜欢吗?”
慵懒调侃的语气。
心跳骤然一坠,她猛地掐断通话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被支配的恐惧像密密麻麻的爬虫一样裹满全身,姜栀脸色发白,呼吸有些急促。
贺为京。
哪怕她化成灰也记得他的声音。
姜栀紧盯着手机,脑子里凌乱如麻。
除了那晚不慎撞到他之后,她根本没再接触过他,他怎么会有自己的号码?
她下意识去看叶霜乔,这个在盐城唯一与她不对付的人。
不对。
他那样挥金如土的恶鬼,别说找她的联系方式,她的公司地址,即便是她住哪里也能查到。
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姜栀搭在桌上的手止不住发颤,浑身冰凉。
她手掌紧握成拳,一遍遍安慰自己不要怕。
稍微缓过来一些后,姜栀拿起手机,把那个号码拉黑删除。
这通电话之后,这些天上下班,姜栀一路都很注意。
不管是乘车还是步行的路段,她始终警惕。
心神不宁了近一周,身边没再出现与贺为京相关的事与物,她紧绷的神经舒缓不少,潜藏的疲倦逐渐漫上来。
周五临下班前,林主管找了她一趟,让她跟进下公司和威顿的单子,说是老板亲自谈的,只剩下一些细节还没敲定,让她去,业绩算她一半。
姜栀虽然觉得这个流程略显奇怪,也没懂为什么会叫她去,但还是点头应下。
她现在距离买房的目标还差很多。
林主管给了她一个地址,去之前,姜栀犹豫了下,从工位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把水果刀放在包里。
如果像上次那样不幸在餐厅外部遇到贺为京,至少有一点底气。
到目的地时,姜栀乘坐电梯上楼。
甲方包了个包厢。
她被侍应生带进去时,桌上已经摆好了新鲜美味的菜。
要跟她商谈的甲方是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男人,至少从背影上看是这样。
男人西装革履地站在窗边,背对着她。
姜栀礼貌道:“您好,我是智启的小姜,过来跟您商谈下合作项目的细节,请问您贵姓?”
她声音温软轻柔,听得人心旌荡漾。
“您好?”
见人一动不动,姜栀又出声问候了下。
男人总算回过头,一双丹凤眼扬起,透着几分调笑意味。
目光鲜明地自上而下打量她,像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姜小姐,又见面了。”
他声音里都含着笑,勾起的嘴角带着满意。
贺……为京?!
姜栀瞳孔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压抑了这么多天的不宁在此刻翻涌而来,她浑身汗毛直立,血液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颤。
逃。
快逃!
脑子里的声音在嘶吼,姜栀慌乱地朝包厢门跑过去。
可门像被焊死,怎么都打不开。
那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前世,全身无力地瘫在床上,明明门就在眼前,可生的希望那样渺茫。
背后有脚步声传来。
如同敲响的丧钟,每一步都震在她耳边,令她头皮发麻,掌心也渗出冷汗。
“姜小姐见过我吗?”
听到他的声音,姜栀如临大敌,赶紧面向他,手按在挎包上,“别过来!”
贺为京当真就没再靠近。
她眼底的惊恐无措和对他的极度警惕都让他觉得莫名,甚至有些有趣。
他无奈地挑眉,“虽然我不明白姜小姐为什么对我这么防备,但我今天只是想请你吃个饭,就这么简单。”
贺为京绅士地拉开椅子,“不必这么紧张,我不吃人。”
“我不跟你吃饭,你让人把门打开。”
她一刻都待不下去,喉咙里的抖意浮出。
姜栀一双眼大而清透,秀鼻小巧挺翘,漂亮中带着清纯,微微上扬的眼尾又有些媚意。眼下怕他怕得脸色惨白如纸,更是惹人怜爱。
贺为京喉结滚了下,小腹发热。
“姜小姐这么绝情?”他调侃一笑,“男欢女爱,我只是想追求你,你不接我电话,我只能这么请你过来。菜都上齐了,我不喜欢浪费哦。”
他虽然笑着,眼底却透着势在必得。
“陪我把这顿饭吃了,我自然放你回去,不然和智启的合作……”
姜栀眼睫颤动了下,看了眼桌上的菜。
透骨的冷意与恶寒席卷而来。
前世她就是被他以吃最后一顿饭就再不来纠缠她的话骗到饭桌上,被他药倒,醒来后就已经在酒店的床上。
“这份工作哪怕不要了,我也不会跟你吃这顿饭。”
她着急地用力去扯门把手,却依旧纹丝不动。
贺为京不满地“啧”了声。
他缓步向前,“我本还想慢慢来,没想到你是个硬骨头,这么难啃。”
“你别过来!”
姜栀慌得厉害,急促地退到桌子对面,与他保持着距离。手从包里翻出那把水果刀对准他,强压着恐惧带来的颤抖。
前世的桩桩件件里,唯独贺为京这个人她无法解决。
只能躲。
她已经躲到一千多公里外的盐城,也只是想好好活着,过平静的日子,为什么连这样的愿望都实现得这么困难。
贺为京有点意外她带了刀,嗤笑一声,“带刀干什么,想杀我?”
“那可能有点难。”
男人毫不犹豫地朝她逼近,姜栀被逼到墙角,手里的刀都快要拿不稳,双眼因极度恐惧而泛红。
贺为京根本没放在眼里,不耐烦地去抓她。
姜栀咬着牙握紧手里唯一可以自保的工具,拼了命地朝他划过去。
疯子一般的没有章法,但猛烈。
杀了他,杀了他就再也不用怕了。
贺为京拧眉,稍微避了下就朝她胳膊抓去。
刚得手就被她的刀锋利地划到。
“草!”
他吃痛,猛地松手。
姜栀被那一秒钟的肌肤触碰激到浑身恶寒战栗,慌不择路地远离他,却因为太紧张绊到椅子腿,重重撞向包厢门。
水果刀被震出去好远,“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一门之隔的走廊上,边野被一个供应商恭请着往前走。
骤然听到这声音,他步子顿了下,偏头看了眼。
供应商紧跟着停下,随着他目光看向这间包厢,不太明白,瞥了眼包厢外亮着的壁灯,稍作提醒:“边总,这间有人了,咱们的还在前面。”
边野凝了两秒收回视线,没再关注,跟着他继续往前。
包厢内。
姜栀本就纤瘦,这样猛烈一撞,骨头都要碎了。
浑身都痛,连爬起来都吃力。
贺为京瞧见她皱紧的漂亮脸蛋,不由感慨:“你看看,把自己弄疼了吧。”
看他一步步靠近,姜栀咬牙从地上往前爬,但还是敌不过他的速度。
贺为京紧攥着她的手,伸手抚摸她头发,猛然往后一拽。
刺疼剧烈袭来,姜栀头皮痛得发麻,眼底溢出生理性泪水。
“这顿饭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
伪装了许久的绅士终于在这一刻完全暴露出来,他眼底有痴狂和得意,可话还没说完,包厢被人猛地踹开,发出巨大声响。
贺为京眉头一皱,人都还没看清,就被飞来一脚踹中胸口。
像被猛烈击打的保龄球,撞到桌腿,骨头“咔”地响了一下,桌子都移位了几分。
他痛得脸色铁青,“操!哪个鳖孙敢踹你老子!”
速度太快,姜栀还没反应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闯入眼底,虎口一颗标志性棕痣。
紧接着,耳边响起熟悉而温沉的嗓音:“能起吗?”
她眼睫颤了下,下意识想躲。
这么狼狈的模样不能让他看见……
姜栀咬了牙想自己起来,可是好疼。
疼得她倒吸气。
借着他的力道爬起来,姜栀迅速侧身。
可他还是一眼瞥见。
边野眉头拧了下。
刚进来时他只看到个背影,并不知道会是她。
扫了眼她后背,露出的脊骨泛红,头发凌乱松动,衣服上沾了不少灰渍。
不远处还有把水果刀。
想到刚刚听见的剧烈撞门声,边野脸色阴沉下去,心底的怒意如同被浇了油的干柴,一点就着。
他转眼看向地上扶着腰,龇牙咧嘴起来的男人,眼底一片戾气。
“你他妈给我等着——”
贺为京咬牙切齿,眼睛瞪如铜铃,却在看到边野的一瞬间偃旗息鼓。
边家虽然在宿城,与贺家相隔一城,但边家的名气他有所耳闻,尤其是这个阴晴不定的独子。
边家的势力不是他能抵抗的。
他硬生生咽下这口气,顽劣一笑,“哟,这不是小边总吗?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边野并不知道这么一号人,但他穿戴不菲,只当是盐城哪家的公子哥。
他眉目阴冷,走近后伸手拍着他的脸,高位者的压迫感十足,令人呼吸都小心翼翼,“你胆子肥了?什么人都敢动?”
贺为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但这会儿不能生事,再生事他们家的老头子必定要停了他所有经济来源。
“小边总说的什么话,我就是请她吃个饭。”
他瞥了眼角落里的姜栀,笑了笑,“小边总要是喜欢,我贺三自当让给你,哪能跟你抢。”
“贺三。”
边野一字一顿,眼底冷意泛起,又给了他一脚。
这一脚踹在腿上,又快又狠。
贺为京吃痛往地上一跪,膝盖“咚”的一声闷响,气得他差点骂出声。
边野低眸睨着他,周身寒意四起,黑眸如鹰隼般犀利锋锐,能将他撕下一块生肉来。
“以后再敢打她的主意,我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姜栀呆愣地看着他。
好像他们之间没有经历过那样决裂的时刻,他像从前那样坚定地站在她面前,为她挡风遮雨。
鼻子微微泛酸,她垂眼挡住被泪模糊的视线。
忽的,手腕一重。
姜栀看过去,骨节分明的手掌正握着她腕骨,皮肤之下是隐隐的青色血管。
她顺着他的手抬眼,刚看到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就被他不由分说地带出去。
两人很快离开包厢。
贺为京脸上伪装的恭意瞬间散去,脸色铁青,一拳狠狠砸在地上。
操!
从小到大他爹都没让他受过这种屈辱!
边野个高腿长,人走得快,姜栀要小碎步跑着才能跟上他。
远远离开那间包厢,她试探出声:“能不能慢点……”
手腕好疼,身上也疼。
边野步子一顿,松了手,但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眉眼沉邃地盯着她,敏锐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吃痛之色,目光下移,她手腕红痕明显,小臂上还有些青紫。
对贺为京的怒意在心底火烧火燎。
“疼不知道说?”
