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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奔 绿豆红汤 22342 字 1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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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乙没进骡车,他跟车夫坐在车驾上,路上看了一路,都没能看见杜甲的影子。

“该死的,他迟早把自己的命玩完。”他气急败坏地骂。

回到船上,人已经到齐了,韩乙站在船尾扫视港口的一张张脸,没有他想见的人。

“扬帆吧。”他说。

楼船离开福州,继续南下。

船在海上又行一个月,在临近四月的时候,韩乙他们抵达气候潮热的潮州。

“韩兄弟,我们就此别过,往后有缘再见。”陆定递出一角银锭子,说:“多谢你载我们一程。”

韩乙想了想,他接过银锭子,伸手拍拍他的肩,说:“保重。”

“你也是。”

陆定和春巧各牵个孩子离开,在他们之后,又有四家人离开,同样也给了船资。

“韩兄弟,你要是不嫌弃,我们就跟你混了。”曲丁庆说。

孙大成接话:“我原本是想跟陆定一样,寻个偏僻的地方忘掉过去,拿起锄头过自己的日子。但在福州的时候听到你跟弟妹说的话,我也想明白了,朝廷什么的,该亡的亡,该兴的兴,我是管不了了,也不去管了。再有战事,我不打算再上战场,如此一来,我也不用避到不通消息的山林里。”

“这世道……我们的子孙或许能看见胡虏被赶出中原,他们或许会想出一份力,我不能让他们沦落成只会种地的汉子。我觉得你是有成算的,我跟着你混,日后杀匪除地头蛇,你带上我。”曲丁庆心气还没散,他精神抖擞地接话。

“也带我一个。”大胡子开口。

韩乙笑了,他点头说:“多谢三个兄长看得起,日后还请多包涵。”

第46章 买房安家 抱团居住

韩乙去交一笔钱, 暂时先把楼船停在海边由附近的渔民看着,至于要不要卖出去以后再说。

“我们先去找落脚的客栈, 你和李嫂子她们在船上等着,等我们过来接你们。”韩乙跟丹穗说。

丹穗点头。

“你们去,我在这儿守着。”大胡子说。

“行,你留这儿我们放心些。环娘,你和孩子们也留在船上。”孙大成说。

船上几家人,要属韩乙和丹穗的东西最多, 韩乙先把被褥和衣物打包扛走,曲丁庆和孙大成同样如此。

三个男人扛着行李下船离开,大胡子也跟着下船, 他走到沙滩上看渔民清理渔网。

“妹子……”李黎牵着女儿走到丹穗身边, 她面带苦意地说:“我们初来乍到, 我家又没个男人,租房或是买房还得韩乙兄弟替我操个心,你看我能不能住在你们隔壁,有韩乙兄弟镇着,地痞宵小不敢敲我的门。”

丹穗点头,“就是嫂子不说, 我也得这么安排。虽说我们是一起过来的,但我清楚你此行是投奔我和韩乙的,你信任我们,我们就要担起这份责任。”

听到这话,李黎悬了两个多月的心总算落地了,从惶惶不可终日的混乱状态中清醒过来,她捂着脸无声落泪,死了丈夫, 以后的日子只能靠自己了。

“娘。”小娥见她娘哭,她也跟着哭。

“李妹子,别哭了,孩子都吓哭了。我们安定下来了,以后啊,都是好日子。”环娘安慰道。

李黎点头,她擦擦眼泪抱住女儿,“小娥不哭,你爹没了,娘一定把你好好养大。”

“嫂子们,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以后我们就要相互照应了。”丹穗认真地开口,“依我看,往后男人们出门的次数少不了,遇到事了还得靠我们这些女人。”

“韩乙兄弟以后有什么打算?”曲丁庆的媳妇郭飞燕开口打探。

“开个武馆或是镖局,估计是武馆,开镖局的话,镖师太少了。”丹穗没再隐瞒。

郭飞燕思索片刻,说:“开武馆也能接押镖的生意,需要出门的时候能借押镖的名头离开,不会让人起疑。”

“嫂子高见。”丹穗恭维一句。

郭飞燕笑笑,问:“你今年多大?”

“二十三了。”

“我比你年长八岁。你们呢?”郭飞燕问李黎和刘环娘。

“我二十九岁,小娥今年六岁。”李黎接话。

“我二十七岁,我家小子八岁了。”刘环娘开口。

“那你喊错了,你不该喊我妹子,我比你大两岁。”李黎笑着说。

“我最大,我是大嫂子。”郭飞燕开口,“我家大姑娘也最大,十岁了,二姑娘六岁。”

丹穗默默看一圈,郭飞燕和曲丁庆是一家,有两个女儿,刘环娘和孙大成是一家,有一个小子,李黎也有个女儿,船上一共有四个孩子。

“这乱糟糟的世道,你们能把孩子生下来还能养这么大,真是不容易。”丹穗真心佩服。

“可不容易了,小娥不满两岁,我就抱着她跟她爹从鄂州跑到江宁府,路上受寒病了一场差点就没命了。”李黎感叹。

郭飞燕和刘环娘相继开口诉说养孩子的不容易,你一言我一语,船上顿时热闹开了。

大胡子本在烦恼听不懂潮州当地的话,一上船见几个女人抻着脖子凑在一起长吁短叹,他烦得又转身下船。

两个残兵立在船尾沉默地看海,海水映着落日红得像血,海鸟一头扎进水里,叼着滴血的鱼拼命向上飞。

落日掉进海里,晚霞遮天时,韩乙他们回来了。

“客栈找好了,拿上东西下船。”曲丁庆吆喝一声。

韩乙从客栈里借来两个扁担,他在装宣纸的箱子上捆上绳索,扁担的钩子穿过绳索,另一头挂在装书的筐上。

“另一个扁担你们拿去用,船上的水桶、铁锅、面盆、粮食之类的都带走,免得日后再买。”韩乙跟两个残兵说。

“义士,我俩给你看家护院如何?不要钱,活着你给一口饭,死了给一口薄棺就行。”李石头问。

韩乙“嗯”一声,“行,我有一口肉吃,你们就有一口汤喝。”

丹穗拎着她的包袱从船上下来,说:“走吧,天快黑了。”

一行人从船上下来,海边的渔民也准备归家了,渔民们盯着这些外乡人,满眼的好奇和打量。

“他们在说什么?”丹穗问。

“猜我们是从哪儿来的,还说我们个子好高,说你长得好白,说我们傻,穿这么厚的衣裳。”韩乙目不斜视地复述。

“你懂他们的话?”大胡子问。

“我前些年在这儿待了一年多,他们的话我能听懂一点,就是不会说。”韩乙回答。

“忘记你来过这儿了,你说这儿有你熟识的好友,他们住在哪儿?”大胡子又问。

“我明天去看看,不知道他们搬没搬家,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晚霞消散时,韩乙领着一帮人抵达入住的客栈,小二见到他,说:“客人,水都烧好了,这会儿送上去?”

