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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桃还真是傻啊,他都给了她那么多暗示,她却还是不上道。

明明只要求求他就好,就像上次一样,可她为什么就不肯呢?

非要自己越过高山飞过大海,就不能稍稍依靠他一些吗?

他烦闷地弹走一只萤火虫,心里起伏着很多阴暗的念头。

桃桃要是能一直做一只小鸟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将她捧在手心上,或者——

关在笼子里,钥匙只有自己才有。

这样她便永远都只属于自己了。

他眸光暗了暗,用力握起掌心,一股火焰腾起又消灭。

到底要如何,才能让他们成为彼此的唯一呢?

朋友显然行不通。

他跺了跺脚,心中很是焦躁。

第27章 桃桃,以后你不许和他玩了

姜桃努力扇动着翅膀, 在海风中艰难飞行。

她浑身黄茸茸的,脖子上还有一圈红色,小小一只,非常可爱, 但此刻她真希望自己能化形为翼龙, 或者其他什么大型生物, 足以抵抗肆虐的狂风。

呜呜呜, 好难受——

风中卷着好多沙尘, 直往眼睛里灌,她只好闭上眼睛, 使劲扑腾双翅, 但很快更狂暴的风浪就席卷而来, 她咬紧牙关,努力对抗,却仍不敌,被打得随风乱转,羽毛扑簌簌往下掉。

完了, 这下自身都难保了。

正当她心生绝望之时,脖子上那圈红毛化形而出,在空中盘结成一条秋千一样的带子,姜桃想都没想, 就拿小爪子抓住, 把整个身体都搭在上面。

混天绫就这样“捞”着她, 一路西行,宛如开了加速度, 它周身气息肃杀,海风甚至都要绕道, 比她自己呼哧呼哧飞行顺畅多了。

姜桃垂着圆咕隆咚的鸟头,小爪子委屈地在混天绫上勾了勾。

其实哪吒从一开始,就确保了她万无一失,哪怕她刚飞出山洞就被拍到海面上,混天绫都能一路拖着她飞回李府。

接着她又回想起他为了救自己,不顾一切地撞击钟罩,直将自己撞得伤痕累累,以至于失去神智,原地魔化。

她心里一酸,啾啾了两声,觉得自己太不地道了,居然在心底腹诽过他好多次,还吼了他,可若是没有他,她早就不知死过多少次了,就算没死,也会遍体鳞伤的。

每次都是他,替她承受了这些伤害。

她扯着脖子,对着海风呜咽两声,更多的羽毛滚落下来,她便不敢抽搭了,生怕自己变回人形后会斑秃。

以后一定要对他好些,她含泪发誓。

精准降落到李府,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以至于她破窗而入,将李靖夫妇从床上扑腾醒时,还是鸟的形状。

她叽叽喳喳,人声伴着鸟叫,将发生的一切简述一遍,李靖一脸震惊,半懵着穿好衣服,脸上始终笼罩着一股茫然。

不过到底是修行过的,对于整件事虽然惊讶,却也全盘接受了,很快就集结军队,迅速部署,训练有素地朝着那座山驰去。

陈塘关因为临海,海啸海难频发,官兵对于此类事件很有应对方法,也因此特别擅长攀岩凿洞,很快就将那个小小的洞口凿开,鱼贯进入,在姜桃的带领下,弯弯绕绕而行,终于找到了被困的孩子们,和奄奄一息的敖丙。

相对于虚弱的敖丙,孩子们,尤其是几个男孩子意外地生龙活虎,嗷嗷大哭着。

姜桃走近了才发现,他们每人头上都顶着一个大包,哇哇哇哭个不停。

不像是疼的,倒像是被吓的。

而始作俑者,正枕着手臂悠闲地斜躺在石头块上,愉快地抖着腿,与所有人画风格格不入。

事后一段时间,姜桃才知道,这几个脑袋上挨了一拳的男孩,其实和哪吒同岁——理论上的同岁,并且带头孤立过他,说他是妖怪,不和他玩,还朝他丢石子。

所以他就趁机报复了,还吓唬他们要是不听话,以后会被长嘴巴妖怪叼走吃掉。

长嘴巴的妖怪,她只能想到鸭嘴兽和……龙。

这个家伙,与其说是记仇,不如说是幼稚。

他还主动提出要背敖丙,姜桃紧张兮兮地在后面紧跟着,生怕他起歹念。

一路上他倒是规规矩矩,正当姜桃松了一口气时,他胳膊一松,然后一脚将敖丙踹进了海里。

“哪吒,你干嘛——”姜桃捂住嘴巴惊呼。

“当然是送他回家呀。”哪吒拍拍手心,像是要擦去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东西,“桃桃,以后你不许和他玩了,龙可是会吃人的。”

姜桃刚想争辩,又想起自己路上的决心,便止住了,把混天绫从脖子上摘下来,踮起脚尖,戴在他脖子上。

“好吧,我答应你。”她柔软了语气,“赶紧把衣服穿好,不然一会儿又要被李总兵骂了。”

哪吒睫毛轻眨,眸光划过她右手手腕,薄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那串手链,真是碍眼,桃桃为什么不将它扔掉呢?

忙了一晚上,回到府上天都已经快亮了。

姜桃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幸福得就像拥有了全世界,罔顾外面高亢的鸡鸣声,头一歪就进入了梦想。

醒来时已是中午,她揉揉眼睛,发现右手手腕上的贝壳手链散开了,随着她的动作,贝壳和仿制的小珍珠掉了一地。

奇怪咧,昨天经过那么多摧残都没断,如今安逸下来竟断了,让她不禁《意林》上身,脑补出一些人生哲理。

她将手链的残骸拾捡起来,放进一只小木匣,随手搁在床边,然而几天后,那只木匣竟不翼而飞,好生奇怪。

不过她一向心大,也没多想,寻思或许是仆人打扫时给误扔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物件,很快就忘记了。

目下,整个李府,都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题。

不久前还豆丁大的小少爷,嗖地一下长得和大公子二公子差不多高了,大家一时都难以适应,免不了要凑在一起嚼舌头。

最先适应的是殷夫人,她已经在缝制新衣裳了,李靖是最不适应的,尤其是看见儿子双手插兜,大摇大摆在庭院里、游廊中晃来晃去,一副目中无人的悠闲样子。

他想训斥他两句,然而他学习优异,修炼次次被夸,很给他长面子,他找不到批评的理由,更何况他还刚刚救出了那么多被拐卖的孩子,在陈塘关已经算个小英雄了。

那个叫阿桃的女孩,还跟他据理力争,说那只狗不是被哪吒害的,而是那个杂耍艺人故意栽赃。

“要不您跟他道个歉吧。”女孩眼睛亮亮的,提议道。

他登时黑了脸,虽然心里承认自己错了,可哪有当父亲的给儿子认错的?