他脸色更加凛冽,黑眸幽沉如不见底的深渊,像要将人牢牢吸进去。
姜栀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不想麻烦你。”
当年她那样过分地对他,他今天却仍旧愿意解救她。今天如果不是他,落在贺为京手里的后果她不敢想象。
这就够了。
她这样的人,遇到困难,会想要退缩,遇到真心喜欢却没办法走下去的人,哪怕选择伤害彼此也不愿意风险降落在对方身上。
她很坏,当年就没有顾及过他的意愿。
边野冷笑出声,他比她高许多,此刻低眸看她。
她垂着眼睫低低说话的模样就像个毫无脾气的沙包,谁都可以来打上一拳。
不需要代价,就能发泄。
一个男人把一个漂亮女人锁在包厢里,会是单纯吃饭那么简单?
她到底懂不懂怎么保护自己?
他从学生时代就拿命护着的人,还以为那样坚决地离开他跟着白司裴以后会过得不错,现在差点连自己清白都护不住。
边野恼火地盯着她,声音更冷了,“是不想麻烦我,还是你也乐在其中?”
“你知不知道贺三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在B市世家圈子里就名声恶臭的纨绔,玩女人玩出人命都不止一次,落到他手里不用想都知道什么滋味。
姜栀听出他切齿的怒意,却没什么办法安抚。
这话虽然不好听,可她能明白他该是气急了。
“我知道。”
她前世就知道,噩梦重现的恐怖没人比她更了解。
“公司的合作没敲定,让我来跟甲方商议细节,我没想到他是甲方。”如果知道,哪怕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会来面对这样的恶鬼。
所幸,她带了把水果刀,虽没什么大用,可好歹为她挣得了喘息的时机。
边野拧眉,躁意在心底翻滚。
无数想要斥责数落的话最后都卡在喉咙里。
几不可闻地深吸了口气,他面色沉淡下来,声音也恢复平静,“家在哪?”
姜栀愣了下,掀起眼眸,一时没有说话。
“不说话是想这样回去,在路上引起别人的注意吗?”
她模样乖顺地报了地址。
边野敛眸,转身先一步走。
她默不作声跟上,走了一段才发现他步子没有之前迈得那么大了。
姜栀不由得回想起那天在会所内室里的情景。
[滚,别让我再见到你。]
那样冷漠充斥着戾气的言语在脑海里响起,她悄无声息地抬眸看他。眉眼锋锐冷厉,像是压着什么情绪。
所以……今天愿意出手,愿意送她回家,是不是也没有那么厌她恨她了?-
到家楼下时,边野看见这栋老旧的楼,痕迹斑驳,楼下设施不少破损生锈,照映的路灯如同信号连接不良,忽闪忽闪的。
他眉头微拧。
打量的同时,脸色微沉,似乎没想到她就住在这种地方。
比在边家时差远了。
姜栀在前面带路,并没有看见他的表情,直到开了玄关的灯,回头才发现人在外面,脸色不是很好看。
以为他嫌弃,她温声道:“家里每天都有打扫的,你……要进来吗?”
边野站在门口已经能看清她客厅的部分模样,虽然外面老旧,但里面布置得还算温馨,看得过去,就是小了点。
“方便?”
姜栀点点头,“嗯,你进来喝杯水吧。”
门关上,姜栀给他拿了自己的拖鞋,似乎又觉得太小了,有些尴尬,“你直接进来吧。”
他没应,面无表情地脱下皮鞋,踩进那双根本盛不住他脚的粉拖鞋,后脚跟贴地,每走一步都有种滑稽感。
姜栀没忍住笑了下。
他瞥她一眼,冷冰冰,“很好笑?”
她即刻摇头,给他倒了杯水,“你坐会,什么时候想回去就回去。”
边野嘴不饶人,“这还用你说。”
客厅连着卧室,他坐在小沙发上,一个人就占据了大半面积。不经意扫过她的床,铺得整整齐齐,被子软软叠着,床头摆了只娃娃。
外头有闷雷响起,客厅的灯闪了两下。
他抬头望了眼。
“这个灯就这样的,每次打雷都会闪几下,不会坏,可能是电路哪里有问题。”
她回头看他这模样,下意识解释。
边野敛起眸子,片刻后看向她。
她蹲在沙发后面的柜子边窸窸窣窣地翻找,最后拿着东西看了眼他所在的位置,去了浴室。
他这才发现她找的是药贴。
这沙发实在不够他施展,笔直修长的双腿怎么放都有些不适。
浴室忽然传来碰撞声,他眉头蹙了下。
以为她是在里面滑倒了,迟疑了两秒还是过去敲门。
姜栀胳膊刚刚不慎撞到门上,不算很痛,但有点发麻。
听到敲门声,她愣了下,把门打开。
“怎么了?”
见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额角碎发有点凌乱,面颊也有点红,他扫了眼其余地方,看起来没什么事,面色淡漠地移开视线,“没事。”
“我先走了。”
“哦。”她手里还拿着已经撕开的药贴,药味很浓。
边野闻不惯这味道,转身离开。
“哎——”
话比脑子快一步,等姜栀意识到自己喊出了声,他已经回头看着自己,等着她继续说。
她垂眸看了眼手里的药贴,有点不好意思,可房子里没有第二个人了。
背后撞得太痛,她怕晚上会难受得睡不着觉,想用药贴先敷敷,可最痛的地方在左肩胛那块,她贴了好几次都没精准地贴上。
“能不能……”她不好意思直视他,眼睫垂落下来,“请你帮我贴一下。”
看着她逐渐泛红的耳廓,边野走过去接过,也明白过来刚刚的碰撞声应该就是要准备贴药贴不小心碰出的。
药贴黏糊糊的,味道很冲,他下意识皱眉。
“贴哪?”
姜栀背过去对着他,耳根烧得更红更烫。
原本自己贴的时候是后背掀起来的,但他帮忙就不太方便。
她解开衣衫几颗扣子,心跳有些快,也伴随着羞窘,轻抿着唇拉下一角,领口触到肌肤,她感觉到没到地方,又红着脸往下拉了拉。
姜栀天生皮肤白,头顶的灯光虽没有很亮,这片肌肤映在边野眼里却雪白一片。
女孩肩膀纤瘦,鲜明的肩线连着优越的天鹅颈,后脑勺圆润饱满。
但也正因为太过白皙,那些碰撞的痕迹便更明显起来,整个肩胛处都泛着淡淡的红。
边野想起来那声重到令他停下了脚步的撞击声,黑眸晦涩,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在心底死灰复燃。
贺三。
他牙关收紧,颌关节咬动。
“这儿。”姜栀不知道他的心绪变化,背着手指了指肩胛骨边的位置。
边野沉压着呼吸,短暂地重新压下去。
对着她所指的地方,他把药贴贴上,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肌肤,滑腻而柔软,像一根羽毛扫过,扫得轻轻痒痒。
这些年他不曾见过她,不曾接触和拥有她,那些汹涌的爱意就像炽烈的火被埋于阴湿的黑夜里,非但照不亮半点,反倒奄奄一息,最后长没于此。
而现在——
他似乎看见隐隐的火苗。
边野敛眸收手,声音比刚才还淡漠,“好了。”
他得记住,那些失眠难熬的每一个日夜。
不该就这样,轻易原谅她。
“谢谢。”
姜栀耳根很红,心跳节拍也紊乱无序。她拉起衣服重新扣好,回过头才发现他已经往玄关边走。
窗外雨声阵阵,滴滴答答地砸落在窗户上,风刮着树枝斜倾,天际不时闪烁两下,带起一阵闷雷。
“等等。”
在他换好鞋准备出去时,她轻声叫住人。
边野淡漠抬眼。
她从墙角拿出一把雨伞递给他,“外面雨大。”
他低眸看着这把碎花小伞,沉默两秒,到底没拒绝。
从房子里出去,边野一路下楼,身后传来轻软柔和的声音,“今天谢谢你。”
他脚下步子轻顿了下,头也没回地离开。
第53章 第 53 章
药贴勉强让姜栀度过了一晚, 第二天醒来时,后背不仅疼痛,药贴所贴的地方甚至开始发痒。
她撕下来不看了眼, 那块肌肤比昨晚红太多。
伸手轻轻碰了碰, 疼意随即袭来。
好像是肿了。
好在是周末, 姜栀吃了个中饭就去了医院。
医院不管什么时候都有很多病患, 周末人更是多。
不远处, 一个身量高挑,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靠在墙上, 手里还拿着电话,“喂,真不跟我吃饭啊?我好不容易来一趟盐城,正好过敏,组里放半天让我休息,你知道我平时满世界飞的。”
电话对面的边野仍旧冷淡, “没空, 拍你的戏去。”
任恔妤没好气地哼一声,“真是没良心。”
“跟我吃饭,回头就上热搜,懂?”他淡漠回应,“公司确实有事,下午还有会。回宿城我请你。”
“这还差不多。”她勾勾唇,百无聊赖地扫着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忽然,目光一顿, 看清楚是谁后, 赶紧道:“挂了,不跟你说了。”
叮嘱助理先走, 她就朝取药的窗口过去。
姜栀刚取完要药,忽然有人轻拍了下她肩膀。
她疑惑回头,看到个身形纤瘦的女人。
穿着极短的黑色短袖,露出一截细腰和冷白的皮肤,下身搭着宽松牛仔裤,及腰的黑色长发垂在胸前,光泽有度。
黑色鸭舌帽压得低,又带了个口罩和墨镜,根本难以分辨是谁。
“你是……?”她迟疑出声。
见她没认出来,女人把墨镜往下压了点,露出一双清透的桃花眼,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黑眸莹亮。
“……恔妤?”姜栀愣住,有些不可置信。
她很满意地点头,“还算有眼光,没认错。”
“你怎么会在这儿?”姜栀惊讶问道,任恔妤长得漂亮好看,在人群中都是打眼的存在,天生吃演员这碗饭,在高中毕业就被星探看上,带进了娱乐圈。
这么多年下来,凭着美貌实力也是混到了一线女明星行列。
“来这儿拍广告。”
任恔妤搭上她肩膀,一脸无所谓道:“被虫子叮了有点不舒服,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正好我下午没事,陪陪我?”
多年未见,姜栀自然不会拒绝。
原以为她会去哪个餐厅,没想到最后选了个清吧。
盐城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任恔妤喜欢热闹,但又不想被人认出来,就定了二楼的贵宾座。在这儿能俯看一楼的歌舞盛景。
被勒令减肥控制饮食两个月,她都快发霉了。
今天总算能放松一把。
“喝点?”
