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娅如往常一般喊着妈妈，然而这一次，抱着她的马尔科却正在以一种像是震惊像是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没两秒，又猛地看向了妮娜。

妮娜没注意到马尔科的眼神，她正笑着对雷娅张开胳膊，可雷娅却忽然反悔了。

她板着一张小脸：“我太重了，妈妈抱我会累。”

妮娜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再重妈妈也抱得动你。”

她说着伸手将雷娅从马尔科的手里接了过来，紧紧地抱了抱，亲了两下她的脸颊，才放她下来。

雷娅又开心了，抓起刚才扔开的鱼又去找艾斯了，想问艾斯借点火烤鱼。

妮娜觉得雷娅这样很好，她平时太安静了，就应该这样活泼。

随着雷娅的率先行动，萨奇也卷起袖子准备料理甲板上的大鱼，不少人跟着起哄起来。有说想吃生鱼片的，有说要蒸鱼的，有说要煮的，众口难调。

萨奇早就习惯了这群家伙想一出是一出，他一挥刀，语气里满是自信：“好啊，今天给你们来一顿鱼料理大餐！嘿，这一条鱼可不够，快去再抓几条上来！”

“我去！”

“萨奇队长——我这里又钓了一条！”

“萨奇！”

甲板上一时之间被鱼带上来的海水溅得湿哒哒的。

哈尔塔受不了他们把钓上来的鱼乱扔，跳到了船舷上，拿着刀柄敲他们的头，他们这才收敛了点，将钓到的鱼全部扔到了乔兹拿出来的大木桶里。

木桶里堆满了新鲜的鱼，然而鱼腥味混合着海腥味，这气味让妮娜的胃里感觉不太舒服。

胃里翻涌出的酸苦味一下让她想起来了白胡子的药。她侧过头对马尔科说：“马尔科，船长今天的药喝了吗？马尔科？”

马尔科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会儿看看自己的手，一会儿看着远处和艾斯在玩火的雷娅。

妮娜又喊了一声，他才终于回过了神。

妮娜：“马尔科，你今天好奇怪，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妮娜仔细一想，自从把她和雷娅接回船上以后，马尔科便几乎寸步不离地照顾她，有时候她半夜忽然身上疼痛，他为了帮她放松肌肉，经常一夜难眠。

“你要不要去睡一会儿？”她拉过马尔科的手，“放心，大家都在船上，我不会有事的。”

不过很显然，马尔科又没听进去她在说什么。

看他这样，妮娜只能将他的异常归结于最近的疲劳。

忽然，马尔科用奇怪的语气，绕回了刚才妮娜的问题：“老爹的药？”

“？是啊。今天船长喝了吗？”

“我记得还没有。”

“那正好，今天船长的检查还没做，顺便把药送过去。”

“好。”

妮娜说着转身去餐厅取了萨奇帮忙熬煮的药，又快步去白胡子的船舱找他，马尔科也连忙跟了上去。

白胡子正自觉地躺在床上输液。因为之前和黑胡子的战斗，新伤旧伤交缠在一起。

原本白胡子并不在意这种伤，结果在有伤的情况下，偏偏又喝了不少酒，完全不注意伤势，导致伤口有些发炎，于是被马尔科按着坐在那输几天液。

“…老爹！”

马尔科自然地走进了船舱，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白胡子，又很快地扫视了一圈周围摆满的不同仪器。

他的神色微变，从口袋里像变魔术一样掏出了听诊器，走到白胡子的身边准备想要替他检查身体。

“嗯？马尔科啊…”

“老爹，我帮你检查一下身体。”

白胡子看了看他，就配合地坐直了身体。他这一串流畅的动作，倒是让马尔科将满肚子劝说的说辞又咽了回去。

“船长，您的药我放在这了，记得喝。”

白胡子瞥了一眼妮娜，皱起了眉头：“以后让萨奇来送就好。”

妮娜笑了：“没关系的船长，我不累。”

“…还是要注意你自己的身体。”

听到白胡子的这句话，马尔科下意识看向了妮娜。

“是，我会注意的！而且有马尔科在，您放心，我一点事儿都没有。”

白胡子没再说什么，他随手拿过放在床头的恶魔果实，百无聊赖地捏在手里颠了颠。

马尔科喃喃：“暗暗果实…？”

“船长，雷娅又拿到您这里玩了吗？”

“她钓鱼去了，就扔给我来保管。”白胡子的语气里透着若有若无的无奈。

“雷娅？”马尔科看向了妮娜。

“真是麻烦您了，自从萨奇队长帮她把果实找了回来…她就总是怕再弄丢。”

白胡子的输液很慢，还要一个多小时，妮娜和马尔科简单为他做了检查，便被白胡子赶着离开了船舱。

但即使白胡子不赶，妮娜也准备离开了。她现在的体力很差，只是做了个简单的惯例检查，已经感觉累坏了。

甲板上仍然很热闹，妮娜喜欢坐在船舷边上看他们打闹。和他们的热闹相反，妮娜的周围很安静。

但太安静了，这明显不对劲。

妮娜忍不住侧过头看身边的马尔科，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出神。

“马尔科，总觉得你今天…格外安静？”

“…我以前话很多吗？”

“当然不是，只是觉得你现在应该开始问我了。”

“问什么？”

“饿不饿，累不累，渴不渴，困不困。”

“……”马尔科失笑，“那我好像是有些烦人了。”

“烦人？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喜欢你这样关心我。”妮娜托着下巴，对他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看马尔科又开始发愣了，她干脆蹭到了马尔科的身边，歪过头靠在了他的胸前。