“哪吒,他心里肯定知错了,就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姜桃趴在哪吒房间的窗户上说。

“哼,反正我一点都不在意,他若是来道歉了,我才会掉一身鸡皮疙瘩呢。”哪吒横在床上,越过几张长案和一张大屏风回答道,顺带着打个一个硕大的漫不经心的哈欠。

自从他变大,她都不大敢进去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而且一靠近他,她就有点坐立不安,尤其是他身上那股少年人特有的热气辐射而来时,她脑子就开始空白。

事已至此,两人不可能再坐在一张床上做不倒翁了,也不能在晚上随随便便串门,很多东西一下子都变了。

对此哪吒倒是反应良好,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而且出奇的听话,但姜桃总感觉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他绝对在酝酿着什么。

又过了几日,她实在忧心敖丙的状况,就趁着外出采购,偷偷来到海边,吹响了海螺。

敖丙比上次慢了些,但还是很快就现身了。他看上去已无大碍,就是脸色有些苍白,也可能他一直都挺苍白的。

“你没事我就放心啦。”姜桃开朗地笑笑,一阵海风刮过,吹在身上暖融融的,“罪魁祸首虽然死了,但东海的嫌疑洗清了,你也可以放心了。”

敖丙沉默地点了点头,头上两只龙角没有化形,长长地支棱着,海水从他脚面拍打而过,却未沾湿分毫。

“你来这,就是和我说这些吗?”他忽然开口问道,显然是注意到了她时不时就微微躲闪的表情。

姜桃有些难过地从兜里摸出那只海螺,轻轻递给他:“这个……还给你。”

她没有说太多,但言外之意还是很明显的——他们大约不能再见面了。

敖丙垂下眼睛,没有接。

“送你了,就当是一个纪念吧。”半晌,他才开口道,眼睛始终微微低垂着,“我一直没什么朋友,能认识你很开心,豆饼也很好吃,当然,你要觉得是个负担,也可以随手扔掉,我还有挺多的,不妨碍什么……”

他仔细斟酌着用词,说得有些迟疑和断续,一只手还在身侧不经意地握紧。

姜桃赶紧摇头:“没有,我没觉得是负担。嗯,对,我就是怕它独一无二,放在我这儿影响你使用,既然你还有好多,那我就不客气地留下了。”

她这个人最怕尴尬,尤其是别人当着自己的面尴尬,她觉得敖丙似乎也是这样的性格,不然也不会连台阶都替她想好了。

“那你好好养伤吧,不管怎么说也是剧毒,不可以掉以轻心。”姜桃挠挠头发,“我就先走了,殷夫人还让我捎两只簪子回去呢。”

敖丙点点头,站在海边,目送她渐渐走远。

说到簪子,他落寞地俯下视线,从袖管中褪下一根珊瑚打磨成的长簪。

本来想送给她的,如今看来,是送不出去了。

他握紧簪子,过了好半天才徐徐松开手心,将簪子放在一块岩石上,转身跃入海中。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下一秒,一只修长的青筋隆结的手,拿起了那只长簪,咯嘣一声,折成几截,重重扔回海里。

第28章 某人只要不发病,妥妥的贵公子模样

哪吒这几日还算消停, 府里的气氛也渐渐趋于往常,大家都已经适应了如竹节般窜高的小少爷。

姜桃晚上做了噩梦,梦见哪吒把她变成一只土拨鼠,让她踩着那种仓鼠踩的轮子不断奔跑, 轮子下还点着三味真火, 她不敢停下来一刻, 否则便会被烤得皮焦肉脆。

醒来的时候她满头大汗, 在被窝里瑟缩了好半天才慢吞吞下床, 一整天都花式躲着哪吒,见到他就绕路。

自变大后, 他好像get到了男女授受不清这条世俗规则, 不再像以前那样总往她身边凑, 每日碰见了,也只不远不近地点个头,一夜之间成熟得让姜桃都摸不着头脑,总觉得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心里还不知道转着什么邪恶念头呢。

比如把她变成一只土拨鼠什么的。

可今日, 明明也是不远不近地碰见,却因为她率先躲闪开目光,并做出了逃跑的动作,他唰地沉下脸, 几步就闪现到她跟前, 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领。

“桃桃, 你躲着我干什么?”他将她原地扒拉半圈,正面对着自己, 眼神上下打量起来。

“没、没有啊。”姜桃装傻道,庆幸手里捧着一盆花, “我忽然想还是把花放在石桥边比较好,就调转了方向,没有刻意躲着你呀——”

哪吒怀疑地眯了眯眼睛,松开她衣领:“桃桃,一会儿我要随师父出去,你一个人就不要到外面乱晃了,想买什么东西让下人去买就好。”

“又要开始修行了吗?”姜桃避开核心问题,继续傻里傻气着。

可哪吒不是好蒙蔽的,他仍然用探究的目光打量她,试图分析出她今日异常的原因。

姜桃这才意识到,他之前表现出来的云淡风轻、瞬间成熟,是因为确保她还在自己的掌控下,而她一旦出现他理解不了的反常举动,他便开始炸毛,重新幼稚火爆起来。

人虽然长大了,占有欲却还停留在三岁,发现一件心仪的玩具,就死也不肯放开。

她又想起了变成土拨鼠的自己,脸蛋因为惊恐微微鼓胀起来,看上去越发像一只鲜润的桃子了。

哪吒忍不住抬手,在她脸蛋上掐了一把:“桃桃以后不许躲着我,记住了吗?”