一到这儿,她就把脸上的口罩墨镜和帽子全丢到一边。没有这些东西束缚着舒服多了。
姜栀本想拒绝,但她们确实很难见一面。
好在医生开的药还没吃,应该不要紧。
“好。”
服务生上了两杯鸡尾酒,任恔妤喝了一口,满足地双眼都眯起来,“好久没这么放松了,要不是遇到你,经纪人肯定不会放我出来的。”
“今天也算是沾了你的福啦。”
那个在荧幕前一脸御姐相的女明星如今像个吃到糖的孩子,十分可爱。
姜栀莞尔一笑,“怎么会,跟大明星一起喝酒,别人羡慕不来的。”
她翘着腿调侃,“想当初你还是个乖乖巧巧的糯米团子,没想到工作了以后也学会开玩笑了。”
两人感慨一番。
任恔妤托腮看她,“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
“嗯?”她没在意,垂眸喝了一口鸡尾酒,有些清甜。
“你当初是为什么要和边野分手啊?”
任恔妤一双眼清透地望着她,摸过手机悄无声息地翻到边野的微信,“听老宋说是跟白家那位有关——”
她一边说一边给他发消息。
任恔妤:[马上给我接听电话,但不许出声。]
边野:[?]
电话拨出去,任恔妤把手机掐灭放在一边,“知知,你当初是真喜欢白司裴吗?”
刚准备挂电话的边野听到这话,动作一顿,手指僵在边缘。被覆盖沉压的过往就这么轻易地被她提起,他眼眸黑沉,像幽暗的大海,风浪看似平静。
姜栀没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有些愣住。
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任恔妤视线摩挲着她脸上的情绪,心里轻微地叹了口气,“要是实在不方便说就算了,我就是可惜,老宋跟我说你是移情别恋,我根本不相信。”
“一个眼里只有学习的学霸,被边野这种有钱有势有颜的公子哥追求了那么久才答应在一起……”
姜栀抿了抿唇。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提起胸口还是会跟坠了石头一样,沉甸甸的。
“也没什么不方便。”只是掀开那层往事的膜,那些深深埋藏的痛苦与涩意还是会像烧不尽的春草,风一吹就迅速重新生长起来。
“我……没有喜欢他。”她声音不轻不重,却像重锤一样隔着那部手机敲在边野的心口上。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
譬如白司裴威胁她,或者说她的班主任发现她早恋逼着她做决断,再或者他爸边政又改变了主意,开始阻拦……
至于她不喜欢白司裴这个可能,是最先想到的,可那个时候她那样决绝,当着他的面跟白司裴亲近,任由论坛拱火,任由其他人误解他们在一起。
一句都不肯跟他解释。
嘲弄和往事翻涌而来带起的酸刺终于激起了沉寂海面上的风浪,一层接着一层地席卷过来,像是要拖着他往下坠去。
边野漆黑的瞳眸落在手机上。
他该高兴她并不喜欢白司裴吗?还是绝望于白司裴都只是个用来逼他离开的工具?
“那为什么——”
当年的事情任恔妤并不清楚,后来见到边野时也曾问过,但他什么也不说,一句“玩腻了呗”堵住她所有问话。
至于别的,那都是宋言旭的说辞。
除了边野和姜栀,没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虽然与姜栀不过几面之缘,但她很喜欢这个女孩,身上有种很纯粹的干净,和平和的气质。
边野这小子从小家里就不太平,长大后跟边叔更是势如水火,在外装得浪荡风流,但她了解他,不是表象那样。
好不容易真心喜欢个女孩,最后还变成这样。
旧事重提,姜栀仿佛看见了他们相见的最后一面。
那些伤人的话,尖锐刺骨。
只是时间日久,她好像只能感觉到麻木,连对疼痛的察觉都迟缓不少。
“白司裴只是陪我演戏。”
她嘴角挂着很浅的笑意,琥珀色瞳眸里却好像弥着悲伤,看得人有些心闷。
“和边野有缘无分罢了。”
任恔妤眉头轻蹙,下意识瞥了眼手机。
“那分手是因为,腻了不喜欢他了吗?”这种长了嘴却不知道好好利用的男人,她得再帮他一把。
边野浓黑的长睫垂下来,喉间有涩意漫上来。
当初爱意有多汹涌,如今就有多锋利,像扎向他的箭矢,穿心而过。
搁在手机边的指尖微动,在姜栀出声前按断了电话。
别再听了。
听过一次就够了。
总不能还把自己搞得和曾经那样狼狈卑微,连个安放自己的余地都没有。
任恔妤并不知道他掐了电话,神色认真地盯着她。
姜栀轻轻吸了口气,笑着摇头,“都过去了。”如果这一辈子没有缘分也没关系,只要他平安康乐就好。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
任恔妤唇瓣微动,到底还是没有再追问下去。
连她自己的感情都是一地鸡毛,怎么还妄图想要开解他们俩。
“那不说了,聊聊别的。”
她喝下一大口鸡尾酒,又点了一排让服务生端上。桌子被摆了一半的空间。
“给你说说我们这行的八卦吧,可有意思了。”她笑起来明媚,上扬且勾人的桃花眼里透着闪烁细碎的光,却也让人看不见深处,只浮于表面。
“好。”姜栀是个很捧场的听众,不时陪她辩议几句。
手里的酒不知不觉中倒是越来越少。
“你是不知道我那个对家,成天给我买黑通稿就算了,还妄图给我泼——”
任恔妤说到起兴时,转头看了她一眼。
姜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下了。
脸颊侧压在手臂上,面上浮着酒后的红晕,手臂边几个空杯昭然。
比起她的酒量,任恔妤如今要好上不少。
只是脸有些红,还没有上头。
她望着安安静静睡过去的女孩,惋惜地默默叹口气。
听她讲八卦,结果喝得比她还多。
任恔妤重新把帽子口罩和墨镜戴好,正准备给自己助理打个电话,想了想还是没打,翻了眼通话记录。
打给边野的电话于四十六分钟前挂断。
她看了眼姜栀,回想四十六分钟前她正在讲什么,但半天也没想清楚。
算了。
任恔妤又给他打过去个电话,那边很快接通。
“平时接电话不见你这么积极,怎么今天秒接啊?”
边野靠在软椅上,目光冷淡的睨着电脑屏幕,“有事说事。”
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给你个机会,把人接走,我五点的飞机。她现在醉酒,你要是不接,我可就把她晾在这儿了,到时候出事了别怪我。”
他眉头拧了下,沉默两秒低沉问:“地址。”
任恔妤默不作声勾唇,面上依旧保持着无所谓的姿态,“发你了定位。”
挂了电话,边野脸色凝沉。
一秒都不耽误地起身出去。
走出办公室,工位上的周然看见,愣了下,“边总您要出去吗?”
“嗯。”他声音淡淡。
“可是二十分钟后有个会——”
“推了。”不容置喙的语调-
边野到清吧时被服务生带到二楼,贵宾座里只有姜栀一个人,他眼眸顿时暗沉下来。
他还没来就敢把人丢在这,真是好样的。
压了压气息,他瞥了眼睡得不安稳的姜栀,还有桌上那些空酒杯。
眉头拧起。
“醒醒?”他走过去,没什么好脸色地拍了拍她的脸。女孩脸颊温热柔软,触感滑腻,他指尖微蜷。
“嗯……”姜栀不太高兴地把脸朝向另一边睡,给他留了个后脑勺。
边野:“……”
知道叫不醒人了,他握住她手臂放在肩膀上,轻而易举地把人从椅子上背起来。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啪”一声掉下去。
“药。”
她声音迷迷糊糊,秀眉蹙着,明明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不忘记叮嘱他。
边野回头看了眼,从椅子上捡起,挂在了手臂上。
他常年健身,一身腱子肉,背着她下楼也十分稳当。
走出清吧,离停车地还有几百米。
他默不作声地往前。
背上的人轻轻扭动了下,似乎在调整姿势。
他停下来,脑袋微偏向后。
男人肩膀结实,姜栀趴在上面,软软的脸颊被压得凹进去不少。许是昨晚身上痛没睡好,她这会儿在酒精作用下倒是困倦得很。
迷迷糊糊中睁开了眼缝,似乎看见张熟悉的脸。
“边野?”
姜栀双眼迷蒙,醉醺醺地伸手轻轻戳了下,他眉头轻蹙。
“好真实啊,可惜……”她嘟嘟囔囔着叹息,重新闭上了眼。
“可惜什么?”边野余光瞥了她一眼,背着人往前走。
她压着脸颊,声音模糊,“可惜,你不是真的……”
边野黑眸微动,望着前方。
耳旁又传来她的嘀咕,越发听不清,“要是真的,就好了……”
他什么也没说,眼底像沉溺的汪洋。
是不是真的又有什么分别。
清吧距离姜栀的家并不远,到了以后,边野低声问她:“钥匙在哪?”
她没应。
“别睡了。”
姜栀隐约听到,反应了片刻迟钝道:“在、在包里。”
边野沉默了两秒,把人放下来靠在墙上,“站稳。”
他拉开她身上的挎包,在里面翻找,还没找到钥匙,一道身影就朝他迎面倒来,直接倒进了他怀里。
“起来。”
他淡淡命令。
姜栀实在困倦,摇了摇脑袋,“好困。”
“那你不打算进去,准备晚上在外面打地铺?”
她继续摇头,“不行,我要睡床。”
话黏黏糊糊的,要求倒是清晰。
边野把人重新放在墙边,“站好,不然就把你从这丢下去。”
姜栀看着他,委委屈屈靠着墙滑下去。
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找到钥匙,他一个个对孔,门开得倒是快。
回头,他看见姜栀抱着膝盖缩在角落,小小一只,心口闷堵了下,“进去睡。”
声音比之前温沉了些。
姜栀仰起脑袋,楼道里的灯光昏黄,映照着她泛红漂亮的脸,朦胧得如同蒙了层纱,琥珀色眼睛水汪汪一片,闪着细碎的光。
令人一眼就忍不住想要怜爱。
“累。起不来。”
她伸出白皙细嫩的手,眼巴巴望着他。喝醉了酒后倒是不像之前那样疏离,有种可爱的憨厚感。
边野低眸看向她的手,指甲修剪的干净浑圆,手指纤细。
伸手握住,给了股力道将人拉起来。
她起来倒是起来了,只是左脚绊右脚,没能站稳,撞进他怀里。话也不说,只知道仰着脑袋看他。
边野目光没那么纯粹,下意识落在她粉嫩饱满的唇上。
整张脸醉醺醺得像个水蜜桃。
他移开视线,喉结滚动了下。
沉了口气把人带进屋子里。
沾了床,姜栀就跟关了机似的,一秒进入睡眠模式。
安安静静的,能听到很浅的呼吸声。
边野在床前站了会儿,许久后,关了灯离开。
姜栀次日醒来后,看到身上没更换的衣服愣了下,揉按着太阳穴看向四周,发现是自己熟悉的家后松了口气。
她呆呆坐在床上,除了还记得自己跟任恔妤喝了酒,其余的半点印象也没有。
只记得好像是喝醉了。
那她怎么回来的,难道是任恔妤送她回来的吗?
