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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昱见她在病中犹在担忧搜寻李湛的事情,心底说不出的情绪,徘徊犹豫片刻,还是咬牙说出了那句话,“时音,你有没有想过阿湛他早已不在了,所以我们费尽心思才找不到人。”

此话一出,傅昱又后悔起来。崔时音一直对李湛活着抱有希望,刚刚他直白的把话说出来,且不是给病中的她雪上加霜。

“正是费尽心思到不到人,我才愈加确定他未死,只是迫于某种原因隐藏起来。”崔时音靠着引枕,声音虚弱却坚定。“你可曾记得夫人给我们的几个暗桩地点,我这几日带着人去过,空无一人。是什么原因使得表面上正常营业和生活的店铺和普通人家停摆?这几个暗桩十分隐蔽,除了我们唯一知道地点的只有他了,他定是遇到危险了。”

傅昱被崔时音的分析怔住了,细细听来确实有一番道理,忍不住问道:“那我们该如何?”

崔时音压住喉间的痒意,说:“敌在暗我在明,我们不清楚敌人到底是哪些人,若冒然行事只怕会打草惊蛇,反而加深他的危险。前段时间我们四处去打听,如今看来是过急了。禾城是个漩涡,以我们几个的力量是无法搅动局面的,唯有引进外力才能为他挣得生机。”

“外力?”傅昱沉咛片刻,随即有了主意,“夏太监!”

“前几天我在外面探听消息,恰好碰到了以前的同窗。听他说夏太监在禾城横征暴敛,引起民愤,才导致江南局面崩坏。领了皇命镇压起义失败后就被禾城知府和通判参了一本,如今被闲置在禾城,不得重用。”

“夏太监?是宫内蓝大官的干儿子?犯了这么大的事,还能保下。只是他是个小人,若是让他掺和进来,只怕害国害民。”崔时音对此人的行为深恶痛绝,立马否决。

“这夏太监在江南士民的口碑倒是不同,一些士子对他多有贬低,而百姓则多为褒扬。官场上的事情咱们也不能一概而论,且要仔细打听他做了什么事。”傅昱细细解释。

崔时音点头,“是我大意了,此事还是打听清楚了才好。”

经过几日的打听,两人已大致了解情况。夏太监此人虽有些贪鄙,但为人还算有原则,不会朝百姓下手。说他横征暴敛也是无稽之谈,从百姓的口中从未有相关的事例证明此等行为。

不过他下手搜刮的对象多为当地富户和架势人家。时常以为圣上贺寿祈福,逼着他们交孝敬钱,自然惹恼了当地士族。

崔时音尚在病中,与夏太监接洽一事便由傅昱来办。

傅昱也是经过多番关系引荐才跟夏太监的手下冯任搭上线,听闻冯任爱美色,便迎起所好,到飞花楼点了最好的一桌席面。自然此事也不好与崔时音说。

冯任此人生得粗壮,是夏太监手下数得着的人物。以前夏太监得势时,他是一派昂着头,意气风发的姿态,周围人都捧着巴结他。现今夏太监败落了,树倒猕猴散,往常见面就冯爷冯爷叫的人碰面转头就走,唯恐染上什么晦气。

虽说世态炎凉,但冯任心中还是不爽快的很。见傅昱托人来请客,他还在想以前好似没有跟此人来往过,便将此事报给夏太监。

夏太监一听,原以为是傅家那边有事,后来身边有人说了最近傅昱和一女子在打听李湛的事,就琢磨出味来了。

朝冯任吩咐几句,稍后,冯任施施然就接下拜帖。次日,按照约定不动声张的往飞花楼来。

第86章 傅昱已早早的在飞花楼上好的厢房中等候多时。 见冯任饶……

傅昱已早早的在飞花楼上好的厢房中等候多时。

见冯任饶有兴致的摇着扇子四处打量着,忙将人请上座,“不过几日不见,冯兄是愈发光彩照人。方才一进门,飞花楼的姑娘都看着您呢。”

冯任听到此话,自得不已,但嘴上说,“嗨!昱弟,飞花楼的姑娘可不是看我的脸来的,是冲着我的荷包来的。你要是大把大把银子的撒下去,保准姑娘们都争先恐后的围着你。”

傅昱心道此人倒也实诚,待要捧他一两句时,便听到飞花楼老鸨金娘的笑声,“冯爷许久不来,我们楼里的几位姑娘可念着呢。要是她们听到您这绝情的话,少不得一顿哭诉。”

一阵香风吹过,金娘一对柳叶眉微微挑起,凤眼含笑,对着冯任就是一顿打趣。

冯任久经沙场,练就一幅好脸皮,“你且不要给我打岔,金娘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要是哪天冯爷我身无分文,你楼里的姑娘可比我还绝情。”

“呸!呸呸!”金娘侧着头连呸几声,“冯爷可不带这么咒自己的。您可是富贵命,日后会长长久久的安顺下去的,能跟我们这些下贱人计较嘛!”

金娘几句话就说的冯任一张粗脸上泛起笑容,让旁观的傅昱看得是深受触动。自己好歹读过些书,也经过一些世面,但说话的圆滑倒远不如这位金娘。

“这位爷瞧着倒是眼生。”还未待傅昱反应过来,金娘便轻摇着团扇往他身前凑。

傅昱立马面红耳赤的跳将开来。

“行了,我这小兄弟年轻面生,哪经得起你这老狐狸的逗。”冯任今日是来谈正事的,可没工夫与金娘消磨时间。

金娘娇笑一声,“哎呦,冯爷。奴家不是一段时间没见到您,您难得来一趟,前来请个安。您要是有正事,咱也不耽误您。等会我让他们拿几瓶清露酒来,算我陪个罪。”

冯任笑着点头,“那可让你下血本了。”

“那值当什么。”金娘豪爽道。

说完此话,也识趣的离开包厢,仿佛正像她前面所说的,只是来和老主顾打个招呼。

“昱弟,来!快坐!方才金娘絮叨这么多,倒是耽误了我们兄弟俩闲谈的时间。”

冯任指了指下方的座位,笑着招呼还兀自站着的傅昱坐下。

傅昱忙干笑着提袍坐下。

两人一个有心一个有意,就着满桌的菜和金娘送来的玉露酒,不知不觉拉近了关系,不一会儿就称兄道弟起来。

“昱弟!”冯任后头吃的不过瘾,站起身来,左脚踩着椅子,右手提起酒壶,醉醺醺喊道,“你兄长我这段时间是过得憋屈呀。”