这种霸道总裁般的言论,由他说出来竟丝毫没有违和感,姜桃违心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哪吒很满意,于是又屈起手指,捏了捏另一侧。

姜桃欲哭无泪。他染上什么不好,偏偏染上了爱掐她捏她的毛病,果然是把自己当成宠物了吗?

正僵持间,太乙真人在李靖的陪同下沿着游廊走来,哪吒很鸡贼地松开了手,负在身后,装成一副与她偶遇的样子。

他穿上了宽袍大袖,头发也以玉冠束起,身姿皎皎,匀亭挺拔,妥妥的正人君子模样,任谁都想不到前一秒还在把她当成包子揉搓。

太乙真人有事需要去往昆仑山玉虚宫,可能还要闭关一段时间,在此之前,他对一件事很在意,让哪吒带他到那个山洞查看一下。

姜桃好奇地问了一嘴,才知道让他在意的是那个火龙罩,太乙真人自己也有一件类似的法宝,就是大名鼎鼎的“九龙金钟罩”,石矶娘娘就是被这件法宝活活烧死的。

九龙金钟罩,顾名思义,能喷出九条火龙,且每条火龙的威力都比那个罩子强,太乙真人之所以会在意,是因为他在制成该法宝前,有过数件残次品,不过他都一一销毁了,唯有一件不知所踪,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听哪吒描述,应该就是杂耍艺人攻击他们的那个罩子,他需要确认一下。

姜桃见他可能很长时间不会回来,想起了一直憋在心里的几个疑问,忍不住问了出口。

“仙长,为何我被火龙攻击而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敖丙却连皮肤都烧焦了,就连龙鳞都没能抵挡得住?无论是法力还是肉身强度我都照敖丙差很远,没理由能经受住他都承受不了的攻击呀?”

她一脸认真地询问道。

太乙真人不露痕迹地扫了一眼她带着红绳的手腕,了然地笑笑,给了她一个让她更云里雾里的解释:“大约是因为你和哪吒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对三味真火有了抗性。”

姜桃认为他在胡诌,可惜没有证据,偏偏他又说得一本正经,仙气飘飘,仿佛质疑他就等于质疑天地规则、日月轮转一般。

姜桃瘪瘪嘴,马上又问了下一个问题。

“那为什么我中了毒箭,却只受了皮外伤,而没有中毒呢?那毒很厉害的,可我一点都没事。”

太乙真人长袖被风拂动,越发显得仙气飘飘,他摸了摸胡须,笑道:“可能是因为你前世,是一株百毒不侵的仙草吧。”

姜桃一时语塞,回过神来时,太乙真人和哪吒已经飞走了,连影都看不见了。

什么嘛,回答了跟没回答一样,老滑头。

她愤愤地跺了一下脚,一个都没信。

什么前世是仙草,当她是林妹妹呢?

她讪讪地往自己房间走去,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了哪吒的身影,他今日一身竹青色袍服,同色发冠,竟还挺配适,原以为他只适合热烈的颜色,没想到小清新也能驾驭,果然还是看脸吗?

某人只要不发病,妥妥的贵公子模样,估摸着走在街上,再也不会被抛白眼扔石头了,搞不好还会成为很多陈塘关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糟糕,她竟然对小魔王泛起了花痴,不行不行,得赶紧找点事做了——

她调转方向,去李靖的书房寻了几册书,都是跟修行有关的。李靖在这方面没天赋,却始终不死心,就算仕途层层高进,也还保留着对修仙的执着,以至于一半的书架上,都堆着搜刮来的各路法术秘籍。

李靖这个人,除了古板,其他都还好,她想看书他便让她随便拿,并不阻碍。姜桃后来分析了一下,觉得他可能就是很喜欢听话爱读书的孩子,姜桃长得乖巧,天生就很讨长辈喜欢,倒是与哪吒截然相反。

她捧着竹简,来到石桥旁的柳树下读了几卷,晨间日头逐渐高升,有些晃眼,她便回到房间,稍稍梳整了一番,捏着小钱包,哼着歌出门了。

难得哪吒不再,她就算偷偷出去,他也不知道。

何况,自己就是自由的,他凭什么限制她自由。

然而豪气只维持了几秒钟,就跌了下去。哪吒未来会杀了自己,如果自己惹他不痛快,肯定会让这个命中注定的结果更笃定,不容一丝更改。

可就算她处处讨好他,顺从他,就一定能更改这个结局吗?

她复又沮丧下来,但下一秒就被糖葫芦吸引了注意力,摸出一枚铜币买了一根,坐在路边美滋滋地吃了起来,把哪吒和什么轩辕箭都抛在了脑后。

许是从小就习惯了这种命运被既定了的感觉吧,她总能前一秒还低落绝望,下一秒就重新高涨起情绪,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

毕竟不这样的话,她根本活不到命运降临的那一刻,或许在几岁,在十几岁就因抑郁跳楼了呢。

唯有心大的人,才能在已知自己死期的情况下,依然热爱生活,珍惜每一天,她其实早就习惯了这种模式。

吃完糖葫芦,她拍拍手,逛了一圈卖小饰品的杂货铺,买了几串手链和耳环,看见那家卖很漂亮贝壳饰物的店,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开了。

她指尖探进袖口深处,那里躺着敖丙的小海螺,其实她应该扔掉的,可几次都没能狠下心来,于是就这样一直带在身上了。

回家途中,她被草丛里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个趔趄,那东西软乎乎的,不像是石头。

“喂,人类,你踩到我了。”糯叽叽的听不出男女的声音,从她脚下传来,有点虚弱,却不失气势。

她弯身查看,在刚刚绊了一下的地方,发现了一条小小的青蛇。

它朝她凶狠地吐着信子,身体软塌塌地卷在一起。

“啊啊啊,蛇,有蛇——”姜桃本能地往后跳去,她挺怕蛇的。

话说人类,尤其是现代人,又有几个不怕蛇的呢。

“住嘴,不许喊,别喊了。”小青蛇把头昂起来,声音软萌稚嫩,让它的可怕程度稍稍减少了一些,“人类,你刚刚踩到我了,就要对我负责任。”

哈?