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等之后任恔妤再有空的时候,得请人家吃个饭-
那天跟贺为京闹成那样,威顿的单子恐怕要被她弄砸了。
姜栀本以为主管要训斥几句,但一直到周三,都没有丝毫动静,仿佛这件事压根没人知道。
她虽然奇怪,但也不会主动去问。
直到午休时林主管找她,姜栀已经做好被批评的准备了。
一进办公室,她就满脸歉意地低垂着眼睫。
“好消息,和芯耀的合作敲定了。”林主管笑容满面,一脸欣赏地盯着她。
姜栀听在耳里,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啊什么啊,大礼包砸下来给你砸晕了?”林主管打趣道,“整理份合同,下午带去芯耀,假我已经给你批好了。”
“宜早不宜迟,早签早安心。”
芯耀能同意这个合作不亚于她那天第一次见到边野的震憾,外面好多公司都在竞争芯耀的供应商,智启能被选择她是高兴的,只是……
姜栀沉了口气,没再多想。
快速让人拟定了合同打印出来,确认无误后带去了芯耀。
芯耀的内里装饰与外边的金属感冷调性并无不同,以灰白为主色调的设计风格,严肃冷酷,彰示着主人的威严。
姜栀被周然请进休息室。
“不好意思姜小姐,边总目前在开会,您在这儿稍作等候,等边总出来我给您转达来意。”周然递了杯水放在桌上。
“谢谢。”姜栀点点头。
人一出去,休息室就剩下她一个人。
她不知道边野的会议要开多久,只能看着玻璃门外来来往往的员工,步履很快,脸色认真,倒有点宿城的节奏。
墙上的钟分针走了两圈,桌子上的水都换了一轮,周然才过来叫她,“姜小姐,边总有请。”
她立马拿起合同起身,只是坐了太久,双腿有点麻,差点没站稳。
进了办公室,边野就坐在待客区的灰色沙发上。
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庞轮廓棱角分明,眉眼深邃认真地看着资料。和之前在会所见到的模样完全不同。
见她进来,掀起眼皮瞥了眼。
视线扫过那双走路些微不流畅的腿脚。
“边总。”
她把合同递过去,“您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边野接过,丝毫没管她的存在。
公事公办得像是根本不认识她。
“笔。”良久,他淡漠出声。
姜栀赶紧从包里找出一支给他。
他字很好看,龙飞凤舞,笔画间潇洒不羁,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
姜栀站在那儿,还是没忍住问出心底的疑问,“方便问问边总为什么会选择智启吗?”虽然她对自己的方案有一定的信心,但竞争者实在过多。
边野合上一份,签署第二份合同。
头都没抬,“总不会是因为你。”
她眼睫轻颤了下,手指绞在一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有什么要问的?我的决定有必要跟你汇报?”边野合上笔,把合同往桌上随意一放。
“没。”姜栀有点尴尬地低头。
合同签署好,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拿起合同,和边野打了声招呼,转身离开这间没什么人气的办公室。
松了口气,姜栀刚走几步,身后忽然有人喊她。
回头,是周然。
“姜小姐先别急着走,跟边总一起吧,边总正好下班。”
姜栀没想着同行,更没想麻烦边野,礼貌笑着婉拒,“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很近的。”
话音刚落,男人就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已经换下了西装外套,只余一件衬衫。
边野没看她,擦身而过去电梯。
姜栀落后一步,但电梯都在同个方向,只好站在他后面。
气氛过于安静,她连呼吸都放轻了。
电梯到层,门一开,边野先行走了进去。
她在外微微一笑。
“进来。”嗓音低沉,带着不容置喙的语调。
姜栀连忙道:“没事,我坐下一乘就好。”
边野瞳眸漆黑,看人时没什么温度,“让你进来,听不懂?”
她愣了下,犹豫一秒还是走进去。
边野正巧挡在楼层按钮边,她左右观察都没有空隙进去按,小声道:“边总可以帮我按下一层吗?”
他瞥了眼亮着的负二,嗓音淡淡:“伞还想在我家占多久的位置?”
姜栀先是懵了一瞬,很快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边总留着就好。”
边野偏头睨着她,目光冷淡,她迎着视线总觉得后背有点儿发凉。
“我看起来有特殊癖好?”一把明显女生用的碎花小伞。
姜栀呆了下,连忙摇头。
后边再也没说话,一路安安静静到他家。
和曾经在宿城的壹臣院那样,这套平层也是充斥着冷淡风,暗色的大理石地板一路延伸,客厅中央摆着很大的黑色沙发,后面摆着灰色圆形餐桌,旁边的岛台一色全黑。
没什么生气,冷淡得像是要出家。
她站在玄关外面不敢随意踏进,乖巧安静。
边野目光淡漠,“还要我伺候你?”
姜栀愣了下,意识到他什么意思,又不敢随意翻找,只好脱了鞋子踩在地板上。
他回头瞧了眼,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到底没说什么。
“我在这等您吧,您把伞拿给我就好。”
她语气恭敬,边野却听得不爽。
现在跟他倒是用起尊称了。
“没空。在卧室,自己拿。”
他语调越发冷淡,还透着点不客气。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姜栀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去做。
问了主卧位置,她礼貌小心地过去。
门推开,里面没什么多余摆设,简简单单摆着床和壁桌,依旧是黑灰的色调,看起来就有些压抑。
姜栀不敢乱看,尽可能快地去找那把伞。
看到在壁桌旁的架子上,她抓紧去取。
回退时视线不经意落在桌上一个敞开的收纳盒里,里面有好几张诊断书,还有随意摆放的药瓶。
她本不该窥探边野的隐私,可为首那张诊断书上有睡眠障碍诊断的字样。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催着她去拿那些诊断书。
看看吧。
看看你缺席了这么多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姜栀手指微蜷,拿起一张。
日期是20x3年5月6日。
姓名:边野。
往下是病史记录:持续入睡困难,需1-2小时才能入睡,伴早醒1个月,加重1周,睡眠维持障碍。
诊断:慢性失眠障碍。
白纸黑字清晰地映在眼底,她握着诊断书的手微微收紧。
这一年她还在高三,这张诊断书距离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那个他送来手表的冬夜不过五个月。后来她没再见过他,短短五个月,他就已经连入睡都困难了吗?
胸口传来潮湿的闷意,她呼吸发涩。
下一张是20x4年。
病史记录他夜间总睡眠低于五小时,伴随记忆断层,偶尔出现幻觉,自主神经功能紊乱。
依旧是睡眠障碍。
……
姜栀一张接一张地往后翻,每一张诊断书上的病史记录都像尖针刺向她的眼睛。
心脏不停的下坠,再下坠,有什么东西拖着她往不见底的黑洞里坠落。她指尖过于用力,将诊断书捏出了褶子。
心口泛起刺痛,强行去忽视。
敞开的盒子里,全是药瓶,治疗各个阶段失眠的药物都有。
从高三那一年至今。
他没有停过。
这些她不曾参与的时间里,他过得不好。
是她自以为地把人推开,自以为地保护他,可最后现实重重砸在她面前,将她砸得稀碎。诊断书上的每一个字都用力地牵扯着她的神经,浑身都痛。
那个曾经肆意张扬、纨绔不羁的少年,独自奔赴异国他乡,每一晚都在承受痛苦,却又支撑了这么久。
一个人,从少年支撑到男人。
她好像做错了。
错得过分。
眼眶酸楚得厉害,滚烫的泪掉下来。
姜栀用手背擦去,可呼吸发热颤抖,心底早已一片泥泞。
第54章 第 54 章
从主卧里出来的时候, 她面上的情绪已经收拾好了,但身体如同掉进沼泽,动一下都会陷得更深, 挤压着五脏六腑, 喘息艰难。
她脚下一双雪白色棉袜, 走在干净敞亮的地板上, 无声无息的。
姜栀走得慢, 眼睫始终低垂着, 手里握着把碎花小伞。
客厅外的小院里传来男人低沉不耐的声音, “我没空在这陪你打哑语,有事就说。”
她掀起眼皮,才发现边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外面了。
男人身量欣长高挺,黑色衬衫的袖子挽到小臂上方,露出精壮的肌理,筋脉凸起, 一路顺着纹理蔓延至腕骨。
骨节分明的手掐在窄瘦的腰上, 背影冷淡,透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姜栀不打算打扰他讲电话,安安静静站着,目光却没法从他身上挪开一丝一毫。
那些诊断书像钢棍砸在她脑袋上,到现在她还是懵然的。
还是无法接受这些事实。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边野冷嗤一声,不屑与不耐倾浮而出。
“我是26、27还是36、37,也轮不到您来管我的婚姻, 你这么看重苏家, 不如自己去联姻,或者你的小秘书不是生了个女儿吗, 让她去,保准如您的意。”
讽刺意味拉满。
姜栀隐约猜到也许是边叔叔。
说起来,边野比她大一岁,如今26岁,正常男生这个年纪也确实该有个对象,然后再在合适的年纪结婚。
所以这六年半来,他没有接纳新的人,唯一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只有这个病。
她很轻地吸了口气,手里的碎花小伞差点没拿稳。
“……臭小子!你胡说八道什么?边家最后还是要交到你手里的,苏家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培养的优秀,你奶奶也很中意,你找个时间回来一趟,你奶奶如今年纪这么大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你难道要让你奶奶……”
边政起先还很愤怒,但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平缓下来,有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惧意。
边野周身原本竖起的冰冷尖锐的刺,此刻也缓慢收拢了些。
他沉默着没说话。
周遭安静,以至于姜栀不是没完全听到边叔叔的话,至少前半段她听得还算清楚。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
她原本很想问一些什么说一些什么,可现在好像不需要了。她实在无法确定,再一次去靠近他是可以治愈他,还是会把他的生活搅得更糟。
姜栀不敢赌。
他已经过得够不好了。
但如果他愿意听从边叔叔的意见尝试与那位苏小姐接触,会不会比现在好,也许可以逐渐磨平那些积年累月的痛苦。
边叔叔的声音平静下去,她几乎听不见他说什么了,只能听到边野沉沉的应答声。
也许……是同意见那位苏小姐了吧。
也好,总好过她这样的人。
沉疴暗疾就不要再揭开了。
姜栀低着眉眼,喉咙口像被卡了根刺,就连轻微的呼吸都会让它刺进血肉里,隐隐作痛。
边野不耐地挂断电话,回头看见她,锋锐的眼色敛起。
视线越过她脑袋,看了眼主卧的位置。
“姜小姐什么时候有偷听别人打电话的癖好?”他黑色眉头挑起,幽沉的瞳孔里似有戏谑与讥讽。
姜栀匆促地压下那些攻心的、四窜的情绪。
“没。”
她握着碎花小伞,声音轻轻,但如果细听,能发觉她的语调和刚来时有细微的不一样,哪怕都是很礼貌,此刻却含带着落寞。
“我出来的时候,边总正在通电话,所以在这等您。”
又是尊称。
边野有些不爽,眉眼沉压着,大步越过她,“不送。”
她隐约能感觉到他的情绪。
只是日常他都对自己如此冷淡,似乎跟她多说一句都不愿意。所幸有了这通电话,让她没问出些自取其辱的东西。
姜栀什么都没说,默不作声地出去。
大门关上,她在门外站了片刻,才如同剥离般从这里离开。
客厅里。
边野收回了余光,去往主卧。
壁桌上那个盒子里,原本压在瓶身下的诊断书此刻已经将药瓶覆盖,其中一张的边角被攥出了印子。
他平静地看着这些东西,用盒盖将它盖上。
尘封的暗疾被揭开,他仿佛看见那些难熬的夜里,无数次午夜梦回,堪堪入睡却又被梦魇惊醒,背后汗湿,再也无法沉眠。
很多次,他都能看见凌晨三四点的夜景。
陌生的国度、陌生的城市,带不来丝毫温暖。
然后,靠着两三根烟熬到天际发白。
太阳出来的那一刻,阳光四面八方地映照下来,他冰冷的身体也有幸沾染上这样有温度又美好的东西。
这是异国他乡唯一能让他慰藉的。
是和在宿城一样的太阳。
那个时候,他才好像活过来一点,如同被丢在旱地里的鱼,终于得到一捧清浅的水,虽少,但却能让他勉强能度过一天,再去过新的一天。
每一天就这样熬着,竟也熬到了今天-
周五那天,姜栀被公司临时派去隔壁临姚市听行业大拿讲座,美其名曰去取取经。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用处,倒是能借着这个机会放松一把,算是个肥差。
来的人不少,各个都穿得很正式,唯独她全身比较休闲。
被场务安排到座位上,姜栀不是那种所谓的e人,周遭都在热烈地聊天,她就安安静静坐着,如果有人跟她搭话,她就礼貌回应。
虽然不算热情,但她长得实在惹眼,眉眼柔婉清纯,媚不自知,整个人的气质干干净净的,自打来了就引来不少注视。
旁边一个年轻男士不停地找话题,她没有半点热络。
“这里可以坐吗?”