傅昱拿着酒杯的手一顿,朝他笑道:“难道有哪个不长眼的给兄长气受不成,若有,小弟虽力薄,也愿为兄长分忧。”

“唉!”冯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酒壶放回桌面,似有难言之隐。

“兄长不妨说一说。”见他拿捏着姿态,傅昱便知话头来了,催促道。

冯任凑头过来,低声道:“昱弟你也知道,我家大人前阵子遭小人算计,被闲置在家,郁郁不得志。连带着我们这些手下人也整日焦虑,心疼我家大人。再加之以往为了圣上名誉着想不与他人同流合污,很是得罪了一帮子人。这帮子人如今正跃跃欲试呢,就差一个机会来落井下石了。”

傅昱听到此处,心中暗笑。

夏太监虽并不怎么盘剥百姓,但借着圣上的名头拿了禾城豪商富贾不少好处,其中有多少落到自己荷包还真不好说。至少他能在老家买下千亩良田,就证明数额可能比想象中的大。现在冯任在他面前叫屈,可不令人发笑吗。

话虽如此,傅昱还是颇为触动的接道,“竟是如此!那大人岂不是跟我兄弟一样委屈。”

“哦?你那兄弟是?”

见冯任问起来,傅昱忙不迭进入正题,“兄长,我兄弟就是在镇压复兴帮起义时失踪的李湛。”

“原来是他。”冯任佯做刚知此事,随即站起身来,来回在屋中踱步。

傅昱见状,忙道:“兄长可是认得我那可怜的兄弟?”

“自是认得。”

说罢,冯任用脚勾过凳子,低声道:“你兄弟的死只怕另有隐情。”

傅昱神情一震,深吸一口气,口中追问道:“还请兄长赐教。”

冯任拍了拍他的肩膀,面露同情:“你们久居天子脚下不知江南的水有多浑,那甚么子复兴帮算什么,藏在它背后的才是要命的东西。整个江南的官场哪个没跟复兴帮有牵丝挂缕的关系。你兄弟也是倒霉,根基浅又牵涉得深,就被干掉了。不过这也怪不得他,我家大人背后还有蓝大官呢,还不是等被整完才醒悟过来,只是现在也来不及喽。”

傅昱问,“复兴帮一个江湖帮派,叛逆之徒。不是被朝廷派兵剿灭了吗?”

“哼!”冯任冷哼一声,“骗那群朝廷派来的傻子罢了,剿灭的只是一些外围人员,核心的几个人照样不是逍遥法外。”

傅昱初闻此事,异常震惊,“难道府城的官员都不管吗?!”

“怎么管?整个江南上上下下已为一体,一有哪个傻子跳出来当出头鸟,连命都由不得自己。”

傅昱觉得自己正在卷入一场巨大的风暴当中,禾城的走向如何,已然不是他和崔时音所能动摇的事情。

冯任见傅昱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暗自摇头。

本以为这小子有胆子联系自己,定有一番搅局的心思,谁知才看到冰山一角就已被骇得不敢动弹了。

傅昱怔忪片刻,却道:“兄长,实不相瞒。若是我兄弟失踪的背后当真有原因,我们也会追查到底。只是不知夏大人那边是否有此意?”

冯任上下打量他一番,拿起一杯酒,“大人的意思都在这杯酒里。”

说吧,便仰头兀自干了这杯酒。

傅昱见达成了共识,大喜,与冯任在厢房喝的酒足饭饱。

喝到中间,欲要小解,便与冯任道了声谦,让飞花楼的小厮引着往茅房去。

谁料进了茅房,微眯着醉眼刚要解衣时,就被人给吓跑了醉意。

“李……”

“住口!”

守在茅房里侧已有一会的李湛捂住傅昱的嘴,示意他住口。见他疯狂眨眼点头,才嫌弃的拿开。

傅昱见许久未找到的人出现在面前,也顾不得三急,压着嗓子问:“你没死怎么不去找我们?为何会出现在这?”

李湛并未回答他的话,只长话短说,“你跟冯任会面的事被复兴帮的蒋兴知道了,他与禾城通判付怀明有勾结,我被害,他们便是帮凶。你留在这里太危险了,尽快寻个机会离开。”

傅昱听到此话,急急追问,“那你怎么办?”

“我自有事情要办。你先保全自身。”

“我们只怕短时间走不了。”傅昱苦笑道,“时音为了寻你也来了禾城,如今她害了风寒,我怕她经不得奔波。”

李湛锐利的眼神紧盯着傅昱,“我母亲在洛城为何不阻止她?她身子不好,如何能禁得起长时间的颠簸。”

“你失踪那段时间戎族入侵,边漠发生变动,舅母和我母亲不得不起身赶回去。时音她不愿跟着一起走,想要来江南寻你的踪迹,舅母便让我一路护送她过来。谁料她刚到禾城便病倒了,请了几个大夫来,都说需要静养,至今身子还没好转。”傅昱此刻也冷静下来,忽视掉心中的苦涩,低声解释给他听。

茅房内浓郁的臭气还盘桓在鼻尖,李湛却也顾不得这些,张口追问,“你们现在住在何处?”

“云来客栈二楼的客房。”傅昱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识报出了房间名,随后,又担忧问道:“你如今尚在危险当中,也不必如此着急。时音她还有我照顾。”

听到傅昱自见面以来便一口时音时音的叫,李湛心中燃起微妙的不快。傅昱以前便一直仰慕音音,现在看他只怕更加情深了。

想到此处,李湛便重重回道:“她是我的未婚妻,现在她病了,我岂能不去看她,”

傅神黯淡。

是呀,罗敷有夫,湘女无情。

如今李湛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他又怎有脸面抢自家兄弟的未婚妻呢。

李湛见他如此模样,想起儿时的友谊,抿抿唇,继续道:“你是我最信任的兄弟,我也希望我们能当一辈子的好兄弟。”

傅昱抬头,两人的视线交汇。

他好似在李湛的眼中看到了期待和紧张。

心中叹了口气,笑着回道:“当然,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从未负我,我也不会负你。”