姜桃大起胆子,重新凑近,俯身打量着这条小蛇。

“我不是故意的,你颜色和草皮这么相似,被踩到也很正常嘛。”

“哼,不要强词夺理,反正你踩到我了,快给我点水喝,我要渴死了——”小蛇似乎没有什么力气,昂着的头渐渐低下去,只是语气仍维持着咄咄逼人。

“所以你这是在向我求救吗?”姜桃干脆蹲下来,歪歪脑袋,打量这条萌萌的小蛇。

好歹自己也是骑过龙的,没必要怕一条蛇,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道。

“才、才没有呢。”小蛇嘴硬,身体却越发瘫软,姜桃叹了口气,转身去旁边的水井,用叶子舀了点水,放在草地上,小蛇马上吐出舌尖,刺溜刺溜地舔了起来。

那么一点口井就在一米开外,它连这点距离都移动不了,该不会是受伤了吧?

她用从书里学到的法术,再加上从哪吒那里偷学来的法术,将树叶变成一只碗的形状,她能力有限,碗还保留着树叶的经脉和质地,不过盛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她渐渐了解到,会变形、化形只是基础,当然能够学会就筛下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而真正高深的,是如何变得不留破绽,每一个细节都完美,以及如何能够长久维持住等等,这些才是业内人士判定水准的依据。

像她这种半吊子,怕是哪吒或者太乙真人看见都会偷笑吧。

她有些自卑地抿了抿唇,将叶子碗放在小青蛇面前,看它大口大口地舔,仿佛在看一只啃骨头的小狗。

“你受伤了吗?”她问道,手指在它背上轻轻碰了碰。

“哼,区区人类怎么能伤得了我。”它一边吸溜,一边放着狠话。

“所以你是被人类从家里丢出来的呗。”姜桃掩口笑了,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性。

“我才不是为了偷鸡才被打的呢。”它再一次不打自招道。

“哦。”姜桃熟练地应付道。

小蛇被她的轻慢语调激怒了(也可能是补充足了水分终于有力气了),嗖地一昂头:“告诉你,人类,我可是很厉害的,马上就要化龙了,可恶,要是没被赶走就好了——”

姜桃实在忍不住,笑意挂上了脸,幸好小蛇正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没看到她抽搐忍笑的唇角。

它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条不起眼的小水蛇,甚至可能都没有毒性,胆大一点的人赤手空拳就可以将它像泥巴一样甩出很远,这样的小东西一本正经跟她说自己就要化龙了,她脑子抽了才会信。

算了,不计较这个了,给足它水分也算是日行一善了。

姜桃用手指头戳了戳它的脑袋,第一次觉得蛇很可爱。

她起身又舀了一碗水,放到它跟前。

“这些够你喝了,我先走喽,小心点别再让人踩到。”她说道,慢慢转过身。

“等、等等,人类,你不要走——”小蛇蹭地游蹿过来,缠住她脚腕,“把我也一起带走吧,我、我现在很虚弱,你把我留在这里,我会死掉的——”

一开始就这样说不就好了。

姜桃为难地想了想:“可以倒是可以,问题是我家里有一个很可怕的大魔头,他对我接触的任何活物都充满敌意,我怕到时候救你不成,反倒让你被他拧断脑袋。”

姜桃并没有危言耸听,好歹她也亲眼见证了哪吒扯下蛟龙脖颈的一幕,至今思之仍心悸不已。

可小蛇根本不当回事,尾巴在她脚背上拍了拍:“那你把我藏起来不被他发现就好了,我只需要一丁点空间就可以,等我把伤养好,我会报答你的。”

报不报答姜桃倒是一点也不图,反正左不过偷只鸡给她,她摸着下巴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

放任它在这儿或许真的会死,带它回府上只要藏起来就好,哪吒虽然眼睛毒,却不大轻易闯她房间,应该没什么事。

“那好吧。”姜桃把它抱起来,让它藏到袖子里,“不许咬我哦,不然我就把你扔进井里。”

“哼,人类,你这样威胁我一点用都没有,我本来就是从东海里跑出来的,怎么会怕井。”小蛇滑溜溜地缠上她手臂,只露出一个尾巴尖。

然而它的话,却让姜桃差点将它一把甩出百米远。

东海。

话说东海里为啥会有蛇,不是河里、小水沟里才有吗?

“快走吧,人类,我想睡午觉了。”小蛇催促道,在她胳膊上蠕动了半圈。

姜桃无奈,只好就这样将它带了回去。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权当是为自己积德了。

但愿下辈子能投胎成一个长命百岁的人。

第29章 难道她不仅百毒不侵,还能帮人消毒?

回到家中, 姜桃在床底下给小蛇筑了一个窝。

很简单,几块木板外加一层草叶,还给它找了一根长长的竹管,它没事可以盘着, 或者钻进去打呼噜。

小蛇还算听话, 钻进床底就开始睡午觉了, 偶尔发出咝咝的细小声音, 不屏住呼吸仔细倾听根本察觉不到。

姜桃盘腿坐在床上, 膝盖上摆着几枚树叶。她又变了好几次,依然无法将碗褪去树叶的特征, 无论怎么努力最终结果都不伦不类的。

她难过地叹了一口气, 觉得自己不是修仙的料, 哪吒一两天就能精通的技能,自己琢磨十多天了还连门都入不了。

她从枕头旁的一摞竹简中,挑出一卷李靖珍藏的变形术基础,摊开来通读一遍,又试着练了一下, 结果变出来的碗居然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既像是叶柄的延长,也像是蛇的尾巴。

她像只皮球泄了气,烦闷地支着脑袋侧躺在床上, 磨起了牙。

在以前的世界里, 她学习能力一贯不错, 如今却干啥啥不行,属实令她沮丧。不过她从来不是特别要强的类型, 大部分时间佛的很,也就沮丧沮丧, 很快就放下了。

有那么一小会儿,咝咝声停了,她弯下身子往里一看,小蛇正紧紧盘在竹管上,脑袋连着上半截身子都钻进管中,睡得正香。

这么爱钻罐子,到底是蛇,还是章鱼呢?