“送上来。”韩乙点头。

一共开了六间上房,房内一扇屏风将房间隔成两半,一边是床,一边是大浴桶。

小二送水上来,浴桶注满,韩乙去拴上门,他扒下身上的棉袍,穿着汗湿的亵衣摊在椅子上歇气。在船上还好,下了船,潮州的天像是入了夏,他热得头发晕。

“我先去洗了。”丹穗拿着亵衣走进屏风的另一侧。

衣裳一件接一件落在屏风上,水声响起,韩乙定定地隔着屏风看了好一会儿,他扯开亵衣的衣襟,起身拎起水壶走到窗边往外看。

船上淡水不足,丹穗只有在路过港口时才能洗个澡,但也只是擦擦,没有泡过澡。今天久违地坐在浴桶里泡澡,她洗了半个时辰,水凉了才爬起来。

“我洗好了,你喊小二把水倒了,再换桶干净的水。”丹穗擦着头发走出来,她走到夜风徐徐的窗前,潮州的风是带着海咸味的,她不排斥,反而觉得心旷神怡。

“总算活过来了。”她抖抖湿发,真凉快。

“饿了吗?我去叫饭,还是下去在大堂吃?”韩乙问。

“在房间里吃。”

“好。”

小二送来蒸鱼和拌米粉,韩乙陪丹穗吃饱肚子才去洗澡。

丹穗把包袱里的布匹拿出来,她打算连夜给自己和他缝一身单衣。她动作利索,韩乙洗完澡出来,她已经裁好两身衣裳。

“你先睡。”她跟他说,“你明天还有事做,早点睡,我明天不用出门,能睡到自然醒。”

韩乙点头,他等头发晾干了就上床睡觉。

丹穗忙到后半夜,鸡叫第二遍的时候才倒在床上。韩乙睁了下眼,他把人搂在怀里,扯开被子给她盖好。

“我明早不吃饭。”丹穗闭着眼跟他说。

“好,我会嘱咐她们别来打扰你。”韩乙闭上眼,过了会儿,他倾身过去,脸贴在她胸前,闻着她身上澡豆的清香,他沉沉地睡过去。

丹穗再醒来,床上只有她一个人,窗子里透进来的光爬满整张床,她踹开被子,闭眼在床上又躺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李黎母女俩住在丹穗隔壁,她听到隔壁的开门声,忙开门出去,“妹子,睡醒了?这都过晌了。”

“难怪我这么饿。”丹穗摸摸肚子,见她身上已经换上单薄的衣裳,她阖上门问:“你们出去逛街了?我要下去吃饭,你们吃了吗?”

“吃过了。韩乙兄弟早上出门,这会儿还没回来,我陪你一起下去用饭。”李黎说,她转身朝屋里喊一声:“小娥,出来。”

三人一道下楼,遇上曲丁庆和郭飞燕带两个女儿回来,见到她们,他们一家四口跟着去大堂。

丹穗不会说潮州话,她跟小二比划几下子,小二笑着点点头,他去后厨把剩下的饭菜随便盛两碟送来。

丹穗没异议,有吃的就行。

“谁能想到,我们到潮州的头一件事就是要学他们这儿的话。”郭飞燕无奈地摇头,“这儿的确蛮荒,官话好似没有传到这儿来,我们在外面晃了半天,没遇到一个会说官话的。”

“买衣裳是怎么问价的?”丹穗看着她们身上的衣裳问,她们穿的都是铺子里的成衣,尺寸不大合身。

“言语不通但识字啊,铺子里的人把价钱写在纸上给我们看。”李黎说。

“他们见我们不懂潮州话,狠宰我们一笔,这种老土布做的衣裳比得上绢布绸衣了,我们砍价的时候,他们装作不认字。”郭飞燕想起来就生气,连走了三个成衣铺都是这死德行,气得她们买完出来一路骂回来。

丹穗皱眉,“这种不能实诚做生意的铺子,以后不去第二趟了。”

“等着吧,等我学会潮州话,我非得再去骂一遭,否则我躺进棺材里都气得闭不上眼。”郭飞燕火大地说。

丹穗笑出声,“到时候我陪你去。”她喜欢她这个性子。

饭吃完,丹穗让小二把碗碟收走,她和郭飞燕和李黎她们就坐在大堂里听潮州人说话,嘴巴跟着一动一动的,默默地记默默地念。

到了黄昏,韩乙和大胡子回来,他们一进门,丹穗就发现了,她站起来招手:“这儿。”

“可见到你的好友?”曲丁庆迫不及待地问。

“见到了,他领我去找了个庄宅牙保,明后两天去看房,价钱和地段合适就定下来。”韩乙接过丹穗递来的水一口气喝完,解了渴继续说:“我是这样打算的,想要买四座连在一起的房子不容易,四座房子分散在两三条巷子里也行。你们觉得呢?”

“隔得不远就行。”曲丁庆说。

“我跟丹穗妹子说好了,我要住在你们隔壁。”李黎说。

大胡子见没人给他倒水,他只能自己动手,闻言说:“我们这些人,你住在谁隔壁都行。”

李黎不接话,另外两家见了便不出声应和大胡子的话。

*

次日晌午,韩乙的老友杜青川领着牙保出现在客栈,除了两个残兵,其他人都跟着离开客栈去看房。

“我认识一个人,他要出手一座三进的宅子,你可以买下,前院改成武馆,后院改成私塾。”杜青川跟韩乙说,“你考虑考虑,那座宅子是他自己建的,占地大,就是有点偏,房前屋后是庄稼地和竹林。不过离市集也不远,附近还有个渔村,渔民打鱼回来还从那座宅子后面路过。”

“有渔村?离海也不远?”丹穗问。

“离海五六里路。”杜青川说。

离海近,可以停船,位于市集和渔村之间,附近没有民居,出行也不引人注意,丹穗觉得这个地方挺合适。

“过去看看。”她做出决定。

曲丁庆和孙大成相互看一眼,这跟之前商量的不一样啊。

杜青川和牙保领人过去,他边走边介绍:“这个宅子是一个地主老财的,十年前,他在这儿买下十顷地一座山,建这处宅子是用来晾晒和存放粮食的。前两年,有人做局引他儿子上赌桌,这十顷地被赌出去了,眼下对方要买他这座宅子,他发话说宅子烂在那儿都不卖给对方。你们要是不怕事,我就做个中间人,牵线让他把宅子卖给你们。”

“价钱多少?”丹穗问。

“先去看看吧。”牙保用绕口的官话回答。

下午了,集市上还有卖海货的摆摊人,从集市出来就能看见杜青川说的那座宅子,行路五里,占地颇大的宅子就在眼前。牙保开门,丹穗和韩乙率先进去,进门就是个四四方方的大晒场,穿过一道门,二进院是做粮仓的房子,有五间,第三进院还是晒场。

“的确合适做武馆和私塾。”郭飞燕开口,她看向牙保,说:“报个价。”

“五百贯。”

“我们要商量一下。”丹穗开口。

牙保闻言识趣避开。

“宅子可以买下来,就是你们的房子可能要买到市集附近,离我们这儿有些远了。”丹穗为难地说。

韩乙看向杜青川,问:“这房子的主人在这附近还有没有地?我们能不能买两亩地自己盖房子?”

“我去问一下牙保。”杜青川说。

“你们盖新房行吗?”韩乙看向大胡子他们。

“能住新房当然好。”郭飞燕率先出声,她发话,曲丁庆便没了意见。

“行。”孙大成点头。

牙保进来说:“房子后面通往矮山的路上有片荒地,你们给我拿二十贯钱,我去官府走一趟,把荒地划在你们名下。”

“我媳妇的户籍丢了,你能不能帮她在官府补一张?”韩乙开口。

牙保伸出一个巴掌,要十贯钱,韩乙答应了。

三天后,丹穗拿到户籍,她成了潮州人,那处三进大宅也落在她名下。

第47章 磨刀霍霍向地痞 充满希望的日子

房契到手后, 韩乙和丹穗着手修葺房子,这座三进的宅子是为储存粮食用的, 屋顶比寻常民居要高六尺,窗户的位置也高,且窗扇小,导致屋里的光线昏暗。改做起卧室的话,一间粮仓要隔成两间甚至是三间,窗户也要砸开扩大。

丹穗在二进院转一圈, 选中南边靠院墙的粮仓作为主卧,靠院墙的那边墙可以凿一扇窗,靠门的墙上要再开一扇窗。

“这间粮仓最大, 能隔成三间房。”丹穗拿个棍在地上划印, 她边划边说:“卧房安置在最里侧, 外间做花厅,花厅和卧房的夹角做盥洗室,地上铺的是青砖,不怕水淹,放个大浴桶在盥洗室里,夜里洗漱方便。”

“我是打算把隔壁的粮仓改成洗漱的地方, 再在里面缠个灶,烧火用水很方便。”韩乙有不同的意见。

丹穗顿住,她有些心动,但摇头说:“我打算把那间粮仓也改成卧房和花厅,以后有孩子了,孩子搬过去住。”

孩子……韩乙扭过脸,在丹穗看不见的地方,他情不自禁地翘起嘴角, 他有一天也会有孩子啊,他这辈子还能有孩子。

“我想想。”他说。

丹穗走出去,她站在长条形的院子里环顾一圈,五间粮仓连在一起呈凹字形,腾出一间做私塾也行,那后院就空置下来了……

“孩子们的房间定在第三间第四间和第五间。”韩乙伸出手指从南往北指,说:“就按我说的,南二间做洗漱的房间,可以隔出三个小隔间,我俩用一个,女儿们共用一个,儿子们共用一个。”

丹穗抿着嘴笑了,她笑眼弯弯地望着他,问:“女儿们?儿子们?你要生几个?”