李湛绷直的嘴角在听到傅昱的回答后,微微上扬。瞧着这幅模样,傅昱想起了以前在边漠时,李湛每次在骑马赛中超过自己,就会扬着嘴角回过头张扬的大笑,欠揍的很。

但是,在比赛后看着自己失落的*眼神,也会挂着欠扁的笑容把赢来的带着宝石的小弓递过来,强行让自己收下。

傅昱从茅房出来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

罢了,算是欠他一世的兄弟情。

第87章 云来客栈二楼,阵阵咳嗽声透过薄帐传到走廊处,让人听了忍不……

云来客栈二楼,阵阵咳嗽声透过薄帐传到走廊处,让人听了忍不住揪心。

“夫人,这是大夫煎好的药,我扶你起来。”碧桃端起热气腾腾的药碗,小心翼翼的用汤勺搅拌着,希冀热气能在短时间散的快些。

崔时背将手背搭在额前,哑着嗓音道:“把药放在旁边吧。我现在头疼得喝不下任何东西。”

“夫人,您现在还觉得身子烧的慌吗?我去给您换条冰巾来。”碧桃见她状态比之以前还要不佳,忙起身放下碗。

大热天,崔时音躺着被窝里,仍觉得身子冰火两重天,内里是冷的,但外头却是热的。这种状况已经两日了,熬的她连翻身都没有力气,更别提下床行走。

见碧桃要去拿冰巾,忙出声制止,“碧桃,不要拿冰巾,我现在受不了冷的东西。”

“夫人,您的病比之前更严重了。不如我再吩咐人去喊个大夫来吧。”碧桃眼中止不住的焦急。

“现在先不用,我的药还没喝完,寒气未驱散,找大夫也无非是那套说辞罢了。”

崔时音并不是不愿意叫大夫,只是这禾城良医少。她之前一段时间吃的都是最好的医馆大夫开的方子,苦入心肝,价格昂贵,但吃了药,病情并未缓解,反而愈加严重。这让本就厌苦药的她如何受得了。

“要不我们再换个大夫来瞧瞧?”碧桃道。

崔时音又咳嗽两声,轻笑道:“你当大夫是仙丹,随便叫个来就能让我药到病除。”

“大夫本就是治病救伤的,若是连小姐您的病都治不好,还开什么医馆。不指望他开的药能像仙丹一般立马药到病除,好歹让您好受些,那也算个好大夫呢。”见自家夫人还有心思跟自己开玩笑,碧桃松了一口气,把碗又重新端起,笑着回道。

眼见碧桃端着一碗苦汁子药下一句就要劝自己喝下,崔时音手掩着唇,像个害怕喝苦药的孩子般,连连摇头。

碧桃待要再劝,门口传来扣门声。

“夫人,傅公子回来了。问您是否歇下?”

“没有,请傅公子进来吧。”崔时音听到声音,抬手推了推药碗,眼神示意碧桃去开门。

碧桃皱了皱鼻子,也是拿她没法子,放下药去开门。

傅昱跨进门绕过绘着海棠缠枝的屏风,鼻间就嗅到一股子生涩的气味。抬眼望去,果然那碗药还放在床前的凳子上。

“时音,你好些了吗?”

不待崔时音回答,碧桃就在一旁插嘴道:“傅公子,我家夫人的病情瞧着比之前要更严重些,这半日咳嗽和高烧一直没停过。”

听到碧桃如此说,傅昱心里担忧,也顾不得避讳,几步走到床前,仔细观察她的状态。

见她脸色泛红,嘴唇发白起皮,看到他来,还止不住的咳嗽,如在太阳下暴晒的花骨朵般,整个人萎靡不振,显见的被病摧残得不轻。

“咳咳!咳……我没事,以前……也生过病,跟这次的症状……差不多。等喝过药,熬过……这次高烧……估计就好了。”崔时音用手捂住嘴,边咳边断断续续的说。

“你病成这样如何能熬得住?我现在就去请大夫过来。”

傅昱晓得她不喜见大夫喝药,但病成这样,哪能拖延下去。说完话,便立刻转身出去请大夫了,让崔时音想拦都拦不住。

不一会儿,大夫请过来,调整了方子开了几剂药,与之前一般无二的话,只强调要静养,照常喝药。

崔时音这几日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了,见大夫话毕,问:“这几日我一直是按着医嘱来喝药治疗的,为何至今还不见好转,反而愈加严重。不知大夫能否再为我诊断一番。”

大夫见她执意如此,旁边的病人家属又虎视眈眈的看着她,便抬起手指搭在崔时音纤白的手腕上,闭目凝神片刻,才睁眼缓缓道:“夫人的脉象沉细无力,应是暑湿证。”

碧桃在一旁皱眉,“若是暑湿证,那为何我家夫人会冷。”

大夫这才注意到崔时音身上盖了一层被子。

被几人紧紧的盯着,大夫急得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嘴上还在结结巴巴地解说,“想是……想是……”

见他话都说不清,傅昱气得命人把他揪到外面去,后头自不会放过这帮子庸医。

经过一番盘问,崔时音才从傅昱口中得知,当时他去的时候当家的名医被请去了通判家中看病,仁心馆的东家见傅昱出手阔绰,不想丢了生意,便让那名医的徒弟冒充。就是见傅昱是外地人。

“怪不得他只敢开一些平和补气的药。依着他们的想法,后头要是没有效果,只怕又有一番说辞。”崔时音折腾了一番,咳嗽倒是好了些,神情倦倦。

崔时音现今也没有力气追究这些,倒是碧桃十分愤慨,“亏他还是开医馆的,没有丝毫仁善之心!我便说为何开个药方怎么还有党参和茯苓这些东西,原来是药不对症。当真是黑心的,还大着脸收下这几十两银子!”

“好了,……我困了……你先出去吧。”

崔时音浑身发热,头昏的厉害,偏偏傅昱又出去另外请大夫了,此时她只想睡一会,只有入睡才能缓解身体的不适。

碧桃见状,只能担忧的离开房间,但也不敢走远,就搬了个胡凳在门口守着,时不时轻手轻脚的进房查看情况。

崔时音一觉睡得深,在梦中她见到了她与李湛的婚礼上,两人牵着红绸带,相视而笑,在李湛的眼中她笑的甜蜜而幸福。

但就在礼成之时,贺兰亭不知从何处冒出,持着一把匕首,直直的朝李湛扑去。李湛失去了平日的矫健,竟被他刺中了胸膛。

满目的红色,慌乱的人群。

她想要伸出手去拉着他,却发现自己无论怎样奔跑都停留在原地。

“轰隆!”