耳旁忽然传来一道温润的嗓音,绅士礼貌,姜栀应声回头。
斯文俊秀的脸骨相优越,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穿着套蓝色休闲服,与她纯白的这一身看起来倒是搭配。
“……白司裴?”
姜栀的惊讶自眼底明显溢出。
自高三毕业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白家远在宿城,这个讲座并没有多大的名气,如他这种地位的,不必来这样的场合。
白司裴英俊儒雅,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吸引了不少女士的目光,姜栀能听见有人在激动地窃窃私语。
意识到因为自己没说话,他还一直站在这,太过惹眼。
姜栀有点不好意思,“没人的,你坐吧。”
得到她的允许,白司裴才坐下。男人身高腿长,一身休闲装透着慵懒,看起来平易近人。旁边一直试图和姜栀搭讪的男士悻悻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在场的,没有一个比得上白司裴。
无论是模样还是气质。
俊男美女搭配在一起才养眼。
“你怎么会来这?”姜栀到底疑惑,外加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联系过,她总觉得有些生疏,便自己找了话问。
白司裴含笑看着她,和高中的清纯与稚气不同,她如今看起来多了几分轻熟感,瞳眸清透干净,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有质感的丝绸,浓密柔顺,整个人看起来更有韵味了。
“路过,听朋友说这里有个专业级别的讲座,过来看看。”
他笑着耸了耸肩,“没想到会遇到你,真巧。”
世界真小啊。
姜栀在心底轻轻感叹。
“说起来,我们已经六年没见了,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像久未见面的老同学寒暄,他礼貌温和,让人生不起半点抵触。
明明他们并没有很熟悉。
姜栀微微莞尔,眼底透着柔和,“还好。”
没有很坏也没有很好,还可以呼吸到这个世界的空气。
“这么多年,还是自己一个人吗?”他像是不经意问出这句话,只是关心她的日常生活。
“是啊。”姜栀没做什么隐瞒,对于他,她其实是感激的,当初愿意牺牲自己的名声来帮她,即便她现在知道自己错了,却也怪不到他头上。
她礼貌反问:“你呢,是不是到了催婚环节了?”
问出的刹那,姜栀愣了下,是受了他的影响所以才会问出这种问题吗。
白司裴没察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开起自己的玩笑来,“是啊,恐怖如斯。”他侧头,眼底透着无奈。
姜栀被他逗笑,有点感慨,“有人催也是一种幸福。”
他不置可否。
讲座很快开始,专家在台上滔滔不绝。
四周摆着几架摄像机,闪光灯不时地闪烁着。
两个小时后,讲座结束。
姜栀坐了太久,起来时有种骨头都放松的感觉,她走在白司裴后面顺着座位依次出去。
到了门口才发现他在等她。
“怎么了?”姜栀不解。
白司裴笑着挑眉,“好久没见面,不知道这位美丽的小姐可否给个机会共进晚餐?”在她开口前,他又补了句:“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人生见一面少一面。”
“你现在怎么也学会这么打趣了。”她微微笑起来,眉眼弯弯,“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白司裴勾唇,看着她的眼神带着热意,“那我就不客气了。”-
芯耀科技办公室。
周然敲了门进去,见边野靠在椅子上,脸色始终冷淡,“边总,智启的供应商到了,可以进行技术方案引进。”
这不过是个流程,她过来也只是汇报一下。
按照从前的合作,老板是不会管的,底下人负责好就行。
周然原以为这次也是同样,汇报完就准备离开,却听到他温沉的嗓音:“让她过来。”
“啊?”
她愣了下。
“很难懂?”边野掀起眼皮,目光淡凉。
周然摇头,赶紧应了准备去叫人,临近门口,她想起来第一次在包厢和智启的人谈合作时,老板那样针锋相对,如果真是旧相识的话,难免有点缠绵的过往。
她有些迟疑,试图再确定下,“边总,您指的是……姜小姐吗?”
边野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那个……”她想起来自己冲浪刷到的视频,“今天来的不是姜小姐。”
边野目光冷淡,直视着她。
周然感受到那股冰冷的威压,硬着头皮道:“是智启别的员工。姜小姐今天不在盐城。”
边野眉头微拧,“你怎么知道?”
周然想了想还是走了回去,摸出手机翻到之前刷到的那个视频,然后乖乖递过去,“这里看到的,她在临姚听讲座。”
边野看向手机屏幕,正在播放个视频。
讲座场地里,姜栀正一脸温柔地坐在那,身旁是数年不见的白司裴,他倾过去几分,在她耳边悄悄讲着什么。
而她,眼底和嘴角都有不同程度的笑意。
相配的似一幅画,旁边那些嘉宾都被衬得失色。
镜头轻微晃动,传出颇为激动的话外音:“谁懂来听个讲座看到这么绝的优质帅哥美女,般配到想尖叫!”
这个视频已经有十几万赞。
有些热度。
有那么一瞬,边野觉得自己像是又被拉回那个霞光满天的傍晚,他像个傻.逼.似的从医院一路狂奔到学校,只为了见她一面。
最后见到了。
眼睁睁看着她落在别的男生怀里,不抗拒他的拥抱,也不抗拒他的吻,甚至为了白司裴要以身挡住他险些落下去的拳头。
他又想起任恔妤给他打的那通电话。
电话里,他听见她温吞的说不喜欢白司裴。
不是不喜欢吗,那为什么可以接受那个吻。
是为了甩开他,所以宁愿做到这种程度吗。
边野定定地望着那个视频,十几秒的播放速度,已经来回播放第五遍了。
周然看着他,很平静的脸色,没有一丝异样的情绪,可她似乎感受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悲凉,很微妙,再去感应,好像又没了。
“边总……”
办公室太安静了,她站在这儿升起几分局促。
边野眼皮微动,把手机还给了她。
什么都没说。
周然出去后,门关上。
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边野靠在椅子上,闭上死水般的双眼。
脑子里仿佛倾泻了一地玻璃碎片,每一片都印着姜栀那张柔软的眉眼。然后强行带着他回到高中时代。
他像个局外人看着曾经的自己一厢情愿地追逐在她身后,为了不让她发现自己的心意从而躲避他,用了无数别扭的理由遮掩,口是心非地拉开距离。
那样热烈到燎原的情谊里,他控制不住想去亲近她都被她隔开,一遍遍告诉他,她只是完成黎女士的遗愿。
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如此艰难,可年少时的他甘之如饴。
就连后来真的拥有她,他也在疯狂克制自己,不要给她不好的爱恋体验。
她像个绝世珍宝,让他捧在手心里都怕碎了。
时隔多年,边野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当年看见他们接吻带来的剜心痛意。
不亚于对他抽骨剥皮。
他很想问问她,如果不喜欢白司裴,为什么愿意接吻。
如果喜欢,为什么不干脆在一起,决断他所有念想。
喉咙里漫上来铁锈味的血腥气。
边野原本平静的呼吸加重,手指紧紧攥起,骨节用力到发白,掌心那层皮肤几乎要被掐破。
她玩弄自己也不是一次了,怎么这次就受不了了。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女孩,她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凭什么值得他去喜欢、去惦念。
可哪怕白天说服了自己一千次一万次,他还是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开去了她所住的小区,在楼下一等就是几小时。
连他自己都唾弃自己。
姜栀从临姚回来的时候,压根没想过会在自家楼下碰见边野,南辕北辙的两个居住地。以至于看见时愣了一下。
“边总……您怎么在这,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您不回去休息吗?”
她声音温柔,眼底透着关切。
和那个视频里的模样没什么不同。
边野心底的讥诮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这块地写你署名了?”
她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这么冲,愣了下才猜测是不是上次认为她偷听电话,所以仍旧不爽。
“没。”
姜栀怕惹他更不爽,尽可能地不去提别的,“那……我先上去了边总。”
她轻垂着眼睫,从他身前走过。
忽然。
一股蛮横且令人反抗不得的重力突如其来,她手腕被紧紧攥住,整个人被大力往回一拉,摔在了墙上。
不,准确来说,是摔在他压在墙面的手上。
不痛,但太突然,她被吓了一跳。
男人身形高挺,握着她腕骨不松手。他背对着走廊灯,把她面前的光线挡住,留下一片阴影。
他距她很近。
姜栀能听到他微沉的气息。
“边总?”她还没搞清楚情况,挣了下腕骨,可没挣脱。
边野死死克制着心底四窜的怒意,明明看见她之前还算平静,可如今血液都在沸腾,“不是不喜欢他吗,为什么要跟他去情侣餐厅吃饭?”