她重新躺回去,决定暂时先这样吧,就算学会了变形术,她也不是哪吒的对手,也逃不出他“邪恶”的手掌心。

姜子牙预见到的那个未来,有两个发生条件,一个是地点,在骷髅山,一个是时间线,哪吒还没自刎,还保留着人类的肉身。

只要自己注意这两点,应该就能逃脱那个命运吧。

不再去骷髅山,然后安安稳稳熬到哪吒自刎。

她浑身倏地一僵,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震惊。

她居然想要等到他自刎,这个一瞬间的闪念吓了她一跳。

话说哪吒他还会自刎吗?

目前看来,很多事情都跟神话中记载的不一样了,他不再是小孩子心智,也与敖丙打过照面,虽然彼此看不上眼,却也不大可能再因为神话里广泛流传的那个理由而斗个你死我活吧。

毕竟在神话里,巡海夜叉和敖丙被哪吒虐杀,其中很大原因是由于误会,哪吒没料到混天绫有那么厉害,敖丙也只将他当成一个寻衅滋事的恶童,而在眼下的这个世界里,哪吒肯定不会去海边拿混天绫当搓澡巾,将龙宫搅个稀巴烂,敖丙见识过他的实力,也不会冒然硬攻,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闹得起来的。

而哪吒不闹海,就不会被四海龙王联合逼杀,也不会死得那样凄惨,更不会用莲藕重塑肉身……

如此推演下去,感觉整个神话都被改写了。

她越想越觉得复杂,索性不想了,四肢一摊躺平在被窝里。

她现在心里对哪吒的感情极其复杂,但肯定是不想让他自我凌迟的,至于他是否死一遭,她其实没有很在意,因为他早晚会肉身成圣,成为天地间最强大的神明之一,而死似乎也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她只是想,他别死得那样惨烈。一片片割下自己的血肉,得多痛啊。

她会心痛的。

想着想着,困意席卷上来,她打了个小盹,醒来时已是下午,她起身喝了点水,又给小蛇换了一盆水。

它还在睡,好像真的困极了,或者说身体受到了极大的损耗,正在慢慢修补。

她并没有将这条小蛇太当回事,只是它着实有几分可爱,又很好隐藏,自己每天呆着无聊,也交不到伙伴,它倒挺适合当个聊天逗趣的对象。

傍晚吃饭时,哪吒还没有回来,她简单填饱肚子,帮殷夫人缠了几卷毛线,最后揣着几块鸡肉返回卧房,一推门就看见小蛇盘在她的一侧床幔上,宛如一只窗帘挂钩。

“不是和你说了吗,我不在的时候不要出来,还盘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万一推门进来的是大魔王,你这会儿早就变成好几截了——”

姜桃叉起腰,数落道,又着重描绘了一番大魔王的可怖形象,试图达到警示作用。

小蛇不以为然,依旧盘得欢快,姜桃这才意识到,它这是在做康复训练呢,看来多少恢复了些体力。

“这个给你,你之前不是偷鸡么,这里有鸡肉哦,很好吃的。”姜桃将肉块放在地上,果然小蛇嘴馋了,嗖地一下就窜过来,让姜桃想起动物世界里蛇扑食猎物的情景。

姜桃蹲在她旁边,拿手指头戳它脊背玩,蛇类进食时脊背一耸一耸的,令她觉得新奇。

敖丙若是龙形状态吃东西,也会这样吗?

脑补了一下那个情景,她扑哧笑出了声。

“你说你是东海来的,骗人的吧?”她试探地问问了一句,也根本没相信过。

然而小蛇却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嘴里还塞着鸡肉:“我就是东海来的,才没骗你呢。”

“呵,反正我不信。东海里妖兽繁多,海浪汹涌,你这种细弱的小蛇根本存活不下去。”

“人类,别小看我,我可是很快就能化出龙形的——”小蛇一口吞下另一块鸡肉,若说方才它一口口咬都有点不像蛇了,这会儿直接将食物吞进腹中慢慢消化,倒有了几分蛇的感觉。

“胡扯。”姜桃一屁股坐到床上,摸出一卷竹简,像圣旨一样摊开举在眼前,“这本古籍上有记载,说蛇要想化成龙,需要至少几百年的修炼,第一步是从蛇变成蟒,然后蟒变成蚺,蚺再化成蛟,你现在的样子,就是普通的小水蛇嘛,第一步都没实现,何谈化龙?”

小蛇像被说到了痛处,倏地垂下脑袋,贴地盘旋了一圈,然后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让姜桃不知所措,她连忙扔下竹简,俯身安慰,小蛇就势盘上她手臂,眼泪汪汪的说: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等不了那么久。你刚刚其实只说了一半,还有更重要的呢,蛟若是想化成龙,要经历千年修行,还要渡天劫,这种对于我们来说根本就不可能实现,至今为止族里就只有一位年纪很大很大的长辈成功了,可前段时间天雷降临,他就失去了踪影,再也没出现,我们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化龙成功——”

小蛇一股脑说了好多,显然是憋了很久,也委屈了很久。

然而姜桃脑子里,宛如遭遇雷击,她想起了骷髅山上的那只蛟龙。

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确实赶上一次轰轰烈烈的天劫,那时候满山开了灵智的飞禽走兽都到处奔走,寻求避天雷的地方,就连师姐都钻进洞穴深处,什么都不管了,整个山中能自由活动的,就只有姜桃自己和那些还是动物的动物。

那边天雷滚滚,这边她举着自制的雨伞钓鱼砍柴,晚上回去好烧火取暖。

所以那条龙,会不会是渡劫受伤,然后一直在那洞里养伤?

她一瞬间脑补了好多好多,将它从一条小蛇,历经几千年好不容易变成蛟龙的过程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心如刀绞,眼眶绯红。

那样努力的一条蛇,是她扼杀了它的全部希望。

“那个,蛟都是蛇变的吗?”她忍住酸涩,问道。

“不是啊,有天生的蛟族。”小蛇回答道,姜桃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也许它只是天生的蛟龙,不是后天从小镇做题家一步步努力变成的。

但她心底深处很清楚,还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毕竟蛟生活在水中,不会没事往山上跑的。

她努力压下这个念头,手指头挑起小蛇的脑袋:“那你为什么想变成龙啊,几千年的修炼,你能坚持住吗?”

