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像在放映默片一样，浮现出很多东西。

月光，蝉鸣，花坛，可乐，还有那只小叶女贞泰迪熊，全部褪色成不甚清晰的黑白，在噪点的掩盖下磨损成灰。

比那些更久远的，是坐在他身边的印澄。

抱怨琐事，畅谈未来，蹙眉叹气，还有，在那些静谧的深夜里，只留给他一个人的笑。

全部，全部都要消失不见了。

姜烈眼前发花，额头不知何时竟冒出一层冷汗。

印澄会忘掉他。

那家伙身边总有人来来回回，心思也总能轻易被别的事情占据。

就像彭献刚冒出来时的那样，印澄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用不了多久，便能将有关他的事通通抛开。

到最后，印澄对他的印象，可能都没有对彭献那混蛋来得深刻。

想到这一点，姜烈重新站稳，忽然觉得极其、极其地不爽。

不知是想要维护自尊心，还是出于愤怒，姜烈特别想在这个夜晚结束前，做一些让印澄刻骨铭心的事。

哪怕是被讨厌，被憎恨。

他想要在印澄的脑子里打下深深的烙印，永远、永远记得“姜烈”这个名字。

“下面有请成团夜的惊喜嘉宾宋屿，为Aurora Blaze的团员们颁奖！”主持人甜美的嗓音让姜烈微微一愣。

惊喜嘉宾？宋屿？

哈哈，对了，印澄说过，他喜欢宋屿！

姜烈记得有天晚上，印澄还畅想过未来获得某个大奖，恰好遇到宋屿替他颁奖的画面。

【到那时候，我就说：谢谢屿哥！你一直是我的偶像！】

【我当初进SN，就是因为崇拜您！】

【哇，光是想想都好激动啊！】

【要是能有那么一天，我可真就死而无憾了！】

死而无憾？

姜烈扯起唇角，想到了个好主意。

他举起话筒，一字一句复述了印澄当时说过的话。

如果印澄对宋屿的感情是真的，那他可以保证，现在这一幕，将会成为印澄永远的梦魇。

干脆就在梦里相会吧，印澄。

你可千万要一遍一遍、持续不断地梦到这个精彩的夜晚。

* * *

姜烈盯着咖啡杯底剩余的残渣，晃了晃，随手将其放回原位。

当年那样浓烈的情感，磨到如今，只剩下无语和可笑。

如果能回到过去，姜烈绝不会再做那样幼稚的举动，也不会在那样重要的成团夜被印澄晃动心神。

当面承认对宋屿没兴趣的感觉还不错，新年伊始，他早该往前看了。

印澄满脸不解，却也没法追问，只能努力消化刚刚那些话中的信息。

“你和宋屿演的那部戏，叫……”既然谈到宋屿，姜烈倒有一件事想确认。

“《欲都》。”印澄帮他把话补全。

“真是BL题材的？”姜烈将手臂支在桌面，双手在下颌处交叉。

“嗯。”印澄点点头。

“听说尺.度还挺大？”姜烈探究地盯着他，“是借位还是真拍？”

印澄没喝咖啡，这次是被空气呛到。

救命，怎么能问得这么直接？

几年不见，姜烈的话还是锐得像刀子一样。

“咳咳、咳，那么好奇做什么？”印澄转开头，避而不答。

“就是觉得很难理解，你们俩个都是男人，做的时候，不会恶心吗？”姜烈歪头，毫不避讳。

“怎么会恶心……”印澄摆弄手指。

“毕竟不是GAY，尤其是宋屿，同在一个公司，我以前可没听说过他有喜欢男人的传言。”姜烈肩膀轻耸。

“演戏嘛，都是按剧本走的，什么人设都有……屿哥接受度还挺好的……再说，性向这东西，本来就是流动的……”印澄将指甲嵌.进肉里，喃喃自语。

“这么说，假戏真做了？”姜烈笑道。

“啊？没、没有！”印澄否认。

“撒谎。”姜烈直接揭穿。

“……没骗你。”印澄被他笃定的语气吓到，头皮发麻。

“笨蛋，别上当了。”姜烈敛去笑意。

“嗯？什么？”印澄抬头看他，有些紧张。

“我也认识几个演员，知道因戏生情很常见，可但凡有点责任心的，都不会在拍戏期间就对搭档示爱，大多数都是在杀青之后，冷静过一段时间，考虑清楚才走到一起的。”

“听说是因为合作期间，演员会很难分清自己喜欢上的究竟是角色，还是饰演角色的人。”

“你知道‘角色滤镜’这回事吗？在剧组朝夕相处，又有滤镜加成，很容易会对搭档产生好感，但没经过深思熟虑就轻易示爱，只能证明对方是个轻浮的人。”

“亦或者过于急.色，只想贪.欢，压根就没打算认真发展这段感情。”

“他能对你这样，也能对别人这样，以后拍一部就爱一个，完全由着性子来，你难道不觉得这样的人很恐怖吗？”

印澄的脸上逐渐失去血色。

“别说了！你根本就不了解宋屿！他不是那样的人！”印澄再也听不下去，恼怒打断。

宋屿对他的感情有多深，印澄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这是他们两个的事，旁人只看表象，又怎么会懂？

“嗯，我的确不了解他，不过我知道做事若是头脑发热，往往也没什么好下场，这点你难道没有体会？”姜烈意有所指，明显是在提醒他替左星台出头的教训。

“你这家伙！说话一定要这么刻薄吗？！”印澄气得用拳捶桌子。

“怎么？第一天认识我？”姜烈扬起头，挑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