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御卿差点撞在他脊背上,他止住了脚步,指尖摩挲了袖口,桃花眸随着树影的晃动涟漪,他道。
“你分明知道陆煜行的案子此后的结局板上钉钉,又何必恼我没给他使绊子?总归没有什么用处。”
“……你腕上的伤不管了?!”独孤鹤猛然转头瞪了他一眼,他冷冽俊美的脸色怒意更甚,“白十七,孤发现你愈发分不清谁对你好,谁对你——”
“嘘……”白御卿的指尖抵住唇,露出自己的手腕甩了甩,略微弯了弯双眸,似是安抚他,“小伤而已,已然好了。”
……况且那伤是他碰瓷的。
他也说得直白,见独孤鹤此时比过年的猪还难摁,索性挑明了说。
“臣只是想说容王殿下和圣上都会保下他,你如今捏着不放,对他如此咄咄逼人,总归是……”会添了几分不愉。
他也确实是为了独孤鹤好,至少……多几分保命的……
朝堂早被世家瓜分地干净,独孤凛与独孤鹤不合又争权人尽皆知,三年前的春猎,圣上的忠臣们被杀了个遍,大清洗的扫荡下来,整个朝堂鱼龙混杂,又多是独孤凛的人。
如今圣上明白他那皇弟将他蚕食了个彻底,能忍住那么多年风雪的皇弟是个野心勃勃的疯子,一身檀香压不住血腥味与侵略性。
却也无法反抗,只能不甘瞧着,又无能为力。
宁国公也失了圣上信任,陆煜行作为手握重兵的新秀,他自然得牢牢抓着。
太子的婚事又是重中之重。
独孤鹤如今已然弱冠之年,婚事却一推再推,推到如今,朝堂局势错综复杂,他的婚事也难说,配得上他的家世显赫的高门女子。
也只有尚书令小女,太常卿之女……以及,陆清文。
太常卿与独孤凛的关系不加掩饰,他又怎会将女儿嫁给太子?
他知道这会令独孤鹤为难,但他顿了顿,还是开口,“鹤奴,陆清文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如今不便嫁人。”
“……孤不会娶她的。”
独孤鹤突然闭了闭双眸,他似是疲倦般揉了揉额角,“虽孤不会娶她……但,十七卿,你分明知道,你如此说会令孤为难。”
“臣……”
“十七卿现在又会装乖称臣了?”
他没等白御卿说些什么,便嗤笑一声打断他。
又眼神复杂瞧了一眼,面前出落得愈发孤高俊美的青年,鸦羽一般的睫毛垂下,哑然淡声道,“十七卿,孤没想着娶妻。”
“三年前,太常卿有将女儿许配给孤的打算。”他顿了顿,“但孤拒绝了。”
所以太常卿才会毫不犹豫接受了独孤凛的示好。
他无异于把人往外面推。
为何呢?
若是当年答应了,如今便不必如此为难。
“孤不想娶妻,推了三年。”
可独孤鹤站在树影下,婆娑的树影打下几分晦暗,他的墨发随着风而吹动,冷冽的双眸凝重,一如当年他许给白御卿往后食邑万户的凛凛。
“母后为孤的婚事为难。”
他淡漠开口,尾音却带着几分颤。
“……你也是。”
独孤鹤凑近他,指尖突然摩挲了一下他的侧脸,白御卿的瞳孔一缩,似是想要躲闪,可却生生忍住,抿着唇浑身僵硬。
因为独孤鹤的眼神,很晦暗悲凉。
“孤……”
他的呼吸贴得很近,像是夹着汹涌的情绪,又一瞬归于平静,唇角苦涩勾起,似是嗤笑一声。
“罢了……”独孤鹤低声呢喃,指尖又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侧脸,透凉得窒息,随后收回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节蜷缩。
掩下一声叹息,尾音很轻,可白御卿听得清。
“若你是,女子便好了。”
……十七卿。
若他是女子,他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宁国公嫡女,出身尊贵,家世显赫,又是青梅竹马——
若他是女子……
白御卿突然轻笑一声,眨了眨漂亮狭长的桃花眸,似是揶揄一笑,唇红齿白,俊美漂亮地胜过了背后花草。
“若臣是女子,鹤奴便不必如此忧心娶谁了对不对?总归是知根知底,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独孤鹤面无表情看着他,看着他笑得俊美漂亮,桃花眸中没有一丝阴霾,宛若天山雪般透彻。
“……对。”
他哑声应了,嗓音却哑得要命,随后转身,毫不犹豫离开。
玄色的衣摆翻涌起波涛,独孤鹤的脚步稳健,不急不缓,肩膀却略微颤抖。
也咽下了那句,你分明知道孤说的,是什么。
白御卿没有像刚刚那样追上去。
他只是一身白玉袍裹着玉竹一般的修长身体,刚刚俊美漂亮的表情慢慢收敛,变作了没有波澜,双眸晦暗看着独孤鹤平淡颤抖的背影。
他闭了闭双眸。
又是天山雪般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