一声闷响将崔时音从梦中惊醒。

“夫人!你怎么了!”碧桃听到动静持着灯盏从外头慌慌张张的进来。

崔时音乘着暗色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无事,只是被雷声吓到了。”

“这人不是还好好的嘛!你小子着急忙慌的冒着大雨把我扯来!也不怕把我的命交代在这禾城。”

崔时音就着昏黄的火光才注意到,跟在碧桃后头的还有几个人,傅昱,一个面色红润的老爷子,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湛。”崔时音怀疑还在梦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轻声呢喃,恐惊梦中人。

“是我。”李湛掀下身上黑色的袍衣,快步上前蹲下,眼神贪婪地上下打量着她。

嗅着身边人湿润中带着泥土的气息,崔时音试探性的将手伸过去,想要触碰他。

李湛紧盯着她,将脸凑近来。

滚烫的指尖与湿冷的皮肤接触,崔时音才真真正正的感触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是他真的回来了。

意识到这点,她泪珠如同外头的倾盆大雨般,止不住地沿着白玉的脸颊滑落到衾被上,也落入李湛的心坎中。

李湛抬掌覆住她的手背,膝行上前,遏制不住心里翻涌的情思,将她揽入怀中。

“我回来了,别怕。”

怎能不怕呢?

连着几月的受惊和奔波,崔时音为此还染上了病,高烧不退。之前不叫苦,不过是凭着找人的一口气撑着。

如今李湛出现了,心里的防线自然瓦解,泪水说来就来。

默默地流了会泪,崔时音想起之前为他受的委屈,心里不痛快的很,加之仍觉得在梦幻当中,侧头咬了眼前人一口。

李湛察觉到脖颈的刺痛,并不恼,只闷笑几声,抬手抚摸她光洁的发丝。

“咳!我说你们年轻人当着老人家的面,就缠绵悱恻成这样,像样吗?!李小子,我可是被你拉来看病的,不是来看你们恩爱的。”

在两人忘我的亲切时,站在一旁的老者看不过眼了,出声调侃。

崔时音才意识到自己乍喜之下失礼了,面红耳赤的从李湛怀里起身,低垂着眼恨不得钻进被窝里,不敢看众人。

李湛瞧着她圆润小巧的耳珠通红通红的,便知她是回醒过来,此刻只怕是既尴尬又害羞。

忽视掉心中的怅然若失,李湛让开位置,开口道:“张老大夫,麻烦您了。”

张老大夫毫不客气,“你这小子,知道麻烦还耽误时间。”

说罢,和颜悦色的朝崔时音道:“姑娘,劳烦你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崔时音见老者和蔼可亲,眼中并无异色,尴尬少去几分,按照他的吩咐将手伸出。

片刻,把完脉,又看了看她的舌苔,道:“这是受了风寒。这病倒也不重,待我开几剂药,煎了服下即可痊愈。”

“多谢张大夫。一路上辛苦您了。”

崔时音从刚才他们的对话中得知张老大夫是李湛为了自己的病驱马一日请来的,心里歉意,忙出声感谢。

“哈哈,我与李湛一家颇有渊源,谢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一路上我坐的都是马车,倒是李湛这个小子没有歇过,很是受了一番苦。”张老大夫促狭地冲李湛眨眼,道。

第88章 喝了张老大夫开的几剂药,崔时音的高烧果然在一个时辰内退散。……

喝了张老大夫开的几剂药,崔时音的高烧果然在一个时辰内退散。

见她身体并无大碍,又体谅她们久别重逢,众人都一一退出房间,留下两人默默相对。

烛光微动,印照在窗前的影子渐渐靠近,鸳鸯交颈,相濡以沫,难舍难分。

“嘶~”

男人的闷笑声响起。

“为夫的肉早晚喂给你,何必着急咬我唇。”

到底是谁在着急,明明先前一幅眼冒精光,如狼似虎的人是他。

“哼!”崔时音将倒打一耙的男人微微推开,眼波如水,微肿的红唇上下启合。

“不正经。”

李湛被她推开便顺势躺下,以手支颐,唇上还带着血,白皙精壮的胸膛在方才的动作之下已大喇喇的暴露出来。

一派恣意风流。

崔时音顺了顺凌乱的发尾,见李湛一直眼带笑意的望着她,脸微微一红,却也禁不住低头微笑。

“你此番定也是吃了好大的苦头。”

李湛听到崔时音关心问他,心中熨烫,柔声回道:“不要紧,我在边漠的时候,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也不是没过过。有人存心要我命,那也要看他有没有本事。”

说到此处,崔时音想起了心中一直惦记的事情,犹豫片刻,问:“对幕后主使者,你可有眉目?”

“有一些眉目,复兴帮的蒋兴是关键,他背后还有人。前几日我们就是蹲在飞花楼盯着他,所以才会碰到傅昱。”李湛顿了顿,将事情的进度说了出来。

“飞花楼?”崔时音听到此地,不由得紧张问道,“那傅昱岂不是被盯上了?”

李湛点点头。

崔时音表情凝固,如遭重击。

“那你为何还要跟我们接触,你这般不是将行踪暴露出去了?与羊入虎口何异?”

“无事,禾城认识我的人很少。况且我是做了掩盖,扮做张大夫身边的弟子来给你看病的。傅隽在朝廷身居要职,只要你们没折腾出动静来,他们不敢轻易明目张胆的翻脸。”

虽说如此,崔时音还是忍不住的担忧,“虽说如此,你之前奉了圣上的命,可还不是被针对暗杀。一切小心谨慎为好。”

李湛知晓她是在担心自己,轻手将她拢入怀中,吻了吻她的发侧,“放心,我心里清楚。我们还没有成亲呢。”

崔时音讲正事,见他还一幅不端庄的模样,拍了他一下,“我与你正经说话呢!”

“我们是未婚夫妻,谈成亲的事如何不正经了。”李湛挑挑剑眉,道。

崔时音现已知跟他讲这些有的没的,是决计说不过他的,干脆闭口不谈,转而继续说起前面所提之事。

“在你出事的消息没有传来之前,我碰到了贺兰亭。”崔时音一字一句,将事情的原委道出,“贺兰亭便是青公子。”

李湛当即坐起身来,一脸严肃,“他有没有伤害你?”