“你有学问,我有本事,我俩都能赚钱,生多少都养得起,能生几个就生几个。”韩乙发出豪言壮语。

两人隔着几尺远,互相望着对方盛满喜悦和向往的眼睛,这一刻,两个人同时对落脚在这片土地上有了实感,对以后的日子充满希望。

“想让我多生,你得少做些要命的事,你我的日子顺遂,我俩都平安长寿,我们的孩子才不会受苦,也不会走上我俩的老路。”见韩乙的精神气和斗志又回来了,不再沉溺在逃离战场的消沉情绪里,丹穗趁机提出这个要求。

她想说这番话很久了,这一路南下,他的情绪一直不对劲,她也就一直忍着。

韩乙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他被她最后一句话惊到,是啊,他要是死了,他的孩子或许会像他一样流离失所,或像丹穗一样卖身为婢伺候人。

“我记住了,以后不论做什么事,首先要保证我自己的命。”他跟她保证。

丹穗打心底里笑开了,她双手背在身后,略带羞涩地说:“那就依你,剩下的三间房都改成孩子们的房间。”

韩乙走到她身边,他牵住她的手,两个人站在阳光炙热的空地上看着乌沉沉的粮仓,看了好一会儿,才舍得去后院。

后院是个梨子形的晒场,三面墙围成,没有房间,要改成私塾还要再砌一间屋。

“我明天去找老杜,让他给我找几个泥瓦匠来砌屋,私塾砌在靠南墙的地方,院外砌个茅房。学生们要在咱家吃饭吗?要不在靠北墙的地方再隔一道墙,墙内设厨房,等武馆和私塾都办起来了,请两个厨娘来做饭,家离这儿远的学生和学徒就在这儿用饭。”韩乙比划着说。

“听你的。”丹穗雀跃地点头,她迫不及待地问:“多久能完工?”

“争取两个月内完工,潮州的夏天能把人晒得脱几层皮,泥瓦匠在夏天不愿意干活儿。”

“两个月?我琢磨琢磨,我要想法子在两个月内弄些学生来我的私塾念书。”丹穗拧着眉头说,她是个女人,没有功名在身,办私塾招生估计有些难。

“我能在这儿展露我过目不忘的本领吗?”她问。

韩乙没来得及回答,他听到前院有人喊他。

“我在后院。”他应一声,低头跟丹穗说:“是老杜来了。你的本事先藏着,等地盘踩熟了再看情况。”

话落,老杜夫妻俩的身影走到眼前,这对夫妻就是韩乙曾跟丹穗说过的,他们的独女被采花贼害了,一年前捡了个女婴在膝下养着。

“青川哥,红英嫂,你俩怎么来了?”韩乙问一句,他揽着丹穗介绍说:“这是我媳妇,叫丹穗。”

“青川哥,红英嫂。”丹穗跟着叫人,她歉意地说:“我们冒然到潮州来,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不懂潮州话,人生地不熟的,这几天没敢外出,也就没去拜访你们。”

红英嫂摆摆手,“孩子,你男人对我们来说不是外人,能帮上他我跟老杜都高兴,你别说客气话。”

“宅子还没收拾吧?我跟你嫂子来给你们帮忙。”杜青川跟韩乙说。

“我刚刚还在跟丹穗说,打算明天去找你,让你帮我请几个泥瓦工,帮我把宅子拾掇拾掇。”韩乙说。

“行,我晚上回去就给你找人。”杜青川看一圈,问:“跟你一起搬来的那几个兄弟呢?在后边收拾荒地?我嘱咐你个事,以后再来这边,你们兄弟几个一起,都带上武器,防着我说的那家人来找事。”

“你跟我说说那家人的情况。”韩乙说。

“没什么好说的,那就是一家地痞,兄弟九个,十来年前穷得要饭,连裤子都没得穿。有一年我们这儿来了几艘船,他们兄弟九个当脚夫跟船走了,两年后回来就发财了。我们都猜他们是在北方战场上发的财,他们不是跟胡虏混一起,就是胡虏破城后他们跟在后面溜进去拿死人的钱财。他们回来后就买地盖房,还弄几个赌场,搜罗一帮地痞当打手要账,之后看上刘地主手里的地,就引他儿子上赌桌,分文不出把这十顷地弄到手了。”杜青川厌恶地说,“姓王的兄弟九个都不是好东西,你们买下这个宅子他们肯定要来找事,不过你们是硬茬子,他们弄不过你们,你们也不用怕。”

丹穗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我这儿有五个人,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杀的人比他们杀的鸡还多,的确不怵他们。”韩乙说。

“不怕他们来找事,就怕他们不来。青川大哥,你能不能替我们宣扬一下,故意放出风声说我们这些外地人不怕姓王的地痞,激得他们下不来台,免得他们在韩乙这儿吃一回亏就收手了。”丹穗开口,她坏笑道:“我们打算开个武馆,正愁打不出名声收不到学徒。”

杜青川拊掌笑了,“行,你们就在这儿等着吧,不出两天,保准有人上门找事。”

他领了事,当即就跟红英嫂回去了。

丹穗和韩乙锁上门去屋后的荒地,曲丁庆和孙大成他们都在荒地上转悠,二人到的时候,他们刚划分好地盘,正商量着要找牙保介绍四班会盖房的泥瓦匠。

韩乙把杜青川的话和他的打算告诉他们,一行人二话不说立马回客栈,几家人从客栈退房,当即搬到韩乙和丹穗的宅子里,连夜把粮仓打扫干净,卸下门板铺地上当床,直接就住下了。

……

第二天,杜青川带来两个工头,他跟韩乙介绍说:“他们两个是我的族叔和族侄,都不是奸滑的人,手艺也不错,你这宅子里的活儿都交给他们,买砖买瓦也让他们去买,免得被宰。”

说罢,杜青川又跟两个工头说:“这就是韩乙韩大侠,当年茹姐儿的事多亏了他,没有他,我跟红英拼上两条命也没法给茹姐儿报仇。”

“青川哥,以前的事就别提了。”韩乙不忍心,杜青川是老来得女,他跟红英嫂就一个女儿,女儿长到十五岁被采花贼害了,夫妻俩一夜老了十岁。近四十岁的人,看着有五十岁,能当外祖的年纪,还养着一个四岁的小女儿,怎么不可怜。

“二叔你放心,韩大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我们一定把他的宅子收拾好。”杜瓦匠拍着胸脯担保。

“兄弟……我们不论辈分啊,我喊你二叔喊大哥,喊你也喊兄弟,我们年岁估计差不多。是这样,我们四家在屋后的荒地要建四座小院,你看这个活儿你们能不能揽过去?你们找人来盖房,我们把工钱给你们,工钱怎么发放我们不插手。”曲丁庆上前问。

“行。那我们今儿就去看看,怎么盖,盖多大,你们跟我们说说,我们今天弄明白,以后不要你们再操心。”杜瓦匠高兴地答应。

“你跟他们去,我留在这儿。”另一个年长的匠人开口,他跟韩乙说:“我是青川的堂叔,辈分大,比他还小两岁。我占个便宜,你也喊我叔。”