“什么……?”
姜栀一脸茫然,一时间没懂他在问什么。
“吃得开心吗?”他眼底幽沉一片,海浪在深处翻涌。脸色很黑,像要吞人的猛兽,可吃人之前,还是要听她的解释。
姜栀迟钝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可她眉头很快蹙起,“你监视我?”
边野将她眼底的怀疑与不可思议尽数收拢,那股刺人的讥诮从鼻腔里出来,他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就当他今晚是在发疯吧。
“你有什么资本轮得我去监视?别太高看自己。”
不光是讲座里被拍,连吃饭都被拍。
这张脸,确实足够引人。
姜栀眼睫轻颤了下,移开视线,努力去忽略胸口的闷堵,“只是吃饭,我不知道那是情侣餐厅。”
如果知道,她连门都不会进去。
“是吗。”
边野冷嗤出声,脸色又沉了几分,“以前不喜欢就可以接吻,现在重逢就去情侣餐厅,下一步是不是要进展到床上?”
他眼眸漆黑,透着十足的压迫感和侵略性的冷意。
姜栀皱眉,不由抬眸。
她迎着他锋锐带刺的视线,本该因这话生气,可心脏突地痛了下。她很想问,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可唇瓣开合几分,却什么都问不出来。
像是吞了哑药。
她何必怪他,给他造成这样误解的人不正是她自己吗?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愤怒,眼底是恨不得捅死白司裴的滔天怒意,可只是因为她挡在前面,所以偃旗息鼓,收敛了一身尖锐的刺,带着绝望离开。
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胸口就如锥针扎下去。
血淋淋的。
见她不回应不反驳,甚至连与他眼神对峙的勇气都没有,边野讥笑出声,笑她更笑自己。
自取其辱。
“姜栀,你真是好样的。”
他声音低沉微哑,几乎从齿缝中出来。他垂眸看着被自己攥在掌心里的一节皓腕,白皙柔嫩,可他恨不得捏碎。
呼吸间,边野松开她。
转身朝外走。
“对不起……”她望着远去的背影,眼底有潮湿漫上来。
很轻的声音,但边野听见了。
可他没有停下。
连迟疑都没有。
漆黑的夜空下,他自嘲又麻木地往前走,墨色衣裤几乎要融进去。
凌晨的夜景看过无数次,只是这一次难看些罢了。
第55章 第 55 章(小修)
纸醉金迷的会所里, 贺为京放浪形骸地搂着几个曲线性感的女人,一边玩行酒令一边快活,几乎与活春.宫没什么区别。
这群陪同的公子哥们早就习惯了, 毫不见外。
其中有个衷心的小跟班忽然叫了他一声, “三哥!”
“有屁快放。”
贺为京还沉溺在温柔乡里, 被突然打搅有点不爽。
小跟班赶紧过来, 挤开一旁的女人, 把手机递过去, “三哥, 这是不是你上次贼喜欢的那个妞,卧槽,真他么漂亮啊,都在网上小火一把了。”
贺为京觑了一眼,原本还有些迷离的眸光在看见视频里的姜栀时瞬间清澈不少。他从陪酒女身上收了手,拿过手机仔细观摩。
这身白色休闲服比上次来见他时穿的随意, 但却把人衬得清纯至极。
瞧瞧这雪白的手腕, 就应该被他用铁链狠狠锁起来,这柔软的身段如果蹂躏起来,肯定爽极了。
简直仙品。
他眼睛眯起,小腹一阵燥热。
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操。
怎么偏偏跟边野有关系。
他虽然喜欢这挂,但还没蠢到在边野眼皮子底下抢人。
上次那笔账可以慢慢算,但人暂时还不能碰。
越想越憋屈,贺为京眼底的痴迷褪去,把手机往旁边一丢, “以后别拿来给我看。”
马屁拍到马腿上, 小跟班有些尴尬,“三哥前段时间不还说势必要得到这妞吗?这姿色别说在这小小盐城, 就算是在B市也少见,就这么放过岂不是太可惜了?”
那晚的事太过屈辱,贺为京谁也没说,圈子里的人自然一个都不知道。
他也不想放过这种极品,但现在可没资本跟边野斗。
“你以为老子不想?”贺为京脸色难看,“跟边家有关系的人你敢动?”
小跟班顿时惊住,说不出话来。
“滚,别烦老子。”
贺为京胸口一抹浊气憋着,抓过旁边的陪酒女就压在了沙发上宣泄,心里恼火得厉害。
宣泄到一半,又有人喊他,“三哥!”
贺为京被扰了兴致,怒意上头,“你他妈最好真有事!”
那公子哥被他这态度吓了一跳,但贺为京出了名的阴晴不定,他也没多想,赶紧把门外的女人带进来。
“三哥,这人找你。”
贺为京不爽抬眼,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低领衬衫和包臀裙倒是将身材突出的刚好,尽管保养得也不错,但他对这挂完全不感兴趣,更别说看着就一脸精明相。
“带走,老子不喜欢。”
什么人都往他跟前推,他又不是种马。
公子哥刚要解释,身边带进来的女人已经落落大方的介绍起自己,“贺三少,久仰大名,我是苏明歆,边总的秘书。”
贺为京原本不爽的情绪瞬间散去大半,有些新奇地看向她,上下打量一番,表情玩味,“宿城的那个边家?”
苏明歆毫不惧他的眼神,勾起红唇,“还有哪个边家能够格站在这里见您?”
贺为京轻蔑挑眉,“有事就说,我时间宝贵,没工夫陪你耗。”
说完就继续去看陪酒女,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苏明歆也不介意,笑道:“借一步说话,我保准三少会愿意听我接下来说的话。”
贺为京调戏陪酒女的动作一顿,挑眉看她。
“行啊,要是不能让我感兴趣,你今天可走不出这里。”
她毫不紧张,“您随意。”
内室门一关,顿时隔绝了外面的嘈杂与热闹。
贺为京姿态不羁地靠在沙发上,跷着个二郎腿,“边家的人找上我,真是稀奇。”
贺家在B市扎根,边家则是宿城龙头的存在,两家进军的行业不同,奉行互不干扰原则,即便要打交道也轮不到他这个纨绔子弟。
苏明歆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
“三少最近应该很为此苦恼吧?”
贺为京漫不经心地扫了眼,目光忽的定住。
是姜栀,他念了很久的女人。
准确的说,是高中时代的姜栀。
穿着校服,柔顺乌黑的秀发扎成马尾,相比较现在的模样,那会儿更加清纯稚嫩,皮肤细腻得像刚剥开的鸡蛋,圆润的杏眼里嵌着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底下像宝石般闪着清透的光泽。
短裙底下,一双腿纤长笔直,肌肤雪白。
他目光晦暗下来,视线扫过她纤细的脚踝,近乎痴迷地想象着攥住的感觉。
苏明歆沉浮职场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是手到擒来。
她语调不疾不徐,“我这趟就是为助三少美梦成真而来。”-
那晚之后,姜栀的生活仿佛又回归了平静。
和边野也成了两条平行线,再没有相交过。
那些短暂的接触如同一场大梦,梦醒后半点痕迹都没了,她照常上下班。
月底最后一天恰好是周五,姜栀收拾了东西正准备下班时,老板突然出来,响亮地拍了拍手掌,“今天大家都别走,晚上一起聚个餐,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
“聚餐的钱我出!”
老板这话一出,同事们都很兴奋,不少人跟着叫好。
姜栀原本想回去窝着,这会儿也走不掉了。
顺从老板的安排,她到的时候才发现这餐厅的装潢还挺高雅,跟以前他们聚餐经常去的苍蝇馆完全不是一个水准的。
不光是她,其余同事也不由惊讶。
“老板今天怎么这么大方,这家吃下来可得大几千。”
“肯定是跟芯耀的合作达成赚爽了,给我们这些小鱼小虾撒点米。”
“……”
姜栀跟在同事们后面,听她们窃窃私语,有些出神。
没意识到他们突然停下,差点撞上人家后背。
“那谁啊,好帅!宽肩窄腰,手臂线条也太扎实了吧,都能看见青筋,帅得我流鼻血,比电视上那些男明星硬汉多了!”
“卧槽,还跟咱们老板认识?不会今晚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姜栀透过缝隙看热闹般瞧了眼,视线忽的顿住,四周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些议论声全部隔绝。
像古老的唱片机,在某个节点卡宕,一瞬间消音。
近一个月没见到的人,就这么突然的、毫无准备的出现在她视野里。
那片伪装的平静不知从哪里出现了裂痕,四面八方地扩散开去。
她握着挎包的手轻轻收紧。
他们之间隔着十几个人,姜栀走在后面,并不落在他视线范围内,他也确实不曾看过来。
明明没什么可局促的,可她心里漫着说不上来的滋味。
或许是那个糟糕透顶的晚上,他留给她的背影太过孤寂,孤寂到即便她那时候追上去,也不知道从哪里去抚慰。
但也只有隔着这么多人,她才敢借着这么多视线明目张胆地看他。
老板很客气地把人请进去。
同事们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包厢里灯光炽亮,将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等她进去时,已经没有座位供她挑选了。
“姜小姐!”
有道轻灵的声音响起,姜栀循声看去,是边野的秘书。
“快来这儿坐。”周然拍拍身边空着的椅子,朝她笑得亲切可爱。
这座位很碰巧的,与边野面对面。
她匆匆扫了他一眼。
男人慵懒随意地靠着椅子,眉眼间都是漫不经心,像从前她去金霆找他时那样,只是如今多了份成熟。
这余下的唯一位置,姜栀想婉拒都没有机会。
“坐啊小姜,今天虽然请了芯耀的边总,但还是聚餐形式,你就跟平常一样,不用紧张!”
老板性子爽朗,这么招呼着,不少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但边野始终不曾抬眼。
姜栀耳根红了下,没再推脱。
人坐齐了,老板开始说些恭维边野的客套话,说完又开始敬酒。她低垂着眼睫,不时能听到他磁沉的声音。
周然是个小年轻,吃饭是日常生活里最开心的事。
刚能动筷就开始夹菜,顺便还给她也夹了点,“这个鲍鱼一看就很新鲜,你尝尝。”
姜栀礼貌道谢,安安静静地吃她夹过来的菜。
和周边热闹的氛围仿佛不在一个层次。
周然吃了好几口才有空跟她聊,“对了,我只知道你姓姜,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姜栀,栀子花的栀。”
她声音温软,像沁人心脾的花香。
“好听!”她热情地笑着报自己名字,“我叫周然,那么现在我们就算好朋友咯?”
