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钧又一次在白宫与国务卿杜勒斯见面。

这一次顾维钧的来访，杜勒斯是提前得知了来意的。顾维钧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来访的主要议程，杜勒斯也回答道：

“《友好通商航海条约》是基于公平对等的原则而签署的友好条约。自该条约签署以来，我国一直遵照条约，无论是来美居住的中国籍国民还是船舶，都按条约精神予以自由通行、自由居住和自由经商。如果你方意欲终止这项条约，应该与我方对各项事宜进行详尽的谈判，以解决其中所有的法律纠纷，并做出商务赔偿。”

顾维钧“哼”地一声轻笑：“公平对等的原则这种违反逻辑的话，杜勒斯先生还是不要说啦。中美两国如果是两户人家，那中国就是一户没有私家车、出门只能挤大巴的穷人家；美国是富豪，家里有七八辆豪车。现在两户人家签订一个‘友好车位共享条约’，你猜会发生什么？当然是穷人的院子被富豪当做自己的停车场。这能叫公平对等吗？”

《中美友好通商航海条约》签署之后，《解放日报》的社论将其称之为“最可耻的卖国条约”，这是不过分的。

这条约不仅是双方商船可任意进入领海内水，而是有四项主要内容：

第一项是中美公民可以互相到对面国家居住工作旅行经商，全体自动享受绿卡待遇。要是在21世纪中美还这样那可太搞笑了，但1946年有几个中国人买得起船票去美国呢。

第二项是中、美在对方国家享有矿产资源开发优先权。然而中国能造什么石油或者矿产钻探设备吗？

第三项是出口商品拥有与对方国同等的税率、待遇。在1946年那就是美国货摧毁所有民族工业的节奏。

第四项是双方任意进入对方领海内水，这个和第一条一样。

唐华其实也想过如果中国就是不主动提废除这部条约，就假装忘记了还有这部条约这件事，过个三十年再翻出来会怎样。但是想到武汉在造核潜艇的时候一条美国船可以不经任何审批但却合法地呆在武船外面的长江拍照……还是算了吧。

……

和杜勒斯的会面，顾维钧的态度坚决，而且底线非常强硬。

顾维钧先摆出这条约一定要废掉的态度，美国如果想体面，大家就坐下来好合好散，一起签个字表示双方都同意终止这个条约。如果不签，中国也照样驱赶美国靠近中国的军舰传播，不许美国人自由入境，不许美国人来中国挖矿。

而且顾维钧一点都不怕美国勃然大怒，因为无论是谈判前的底线还是驻美大使馆的心理底线，都考虑过了断交走人的情况。

杜勒斯说中国想废除条约那美国要打官司要中国赔钱，顾维钧也封住了杜勒斯的嘴，还把他噎得直翻白眼。

……

“中央通发了我国近期外事方面动态，有几个与美国相关的要点。”

从白宫回驻美大使馆的路上，秘书给顾维钧汇报。

“第一个是印支方向，我国顾问团援助越盟以来，越盟的战斗力、战略态势都在不断改善，顾问团建议，1953年下半年可在越南北部逐渐开展反攻，而美国现在正在援助法军。”

“第二个是台海和沿海方向，台湾战役结束以后我空军结束战斗任务，正逐渐返回各师原先的驻地，我们现在可以警告美国立即停止封锁。”

“第三个是朝鲜停战协议的执行，除去提前遣返的重伤残疾俘虏，美国现还有三万八千名战俘在我们手中，其中一部分已提前抵达大连，等待船运回国。但美国不解除海空封锁，战俘遣返是要暂停的。”

“第四个还是和战俘有关，在台湾海峡我方从击沉的3艘美舰上俘虏了680名美国籍官兵，这些俘虏不属于朝鲜半岛停战协议的范畴，需要我们与美方单独谈判。”

“最后一个，美国在朝鲜半岛使用细菌武器的证据，这是一份很长的文本。”

秘书讲完最后一条，直接递给顾维钧一小本资料。

顾维钧接过小册子还没开始翻，发现轿车外的街道有许多人在嚷嚷，还举着牌子，像是在朝他抗议。

车开到这一段路，交通拥堵行驶得非常缓慢，这些人群看到了轿车车头的五星红旗，马上把怒火发泄到了顾维钧的座车上。

“他们在喊什么？”顾维钧摇下车窗，人群的嚷嚷音量变大了，顾维钧分辨出了几个单词：

“凶手！”“凶手！”“杀人凶手！”

“顾大使小心！”秘书赶紧把车窗摇上去，接着一个烂西红柿就砸在车窗玻璃上，变成一团深红色的污渍。

“呵，”顾维钧好奇地说，“美国媒体不是在冷处理台湾和平协定的内容吗？”

“这些人不是因为李……副主席把台湾投出去了而抗议，”秘书说，“是因为在台湾海峡我们击沉了美国海军3艘军舰，前天我们把打捞起来的死亡美军遗体还了回去。”

……

“我今年六十五了，做了四十年外交，第一次在外国被人抗议，被人骂作凶手。时代变化太快，……不过真有意思。”

在回大使馆的路上，顾维钧看到自己的车被西红柿糊了一窗子，嘴角却翘起来无声地笑了，腰板都挺得比以前要直。晚餐厨师做的是中餐，顾维钧端起饭碗就连吃了两碗米饭——不只是心情好，今天谈判大半天也确实是饿了。

“我们是爱好和平的，但如果有人欺负到我们头上，那就必须挥起拳头打回去。所以总会有一些侵略者会被打得很疼，那疼也没办法，谁让你们先动的手呢。”秘书——作为老党员，他可能要被任命为大使馆的党组书记——今天在餐桌上也很活跃。

“我争取在驻美大使这个位置上多干几年，”顾维钧说，“不过还有一事，1948年，贵党圈定了43名头等战犯，我的名字也被列了进去。”

秘书：“这个没事。这个名单里李副主席排名第二，白崇禧院长排名第四呢。您排名22名是因为，嗯，说起来很简单，1947、1948年蒋介石派您来美国，之后您为蒋介石争取到了10亿美元的援助。我们都知道，这援助靠常宋美龄是办不下来的，主要是您活动的结果。就这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