“杜叔,我这宅子就交给你了。”韩乙上前一步,领对方去看宅子。

前院只用给两个残兵盖间屋,再打三个武器架,改动最大的在第二进和第三进院。

从早上看到晌午,杜堂叔把韩乙和丹穗的要求一一记下,他思索着说:“你给我八十贯钱,砖瓦、木头和泥都由我来买,匠人的饭食也由我操持。”

“要价低了吧?你可别做白工不赚钱。”韩乙笑着说,“再加二十贯,我这宅子大,屋顶又高,用的砖多,耗的银钱也多。”

杜堂叔看向杜青川。

杜青川沉吟片刻,说:“他愿意给,你就收下吧,多带几个人来,尽早把他的宅子收拾好。他这儿日后要开武馆和私塾,堂叔你认识的人多,多跟人说说。”

韩乙点头,“对,我的武馆里有四个武师傅,个个是江湖上的好汉。私塾……”

“私塾是我的,我曾在平江府船王贾家任女夫子,还兼任两家丝行的账房,博览群书还极擅算术。在我这儿念书的孩子,我不保证个个能考上秀才,但能保证个个能成为一个好账房。”丹穗接话。

韩乙看她一眼。

“赶明儿你们的武馆和私塾开起来了,我把我儿子女儿都送来。”杜堂叔笑着说。

“看在你的面子上,你的孩子来上我的课,我送他们一本书。”丹穗认真说。

“我可当真了啊。”

“当真,绝不做假。”丹穗没有玩笑的意思。

“二叔,三爷。”杜瓦匠攥着几张草纸过来,他把草纸递给杜堂叔,说:“都记下了,三爷你看看。”

“回去再看。韩大侠,女夫子,你们忙啊,我们先回去找干活的人,明天让人送砖瓦过来,砖瓦到齐就动工。”杜堂叔说。

“我们不忙,你们也先别忙,我在镇上定了两桌席面,店家估计等急了,我们赶紧过去。”丹穗精通人情世故,她热情地张罗。

“不了不了……”杜瓦匠摆手,“我们去我二叔家吃。”

“你二叔也一起去。青川哥,你回去喊上红英嫂,我们在温家食肆等你们。”丹穗忙说。

“真定下了?”杜青川问。

“真定了,不止你们,还有我那几个兄弟和他们的家眷,这顿饭是庆祝我们在这儿安家落户。”韩乙接话。

“行,我回去喊你嫂子,也带兰娘过去,让你们见一见,等她再大一点,我送她来你们这儿认字习武。”杜青川说。

曲丁庆他们过来了,韩乙锁上门,一行人一起出门。

路上,曲丁庆跟两个工头介绍自己,丹穗开口说:“我也姓曲,以后称我为曲夫子,可别女夫子女夫子地喊。”

杜堂叔笑,“行,我记下了。”

大胡子咳一声,他示意其他人往前看,“盯梢的苍蝇来了。”

前面路上或站或蹲堵着七八个男人,个个目含打量地盯着他们,面目不善,过路的渔民纷纷躲着走。

第48章 小试牛刀 初露锋芒

两方人互盯着, 距离越拉越近,在相隔两三步远的时候, 一个露着赤红色胸膛的地痞走到路当中堵着道。他个头矮,只能高高扬起脖子装出趾高气昂的威风劲,奈何一开口气场就矮了下去,他说着本地话,大胡子他们都听不懂。

曲丁庆和孙大成对视一眼,二人相继发出嗤笑声。

叫李石头的残兵伸手扒开挡道的地痞, 另一个残兵不言不语地挺身撞上去,护着女人和孩子通行。

地痞帮受到挑衅,立马一拥而上, 率先朝女人和孩子扑过去。大胡子当即踢过去一脚, 两臂发力, 向两边一挥,捶得两个地痞飞着摔进路边的地里。

曲丁庆和孙大成也动手了,三两下举起人给撂在地里,二人拍拍手,轻蔑道:“就这种孬货也能当上打手?”

八个地痞倒在地里哎呦连天地叫,他们眼含恐惧地看着曲丁庆他们, 一个个吓得压根不敢爬起来,生怕站起来又挨打。

韩乙没动手,他陪杜青川叔侄三个走在后面,见状说:“走了,去吃饭。”

“不放几句狠话?”大胡子问。

“他们听得懂?”曲丁庆嗤笑一声,他朝一帮地痞扫去一眼,不屑地说:“下次多带点人手,你爷爷我好久没活动腿脚了, 痒的很,你们这帮孙子不够我打的。”

杜青川本打算帮忙传话,听到这句话,他不吭声了,轻蔑味太重,他要是开口传话,麻烦得找上他。

“走了走了,店家该等急了。”丹穗喊一声。

一行人大摇大摆地离开。

远处看热闹的人见状也赶忙离开,生怕地痞丢了面子要找他们出气。

抵达闻家食肆,韩乙开口说:“丹穗,你们先进去,我陪青川大哥回去一趟。曲哥,孙哥,丁哥,你们替我招呼一下客人。”

“我俩算什么客人,韩大侠你别客气。”杜瓦匠说。

“走走走,进去坐。”大胡子拉人往食肆走,“你俩能不能喝酒?掌柜的,给我们提两坛酒来。”

食肆里还有客人,听到他的大嗓门纷纷看过来。

丹穗冲人歉意地笑笑,她引人跟着小二去订的包房,随后又跟小二一起出来。

“食肆里卖的有酒吗?”丹穗头一次尝试用潮州话,这是她在客栈大堂里跟本地客人学的。

小二惊讶地看她一眼,他明显松了口气,“你会说我们的话?”

“会一点。”丹穗谦虚道,“有酒吗?有什么酒?给我们上两坛你们店里的好酒。”

小二去搬酒,丹穗走到柜台旁边,有两个人正在结账,她站一边看着,结账的人走了,她还站在那里不动。掌柜娘子好奇地冲她笑笑,她立马笑着跟人家搭话。

郭飞燕在包间里坐了好一会儿,都开始上菜了还不见丹穗进来,她跟刘环娘说她出去找一下,出门没走两步又进去了。

“她人呢?进来了?”刘环娘朝门口看。

“在跟掌柜娘子学说话,我看她俩说得挺热闹,就没去打扰。”郭飞燕说罢,她看向两个泥瓦匠,说:“杜兄弟,你们找人来干活,饭食是怎么安排?干活的人晌午是回自己家吃,还是你们在我们那儿搭个灶做饭?”

“就在韩大侠的宅子里搭个简陋的灶台,能烧菜煮饭就行。我们家离这儿远,回去吃饭太耽误事。”杜瓦匠说。

“那你看看能不能安排两个嫂子来做饭,方便我们跟她们学学当地的话,免得以后去集市上买菜听不懂价钱。”

“行,赶明儿我让我媳妇和我娘过来做饭。”杜瓦匠答应下来。

“你们被王家九霸盯上,盖房的事不受影响吧?”杜堂叔问曲丁庆他们,他严肃地说:“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我们小老百姓想过安稳日子,不敢跟王家九个地霸对上,日后房屋动工,要是有地痞流氓来找事,我们干活儿的肯定是要溜,你们可别见怪。”

“没事没事,你放心,这事肯定不牵扯你们。”曲丁庆拍着胸脯保证,“到时候找茬的上门,你们只管躲,就是我们挡不住,他们把砌成的墙体砸了,我们也不找你们的事。”