崔时音见他不担心自己反而关心上她,一时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李湛见状,沉凝着眸子,缓缓回道:“其实出事当天我就有所怀疑。但也没想到他是贺兰家那位。但若他真是贺兰家的人,为何还要大费心思的死遁,此事贺兰家竟也能帮其掩盖,如此看来贺兰亭不一定是他的真实身份。”

崔时音点点头,“我也正是这般想的。夫人和叔父他们也说事关重大,让我先别声张。”

“不声张是对的,敌暗我明,有些东西还没暴露出来,只怕会将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李湛对此心有余悸,他不在崔时音的身边,也不知她经历了多少暗箭。他一个大男人与那些人斗就已吃了很大的苦头,怎会舍得让她再经历一遍。

“时音。”

崔时音白玉般的侧脸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如同珍珠蒙上了一层淡黄色的薄纱,仍不掩其光辉。

“怎么了?”

崔时音笑着偏头望他。

“等你病好得差不多了,就跟着张老大夫一起去边漠。”

听到李湛的话,崔时音愣住了,随即追问,“那你呢?”

“我还有要事办。”李湛故作轻松一笑,“放心,办完事,我很快会追上你们。”

“不去。”

崔时音转头淡定地看着他,“要走一起走。我们本是来找你的,人没找到就走了,岂不是置你于危险之中。”

“此事并无大碍,你们没有过多的涉入禾城这摊浑水中,届时传出点风声说边漠情况紧张,你们不得不回去,及时抽身也不晚。”

李湛一套道理下来,倒是想的周全,奈何崔时音不愿听。

无奈之下,只好不再说。只想着等她身子能动身了,不论是用什么法子,都要让她离开禾城。

第二日,崔时音晨起时有所预料的没有见到李湛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与李湛身形类似的年轻人,跟在张老大夫身后。

见傅昱又止的神情,崔时音冲他摇了摇头,淡淡道:傅公子,咱们还是照常循着以往的动作来吧。其中关节,想必他昨日应当有所吩咐。”

傅昱一脸纠结,李湛昨日临走前让他照常跟冯任联系,可也说过要想尽方法把崔时音送出去。

如今见她这般言语,两人定是没有讲通。

崔时音不理会他眉眼间的犹豫,她身子虽现在不太中用,但也不会冒然做出动摇全局的事情来。

现在的她们犹如陷入蜘蛛网中的猎物,稍有动弹便会引起猎食者的追捕。

——

张老大夫不愧是受人尊敬的神医,不过几日便将崔时音的病治的七七八八。

自然这几日李湛一直未出现,崔时音她们也借着病待在客栈中不曾出去过。

只是她们不曾惹事,门外盯梢的人确实增多了。

傅昱原本还想问问张老大夫身边那位年轻人,但被崔时音拦下。

敌人动静愈发明显,反而愈加证明李湛他们查明真相的进度越快。如今只看谁先按耐不住。

事实证明还不到两日,暗处便有人跳出来了。

“贵府的夫人请我过去?”崔时音朝屋内的不速之客问道。

“正是,我家夫人与您的母亲是好友,以前还抱过您呢。今日也是凑巧,在店中能碰到,就想请您过去叙叙旧。”

崔时音低头看了看手中光彩夺目的步摇。瞧瞧,不过一炷香的工夫,蛇不就引出洞了。

“那可真是巧,我也听过夫人的名字,只是母亲不曾详细说。既是夫人在此,自当前去拜见。”

将手中的步摇放回匣中,崔时音热情地回应道,好似真的能为在陌生之地遇到旧识而感到高兴。

跟着侍女来到二楼,一进门就瞧见一圆脸富贵的妇人领着两个少女在那挑首饰。

那绯衣少女,腰系明月珰,旁边的侍女正往她头上插着楼中新出的步摇。

“这里的首饰一点都不好看,还不如上次洛城带来的。”

许是觉得不满意,绯衣少女鼓着脸推开侍女的手,将头上的首饰拔下来,嘟嚷道。

“好了!休要胡闹!”付夫人严厉呵斥道。

刚呵斥完,强压住心中的火气,抬头便见一肤若凝脂的清丽女子正笑吟吟的看着屋内。

怔了一会才意识到,这就是她请过来的故识之女——崔时音。

当真是个绝妙美人,混不像她母亲生出来的。

“你就是时音吧,与你母亲长得真像。”见到崔时音,付夫人脸上立马换上笑意,拉起她叙起旧来。

崔时音既是有意来此,自不会冷场。

“我来了禾城几日,不曾上门拜见,是我失礼了。”崔时音温柔的表示歉意,转头见绯衣少女正好奇的上下打量着她,便问道:“这两位想必是妹妹吧?”

付夫人含笑点头,“正是我那两位小女,付尔雅,付尔情。”

说罢,出声将两人唤来,“还不快来见过崔姐姐。”

两位付家小姐一身的装扮和性情明显不一样。

付尔雅浑身上下俱是上好时兴绸缎做成的罗裙,除了腰间的明月珰外,手腕上成套的带着紫玉环,发髻上许是要试戴首饰,只簪了一只朱钗,端的是一幅富家小姐的模样。

倒是付尔情为人低调些,只着了一身嫩黄色的裙子,手上带了一对玉镯,其余再无一物突出。过来打招呼,也只是抬起明媚的脸偷偷瞄了一眼崔时音,便又低着头,不发一言。

真是一位漂亮的姑娘。

崔时音瞧着付家两位小姐的模样,推己由人,不由得想起了自身在崔府的遭遇。

心里暗料,付尔雅想必是付夫人亲生女儿,而付尔情极有可能是妾室生的孩子。

在崔时音暗自度量时,付夫人就借着买首饰把两人打发出去。

“我听说你近来订了一桩婚事,想必如今是成婚了。怎么有时间到禾城来。莫不是跟着夫婿一起来的?”