很直率的性子,姜栀倒是喜欢,“嗯。”
周然很羡慕地凑近,“你在公司上班一定很开心吧,皮肤这么好,法令纹都没有。你们老板也是,看着就很亲切。”
“还好。”她在哪里都能适应。
“哎——”
周然趁着剥虾的间隙瞥了眼模样懒散的边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就不一样了,别看我老板帅得人憎狗嫌,上相亲榜都能排第一的人,但在他手下工作,我感觉我都要短命了,天天板着个脸,还要我一个牛马去猜他的心思,我又不是猜猜乐。”
姜栀被她奇怪的形容逗笑,“一直都这样吗?”
“嗯。”她把虾塞嘴里,转眼又否决,“也不完全,以前虽然冷淡,但不至于像这个月,一直阴晴不定,比以前几年加在一起都恐怖。”
“我上个班跟上朝似的,天天提心吊胆。”
这个月……
姜栀下意识掀起眼皮,在一片热闹中很轻微地看他。许是刚被敬酒,他正仰头喝酒。眼睑下方的青黑似乎是比上次见的重了点。
是失眠又加重了吗。
她心底漫上几分涩意,却没敢多看报。
姜栀眼睫垂下的刹那,边野的目光随着放杯子的动作落下,像蜻蜓点水一般,很轻地扫过她黯然的脸,随即不动声色地收回。
这么难熬还要待在这,真是难为她。
他眸色沉下来,捏着杯子的手不自觉收紧。
“姜栀……”
周然很小声叫她,她偏眸。
“那个……有个问题我憋了很久了,能问吗?”周然一脸好奇的盯着她,眼神亮晶晶的,几乎要脱口而出,但因为等待她的首肯而硬生生憋着。
姜栀有种错觉,要不让她问,她这一晚上都会难受。
“嗯,你问。”
她微微莞尔。
周然有点不好意思,但好奇已经使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眼巴巴望着姜栀,“你和我们老板以前是不是在一起过?”
姜栀脸上的笑突然僵了下。
“是不?”她紧追着又问了遍。
姜栀被她看得不自然,只好点了点头。
“果然被我猜中了,我就知道!”由于太激动,周然的声音突然拔高,一瞬间引来许多目光。
她赶紧捂住嘴,歉意一笑。
“没想到我们老板这种龟毛又心针似海的男人,竟然真的有人可以忍受得了他。”周然不由感慨。
姜栀下意识替他正名,“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最开始要凶巴巴地赶她走,却并没有真的做出什么伤害到她的事。
把她从歹徒手里救下来的人是他,将她从囚笼里解困出来的也是他。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试图替她挡住班主任不分青红皂白的怒意,用自己的方式抵住风雨,让她能在阳光下安然前行。
他还给过她太多美好的回忆。
为她精心准备漂亮的礼服,只为了让她在十八岁成人那天闪闪发光。
不辞辛苦地为她修复旧表,哪怕已经被她用伤人的话刺痛无数次,却还是固执地喜欢她。
那样高傲的少年会低下声来温柔哄她,也会不惜性命地去保护她。
他一直都很好。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不论她有没有伤害过他,他都始终如一。
见她神色黯淡,灵魂像是被抽离,周然轻声问:“你怎么了?”
姜栀眼睫颤动了下,回过神来,嘴角弯起弧度,却平添苦涩,“没事。”
周然夹了块螃蟹,低低叹息,“说起来,那天他看到你在临姚听讲座的视频,似乎很悲伤,就像笼罩的大雾,散不开。”
“自从我跟在老板身边以来,还是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这样的情绪。”
铁打的人,好像也有了脆弱的软肋。
临姚的讲座?
姜栀忽然想起同事们曾经打趣她的话,大意就是她与白司裴多么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心口有什么倏地坠了下,她握着筷子的手一点点泛紧。
那个夜色浓重的晚上再一次清晰地浮在眼前。
耳边是他抵着牙关的质问——
[不是不喜欢他吗,为什么要跟他去情侣餐厅吃饭?]
[以前不喜欢就可以接吻,现在重逢就去情侣餐厅,下一步是不是要进展到床上?]
那双幽沉的眼盛满了情绪,却还在压抑。
她觉得自己蠢透了。
南辕北辙的两个居住地,他在楼下等了不知多久,只为了问她这些话。
可她那时满心满眼都是愧意,是高中时借着白司裴把人推开的愧意,太过汹涌,以至于没有意识到他的来意。
他要的,不过是当下的回答。
她呢,她做了什么。
一言不发地面对他。
不合时宜的沉默像尖锐的刺刀,将人扎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到这个时候,姜栀才意识到自己在无形中再一次伤害到了边野。
痛苦、悔恨和苦涩交织在一起。
她呼吸逐渐不畅,五脏六腑仿佛都拧在一起,要将她整个人都碾碎了。
“小姜——”
老板忽然喊她,姜栀握着筷子的手不自控地抖了下,她咽了咽嗓子,急速地压下那些快要涌胀出来的情绪。
“小姜,你做为咱们公司大功臣,也和边总喝一杯,感谢边总的合作之恩!”老板是个很豪爽很会来话的人,有他在的场子就没有不热闹的。
姜栀没法拒绝,她拿过一杯茶,深深吸了口气才起身看向对面座位上的男人。
这是今晚她头一次在所有人的注视里去看他,坦荡不避讳。
边野模样懒淡,缓缓掀起眼皮。
漆黑的瞳眸如同曜石,却没有丝毫温度,像在看个极为陌生的人。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灯光下清晰地映在她眼底,平静而正常,和周围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还是刺痛了姜栀的双眼。
“边总——”
她开口才发现喉咙里的艰涩,声线险些不稳,暗暗掐了掌心,感受到鲜明的痛,她才扯出一个笑,“我以茶代酒,敬您。”
姜栀仰头,将那杯凉茶一口饮尽。唯恐再慢点就会丢盔弃甲,分崩离析。
凉意划过喉咙,像咽下苦酒,她阖着的眼睫轻轻颤着,眼尾有不被人察觉的湿意。
边野却没动。
那双眼就这么看着她,像是要穿透她,要看看她到底是什么做的。
智启的老板见他就姜栀敬的不喝,想到林主管之前汇报的那些,更加肯定两人之间有情感纠纷。
要他说运气真是好,居然招到个姜栀这样的潜力股。
这个合作要没有她,还真未必能谈的下来。
边野不喝归不喝,但他不能让场子冷下来,赶忙打圆场。
有人捧哏,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了。
姜栀迟钝地坐下来,望着手里的杯子出神。
旁边的周然喝醉了,晕晕乎乎地靠在椅子上,嘴里还在嘀嘀咕咕打工人真是辛苦。
包厢里开着冷气,但她却觉得好闷好闷。
多待一刻都闷。
借口去洗手间,姜栀逃也似的出了包厢。
接触到新鲜空气的一瞬,那些压抑在胸口的潮湿终于不管不顾地全部涌了上来,杂乱无章地发泄。
她走到昏暗、没人看得见的角落里。
喉头哽得难受至极,一滴又一滴滚热的泪砸在地上。
愧疚与心疼将她牢牢笼罩,巨大的无力感在血液里流窜。
怪不得。
怪不得那天晚上他走得那样绝望。
她紧捏着掌心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纤长的眼睫毛早已被打湿的一绺一绺。
许久。
姜栀终于收拾好那些杂乱的情绪。
以一个成年人该有的模样重新回去。
进了包厢,她才发现同事们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三两个也在收拾着准备离开。
唯独边野安安静静趴在桌上。
老板看见她,赶紧把人叫过来,“小姜啊,边总喝得太多,就交给你了,务必把人安全送回家啊。”
说着捞起公文包就走。
姜栀愣了一下,又见老板退了两步到她身边,一脸委以重任的模样,拍了拍她肩膀,“好好照顾边总,你可是公司的福星。”
她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老板已经醉醺醺地走了。
宽敞的包厢里,转眼间就剩下她和边野两个人了。
他趴在桌上,有那么一瞬间像个孩子。
姜栀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边总?”
趴在桌上的人没有回应也没有动静,像睡着了似的。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边总,我送您回去吧?”
原以为还是跟刚刚一样得不到回应,她正打算坐在边上等他稍微清醒点,就听到他低沉微哑的嗓音:“不用。”
拒绝得果断、冷淡。
姜栀眼睫轻动了下。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倔强,“老板的任务,让我送你安全到家。”
边野没喝醉,他只是太累了。
那种从心底深处翻卷着上来的疲倦。
他缓缓抬头,炽亮的灯光下,眉目冷硬,瞳孔漆黑如墨,浓稠得像是要将人吞噬。
定定望了她一会儿,他忽然嗤了一声,眼底温度降至冰点。
从椅子上起来,边野太阳穴突突地疼,他越过她往前,像是没有看她一般,步子跨得很大。
姜栀站在原地一时没动,但见他在椅子边踉跄了一下时,及时跟上伸手去扶。
“小心。”
她叮嘱的声音刚落下,手就被挥开。
搀扶的姿势僵在半空中。
姜栀眼神黯淡一瞬,他厌恶她也是应该的。
沉默地收回手,她没再出声,安安静静跟在身后。
一旦看见他走得不稳就赶紧上前,伸手护在他旁边,并不干预他的行进轨迹。
边野的车停在路边车位里。
安全到车位边时,姜栀暗暗松了口气。
“边总,您的——”
她刚想问他要车钥匙替他开车门,他已经先她一步打开副驾的车门坐了上去。
他个高腿长,靠在副驾上似乎有些施展不开。
但只是蹙着眉,什么都没说。
姜栀还是再提了一次,“边总,您忘记给我车钥匙了。”
没有车钥匙她没法送他回去。
边野闭着眼靠在副驾上,浓密的长睫落下一层影子。身上透着明显的酒气,胸口呼吸起伏均匀,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
姜栀有点局促地站在边上。
见他没有要回自己的意思,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睡过去了,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应她。
“……那我帮您叫个代驾可以吗,让代驾送您回去。”
她试探性询问,依旧石沉大海。
不能真把人就这么扔在这里,姜栀想了想还是打开手机,准备给他叫个代驾。
他不想跟她接触也没关系。
填好地址正准备下单时,耳边忽然响起低沉的嗓音,透着戏谑和苍白:“你算我什么人?”