“有你这番话我就放心了。”杜堂叔说。

“菜上齐了啊。”小二送来最后一个汤。

“他说菜上齐了。”杜瓦匠用官话跟郭飞燕她们说。

郭飞燕模仿小二的口音重复一遍这句话,她的两个女儿也笑嘻嘻地模仿。

“菜上齐了。”小二又去跟丹穗说一声。

“好,我晓得了。”丹穗听懂了,她用潮州话回答。

“曲娘子,你学话好快,不像头一次来我们这儿的。”掌柜娘子很惊喜。

“我记性好。”丹穗曲指点点脑门,她自得地说:“我还真是头一次来潮州,以前生活在平江府,因为记性好,从小看的书多,我十六岁就去当地一个大富商家里给他家女儿当夫子。”

“真的?”掌柜娘子更惊喜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女夫子。”

丹穗笑两声,正要再说,她见韩乙带着杜青川和红英嫂来了,忙上前几步迎出去。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红英嫂问,她低头看着小女儿,说:“兰娘,叫姨姨,以后她就是你的夫子。”

这句话是用潮州话说的,掌柜娘子听了,她讶异道:“看来曲娘子没说假话,她还真是个有学问的。”

“我这妹子极有学问,赶明儿准备开私塾,我们这儿的姑娘有福了,也能像小子一样坐学堂里念书。”红英嫂故意大声说,她朝门外指,“私塾就开在刘地主的三进大宅里,那座宅子被我妹子和她男人买下了,等修缮好,前院做武馆,后院做私塾。你们离得近,孩子想学武想念书可方便了,不像我们,过来一趟要小半个时辰。”

食肆里一静,掌柜娘子脸色变了,她看看丹穗,想着两人相处得不错,她支支吾吾提醒:“那座宅子被王家九霸盯上了,你们买下有麻烦。”

“我这兄弟不怕事,当年的采花贼就死在他刀下。”杜青川拍拍韩乙,说罢他不想再提,脚步急促地离开。

“红英嫂,菜都上齐了,我们去吃饭。”丹穗开口。

红英嫂牵着兰娘跟上杜青川。

丹穗冲掌柜娘子点点头,跟上韩乙前往包间。

他们人一走,食肆大堂里立马热闹开,有人说要有热闹看了,有人说希望这帮外来人能把王家九霸好好收拾一顿。

十里外的王家大宅,八个灰头土脸、眼睛乌青嘴角紫淤的地痞一瘸一拐地靠近大门,正好撞上王六霸出门。

“呦!你们在哪儿吃瘪了?被谁打成这个德性?”

“就是买下刘地主家粮库的外地人。”

“二爷吩咐我们去吓唬他们一顿,哪知道那帮外地佬狂得很,二话不说就把我们打一顿。”

“对,狂得很,他们也有点本事,有真功夫。六爷,我们这些小喽啰不是他们的对手,您让三哥他们去收拾外地佬。”

“……”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抢着说话,他们合力把这个要命的活儿推出去。这些地痞混混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眼光不缺,那帮外地佬是硬茬子,惹不得。在那些人面前,他们毫无还手之力,搞不好就丢命,他们回来的路上就商量好了,这个事不能再碰。为了看起来更惨一点,他们回来的路上相互帮忙,八个人相互打,把自己弄成乌青眼。

“去喊上三豆子,带上人,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王六霸说。

王六霸带着人浩浩荡荡来到杨庄集市上,正赶上韩乙他们结账出来。

“杨嫂子,我家离这儿不远,你要是再有算不明白的账,你拿上账本去找我,我教你。”丹穗跟掌柜娘子套近乎。

“好……”

“王六霸来了。”一个长得像猴的男人兴奋地跑进食肆喊。

“六爷,六爷,就是他们。”

王六霸拖着肥硕的身子走到大胡子跟前,问:“你们谁买下我家的宅子?”

“可算来个会说官话的了,那叽里呱啦的鸟语着实吵人。”大胡子粗着嗓门说,他伸出蒲扇似的大掌在王六霸胸前拍拍,拍得王六霸连连后退。

“再来找事,老子拧掉你的脑袋。”大胡子放狠话,他看向后面蠢蠢欲动的一帮狗腿子,问:“打不打?少他娘的废话,不打就滚蛋。”

“给我打。”王六霸面子挂不住,抬臂一吆喝。

对方三十来个人一拥而上,曲丁庆和孙大成他们冲进人群,撸起袖子就开打。

“你俩别去,护着她们。”韩乙拦下两个残兵,他拔起食肆外面立的杆子,舞着绣有“闻家食肆”的幡,一竿子打倒五六个人,竿子应声而断,他一手拿一节,专朝地痞腿上砸。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三十来个地痞倒了一地,个个抱着断腿躺地上嚎。

王六霸变了脸色,他拖着肥硕的身子要逃,韩乙跑两步一脚给他踹飞,他走上去踩着肥得像茧的肚子,用竿子的断口抵着他的脖子问:“还来找事吗?”

王六霸气得血朝头顶涌,他在发家后就没再受过这种气,只有他踩别人的份儿。

“你给我等着,我非要了你的狗命。”他放狠话。

韩乙举起竿子,控制着力道朝他头上砸一棍子,“咚”的一声脆响,鲜红的血从黑色的头发里冒出来。

“你能不能要我的命不好说,我今天就能要你的命。”他颠着竿子说。

王六霸疼得大叫,下一瞬,他摸到一手血,叫得越发惨。

“嘿!哪儿去?你们的对手是我,不把我放在眼里?”大胡子朝爬起来的地痞又踹一脚,这一脚踹得狠,地痞滚两圈一头撞在石槽上,当即没动静了。

“三哥!”

“死人了?”围观的人嘀咕。

“妹子,去拦一下你男人,王家有九霸,难缠的很,别把人得罪死了。”掌柜娘子劝,这事发生在她家食肆外面,她害怕被牵连啊。

“韩乙,算了,饶他们一条狗命。”丹穗出声,她用潮州话说:“刘地主的宅子是他本人卖给我们的,地契和房契都在官府留底了,我们是正经买卖。你们别仗着我们是外地人就来欺负我们,这次就算了,日后你们这帮地头蛇再来找事,什么时候咽气就由我们说了算了。”

韩乙朝王六霸肚子上跺一脚,王六霸疼得眼睛一翻,差点晕过去。

“再让我见到你,我宰了你。滚。”

王六霸忍着痛,连滚带爬地逃了,地上倒的地痞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离开。

围观的人满眼的兴奋,看王六霸吃瘪,他们都觉得痛快,有人趁着人多,又仗着这帮外地人镇场子,浑水摸鱼伸出脚去踢地痞们的断腿,或是绊他们一跟头。

窃喜声混着地痞们的惨叫声和骂骂咧咧声持续响了好一会儿。

“父老乡亲们,我们一行人初来贵宝地,没想着闹事,是想正经过日子的。刘地主的粮库我们买下打算开武馆和私塾,这几位武师傅的身手大家都看见了,等武馆开馆,欢迎你们带孩子来学武。”丹穗亮开嗓门吆喝,“至于私塾,我就是夫子,想让你们的孩子识文断字、学会算账,就把孩子送我这儿来。”

围观人的目光从她身上挪到几个武师傅身上,这几个外地人身手了得,他们要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但大家都清楚他们跟王家九霸的怨仇越结越深,以后谁输谁赢没个定论,故而没人敢出声给出回应。

丹穗的那番话从头到尾都是用潮州话说的,郭飞燕和李黎她们满心震惊,这就是读书人的本事?她们齐齐动了心思,一致决定要让孩子跟着丹穗念书。

第49章 一窝端 为民除害

韩乙扬了扬手上折断的竿子, 他取下竿头的幡,跟食肆掌柜说:“对不住, 待会儿我做一杆新的给你们送来。”

杜青川闻言把话转达给食肆掌柜,因他是本地人,从中活络一二,食肆掌柜虽脸色难看,但也没说难听的话。

“食肆掌柜是生意人,讲究好意头, 你拔了人家的食幡,多少有点添霉头。你来送新幡的时候,在竿子上系块儿红布。”杜青川嘱咐。

韩乙点头, 他看向丹穗, “家里有红布吗?”