果然,待两人出去,付夫人就佯作漫不经心的提起话题。

她既愿意演,崔时音自然奉陪。

恰到好处的面露悲伤,苦笑一声,“夫人莫要提此事,我此番正是来禾城寻我夫婿的。”

“是我的不是。我不知实情。”付夫人惊讶道。

崔时音摇头,“不知者无罪,此事怎能怪夫人。”

第89章 付夫人心里明白崔时音的夫婿是李湛,她此番也是为他而来。

付夫人心里明白崔时音的夫婿是李湛,她此番也是为他而来。

见崔时音一脸愁苦,心中有些爽快又有些怀疑。

“造化弄人呀!好孩子,不知你那夫婿是谁?我家那位老爷在禾城忝列要位,倒是可以尽尽绵薄之力。”

说罢,深深地看了崔时音一眼。

崔时音自是大喜,高声应下。

“李湛!他此前来过江南公干,结果便出了事故。若得夫人相助,小辈感激不尽。不瞒夫人,我已来此地数日,带着人马遍寻不到他,偏偏我的身子还不中用,前几日病倒在床,要不是同行的朋友寻了张老大夫来,只怕人未寻到,命就要丢在这禾城了。”

崔时音表情真挚,句句都是实话。

付夫人见她表情焦急且渴望,心中暗自思忖:瞧着模样并不像与夫婿死别重逢,莫不是相公猜错了。

“李湛?此人的名字我倒听夫君说过。好似是在平叛复兴帮叛逆时的功臣。不过,他……”

说到此处,付夫人顿了顿,看崔时音的神色逐渐哀痛起来,便止住话题。

崔时音闭了闭眼,哽咽道:“我知夫人想要说什么,只是……只是我没办法接受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父母亲他们都劝我不要来,以免伤心。可我到底不甘心,想着过来找找,找不到说不定就死心了。”

说罢,泪水如雨珠般不断地滑落。

付夫人听到此话,心中已然认定此女虽貌美,但却是个不长脑子的痴女。空有一番皮囊不好好利用,竟费在一个死人身上,也不知自己那唯利是图的好友是怎么想的。

崔时音的戏演得极好,付夫人通过一番接触已经在心中下了断语——李湛定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若他真没死,至少现在没有与她接触。

得到这个结论,付夫人也懒得与一个没有价值的美貌女子交谈。三言两语便许下一个口头承诺,将崔时音打发出去。

崔时音听到承诺,一脸天真的当了真,欢欢喜喜的走出了门。

“真是个蠢货。”

付夫人在屋内看着崔时音消失的身影,淡淡道。

旁边跟着的仆从不敢接话,只默默地低着头。

崔时音一过转角处,便将上扬的嘴角放平,眼中的兴奋趋于平淡。

“夫人,刚刚那位可是把我们当傻子看待呢。”碧桃就差捂着嘴偷笑了。

崔时音想起方才的场面也是眼眸含笑,“好了,咱们还在外面,要笑且憋在肚子里。”

碧桃笑着点点头。

崔时音今日戏演得过瘾,又引出一条大鱼,自觉已完成今日的任务。为了不露出破绽,随意的挑了几件首饰,便要从首饰楼后门的渡口处乘船回去。

禾城是江南有名的水乡,不仅陆路平旷,水路也十分发达。一条河流分了好几条水系贯穿禾城。

禾城的百姓家家户户门口几乎都有一条小船,乘着小船顺着河流一路划,速度甚至比坐马车要舒服的多。

崔时音早晨便是坐着船过来的。

只是在她们即将要迈出后门时,却听到拐角处的廊下传来熟悉的呵斥声。

“好生不要脸!你方才叫她什么?!”

只见付尔雅正颐指气使的骂着满脸通红的付尔情,付尔情身前则站着一位艳丽风情的中年女子。

“姐姐……”付尔情流着泪就要上前哀求付尔雅。却被她满眼厌恶的躲开。

“可别叫我姐姐,我可没一个有娼妓母亲的妹妹。”

粗俗的话语混不像一个大家闺秀能讲出来的词眼,但足以让付尔情悲愤欲死。

挡在付尔情身前的艳丽女子金钗晃动,眼中一丝怒气闪过,却强行挂上笑容。

“大小姐。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求二小姐这么说的。二小姐她清清白白在夫人身边多年,也是初次与我见面,一时惊讶之下的疑问,并不是有心叫我母亲的。还请大小姐千万不要见怪。”

难为她一片为母之心,说罢,还赶忙从袖中拿出原本要送给付尔情的赤凤含珠金丝钗。

凤钗上头嵌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绯红纯粹,加之制作工艺精湛,可以说,寻遍禾城也找不到此等精品,怕是只有皇宫内造的东西。

崔时音在后门口看着,心中暗忖,这个艳丽妇人若真是如付尔雅所言是从青楼里出来的,也不知她是如何获得此物。

这凤钗一拿出来,旁人就挪不开眼。

“此物是我前不久才得到的,想着与大小姐今日的衣裳正配。正好借花献佛,厚着脸皮赠予您,还望您不要推却。”

艳丽妇人笑着将手中的发钗就要往付尔雅的头上钗。

只是付尔雅这小姑娘的意志倒是颇为坚定,挥手将发钗打落在地。

看着坠落在尘土之中的发钗,嘲讽一笑,“我道是什么东西?一个破发钗也配收买我。也就你们这些下九流才会把它视若珍宝。付尔情,你有这么个母亲,你还好意思在背后偷偷哭诉,不愿嫁给许知府,也不看看你的身份,轮得到你来挑吗。”

此话句句扎心,付尔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纤白的手指握成拳。

艳丽妇人作为一个母亲,怎么会察觉不出付尔雅的话正化为刀刃在剜女儿的心。

她的一生在委屈求全,卑躬屈膝,其中的苦痛只能自己打碎牙齿混血吞咽下去。但女儿还小,此刻她却不想让她重蹈覆辙。

于是,收回脸上的笑,淡淡回道:“咱们这些下九流的人自然不如大小姐您高贵,买个发钗都要当个宝。哪比得上您,家中金银首饰无数,抬抬手,露出来的东西都能压死人。”

付尔雅不是个蠢人,自然听出话中暗带的嘲讽之意,冷哼一声,侧头吩咐身边的丫鬟,“去把付尔情拉过来,见母亲。”

她以为此话会使付尔情母女方寸大乱,但两人似乎已经破罐子破摔,并不畏惧。

反而在丫鬟动手拉人时,艳丽妇人厉眼一横,伸手将她推开。

“你就算是告到夫人那里去,我也是不怕的!麻烦大小姐回去问问清楚,我金红可没半分对不起付大人!我此生也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她不好,我亦有决心鱼死网破!”

金红?