小蛇谨慎地扭头看了看,然后凑近姜桃,嘶嘶道:“其实还有别的方法,一个有些歪门邪道的方法,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就只和你说,你不许告诉别的蛇——”

“好,我答应你。”姜桃也根本不认识第二条蛇。

“我听族里的长辈说,喝了真龙的血就可以化成龙,于是我偷偷潜入龙宫,伺机寻一滴龙血喝,可龙族的鳞片十分坚硬,我假扮章鱼在里面潜伏了好几个月,可没有一条龙流过一滴血,好不容易前几日,龙王的三太子受伤了,换下来的绷带上有好多血,我机智地把绷带偷走,将上面的血都舔干净,所以我很快也能成龙了——”

竟然还和敖丙有关——

“可那血有毒啊。”姜桃忽然意识到关键问题,“你、你舔去的可都是有剧毒的血呀,别说化龙了,你能活下来都是奇迹。”

“什、什么,有毒?”小蛇立刻变得直挺挺,竖着的瞳孔陡然放大,“难道我之前一直头晕恶心浑身无力,不是化龙前的征兆,而是中毒吗?”

“应该……是吧。”姜桃有点不忍心戳破它的希望,挠挠下巴道,“不过你现在看上去好多了,性命至少没什么大碍了。”

小蛇根本听不进去她的安慰,呜呜呜趴在她手臂上哭了起来,哭得浑身黏糊糊的。

“你为什么这么想变成龙呀?”姜桃赶紧找话题道。

“呜呜呜,我想变得强大,把吃了我父母的那只臭狐狸一口咬死——”

狐狸吃蛇吗?这是姜桃的第一反应。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为了变成龙,能潜入龙宫,还蛰伏这么久,已经很厉害了,有这样的行动力和毅力,以后做什么都会成功的,不一定要执着于变成龙呀。而且我觉得,那个喝龙血就是个谣言,怎么听怎么假。”

“可是除了变成龙,我没有其他复仇的办法。我们蛇还是太弱了,根本斗不过大妖怪。”小蛇委屈地继续砸着眼泪。

“怎么会呢,蛇挺厉害的呀,女娲娘娘不也是蛇身嘛。”

“女娲娘娘是谁?”

“……”连女娲都不知道,确实只是个初级阶段的小妖怪,“女娲就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女神,不仅创造了人类,还统管妖怪呢。”

其实姜桃也就知道这些。

小蛇哭了一会儿就不哭了,很快也想开了:“你说得对,至少我还活着呀,没有中毒死掉。诶,奇怪,好像被你捡走后,我的症状就慢慢消失了。”

姜桃怔住,脑中响起了太乙真人的话。

难道她不仅百毒不侵,还能帮人消毒?

正想着,门上传来几声敲击,没等她问是谁,门就被从外面大剌剌地推开了。

糟糕。

“快,快藏起来。”姜桃一甩胳膊,然而钻到床底下已经来不及了,哪吒的影子已经晃了进来,他身上煞气的确重,连小蛇都感应到了,惶急逃窜,最终钻进了靠墙堆着的被窝里。

它刚藏好,哪吒就不急不缓地绕过屏风,出现在了她床边。

凤眸剑眉,唇红齿白,发冠微松,在夜色与烛焰映照下,竟生出一股带点邪祟的妖媚。

“哪、哪吒,你回来了。”姜桃扬起笑脸,忽然发现声音莫名尖利,连忙假装咳嗽两声,“咳咳,怎么不回房睡觉呀,是找我有事吗?”

这其实有点反常,哪吒从不闯她卧房的,要找她也是敲窗户,或者拉着她胳膊让她到他房间玩。

当然以上,只发生在他还是小小一只的时候,自变大后,他们只隔着窗户说过一次话,再不就是在院子中、回廊上打照面,而且每次他都挺高冷的,除了今早薅她领子外。

哪吒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是眼睛灼灼精亮,看着她道:“桃桃,我没让别人看见我回来,不然那个老头子又该找我训话了,很烦,你让我在你房间躲一会儿吧。”

“噢。哦。”姜桃木讷地点点头,心里却暗道不妙。

不过也不是没有补救措施,只要让他远离床就可以——

“桃桃,我今天和师父跑了一天,特别累,让我在你床上躺一会儿吧。”哪吒说着,还没等她露出惊恐表情,就已经长腿一抬,绕过她躺了上去,哐哐甩掉两只鞋,像是早就迫不及待了似的。

而小蛇藏着的地方,就距离他不到半尺,姜桃已经脑补到它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画面了。

姜桃只感觉头皮发紧,有种撞到枪口上的惶恐。

他不让她出门瞎逛,她去了;他不让她交别的朋友,她又带了一条蛇回家。

怎么看都是在他雷区上蹦迪。

而且她忽然想起来,李靖今晚根本就没回来,而是直接宿在了军营,这是吃饭的时候殷夫人告诉她的。

所以他,到底是有何目的呢?

与此同时,东海,龙宫。

“三太子,都这么多天了,伤口还没有愈合,血里还是有毒素,这到底是什么毒啊,竟这样厉害。”敖丙的贴身侍从面露不忍,皱着眉头说道,将换下来的绷带小心收好。

他本体是一只巨齿鲨,化成人形后牙齿也保持着锋利,但却有着与外形截然相反的细心与耐心。

敖丙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干脆如实禀报龙王吧,让他到陆地上寻一寻能解毒的郎中。”

“不必了,我感觉还是有所好转的,只是慢了些而已。父王这些天一直在为海妖频频闹事之事烦忧,就不要打扰他了,我没事的。”敖丙半卧在床边,面色霜白,挤出一丝微笑道。

鲨鱼侍卫犹豫半晌,还是点了点头,只是心里并不认同。

“和以前一样,把这些沾了血的绷带带到陆地上处理掉吧,别让人看见。”

“是。”

第30章 谢谢你呀,哪吒

姜桃脑袋晕乎乎的, 想不明白哪吒为何今夜突然造访,还撒了谎。

忽然,她脑中闪过一道霹雳。

糟糕,是自己大意了, 这条小蛇虽然看着弱弱的, 但毕竟成了精, 身上自带妖气, 莫非哪吒嗅到了她房中有妖气?

