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卫司, 玄麟卫之所。
“参见王爷。”
高大俊美的男人一头束起的长卷发,俯身低头行礼,嗓音低哑, “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拱卫司有何贵干?”
男人慢条斯理步入其中, 玄色的长袍拖着地, 华贵的气势遮掩不住,抬眸瞧了瞧拱卫司的装潢,略微沙哑道。
“瞧来宁国公将你们养的不错。”
一句点题宁国公。
……来者不善。
李肆书垂眸,嗓音听不出情绪。
“玄麟卫为宁国公大人一手创办,国公大人为大曜的人才选拔鞠躬尽瘁, 臣等幸得国公赏识,感激涕零。”
独孤凛略微挑眉, 垂眸看着这位玄麟卫指挥使,不卑不亢,随后思索呢喃开口,“你叫……李肆书,玄麟卫指挥使。”
“不过, 本王倒是好奇了,也待你这位指挥使解答一二——”
话锋一转,尾音发冷。
“玄麟卫是忠于宁国公,还是……忠于圣上呢?”
李肆书一顿, 嗓音高亢急切,“玄麟卫自是忠于圣上!王爷此番——”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猛然被男人冷漠的嗓音打断。
“玄麟卫, 四年前的叛贼永安侯与宁国公一同创立,玄麟卫指挥使,李肆书, 身居要职却在宁国公府侍奉二月之久,恰也是叛贼之子陆煜行入府之时,与叛贼之子交往过密。”
“你是何心思!”
独孤凛厉声指责。
又隐隐勾了勾唇角,慢条斯理理了理衣袖,淡色落下审判。
“本王奉陛下口谕,收监调查玄麟卫指挥使李肆书。”
李肆书猛然抬头,凝眸看向独孤凛,任由独孤凛身后的侍卫将他扼住,如此大的帽子扣在身上却也依旧不卑不亢。
“回禀王爷,臣等奉宁国公大人命令,监视罪奴之子,程序文书皆是正规,王爷可查。”
在被押走的那一刻,又漠然看了独孤凛一眼。
“臣待王爷查清真相,还臣清白。”
……
口谕口谕。
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情——
宁国公世子,迎了那叛贼之子入府邸,虽宁国公忠心耿耿,甚得圣上宠幸,但宁国公曾与永安侯共创了玄麟卫,玄麟卫指挥使又在罪奴入府之时,一并前去了。
再由他摩挲着棋盘,与圣上道两句,这关系也着实微妙了。
独孤凛自是了解自己的皇兄,疑心又好面子,无论是四年前就该死的罪奴兄妹,还是离京八年的他。
端得了圣人皮相又最是低劣疑心。
更是怕自己的猜忌惹了臣子口舌,才在他的几分意味下,允了口谕来试探宁国公府。
是他这位王爷疑心,也是他这位王爷做了事……总归不是圣上。
庭院风吹,凉亭春晓,一黑一白于凉亭间执子下棋。
“王爷,您……”
执着白子的司空清垂眸,终是犹豫再三道,“为何如此?若关押了李肆书,矛头指向宁国公,为保清白也保麾下的李肆书,宁国公也只能——”
“只能将陆煜行处死,是吗?”
独孤凛懒散依偎着,漫不经心摩挲着指尖的黑子,接了他下面这句话。
“可前些日子,您才为他抛去了橄榄枝……臣以为,如今与他已是合作关系,他由陆家旧部,您来……”司空清斟酌道。
“不爽而已。”
独孤凛垂眸轻笑,回答的果决又散漫,“有他也好,无他也好,不过多费些心力。”
“宁国公世子啊……也着实是妙人,瞧着清清淡淡,话也不饶人,他倒是胆子大。”
独孤凛落下棋盘上的黑子,慢条斯理叹了口气,“本王还有些不舍得他死了。”
“不过也难为陆煜行……”他突然嗤笑一声,低哑兴味道,“你可知本王与他道,岂甘金鳞方寸中,他回了什么?”
岂甘金鳞方寸中。
你甘心困在宁国公府当着男宠任由他欺辱吗?不如本王帮你脱离其中?
他那时问。
独孤凛道,尾音压不出嗤笑。
“回了,困龙得水濠梁上。”
司空清一顿,表情怔然,思索道,“意为,乐在其中。”
……用不到你。
不用你也会脱离泥沼。
更大逆不道的司空清未曾说出口。
独孤凛指尖又拈了颗黑子,随手丢掷去小塘中,发出清脆的水花声。
几尾锦鲤转悠着,被掷来的棋子惊了一瞬,四散而逃,却也只能在这一方小塘中游来游去。
金鳞,方寸中。
又有一条被豢养的蠢笨的锦鲤以为那是鱼食,张开嘴吞了下去,不出一会儿便噎到翻出肚皮,浮于水面。
独孤凛面色不变,只低声道了一句,漠然冷酷。
“所以,他就困死在那方寸中吧。”
……
水牢阴暗潮湿,不知何处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也许是血液低落在地上的声响,黏腻、腥臭、潮湿。
白御卿深吸了一口气,略微蹙眉似是厌恶鼻腔的血腥气味,缓慢走到牢房前。
被锁链锁住双手狼狈倚靠在墙上的陆煜行身上还有未干的血迹,听到脚步声略微抬起了头,发丝凌乱黏腻在脸上,也遮住了锋利的下颚线。
“第七日。”他舔了舔干裂的唇,“今日公子要赏我什么新鲜花样?”
他没用“罪奴”而是饱含挑衅与嗤笑的“我”。
陆煜行的眼尾溅着一丝飞溅的干了的血点,衬得他的眸子像是未烬灭的火。
“第一日令人抽了二十鞭,第二日用了寒针……第三日又是他人行刑……”
他低声呢喃着,血污凝固在俊脸上,偏偏他又扯起笑。
“……公子何时亲自来执鞭?”
陆煜行胸口七日前的鞭痕依旧翻卷着皮肉,血肉模糊,痛到骨髓,喉头溢出的闷哼像是淬火的刀,低哑道。
“好让罪奴……爽快爽快。”
愈发是不要脸了。
白御卿用鞭柄挑起他的下巴,皓腕凝霜,陆煜行垂眸看了一眼,喉结滚动。
鸦羽一般的睫毛上还染着黏腻的血,令他的眼神饱含漠然的戾气。
“……没规矩的东西。”
清冷矜贵的嗓音低声骂道,让陆煜行不由得低笑了一下,“那公子亲自教吧。”
宛若划破虚空的鞭声炸裂在身上,覆盖了一层层血痕,少年罪奴狼狈不堪,指尖颤抖蜷缩着,溢出的闷哼喘息像是锻刀乍响的火花。
噼里啪啦的灼着。
那双因为疼痛而冷汗浸透的双眸忽然弯起弧度,舌尖舔去唇角的血珠,炽热的疼蔓延在全身,他偏偏看了看白御卿发力的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