藏在暗处的崔时音两人听到此名,面面相觑。

这不是飞花楼老鸨的姓名吗?原来她与付家牵连如此之深。

崔时音有心引蛇出洞,却也不曾料到会得到如此重要的消息。在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后,立马悄无声息的带着碧桃绕过几人,打算从前门坐马车回去。

另一厢,付夫人冷着脸带着起争执的人回到府上。或出于考虑,金红并未跟上,只依依不舍的安慰付尔情。

“别怕,咱们母女俩不欠她们的。等过段时间我会跟付大人提上几句。还有那门亲事,咱们不嫁。”

付尔情看着金红眼中毫无掩饰的柔情,心中情绪暗涌,忍不住回道:“你阻止不了他们的,此事父亲已经同意了,不然夫人不敢擅自决定。”

金红笑了笑,拍拍她的手,“好孩子,你的人生大事该由父母做主。能做决定的不是付大人。总之,此事你放心,我会解决的。往后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派人到飞花楼跟我说。”

说罢,抬眼望了望她发髻上并无首饰,想起原本要送她的礼物被人轻易的践踏在地。

想了想,从手腕上撸下一对翠绿欲滴的镯子,往付尔情手上塞。

“过几日是你的生辰,方才我也是想去买些首饰偷偷塞给你,但时机不对,恰巧碰见了那个煞星。那发钗我们就不要了,待我以后寻到好的,再给你。这双碧玉镯是你外祖母留给我的,本想着成亲的时候再给你当嫁妆,如今便提前给了你罢。你好生收着。”

付尔情手指紧捏着掌心温凉的镯子,眼眶酸涩。以前得知自己的母亲是她时,心里不是没恨过。

那时常常不给她好脸色看,但她从来没抱怨过。每次见她都会带着一大堆的东西来,挂着笑脸哄她。也是从她身上她才体会到母亲和亲生母亲的不同。

“你能不能带我离开。”

姑娘沙哑的声音在车内狭小的空间响起,“这些年,我过得并不好。她们经常欺负我,夫人和父亲从来没管过。”

金红身子一愣,眼神意动。随即,看向正大气派的官衙大门,飞快的摇头,“不行,你跟着我对你不好。只要你待在付府,你就是正经的官家小姐,这样也能借着身份找个好归宿。你回去不要怕,我会跟你父亲商量的。”

付尔情听到答复后,失落的垂下眼眸,不再言语。

金红见她伤心的模样,心疼不已。伸手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安慰,却被骤然掀起的车帘吓得缩回了手。

“二小姐,到府上了。您该下车了。”

付夫人身边的嬷嬷冷淡的瞥了车内两人一眼,重重说道。

听到此话,金红皱了皱眉。付尔情倒是习以为常的默默下了车,也没见丫鬟过来搀扶。

金红强忍着不满,挂着笑脸对嬷嬷说道:“不知夫人是否有空,我……”

还未等她说完,嬷嬷满脸鄙夷的回道:“我家夫人今日没空,府中还有事情需要打理。哪跟你一样有闲工夫专门招待人。”

说罢,看也不看她的神色,转身便命人关上大门。

独留金红面红耳赤的站立在门口。

第90章 崔时音回到客栈后,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傅昱和跟在张老大夫身边的青……

崔时音回到客栈后,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傅昱和跟在张老大夫身边的青年侍从。

“背后牵扯到禾城通判付怀明,此事还是要尽快传达给李湛。若要抓住证据,或许金红是关键。”

傅昱点头,“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消息传给他。”

崔时音摇头,“你已经被盯上了,很容易暴露。”

说罢,转头望向青年侍从,“你们与李湛生死与共,应当有特殊的渠道可以联系。”

青年侍从并未多言,只是拱手应诺。

接下来的几天,崔时音为麻痹付府那边,去了一趟付府寻付夫人,上门就哭求她帮忙寻找李湛的身影。

烦的付夫人已无怀疑之心,还暗地里跟付怀明说,崔时音愚蠢,定不可能与李湛有联系,前些日子闯入德安庄的定是其余势力。

付怀明想了想,确系有其他可能,便放松了对崔时音的盯梢。但因上头吩咐,对李湛的追杀仍未放松。

“我就不明白,一个李湛有何可惧的?便是他在边漠如何英勇,到了江南还不是得趴着。有那份精力不如多放在其他方面。”

付夫人时常要替付怀明出面应付一些外面的事情,因而对他所在做的事情了解颇多,对于他费劲心力要将李湛杀死的行为颇为不解。

付怀明揉了揉额角,苦笑道:“唉!我何尝不是这么想。只是上面有死令不能让李湛活着走出江南,旁边又有人盯着,我能有什么办法。”

付夫人皱眉,“既要引出李湛杀了,为何不以崔时音作为陷阱,若她置于危险之中,我就不信李湛不会束手就擒。”

“难就难在上头不准动崔时音一根毫毛。”付怀明长叹道。

“成大事者,怎能沉溺于情爱。”付夫人实在不能理解上面那位在想*什么,明明已经提着脑袋在干事,还有闲工夫在乎一名女子的性命。

“罢了,反正我们有把柄在别人手中,只能莽着头跟着一起,不过一个女子,无伤大雅。”付怀明不以为意道。

“说到此处,我有一事要告知你。”

付夫人就着摇曳的烛光抬头望去。

“何事?”

“许知府那边要提前迎娶尔情,你早点为她备好嫁妆,好送她出门。”付怀明道。

付夫人听见是付尔情的婚事,冷哼道:“归根究底不是我们的亲生孩子,自己亲生父母不为她备好嫁妆,反而要我们付家出。”

“她明面上是我们的女儿,嫁给许知府也算她的造化,咱们不亏。你可不要眼皮子浅,临到头来把事情搞砸了。”付怀明知道妻子的性子,警告了她一句。

付夫人承认自己对付尔情不算特别好,但她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平日里也没少她吃喝,凭什么能让她另眼相待。

再加上,她那个母亲的出身实在上不得台面。要不是付怀明坚持,她都不想养。

“我要是眼皮子浅就不会让她长大。你该说的是她的亲生母亲。她前几天可是当着人的面说,看不上许知府,嫌人家年纪大。还放出狠话来,如果把付尔情嫁给许家,就要鱼死网破。”

付怀明皱眉打量了付夫人一眼,“她当真说过?”