马尔科浑身僵硬了一瞬，他皱了皱眉，轻轻甩了甩脑袋，只是迟疑了几秒，就将手搭上了妮娜的肩膀，让她可以舒服地靠着他。

两个人安静地看着船上闹腾的同伴们。

过了一会儿，马尔科开口了：“…看到，暗暗果实，我就总是想起来，弄丢的那时候。”

他说的有些模糊不清，但妮娜的脑子自觉地补全了他的话。

她点了点头，有些后怕地说：“是啊，谁能想到那个蒂奇竟然能够潜伏在船上十几二十年，就是为了这颗果实呢？幸好那天你帮雷娅穿了那身坚韧的护士服，不然…”

咚咚咚——咚咚咚咚——

妮娜蹭了蹭马尔科的胸口：“怎么心跳这么快？没事了，蒂奇不是已经被船长手刃了吗？”

她以为马尔科是想起了那天的事在后怕，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轻轻按了按。

他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蒂、奇…？”

“嗯，我也不明白，受了船长这么多年的恩情，竟然还在背地里偷偷纠集了人，想要偷袭船长。他真的…好可怕。”

“所以老爹身上的伤…”

“是啊！那个家伙竟然连对战都想背后阴人！”当初马尔科和妮娜说起这场战斗的时候，连妮娜都觉得生气。

“呼——”

马尔科的呼吸忽然变得沉重又急促了起来。

妮娜抬起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这才发现他的眉头紧锁。

“马尔科？”

看着妮娜眼里的担心，马尔科平复了一下呼吸，伸手握住了妮娜的手：“我没事…”

他定定地看着妮娜的脸，脑子里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模糊不清的记忆像在攻击他剩余不多的清醒的意志。

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用一个别扭的姿势，让自己的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

妮娜听到他在自己的耳边轻声说：“妮娜…我、我忽然想起来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妮娜笑了：“嗯？你是说在波子汽水岛的医院里吗？那时候我们两个满身都是血，我还戴着口罩和护士帽，你这样都能看出我笑起来好看吗？”

“波子汽水岛的…医院…？”

“是啊，等等，难道你说的是我们在街上遇到的时候？”妮娜想了想，但那时候她急着赶回医院，也没来得及和马尔科多说什么。

“…街上啊，嗬，对，那边很热闹。”马尔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累。

“是啊，我一开始看到你的纹身，猜到了你是海贼，吓我一跳。不过那时候钟楼敲响了，一想到我工作要来不及了，就根本没空害怕你。”

“…钟楼…一条有钟楼的街啊…我记住了。”

妮娜：“？记住什么？”

她感觉到肩膀上的脑袋越来越重，有些奇怪地去推了推马尔科。

“马尔科？你好重，你这样会压坏小小鸟的！”

小小鸟…小鸟他知道，那是雷娅的昵称。那么小小鸟…

马尔科的脑袋努力地抬起来了一些。

妮娜拉着他的手摸上了自己的小腹。他的手很暖，捂在肚子上会很舒服。

手下的小腹微微凸起，明显和妮娜的身材不太匹配。

马尔科猛地瞪大了眼睛，他艰难地稳住自己马上要倒下的身体，手又在她的小腹上下摸了摸。

“小小鸟…”他轻声喃喃了一句，脑袋又重重地砸到了妮娜的肩膀上。

妮娜怎么受得了他大鸟依人的样子，只能拍着他的胸口让他起来些。

“马尔科，你好重…”

“马尔科！”

“妮娜！”

忽然，妮娜感觉身上的重量没了，随之而来的肩膀上猛地被抓紧的力道。

“妮娜？！妮娜！”

她被紧紧地按进了怀里。

“妮娜…”

马尔科好像又清醒了，他一手箍着妮娜的肩膀，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一点都不让她挪开。

妮娜：“？马尔科？”

“妮娜…你还在…”马尔科松开了些手，嘴唇一下下碰在妮娜的额头上。

“？我一直在啊，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好奇怪。”

马尔科没回答她，只是剧烈地呼吸着，一边更加收紧了怀抱。

“马尔科…”

他不对劲，他今天真的很不对劲。

妮娜皱起了眉头。

虽然很疑惑，但她还是选择伸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有什么问题，等他的心情平静一些再说吧。

“妮娜…”

“嗯，我在呢。”

“妮娜…”

“嗯。”

“妮娜…”

“嗯嗯嗯！”

…

抱了好一会儿，马尔科的呼吸才终于平稳了下来，他蹭了蹭妮娜的发顶，手轻轻地摸到了妮娜的小腹上，瞬间，蓝色的火焰又缠绕起来了，围着妮娜的腰上像一条漂亮的腰带。

妮娜只感觉到自己身上暖洋洋的，身体的疲劳正在慢慢减轻。

能想起来用火焰帮她缓解身体的不适，妮娜就知道，马尔科已经没事了。

她刚想趁机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听到旁边忽然传来了阴阳怪气的声音。

“妮~娜~”

“嗯~”

“欧，妮~娜~”

“嗯~我在~”

妮娜身体一僵。

她涨红了脸，一用力推开了马尔科的怀抱，不顾他愕然的眼神，留下一句“我去看船长的情况”，便转身离开了。

马尔科连忙站了起来，对妮娜喊了一声，可惜完全没有得到妮娜的回应，甚至还越走越快。

他定定地站在原地，搓了搓手指，感受了一番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

甲板上刚才皮得很开心的家伙们：“……”

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