“没有, 我去扯一尺。”丹穗说。

韩乙想了想,他把食幡递给曲丁庆,说:“你们带嫂子和孩子们先回去,我陪丹穗去买红布,趁机再去打听一下王家九霸的事。”

曲丁庆赞同,他低声说:“我也有这个意思, 可惜我们都不懂潮州话,只能你跟弟妹多费脚力去打听。他们要是作恶多端,我们也别有顾忌,暗地里踩死几个为民除害。”

韩乙就是这样打算的,今儿的小打小闹在他看来就是小儿过家家,这都不算是震慑,日后肯定还会有接二连三的麻烦上门,只是想想他就不耐烦。不如把“九头蛇”剁掉几个头, 一举让他们害怕,最好怕得不敢再起心思。

“走了,我们先回去。”曲丁庆吆喝。

“那我们也回去了。”杜青川说。

一行人分三头离开,韩乙跟丹穗一起去布店买红布,离开布店后,二人没急着回去,拦个过路人问清王家赌场的位置,韩乙带丹穗找了过去。

……

日落黄昏时,韩乙和丹穗回到家里,大胡子和曲丁庆他们在前院练刀,顺带指点孙大成家的小子习武,女人们在后院用从船上搬下来的炉子做饭。

“怎么样?打听到了吗?”曲丁庆见韩乙回来,他迫不及待地问。

“打听到了,他们兄弟九个没一个好货色,个个阴狠毒辣,贪财好色,招揽一帮打手在镇上欺男霸女。”韩乙眼里闪过一丝狠意,他跟三个兄弟说:“镇上贫苦人家长相好的姑娘小子没少被他们祸害,开的赌场也害得不少人妻离子散,我的意思是把九个毒虫都做了,就看三个兄长肯不肯帮忙。”

“今晚就去。”大胡子不说二话。

“今天打了王六霸,他们兄弟九个今晚肯定会聚到一起,是个一窝端的好机会。”曲丁庆发话。

“天黑我们就行动。”孙大成也没犹豫。

“我再出去一趟,踩踩点,看他们今晚是在家还是在别的地方。”商量好,韩乙立即打算出门。

“等等。”丹穗叫住他,她出声说:“你们今晚动手没问题,但最好遮掩一下,把人杀了但不能让人拿住把柄。”

“好。”韩乙答应,他看向大胡子,说:“丁哥,你待会儿陪我媳妇去食肆一趟,天晚了,别让她一个人出门。”

“行。”

新的食幡已经做好了,曲丁庆砍了一根小儿手腕粗的青竹,郭飞燕把布幡洗干净晒干缝在竿头。丹穗把买回来的红布折起来绑在布幡下面,便和李黎一起由大胡子陪着去镇上食肆送食幡。

回来的路上,李黎仰头望着天,今晚月明星繁,月亮的光辉把夜照得晶莹透亮,不用提灯笼都能看清脚下的路。

“潮州是个好地方,月亮都比江浙一带亮堂。”李黎说。

丹穗点头,“这儿比平江府好太多了,平江府的宅子是我见过的最阴暗窄逼的,有院就有天井,顶好的天气,太阳也照不进去,人住在里面也高兴不起来。”

“你们才走过多少地方。”大胡子嗤一声,“等入夏了,你们再看这儿还是不是好地方。”

“是不是好地方我都不打算走了。”李黎接话,“我看郭大嫂和刘妹子也是这个打算,她们不舍得走,曲兄弟和孙兄弟也不会离开,你要是住不惯你一个人离开。”

“谁跟你说我要离开了?你还赶起我来了。”

“不是你自己说你对这儿不满意的?”

“我什么时候说了?”

“反正我听出来了。曲妹子,你说呢?”李黎喊帮腔的。

两个人不知怎么就对上了,互不相让,丹穗夹在中间乐呵呵的,闻言她不答,指着不远处的宅子说:“你们看,门外是不是有人在等我们?是不是小娥?”

是小娥和郭飞燕的两个女儿安歌和安音,两个小姑娘陪小娥在门口等她娘。

“娘?”小娥大喊一声。

“是我。”李黎应一声,有这个事打岔,她转头忘了跟大胡子争吵的事。

三人回到家,饭也好了,没有等韩乙,他们先吃饭。

戌时中,韩乙回来了。

丹穗还没睡,听到前院有动静,她开门出来,另外四间房也相继打开门。

“吃饭了吗?给你留的还有饭。”丹穗说。

“在外面吃过了,你回屋睡觉去。”韩乙说。

丹穗知道他不想让她多操心,在杀人一道上,他们是行家,她没再打听,关上门回到门板上躺着。

韩乙跟大胡子他们说几句话,三个人换上他拿回来的夜行衣,空着手离开。

亥时初,大多数人已经入睡了,酒馆和青楼却到了最热闹的时候,酒意正酣,王二霸已经喝到忘形,他怀里搂着前两天刚得手的渔家女,这会儿大着舌头让她去给老九喂酒。

“嫌我年纪大,那就去伺候你九爷,我九兄弟年轻,劲大,让他伺候伺候他小嫂子。”王二霸醉醺醺地大笑。

王九霸也不恼,他瞥一眼脸色苍白的渔女,嫌弃道:“香的臭的都塞给我,我年轻但也没饿到饥不择食。”

“香香香,这个香哈哈哈。”

“哪儿香?一身洗不掉的鱼腥味。你自己玩吧,我不爱这口。”王九霸扯了扯裤腰带,说:“我去放个水。”

门拉开,一股冲天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王九霸立马醒酒了,然而不等他喊人,一柄染血的菜刀划过他脖子,血喷溅而出,人也没气了。

韩乙拎着人进去,后面三个人紧跟其后,曲丁庆抓一把果子打灭屋里的灯盏,黑暗降临的那一刻,尖叫声起。

“杀人了杀人了——”

“来人啊!杀人了!”

韩乙堵在门口,跑过来的人,女的踹开,男的杀了。

大胡子和曲丁庆他们围着酒桌砍杀人,王家九霸都是肥硕的身材,上手一摸就分辨得出来,不用担心摸黑杀错人。

外面的异样被人发现了,韩乙听到有人朝这边来,他打个呼哨,开门迅速离开。

大胡子他们紧跟着撤离,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青楼里已经乱了,四个穿夜行衣蒙着头脸的贼人一出现,尖叫声大起,男的女的都推挤着往门外跑。

韩乙他们逆着人群往青楼后厨去,从送菜的后门迅速离开,出门后没停留,迅速跑进黑暗的巷子,丢下染血的菜刀和夜行衣,一路疾奔往家里赶。

“韩乙,你哪来的夜行衣?从哪个铺子买的?不会被官府找出来吧?”曲丁庆问。

“不是买的,我溜进王家拿的,那也不是什么夜行衣,就是黑绸布的衣裳。”韩乙回答。

半个时辰后,食肆附近的集市上,养狗的人家响起一阵狗吠声,熟睡的人醒来开门去看,外面并没有人,狗挨一顿骂蔫巴地闭嘴了。

又过大半个时辰,狗再次狂吠起来,外面闹哄哄的,附近的人都醒了。

“怎么回事?今晚出什么事了?”食肆的掌柜娘子恼火地问。

“我出去看看。”

不多一会儿,食肆的掌柜慌张又兴奋地跑进来,“你猜出什么事了,王家那九个恶棍死了,今晚在青楼被人杀死了。”

掌柜娘子猛地坐起来,“你说……”

“是那几个外地佬杀的。”食肆的掌柜肯定地说,“难怪半个时辰前狗叫一阵。”

食肆里也养着两只大狗,之前狗吠叫起来,掌柜还以为食肆遭贼了。

“好人呐!”掌柜娘子大笑,“姓王的九个恶棍都死了,以后镇上就太平了。”

同样的话在各家各户响起,王家九个恶棍死了,镇上的人无不拍手称快。

“开门!开门!”韩乙家的宅门被拍响。

李石头带着睡意过来开门,他骂骂咧咧道:“报丧啊?大半夜喊门。”

门一开,李石头被踹倒在地,下一瞬,闯进来的人被踹飞出去。

“做什么?想打架是不是?”大胡子凶神恶煞地问,他左右看一圈,抡起门栓大步出去,“来,谁想找事?”