她心口一紧, 目光朝那摊被子飘去,盘算着要如何应对。

不管怎么说, 得先分散他的注意力, 顺便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哪吒, 你们找到线索了吗?那件能喷出火龙的罩子,是仙长之前淘汰下来的法宝吗?”她装作若无其事问道。

哪吒枕着手臂仰面躺着,始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并未像以往黑化前那般使劲盯着她的眼眸,总之不大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反倒把姜桃搞懵了, 睫毛小刷子似的忽闪两下,以掩饰眼中的慌乱。

“应该是吧。”哪吒转头看向她,目光倒是挺平静,仿佛真的困了, 有股松垮垮的倦意, “师父只捡走了几片碎片, 就带我去了一趟乾元山,那是他修炼的地方。”

“哦, 是这样啊。”姜桃就斜着身子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避免与他衣料相蹭。

“桃桃, 说来也奇怪,我总觉得那地方很熟悉,可我明明是第一次去。”哪吒身子朝她靠了靠,大腿轻轻碰到了她,她连忙不着痕迹地向外挪了挪,觉得相触的地方火烧一样发烫。

她微微分了神,他说什么都没太往脑子里进,努力回想他小鼻嘎时的样子,试图让他在自己心目中重新回归为一个小屁孩。

可惜无用,他过去的样子虽然依旧清晰,却与现在泾渭分明,仿佛是两个人,让她完全无法再用过去的大姐姐模式应对,甚至都无法用对待朋友的方式应对。

总觉得他们之间漂浮着一层很奇怪的东西,薄薄的一捅就破,只是不知从哪里捅。

“桃桃,你在听我说话吗?”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飘忽,哪吒不大高兴地撇了撇嘴角,眼睛幽幽盯住她,一只脚习惯性地翘在膝盖上,想了想又放下来了,像是觉得不大雅观。

果然孩子大了,帅了,开始有形象负担了。

“我听着呢。”怕他起疑,姜桃垂眸帮他整理了一下袖角,这个举动让哪吒撇下去的嘴角倏地上扬,得意都快掩不住了。

“桃桃,我还遇到了一个人。”他侧过身,语气陡然愉快起来,“师父让我管他叫师兄。他有三只眼睛,还总带着一条瘦不拉几的狗。真是个怪人。”

三只眼还带狗,不是杨戬是谁。

话说杨戬这么早就出场了吗?哮天犬在封神时代就有了吗,难道不是他成仙后收的吗?

姜桃本来也对神话体系知之甚少,并没有想太多,故意装傻问道:“他也是仙长的徒弟吗?总感觉是个很厉害的人。”

“不是师父的徒弟,师父说他只有我一个徒弟。”他臭屁地说,“再厉害也没我厉害,哪天我找他比试比试!”

说罢,眼中闪过跃跃欲试,姜桃还是第一次在他眼中看见这种积极昂扬的神色,没有一丝阴郁与愤恨,纯粹得就像任何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你还是先跟着仙长好好学法术吧,不要再惹事了,我看李总兵胡子都有白的了,据说朝歌那头很不消停,纣王下令每个地方都要送去三百个壮丁当奴隶,陈塘关每一个百姓他都很爱护,这三百个人属实令他为难,夫人说他为这事愁得好几天没睡着觉呢。”

姜桃把今天晚饭听到的事一股脑说了,一方面是分散哪吒注意,一方面则是想缓和一下父子关系。

据她这段时间的感受,李靖绝不是坏人,也不是不爱孩子的自私鬼,她实在不想让他们父子闹得水活不相容。

哪吒对于政事不感兴趣,但对陈塘关百姓莫名有种使命感,他眉毛紧紧蹙起来:“师父说过,纣王荒淫无度,总有一天会人心散尽。要我说,这样的昏君就应该直接冲进大殿,砍下他的狗头。可师父说商王朝气数尚在,还要等待。桃桃,我不相信什么气数命数,人的命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才不需要被框定呢。反正我不会让任何人框定我的命运。”

姜桃蓦地愣住,心中渐渐被酸涩溢满。

虽然这么说,可你的命运早已被书写好了,从你还没出生开始,就已经被推上了既定的轨道。

她自己的命运,亦是如此。

“哪吒,你不是要睡觉么,快睡吧,我给你端一个炭盆过来。”姜桃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欲要起身。

“别走,桃桃,陪在我身边好不好。”哪吒一把扯住她手腕,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晚他异常消停,还有点粘人,仿佛一只小奶狗,与那天在山洞里判若两人。

是啊,他的体质没每天裸奔就不错了,哪需要什么炭盆啊,自己还真是慌不择言。

“嗯,你睡吧,我不走。”姜桃屁股重新坐回去,下意识就想给他盖被,指尖触碰到被角倏然一滞,触电般又缩了回来。

好险,好险。

哪吒慢慢松开手指,默默看着她神色白一阵青一阵,什么也没说,阖上了眼睛。

“其实和桃桃你在一起,也有很熟悉的感觉呢。”闭眼之前,他微笑着说了一句,鼻端使劲嗅了一下。

姜桃坐在床边,大气也不敢出,眼睛直往墙角被子上瞟。那条小青蛇此刻应该像被镇压在五行山下一般,寸步动弹不得,她得赶紧想办法将它转移出来。

其实很简单,只要掀开被子,把它放在地上,让它自己S型刺溜出去就万事大吉。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哪吒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稳,看似是睡着了,姜桃轻轻起身,俯面凑近,小声唤了几声他的名字,他没有回应,呼吸依旧平稳,清冽,带着令她心房咚咚直响的热度。

他熟睡的样子,可真好看,斜飞的长眉乌黑如墨,浓长的睫毛在颧骨上打下根根分明的阴影,眼窝微微有些深邃,仿佛打了眼影般艳丽,俊美得令人移不开视线,就想这样捧着下巴呆呆看着,直到天长地久,山河轮转。

可恶,美色误人,她赶紧闭了闭眼,把他想象成一段莲藕,瞬间好多了。

“喂,小家伙,快出来吧。”她弓起身子,越过哪吒去掀被子,可直到被子被全部掀开,也没看见小蛇的身影。

去哪了?总不能是床缝里了吧?

