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重逢是注定要浓墨重彩的。
蒲城已经颁布禁烟花令有几年了, 现在人们想要凑一凑过年的热闹,只能都往江边去。
除夕夜,火树银花, 万人狂欢。
可焰火大会进行到一半时,突然起了阵邪乎的大风,甚至飘起了雪粒!
烟花被紧急叫停, 以免造成不必要的火灾。
“什么鬼!天气预报没说有风啊!”人群中起了骚动。
“真晦气, 过年见妖风。”
过年嘛,大家都图吉利,突然刮起扫兴的风, 仿佛是有层不好的预兆聚拢到了每个人心里。
广场上的抱怨就跟瘟疫过境似的,很快就传开了。
“闫肃, 紧急布防, 疏散人群,不要让人群起冲突!”
“收到。”江边一个挺拔的身影, 对着对讲机回复。
参与焰火狂欢的人群意犹未尽, 不太满意突如其来的暂停,有甚者掏出自带的二踢脚, 往人群里分发。
闫肃听从调配, 带了一小队人冲进去。
江风格外喧嚣。
天空中有灰烬的味道, 随着降落的雪瓣,几乎弥漫在整座城市上方, 袅袅白雾挥之不去。
善后工作做了许久, 人民广场还是有人前仆后继。
警队新来的小同志被感染了情绪,也开始有些抱怨。阖家团圆都是别人的, 年迈的母亲备了一桌好菜, 远房表姑带了位姑娘让他见见, 却迟迟等不到他下班。
但他不敢抱怨太大声,被看起来心情不大好的闫队听见。
他与几位同事按部就班地善后,耳朵却都长在了那位冷峻的队长身上,就盼着什么时候老大能发话说收工。
闫肃披了一身凌冽,黑色制服左肩上的对讲机信号灯亮了又灭,随后接了一通电话。
小同志看见平日里泰然自若的队长神情突变,挂了电话后,步履如飞往外冲——
“老魏小京跟我走,其他人听老菜指挥,继续善后!”
被提名的老魏立即扣紧了帽带,哎了一声,招呼小京跟上。
小京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样子是有突发警情,得,家里相亲的姑娘且等了。
他们一路飞驰,开到老城一处旧小区。
这里早年是蒲城最高档的小区,现在大多是回迁户了,路况颠簸交错,路灯时亮时暗。
小同志发现闫队似乎很熟悉这里,负责开车的老魏在闫队的指挥下抄了近路,靠边停靠的空档,闫队已经将案情口述了一遍。
枫铃国际4号楼4单元2202,有人自杀。
情况是隔壁楼里的孩子玩天文望远镜时,好巧不巧发现的。
像这种自杀的案子,本来轮不着他们特警管,只是今夜比较特殊,江边有烟火大会,片警几乎全员出动管制现场去了。
指挥中心接到警情时,民警队张队长等人正在处理一起严重的踩踏事件,两边家属纠缠得厉害,属实无法脱身,这才给外层疏散的闫肃他们打电话求助,让闫肃先过去破门救人!
他们闫队看似同往常出任务一样,在车里仍旧坐姿挺拔,目视前方路况。但细心的老魏发现,这位年轻的队长并不镇定,从上车起灌了三次矿泉水,指腹一直摩擦着瓶盖,呼吸也比往常沉重。
闫肃跳下车后加快脚步,小区绿化里的野猫被惊扰了睡梦,嗷呜一声炸了毛,窜逃飞快。
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知道,2202已经空了整整六年,哪来的住户?
这让他不得不唤醒了记忆深处,曾经有个少年,开玩笑似地说着要谋杀自己。
可那个想法不是早就被放下了吗?!
一路上,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在破开房门那一刻,闫肃还是脚下一软,需得扶住玄关的鞋柜才没让自己在手下面前失态。
房间内锈味扑鼻,是血的味道。
而他手边的透明鞋柜里,还躺着一双颜色幼稚材质柔软的..他的拖鞋。
摆放位置从未变过。
闫肃有点眼花,像被扼住咽喉一般,竟然一步都无法再向前。
直到老魏粗狂的嗓子嚎了一声:“还有呼吸,小京快叫救护车!”
闫肃如梦惊醒,拖着僵直的四肢掠过玄关,闯进客厅。
令人惊心动魄的场景映入眼帘——
想来,有些重逢是注定要浓墨重彩的。
那是一幅怎样的画面呢?
一个巨大鱼缸,主人公就安静的躺在里面,一条胳膊搭在边缘,血色染橘了整片鱼缸。
苍白平淡的眉眼被鲜红晕染,面容没有痛苦,像极了一副应该摆放在欧式教堂的古董油画。
鱼缸里的水被鱼群搅乱,它们受了惊吓,迫不及待想跃出水面。却不曾想外面的世界如此干涸,有一条比指头还渺小的鱼,用尽全力摔到了平滑的地板上。
它摇尾乞怜,鱼鳃一开一合试图挣扎。
雪白的地毯被鱼尾拍打出脏橘色,那颜色莫名很衬躺在里面的杨今予。
..
闫肃奢想过无数种找到杨今予的画面,没有一种会比现在惨烈。
凶器是一把工具刀,像这样的伤口,新的旧的,杨今予胳膊上有无数条..这样有冲击感的惨烈现场,让老魏这种见惯尸体的老油子也头皮发麻!
“小京搭把手!”老魏架着伤者的腋下,试图将人从鱼缸里捞出来。
从破门起便一言未发的闫队,忽然单膝蹲了过去,声音异常轻柔:“我来。”
黑色手套没入水面,闫肃毫不费力将人从水里抱了出来。
他训练有素得把昏迷的杨今予放置在沙发上,淅淅沥沥滴了一地的水。
头发剪短了,又长高了一些,但还是那么瘦,闫肃有一瞬间闪过念头。
沙发套是干净的,茶几上有新鲜的花,房间的主人应该是回来几天了。
闫肃轻车熟路移步到电视柜下,找出杨今予的药箱,药箱里仍旧是那几样瓶瓶罐罐,大抵都过了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