韩乙和曲丁庆他们个个手拎大刀走出去。

门外的人吓得一步步后退。

“好汉,有话好说,别动刀伤人。”见王家人的威风灭下去了,一个官差出来说话。

“是谁大半夜跑来敲门踹人的?”大胡子手一挥,下一瞬,他手上的门栓砸进人群,有两个倒霉蛋没来得及躲,被门栓砸倒在地,脸上头上顿时见血。

“有什么事?”韩乙问。

“你们今晚一直在家吗?王大龙报官说你们杀了他爹和八个叔叔。”官差怕挨打,问得低声下气的。

“王大龙是谁?”韩乙记住这个人了,他平静地说:“你们来错地方了,我们今晚一直在家,没去杀人。”

“就是他们,看见的人都说四个黑衣人长得又高又壮,我们镇上就没有他们这么高的。”王大龙出声指认,“而且他们刚好是四个人,还跟我家有仇。”

“我有仇当场就报了,有气不过夜。”韩乙有些得意,他抱臂看向官差,说:“我再说一次,我们今晚一直在家,没有杀人。我们还要睡觉,你们去旁处找凶手吧。”

大胡子去捡起门栓,他拿着门栓抡一圈,耀武扬威地关上门。

被关在门外的一帮人面面相觑,王大龙反应过来,他指着官差的鼻子臭骂。

官差没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他两头都不敢得罪,只能等天亮了找县官讨个主意。

回到镇上,狗叫声又起,一直在等消息的百姓纷纷开门。

“哎,问你个事,今天夜里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动静?狗叫过几次?”官差问食肆掌柜。

“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就你们之前过去的时候狗叫了一次。”

官差又去问其他人,都说没听到什么动静,狗也没叫过。

“我出门一趟。”韩乙跟丹穗说。

“你还出门做什么……算了,你去吧,注意安全。”丹穗不多问。

韩乙摸一下她的脸,“我回来再跟你说。”

韩乙出去,见大胡子站在院子里。

“我就知道你还得出门,我跟你一起,帮你放哨。”大胡子笑着说。

两人这趟出门,一直到天亮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手上还拎着活蹦乱跳的鱼。

“你们知道吗?王大霸的儿子王大龙又死了。”在韩乙和大胡子离开后,集市上的人议论开。

“我昨夜还见到他了。”

“后半夜死的,就死在他家里,被人发现的时候血还是热的。”

“是不是他们?”有人朝大宅所在的方向指了指。

“这事可不能乱说,官老爷还没抓到凶手。”

“哎,等他们的武馆开起来,你们把孩子送过去吗?”有人问。

“送,只要武馆开得起来,我就把我家两个小子送过去。这世道,手上抡得起刀的人才不吃亏。”

“不知道收不收丫头,我想把我家丫头也送去学几个招式,会点功夫,就是采花贼来了他也得掂量掂量。”说话的妇人朝韩乙离开的方向看,她长得寡淡,却生出一个花一样的女儿,镇上有王家九霸强抢民女,她这几年压根不敢让女儿出门。如今王家九霸死了,但他们的儿子孙子没死绝,她还得防着点。

第50章 县官上门求助 杀人凶手不是他们

“昨晚后半夜, 王家宅子里闹哄哄的,我跟丁哥很容易就混了进去, 我们在宅子里候了足足一个时辰,才逮到王大龙落单的机会。”韩乙端着饭碗跟其他人讲后半夜出门之后的事。

“昨晚王大龙带一帮人上门找事,后半夜他就死了,今天王家的人估计没胆子再上门。”曲丁庆说,他有些暗悔,“我昨夜想了想, 在青楼杀王家九霸过于张扬了,我们要是等在他们回家的路上,人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做了, 估计什么事都没有。”

韩乙摇头, “要是不声不响把九个恶棍杀了, 事情牵扯不到我们身上,我们的名声也传不出去。”

曲丁庆反应过来,“你是故意在青楼杀人?”

韩乙点头,“等着吧,再熬几天,王家的人不敢再上门找事, 官府只要查不出实证是我们干的,我们的日子就太平了,名声扬出去,我们也就在镇上立住脚了。武馆的生意不用我们再操心宣扬,会有人自觉过来跟我们习武。”

丹穗嘴里的咀嚼动作顿住,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韩乙轻咳一声,他瞥她一眼,示意她收一收露骨的眼神, 还有外人在呢。

“还是你脑子转得快,年轻就是好。”曲丁庆再不情愿,也不得不佩服。

大胡子笑一声,他放下碗筷,说:“我去睡一觉,没事别喊我。”

曲丁庆被他的一声笑激得嘴角一抽,他跟韩乙说:“你吃饱了也回屋睡觉,再有事我们来应付。”

“没事,我不累。”韩乙被丹穗那么一盯,浑身轻飘飘的,有学问的人都佩服他,他心里不由沾沾自喜,乐得很。

“我不睡,今天估计会有人上门送砖瓦,我听得懂潮州话,我负责这个事。”他说。

曲丁庆和孙大成一听,听不懂潮州话不是事啊,二人当即有点急。

“丹穗,待会儿你教我们说潮州话可好?”郭飞燕这时出声问。

“对对对,差点忘了,弟妹已经学会潮州话了,我们跟你学。”曲丁庆松口气。

“行。”丹穗没犹豫。

吃过早饭,一行人挪到前院,早上的太阳已经有些晒了,他们席地坐在阴凉地里,丹穗一遍遍教他们用潮州话说日常用得着的话。

“曲大哥,你别害羞,你不张嘴说出来就学不会。”

“安歌,坐好,别嘻嘻哈哈地嘲笑你爹。”

“……”

“曲大哥,你是不是又没张嘴?”

“哎呀呀,这潮州话咬舌头,我学不会。”曲丁庆三番五次被点名字,他又羞又恼,脖子连带脸红得要滴血。

“我不学了,你们学吧。”曲丁庆要跑。

不等丹穗开口,韩乙扶膝站起来朝曲丁庆扑过去,孙大成也去帮忙,三人当即在空地上打起来。

曲丁庆输了,他被二人押回去。

“曲夫子,你继续教,我守在他嘴边看他张不张嘴,不张嘴我给他掰开。”孙大成大笑着说。

四个小孩见他们闹,他们高兴地笑。

李黎和郭飞燕她们乐滋滋地看着,郭飞燕由着丈夫被“欺负”,她袖手旁观,乐得见他吃瘪,这种日子太难得了。

日头一寸一寸攀向头顶,院墙投在地上的阴影一寸一寸缩短,大家脑门晒出汗,嗓子喊疼了,嘴巴也干了。

“今天的课先到这儿,下午太阳落山了,我们再巩固一下。”丹穗宣布下课,说罢她调侃道:“曲大哥,你我同姓,八百年前说不定是一家子,我俩是自己人,我可不给你留情面,下午开课我头一个检查你。”

曲丁庆疲累地叹一声,他朝脸上轻轻拍一巴掌,悔道:“我真是没事找事,学什么潮州话。”

“身手挺好,就是嘴巴怎么这么笨?”郭飞燕笑着嫌弃,“还好两个丫头不随你。”

说起这个,曲丁庆一手抱起一个女儿,他把看他笑话的两个女儿抛起来又接住,“你两个叔叔合力打我的时候,你俩就不知道帮忙?”