姜桃以慢动作放下被子,趴在床底下向里使劲张望一番,仍没看到小蛇。

见鬼了,人间蒸发了不成?

她狼狈地爬起来,头上的小丸子都松散了,焦急地到处寻找,却不敢发出大的动静。

“你在吗?”她连桌上酒杯都检查了,也没看见小家伙的身影。

她重新折回床边,又提拎起被子,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也没有,焦急间脚下不稳,身体原地摇摆两下,还是没能稳住,重重摔向床面,幸好两只手及时撑住,才没将整个身体都砸向哪吒。

但也只差一步之遥了,她身体几乎就贴上了他,吓得她连忙把自己扑腾起来。

“桃桃。”哪吒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唬得姜桃头皮一跳,惊恐地朝他看过去,却见他正慢慢睁开双眼,眼神里有种慵懒的倦意。

“你要找的,是这个吗?”他里侧的那条手臂缓缓抬起,她苦苦寻找的那个小家伙,就瑟瑟发抖地盘在他胳膊上,脑袋被他手掌粗鲁攥住,已然是翻着白眼吓得半死的状态。

“是不是呀,桃桃?”哪吒明知故问,目光含着笑意,还有玩味。

“……”姜桃嘎巴嘎巴嘴,说不出话来。

“不是吗?那就是一条不长眼闯进来的小妖怪喽。真是碍眼啊,我最讨厌这种长条的像泥鳅一样的东西了,扔进油锅里烹了算了,等父亲回来煲汤给他补补身子。”哪吒笑着说道,把小蛇举到眼前仔细端详了一番。

小蛇早已没了面对她时的神气,口中吐着白沫,尾巴抖如筛糠,却连咬都不敢咬他一口。

姜桃不是妖怪,不知道哪吒在妖怪眼中竟是如此可怕的存在,仿佛光是气息就能将它们吓得动弹不得。

“别,别,哪吒,快放开它,它不是坏人,我是说它不是随便闯进来的妖怪,是我在路边看见它奄奄一息,将它捡回来休整休整,明天我就放它出去——”

她赶紧说,膝盖跪在床边,伸出双手去够他的手臂。

而他手臂倏地往上一抬,她扑了个空,身体失去重心,重重砸在了他身上,两只手臂还向前扑腾着。

她胸口就贴在他肋骨上,能感觉那两团柔软的肉被结结实实地挤压,更要命的是,她的膝盖好像顶在了很不得了的地方……

呜呜呜,好尴尬啊——

她费了好大劲才挣扎起来,红着脸继续去够他的手臂。

人都丢完了,东西可得要回来,不然太不值了。

“哪吒,别闹了,快、快给我,你要是讨厌它,我这就把它放出去——”

“桃桃,你要是喜欢这小东西,就留着玩吧。”哪吒意外地宽容,松开手指,将小蛇倒悬着递给她,“我才没那么小心眼呢。”

你对敖丙可不是这么说的,对那些往她身上扑的小猴小羊小鹿也不是这么说的。

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逃过一劫了,她赶紧摸摸小蛇,松了口气。

“谢谢你呀,哪吒。”她冲他甜甜地笑了一下,唇边绽开两朵小小的梨涡。

这时,哪吒不知怎的忽然折身坐起来,不复方才懒洋洋的带点戏谑的态度,蹭地跳下床,踩着鞋子就要离开。

“你不睡了呀?”姜桃对着他后背诧异问道。

哪吒始终背对着她,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见他耳朵微微红了。

“你……房间里太热了,我回去睡。你也早些休息吧,桃桃。”

说罢,就大步离开了。

姜桃提拎着小蛇,一头雾水。

怎么了,这是?

第二天早上,姜桃迷迷糊糊醒来,感觉身旁多了一坨圆圆的东西。

她嗖地坐起来,定睛一看,竟是一个八九岁的胖嘟嘟的小女孩。

“你、你谁呀?”姜桃悚然大惊,不过女孩长得蛮可爱的,一张小圆脸很好揉搓的样子。

“小点声,人类,你吵到我了。”熟悉的声音从女孩嘴里蹦出来,一双竖瞳的眼睛给她可爱的面容添上了点妖异。

“你、你居然是女孩子?”姜桃新奇地捏了捏她脸蛋,“还能化形,看来之前是我小看你了。”

话音刚落,肉嘟嘟小丫头不见了,一条体型截然相反的小蛇蜿蜒在床单上。

看来她夸早了。

“还不能维持长久,哼,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妖怪,然后把那只叫做妲己的臭狐狸一口咬死——”

“妲己?”姜桃愣了一下,“杀掉你父母的,居然是妲己?”

“难道你认识他?”小蛇立刻盘起来。

“不认识,听其他妖怪说过。”姜桃随口撒谎道,“她挺厉害吧,好像是轩辕坟三妖之一,有九条命呢,可不好杀呀。”

“什么轩辕坟三妖,没听说过呀?”小蛇歪歪脑袋,“他没有九条尾巴呀,就是一条体型大点的红狐狸,几个月前我还跟他决斗过呢。”

“跟她决斗?”姜桃满脸震惊,别说妲己了,就它这弱小的样子,她都能几招拍晕,“你们实力差别的有点大吧,你之前不是都想化龙来对付她吗,居然已经决斗过了吗?”

“想化龙是因为这是我短时间内能变强的唯一方法。他是厉害些,但也没那么厉害,你记错人了吧?”小蛇气鼓鼓地说。

“你不是说妲己吗?那个特别漂亮的女妖怪。”

“什么女妖怪呀,妲己是公狐狸,还有两个同样难缠的兄弟,琵琶精和雉鸡精。”

啥?

姜桃以为自己耳朵瘸了,妲己不是就在纣王身边,助他荒废朝纲,散尽气数吗,怎么成了一个乡村小霸王般的人物,还是个公的——

她穿的真的不是同人文里的封神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