姜栀操作的手指顿了下,视线从屏幕上抬起。
不期然地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她看见鲜明的讽刺。
呼吸滞涩了下,姜栀心底蔓延出一片荒芜。片刻,低低出声:“那您自己叫代驾也可以,我不打扰您。”
边野冷漠的视线在她脸上逡巡,一寸一寸,像要将她条分缕析个明白。
气氛沉默压抑。
几秒后,他又重新闭上了眼,眉头很不爽地沉压着。
姜栀没理解他的意思,但没反驳她这句话,应该就是准备自己叫了吧。
“那……我先回去了,您路上小心。”
她一直注视着他的脸,见他没说什么,默然转身离开。
“会开车?”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嗓音,透着点不耐。
姜栀步子一顿,回头看他。
“会一点。”
昏黄的路灯光穿过车窗洒在半个主驾上,她听见很轻的一声,车钥匙被随意丢在上面。
姜栀愣了下,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立即走到主驾坐上。
她很少开车,只是有个驾照,偶尔开开公司里的车。
也还是第一次载他。
从前都是他来接她。
姜栀把车钥匙插.进.去,轻轻踩下油门从车位里开出去。侧方车位连着道路,她拐出去的时候后方正好来车,迅速踩住刹车。
踩得有些紧,人被惯性往前颠了下。
“这叫会开车?”
边野拧眉睨着她,眼底没有半分对她技术的认同。
她耳根有点烧,面露歉意,“刚刚没估算好距离,抱歉。”
“可能会慢一点,但一定会给您安全送到家的。”
边野移开视线,没再看她。
闭着眼任由她发挥。
一路上还算平稳,安全到达目的地时,姜栀不由松了口气。
她这一次刹车踩得轻缓,并不颠。
回头看他时,他脑袋微微仰着,眉头也仍旧收拢着,许是车上睡得不舒服。
车里很安静,姜栀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他们之间几乎没有能像这样安宁又毫不带刺的时刻。
姜栀任由自己肆意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像小偷一般贪恋着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骨相很好,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分明。
闭着眼安睡的时候,那股冷漠被削弱了几分,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可触及。
姜栀一瞬不错地看着,有什么在无声地牵引着她,一片宁静中,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一点一点,缓慢地接近他的侧脸。
即将碰到时,边野忽然睁开了眼。
目光冷漠地盯着她,扫过那只即将探过来的手指,“你在干什么?”
姜栀这才回过神,眼皮子一烫,匆促地收回手。指尖压在身侧紧紧蜷着,眼睫因为紧张和尴尬眨动了好几下。
“想、想提醒你到家了。”
她有些不自然,耳尖也泛起粉色。
边野扫了眼,没说什么,径直下车。
等人已经走进大门她才意识到,赶紧拔了车钥匙跟上去。
和上次一样,姜栀不敢四处乱看,进了客厅就把车钥匙放在桌上。
“那个——”她刚开口,就见他往主卧走去。
原地犹豫了两秒,她还是跟了上去,但最后停在了门口没有进去,礼貌同他招呼,“边总,没什么事我就先回——”
“水。”
他声音很淡,听起来没什么耐心。
姜栀愣了下,应了声后回到客厅,环视一圈,找到水壶后倒了杯水给他送进去。
卧房没有开灯,只点了地灯,泛着暖黄幽暗的光。
边野靠在床上,又一次闭上了眼。光线很暗,他半个身子仿佛都隐匿在黑暗里。
她放轻了步子,把水放在桌上后,低声道:“您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打完招呼,姜栀转身离去。
路过房门,她伸手握住门把,想替他合上,却看见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药打开,往手心倒了几粒后伸手去拿水杯。
他这是……
姜栀迟疑着,见他已经仰头准备放进嘴里,心底咯噔一声,在他吃下去之前冲过去打落。
白色药粒杂乱地掉在地上,发出七零八落的哒哒声。
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一分,姜栀有点着急又有点生气地看着他,“喝了那么多酒,怎么可以吃药?”
“你疯了吗?!”
边野幽黑的瞳孔望着她,像是要望到她的灵魂深处。
他艰涩地扯了扯嘴角,嗓音低沉沙哑,“你还关心我的死活?”
姜栀眼睫轻颤了下。
是啊,不正是她把他害成这样的吗,他一定觉得她这个行为很可笑吧。
胸口闷得厉害,有些话在喉间滚动,最后仍旧淹没了下去。
他收回眼神,把水杯放回去后重新往床头一靠。
漫不经心的,随意的口吻:“不吃药怎么睡觉。”
他没有一天是不吃药能入睡的,仅靠着这些药,才勉强能睡上几个小时,撑过一天又一天。
他像一个颓唐又落魄的苦犬,在黑夜里找不到一个可以安放自己的地方。
却又想将自己变得像正常人那样,想去汲取一些温暖。触及到的时候,才发现所谓的温暖之下是更冰冷的深渊。
心口如锥针扎下来,一寸一寸地往血肉里扎去。
那种无力感再次蔓延进姜栀的血液,然后以排山倒海的架势朝她覆压下来,压得她几乎要窒息。
连对不起都不能说,说出来更像是对他的讽刺。
姜栀默不作声地蹲下去,把那些药一颗一颗地捡起来。
放在手心里很小,但却救了他无数个日夜。
她把药放在柜子上,抬眼才发现他眼尾湿濡。
有颗摇摇欲坠的泪。
姜栀呼吸间都是涩意,指尖缓缓向他伸过去。
纤细柔嫩的指骨,很轻很轻地拂去了那滴即将坠落的泪珠。
落在手上已经凉凉的,却将她的心烫得灼热。
边野眼睫微动,缓缓睁眼。
如墨的眼底透着讽刺:“可怜我?”
姜栀无力地收回手,“没。”
她只是觉得,从前那个肆意不羁的少年如今变成这样,她心里很不好受。
她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可还是想要说。
说那天晚上他问的问题,说他想听到的话。
“边野——”
重逢以来,她第一次在这样的氛围里喊他的名字。
明明从前喊过无数次,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这样苦涩。
他靠在床上,没有看她,垂在身侧的手却缓缓蜷起。
“我和白司裴,我没有喜欢他。”
她逼着自己一定要看着他,哪怕他并不想看见自己。
“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这些话平稳地落在卧室里,一字一句都清晰异常。
边野胸腔里原本规律跳动的心脏忽然悸动了下,浓稠的黑眸晦涩不堪。
迟到了一个月的回答。
这一个月来的沉压、冗积,令他任由自己往深渊里一步步走去,任由自己沉溺在无法呼吸的泥泞中,可这一刻,好像有一束光照下来,在想办法拉着他。
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困住他许久的郁积好像突然被打散了,像飘絮一样散落在各处。
尘封俘压之下的情愫毫无章法地从八方汇聚过来,在血液里沸腾,拉扯着他爆发。
边野掀起眼睫。
黑沉的双眼紧盯着她,视线逐渐灼热、难以自控。
像是要烧毁周围的一切东西。
姜栀轻吸了口气,低垂着眉眼,喉间有些哽咽,“我不知道现在说来不来得及,是我太蠢——”
她话还没说完,腕上忽然多了骨力道,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到软被上。
他清冽、冷沉的气息一瞬间笼罩下来。
将她框在方寸之地。
“边野——唔——”
她轻软的疑惑声被彻底封住,这个吻汹涌猛烈,带着这么多年的压抑与不得,带着学生时代被冷硬推开的痛苦,还有两千多个日夜里疯涨且克制不住的思念。
他像囚困于笼中不得自由的猛兽,无数个见不得光的日子里,撕咬着自己的血肉。一朝得见光明,疯了一样抓紧,哪怕头破血流。
“唔……”
姜栀被他过于凶猛的攻势吓到,想要伸手去推他,却被他攥紧,牢牢压在头顶之上。男人气息浓重,要将她彻底拆入骨血一般。
他膝盖抵开她双腿,一手压着她双腕,一手像燎原的星火,去汲取她身上的温度。
衣摆被撩起,姜栀混沌的意识终于回笼,她扭身抗拒,气息喘.得厉害,“别……”
原以为他不会停,可她声音刚出,他动作就止住了。
但刚刚的吻太凶猛,他一时半会根本缓不过来。埋头在她颈间,胸口随着气息剧烈起伏。
他几乎压在了她身上。
姜栀明显感觉到一股很坚实的东西硌着她腿。
她是个成年人,只愣了片刻后就明白了是什么,耳根滚烫,红得滴血,浑身都在发热。
他喉结滚动,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将腹内熊熊燃烧的火焰压下去。
但没用。
已经到了他控制不了的地步。
第56章 第 56 章
那股硌感越来越明显, 耳边气息略为急促地喷薄着,刮的她耳廓发痒。姜栀羞窘又不安地攥紧了软被。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她眼眸水润, 只消看一眼, 就足以令人心旌荡漾。
“我、我姨妈还没走……”
她此刻半分不敢动, 任由他覆压着自己。声音奶猫儿似的从喉咙里出来, 白皙的面颊和耳根早已烧得滚烫。
不是拒绝。
边野喉结滚动, 气息越发无法平息, 眼尾因为刚刚过于急切的吻而泛起红意, 此刻一点点加深。
那股火带着悸动浩浩荡荡地烧过来。
他被淹没在里面。
“帮我。”
他声音低哑,瞳眸晦涩难当。
“怎、怎么帮……”
姜栀细声细气地问,眼睫轻颤,喉咙也不由发紧。
边野松开她的手,小臂撑着力道压在一边。
他深吸了口气,从她颈间抬起脑袋, 一双眼如曜石般摄着她眉眼, 眼底起伏着躁意。
她此刻面颊红润,绸缎般的头发压在脑后,碎发在耳边轻轻挂着。唇瓣粉嫩饱满,残留着被他深吻过后的莹润。
微张的唇露出清浅的气息,勾得他几乎要被那股火烧毁。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掌探上去,攥住她腕骨。
一路带着那只皙白柔软的手往他腰间过去。
姜栀心跳加快。
他腰间肌理精装,即便隔着衬衫也能感受到,指尖像着了火一样, 在分界线处停下。
金属卡扣隔着皮肤传来几丝凉意, 她眼睫不由颤动,如蝴蝶扇动翅膀。
“怕?”
他声音比刚才又嘶哑一些。
“啊?”姜栀茫然了一瞬, 不停地眨眼,耳根发烫,“不、不怕。”
“嗯。”他黑眸水沉沉的,像是要把人吞噬掉。
昏暗的地灯光晕里,姜栀羞窘难当的咬着唇,整张脸几乎要滴出血来。
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脸颊、耳根、脖颈、掌心,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像身处蒸笼似的。她呼吸闷热,目光漂移的没有安放之处。
边野本就锻炼的精壮,血脉偾张里,隐在肌肤里的青筋在脖颈处凸出。
和他的身量相比,她实在娇小。
还是太瘦了。
外面高楼大厦的霓虹灯光轮换了一次又一次。
姜栀秀气的眉头蹙着,面颊滴血。像是浓烈的夏日里顶着刺目的耀阳插了一地禾苗,酸痛在血液和筋脉里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