付夫人对他怀疑的眼神不满,“尔雅都亲耳听到了,难道有假不成。”

“不像样!此事蒋兴亦知,容不得她一个妇人说三道四,不必理会,你照常备好嫁妆,办好事即可。”付怀明甩了甩袖,道。

付夫人自不会管这么多,反正又不是自己的女儿,只照着付怀明的安排来做。这也是她为何能获得信任的原因。

既不用顾忌许多,付夫人的行动自是不言而喻,不消几日,还未等付尔情反应过来,就将事情准备的七七八八。

待到付尔情从付尔雅幸灾乐祸的言语中得知时,她已经如同囚鸟,出不了付府,只能等着嫁给许知府。

她呆呆的瘫坐在榻上,整个房间内只剩下她与贴身婢女小碗两人。

屋外张灯结彩,来往的人都挂着笑脸,喜气洋洋。可她却无丝毫喜气可言,只觉得心直往下坠,浑身冰凉。

“小姐。”小碗轻声唤道,“夫人身边的嬷嬷送来了嫁衣,让您去试试合不合身。”

付尔情面色冰冷,以沉默来表示自己的抗拒。

小碗张口,但想到嬷嬷的警告和府内的家人,终究还是没有说些什么,只将嫁衣连同托盘放置在桌上。随后,默默的侍立在旁。

付尔情已经懒得去管身边人如何。

付夫人管家甚严,紧要关头,她是绝对不会允许出意外。早在之前从外面买首饰回来,就把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柳儿给打发出去了。如今她是寸步难行。

还有那人,明明说了会解决此事。不知为何,会陷入此等境地,莫不是她也遇上了麻烦。

付尔情脑海里已想不出什么法子,只能胡思乱想一番。

却不知就在她身陷困局之际,金红也正在带着人马赶往付府的路上。

其中的人马就包括了默默跟随,因为身强力壮而被选上的李湛。

自然金红能得到付府预备在这几日将付尔情嫁给已至花甲之年的许知府的消息,也是李湛他们透露出去的。

至于说蒋兴,前几日因付尔情之事,已与金红闹翻了脸。

金红护女心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蒋兴躲在飞花楼,跟着的人较少之机,将他和他的手下给迷晕绑起来了。

对于李湛等人而言,实乃天赐良机。

在付府闹哄哄的准备酒宴时,便发现一群人拿着短棍和长棒气势汹汹的往门口走来。

沿途的百姓瞧见了莫不一一避退。

付府门口的下人忙撒腿奔向内院跟主子通报,其余人等俱都拥上前想将大门关上。

李湛眼疾手快,飞身上前将人踹倒,守住大门,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模样。

金红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道:什么时候楼里来了这般勇猛的人物。

但此刻也来不及多想,直接带着人冲进了付府。

此番她来就没有想着能全须全尾的出去,她金红是江湖儿女,乘着现在禾城守备空虚,直接将女儿抢回去,届时在港口坐上船,往海面上逃,谁也奈何不了她。

李湛等人在付府一片混乱之际,带着人直接往付怀明夫妻的卧室去。

料是付怀明也想不到,李湛还有余力在付府中布置暗哨。

自崔时音将首饰楼的事情告知他之后,他便派了最擅长盯梢刺探消息的李袁潜伏在付府。

不过几日,他们夫妻的对话和藏账本证据的地方,俱已得知。

此番行动有金红作掩护,付府乱成一团,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人潜入到内院当中,轻而易举的将重要的账本拿走。

崔时音等人在酒楼中等待,不一会儿,听到傅昱回来的声音。

“此事已跟冯任他们说了,夏太监等人正调集人马去了飞花楼,将蒋兴拿下。后续端看他们如何龙争虎斗。”傅昱跑了这一趟,至今仍为兴奋。

崔时音听到此言,心下松了口气,随即道,“咱们立刻收拾好东西,等李湛他们一回来,我们就离开禾城。”

傅昱愣住,“我们不留下来看他们如何处置吗?”

崔时音皱眉,“此事只怕没那么简单,咱们把水搅浑,其余事情若无意外,夏太监为了自己的前程也会把蒋兴、付怀明背后的人咬出来。”

傅昱想想确系有道理,他们党务之急还是要保全自身。

见傅昱吩咐人手去收拾行李,崔时音心里的焦虑仍未放下,或是最近突发事情太多,她总有预感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在傍晚时分,李湛带着人满身是血的出现在她的屋内。

崔时音疾步上前扶住他,“怎么会这样?碧桃!快去请张老大夫来。”

李湛见她心急如焚,忙轻声安慰道:“我无事,这些血不是我的,是别人的。”

崔时音并未理会他的话语,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他确实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追问,“是谁受了伤?”

“复兴帮原帮主——文齐。”李湛回道。

命人将胸口受伤的文齐抬上了屋内的榻上,这是碧桃平日里休息的地方。

崔时音不经意间瞄见榻上男人苍白的面容,眼眸微睁,“这位文公子长得好像贺兰亭。”

李湛耳力甚好,听得崔时音的话,转过身,皱眉,“贺兰亭?”

“眉眼间极为相似。”

都是凛利的眉骨,狭长的凤眼。

说起来,两人的样貌又与当今圣上有些相同之处,都是……眉眼。

崔时音联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如同拨云见日般,忽然明白了其中的关联。

“你先前说你来江南是为了执行任务,是什么任务?”

李湛见崔时音凛肃着脸,老老实实回答:“寻找淮安太子。”

“可有线索?”崔时音继续问。

“我就是线索。”不知何时,一直昏迷的文齐睁开了眼。“或者说我便是那真的淮安太子立起来的靶子。真的淮安太子只怕还留在洛城。”

蒋兴落到文齐的手中,他自有百般手段让他将事情原委吐露出来。只是知道了真相,反而使他愈加悲怆,只觉得自己的一生都是虚假的,充当着别人的影子,甚至连自己父母亲都不知道是谁。

李湛沉默片刻,问:“蒋兴可有说真正的淮安太子是谁?”

说完看了齐愤恨的表情,又觉得自己多问了。

要是他知道,就不会活着被他救下来。

崔时音面色凝重,她心中已经确定淮安太子就是贺兰亭。他在当今圣上的眼皮子底下活了下来。怪不得,怪不得晋安长公主与他如此亲密,他们本就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

崔时音闭了闭眼,当机立断道:“禾城和洛城都不安全了,我们立马往边漠走。”

屋内众人皆望向李湛,李湛毫不犹豫吩咐,“听时音的,走!”

显然,李湛此刻也反应过来真正的淮安太子是谁了。能在圣上眼皮子底下活得好好的,还能将江南地区掌控好的人,显然不会轻易放弃禾城这个地方。

只怕他在禾城做的后手不止有复兴帮和付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