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东升,远天一片金色。
两家人处得亲,院子从来不封门,两个虎崽子穿过游廊,正见郑芷在院里洗脸。
铺面开张,郑芷难得起了个大早,还特意穿了件绯色棉布单衣。
他身子快六个月,肚子已经很大了,走起路来不多方便,熊熊生怕他磕了碰了,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熊熊怕井水冰人,便到炉子烧热了、兑成温水,端到院里给郑芷擦脸。
虎崽子瞧见人,马上停了蹦蹦跳跳的步子,乖巧的站到一边:“小阿父、小阿爹,阿爷叫我们喊你去吃早饭。”
郑芷自布巾里抬起头:“你俩咋起这早?不是昨儿个还上山打了鸟儿?”
大虎子挠着脑瓜笑,声音又亮又奶:“今儿个撑场子,少了我俩不得行。”
郑芷瞧着他那一本正经的小脸儿,“扑哧”一下笑出声:“好,我和你熊爹收拾好了就去。”
小虎子紧着点点头:“好呀,那我俩先回,小阿父有娃娃了,得慢慢。”
说罢,两个虎崽子迈开小短腿,一溜烟儿跑走了。
熊熊给郑芷擦过脸,打开面霜盖子,伸着粗手指头挖出些白膏,顶细心的给他抹脸。
郑芷被抹得痒,咯咯咯的笑,他瞧着熊熊:“你说我肚子里这个,是小子还是闺女呀?”
“我喜欢小闺女,小子太闹了。”熊熊可还记得这俩虎崽子小那会儿,不是薅他耳朵,就是揪渊啸尾巴,给他俩烦的恨不能天天装死。
郑芷笑起来:“要是个小闺女,得多壮啊,到时候没人要她可咋办?”
“那我就给她陪上多多的嫁妆。”
郑芷仰头瞧他:“就像娶我似的吗?”
“娶你时候不知道攒钱,聘礼不算多。”
“还不多呀?村子里都羡慕我,说我家行了大运呢。”
熊熊将面霜盖子盖盖好:“不多,我们小芷儿值千金万金。”
郑芷心里头喜滋滋的,他扬起眉:“你虽生的壮些,可长得俊朗,就算生个小闺女,也不会多难看。况且我一早和白梧哥说好了,生了哥儿、闺女,就找他家虎子结亲。”
熊熊伸着宽大手掌摸着郑芷的小脸儿:“找俩虎崽子行,要是敢欺负咱闺女了,我就找他爹揍他。”
“嗯!我也找白梧哥说!”
一高一矮两个进了林家的院子,堂屋的桌面上已经摆好了早饭。
林白梧和渊啸正忙着端碗;大虎子、小虎子乖乖坐在椅子里等着人齐;林大川端着汤碗自灶堂里出来,瞧见俩人:“你阿爹、阿娘呢?”
“阿爹阿娘先去铺面忙活了。”
“哎哟他俩吃过没?林伯给你炖了个红糖鹅蛋,补身子的。”
“阿爹阿娘说上摊子对付一口。”郑芷抿抿唇,“这炖蛋好香啊,我打老远就闻见了,就是好麻烦您呀。”
“这有啥麻烦,你吃得舒坦比啥都要紧。”
几人吃过饭,坐着马车去了铺面,车轮子压着石板路,嘎吱嘎吱的响。
过了不知道多久,马车停下,掀开帘子,“芷兰糕饼铺子”外头已经围了好些人。
今儿个开张,林白梧给绣坊的绣娘、伙计们全叫了过来,一块儿撑场子。
几人下了马车,汉子们去干活儿,林大川领着娃儿去尝糕饼,两个小哥儿站在一块儿,瞧热闹。
林白梧一偏头,正见店门口走出来两个人,两人也瞧见他了,忙快走了几步。
林白梧笑着道:“去尝过糕饼了?可好吃?”
巧儿点点头:“我瞧着贵妃酥好吃,可风哥儿更喜欢豌豆酪。”
边上的哥儿羞着垂下眼睫,他脸上一道可长的疤,自额角一路蜿蜒到下颌:“都好吃。”
曲长风日子过得苦,前些年为了不给人作小,生生拿刀划伤了脸,留下道顶难看的疤。
后头林白梧开了绣坊,才又找到了他。
那时候,他被曲家赶出了门,无依无靠的,白日到林绣娘那做活赚些小钱,夜了就到庙里头住。
林白梧找来时,他正窝坐在破烂供桌边,冷得发抖。
林白梧瞧着他,轻声说:“你愿意来帮我吗?”
曲长风眼泪糊了满脸:“我这样一个烂人,你还愿意要我吗?”
……
正说着,就听见远远一道声,可亮堂:“梧哥儿!”
林白梧回过头,正见刘榕和他相公田大树一块儿过来了。
刘榕是他头回上镇子交下的朋友,那时候渊啸还是大猫儿,吃了人家不少的猪下水。他和阿爹正月里回上河村,也是借了田大树的光。
那会子林白梧就觉出刘榕和田大树关系不一般,果然没两年,俩人便成亲了。
刘榕小跑着过来,手里还抱了个红布包起的方盒子,笑着送到了郑芷的手上。
郑芷勾起唇:“过来就好了,咋还带东西呀?”
刘榕乐乐呵呵道:“开张喜庆,得带。”
忽然,铺子前头起了两声铜锣响,场面静下来,熊熊又粗又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今儿个芷兰糕饼铺子开张,承蒙各位捧场,我熊熊和夫郎郑芷给各位准备了茶水、点心,大家吃好喝好!”
林白梧凑到郑芷耳朵边,浅笑道:“熊熊说起话儿来,可有排场。”
郑芷瞧着人群里的高壮汉子,顶骄傲的点了点头。
不多时,有伙计点了鞭炮,噼里啪啦的震响里,红纸纷飞。
林白梧赶紧伸出手,捂住了郑芷的耳朵。
郑芷一愣,也伸手帮林白梧捂耳朵。
欢天喜地间,俩小哥儿眉眼弯弯,笑得可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