“我跟妹妹又不会武功。”安歌大声说。

曲丁庆脚步一顿,说:“从明天起,你俩来跟我学武艺。”

“走了,我们去做饭。”李黎牵着眼含羡慕的女儿快步离开,在进二进院的时候,撞上睡眼惺忪的大胡子。

大胡子在她们母女俩脸上扫一圈,又看向落在后面的一群人,其他人都正常,就曲丁庆抱着两个女儿尤为显眼。

“在说什么?这么热闹。我睡着了好像还听见你们在笑,你们这半天在做什么?有人上门找事吗?”大胡子问。

“没人找事,我们在跟丹穗学/潮州话。”李黎说。

“丁俞,下午别睡了,跟我们一起□□州话。”曲丁庆见还有个落单的,他赶忙把大胡子捎上,他庆幸道:“可算有个垫底的了,大胡子身板比我的身板还粗壮,嗓门又粗又大,我就不信他是个口舌伶俐的。”

大胡子没接话,他觉得奇怪,半天不见罢了,曲丁庆不拿架子了?

“丁俞要是比你学得快,你可别逃。”韩乙说。

“不怕他逃,就怕他哭。”孙大成跟着调侃。

“老子就没掉眼泪的那一天。”曲丁庆扯着嗓子嚷嚷。

大胡子越发觉得奇怪,他睡了一觉,其他人就融洽起来了?之前虽说没矛盾,但大家相处都还端着客套劲,尤其是曲丁庆和孙大成,仗着年长几岁,在韩乙面前隐隐还端着架子。

“晌午做什么菜?”郭飞燕问。

“用潮州话说。”丹穗提醒,“在没学会潮州话之前,我们尽可能用潮州话对话,大家相互提醒。”

郭飞燕吞一下口水,她用潮州话再问一遍:“晌午、做什么菜?对吗?是这么说吧?”

丹穗点头,“炖锅鱼吧,再蒸一大锅米饭。明早我们去集市上转转,粮食快没了,要去买粮。”

这时后院的院门被拍响,李黎大喊一声,一伙人快步跑去,门一开,把挑担的渔民吓得差点拔腿就跑。

“买、买鱼吗?上午刚从海里捞起来的。”渔民结巴地问。

丹穗上前沟通,四个男人散开。

家里人多,丹穗把剩下的鱼都买下来,渔民高兴地说明天船回来了,他送鱼过来让她先挑。

下午,郭飞燕、刘环娘和李黎三人各提两贯铁钱交给丹穗。

“我们还要在一个锅里吃一阵子,你会潮州话,还会管账,伙食钱就交给你,用完了我们再给。”郭飞燕说。

丹穗没推辞,她是这个宅子的女主人,她们给她交伙食钱是应当的。她收下钱又去找大胡子,让大胡子也给她拿两贯伙食钱。

五家人人口不一,饭量大小也不一样,但伙食钱是一样的,好在没人计较。

*

“官府的人来了,官府的人来了。”

食肆里,坐在柜台前打瞌睡的掌柜娘子听到这话一激灵,她快步走出门,看见一队官差护着一个头戴官帽的白须老头从街头走来。

“完蛋,官差来逮人了。”小二苦着脸说,“掌柜娘子,你说我要不要去给他们报个信,让他们赶紧收拾东西跑。”

“来不及了。”掌柜娘子叹气。

对面粮铺的人也走出来看,等县官和官差离开,粮铺掌柜摇头说:“这狗官,今天他倒跑得快,以前王家九霸欺男霸女的时候,他像是死了。”

这会儿大多数人还在午睡,街上没多少人,掌柜娘子扫一圈,路两边零零散散也就站了一二十人。

“我要过去看看,你们去不去?”她问,“咱们过去看看,那几个外地人不懂潮州话,说不定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早有人蠢蠢欲动了,掌柜娘子的话一出,路上的人纷纷大步追上去。

韩乙他们也都在午睡,只有大胡子没有睡意,他嫌两个残兵的呼噜声吵人,一个人坐在檐下发呆。

前院传来拍门声时,大胡子猛地坐起来,他没叫醒其他人,一个人扛着大刀只身去开门。门开见到一队官差,他捏紧手里的刀,心里琢磨着官差要是抓人,他们是跑还是杀。

“壮士,别紧张,我们是来了解一下情况,能否让我们进去说话?”胡须花白的马县官温声开口。

“了解什么情况?人不是我们杀的。”大胡子粗声粗气地说。

马县官看院里又走出来三个掂刀的男人,他汗津津地说:“几位壮士别误会,我们不是来抓人的,我是当地的县官,想找你们说几句话。”

“不是抓人的?那你带这么多官差做什么?”韩乙问。

马县官擦擦头上的汗,他面上发虚,总不能说他带人是为壮胆,他摸不清这几个人的底,生怕是土匪,万一把他宰了可怎么办。

“你们在外面等着,我一个人进去。”他悬着心吩咐一句。

大胡子见他的腿在发抖,他嗤一句莫名其妙,让开路放人进来。

马县官朝韩乙他们示好地笑笑,“几位壮士,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韩乙和曲丁庆对视一眼,他们转身率先朝二进院走。

女人们带着孩子都在二进院等着,丹穗看见韩乙,她刚要问话,就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官服的老头。

“好了,能说了吧?”曲丁庆问。

马县官见院里有女人有孩子,他心里一松,观三个小姑娘一派天真,他断定在场的几个男人不是匪类。

“诸位好汉受老夫一拜。”马县官拱手俯身长拜下去。

院子里的人各个表情惊讶,不由相互对视,但都没出声。

“王家九个恶霸欺民已久,昨晚横死,是本地百姓的福气。老夫乃是九年前被朝廷发配过来的县官,孤身一人来到这儿,又年老体衰,一直受当地恶霸欺压,空有官身,无为民诉冤之力,实在是愧当父母官。”马县官神色羞愤地说。

曲丁庆哼一声,“你治不了他们,不会上报?”

马县官苦笑着摇头,“说起来丢脸,我也试过上报,结果就是我挨了一顿打,丢了半条命。”

在场的人沉默,韩乙他们当即明白,不是送信的官差被王家人收买了,就是上头的官员收了王家的贿赂。

“潮州这个地方,宗族势力强,关系复杂,我这个县官就是顶着个虚名,没什么用。”马县官叹一声,“王家九霸兄弟九个,各个有一屋子女人,生的孩子像蚂蚁洞里的蚂蚁,多的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有多少孩子,踩死一个还有一群。所以当地的人轻易不敢得罪他们,只要王家有活口,结下的就是世仇。我知道,昨夜杀他们的就是你们,不过你们别担心,这个案子会不了了之。”

“你可别胡说,这个罪名我们担不起。”韩乙不听他这话。

马县官笑笑,他不争辩,继续说:“我今天来是央求你们一个事,王家九个恶霸都死了,余下的子孙不成气候,他们奈何不了几个好汉。”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本被汗渍浸湿封皮的书,他把书递给韩乙,接着说:“这是王家九霸还活着的时候犯下的案子,他们强掳民女、强买幼童、霸占人妻、以及打死赌棍犯下命案,这些年来状告的案子我都记下了。朝廷的事我听到点风声,上头的人自顾不暇,我手上这本案卷递不上去,只能求几位好汉救出困在王家宅子里的苦命人。”

话落,马县官撩起官服跪下,他伏拜下去,头砸在青砖上“咚”的一声响。

“请几位好汉伸以援手,老夫替这些苦命人谢几位好汉的大恩。”

“起来吧。”大胡子扶人起来,“这事我接下了。”

“我也是。”孙大成发话。

“我肯定不会拒绝。”曲丁庆说。

“你回去吧,这事交给我们了。”韩乙说。

马县官又给他们磕两个头,他擦干老泪往外走,他就是现在死了也能闭眼了。

宅门开了,守在外面的官差忙问:“马县官,怎么样?”

马县官看见不远处躲着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个个眼含憎恶地瞪他。

“杀人凶手不是他们,我们走。”马县官带官差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