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云栖对她轻轻摇头,用口型对她说:“别过来。”
第36章 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让温月去死。
祝云栖在温月触地的瞬间终于追了上来。
情绪稳定如她,也终究是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句。
温月机甲操作的不怎么样,俯冲驾驶技术倒是一等一的精湛。
简直是找死。
她操作者机甲仿佛生了锈的手臂,在温月机甲触地的前一瞬,抓住了机甲的舱门。
祝云栖不确定机械臂是否有能硬生生拉住一个快速坠落的机甲的强度,她猜测是没有,所以转而拉住温月机甲的舱门,借助惯性将舱门剥离了机甲,然后把温月连带着操作台的座椅一起旱地拔葱般拔了出来。
而她完成这一切,机甲也依然即将触地。不过在千钧一发之际,祝云栖将上升滑杆推到最大,在触地前看看向上回升了几米高度。
机甲本来就是粗制滥造用来展示用的,经历过急速的俯冲和反推,当场报废。
祝云栖及时打开舱门,从半空中一跃而下,在地上打了个滚,缓冲掉冲击力,稳稳落下。
完成这一切,她也只不过是发髻稍歪,耳边多了几缕凌乱的碎发。
在爆炸的火光的映衬下,犹如从地狱中诞生的战争女神。
温月相对来说就比较惨了。她被连人带椅子从舱里拽出来,接着拽她的那个机甲手臂在空中转了个弧,她又没有系安全带将自己固定在位子上,直接从半空摔了下来。
不至于摔死,但是胳膊和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弯折着,仰望天空晕了过去。
重大事故!
相关老师赶快疏散乱成一团的围观群众,让那些直播的赶快别播了。
本来是想通过宣传活动来招生的,相比于其他综合大学,其实军校的学费已经算是较低的,而且还有联邦补贴。但是因为军校毕业之后不好找工作,对普通学生来说比较好的出路就是进去军团,而联邦的几大军团不是在黑星带就是在下星域,都是环境恶劣到狗都不愿意去的地方。
能支付的起学费的家长有几个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受罪?
可联邦又拒绝强制征兵。
其他大学早就过了需要招生宣传的阶段。只有军校还在苦哈哈的招生。
这下倒好,招生简章成招生减章了。
海妖目瞪口呆。
她悬停在高空看完全程,在频道里震惊的说不出话。然后她驾驶着唯一幸存的机甲,落到祝云栖身旁,跳下来看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温月:“原来她是脑子有问题?”
祝云栖现在脑子也很乱。她不明白温月怎么会做出近乎自杀的举动。
温月给她的印象一直是一个有点自私但是很听家长话的乖孩子。这是被下了多大一剂猛药,闹到当中自杀。
要不是时黎反应快,她可能还要再判断一下温月的意图,然后再施以救援。可是按照刚才的千钧一发,她再晚半秒,温月大概率都会摔得东一块西一块。
祝云栖飞快地思考着,后知后觉,也被吓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联邦中将独女离奇死亡,这样的标题要是刊登上星网热搜,不知道会有多炸裂。
祝云栖去扶温月,顺便检查了她的伤势。在混乱人群中,她看到惊慌失措往这边跑的时黎。
时黎头发都散了,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被吓坏了。
她刚想对时黎说温月没死,就看到相同的方向,温厉容阴沉着脸,带着类似秘书的人大步流星地往这边走。
祝云栖一下子反应过来:不能让温厉容知道时黎的存在。如果时黎扑过来为温月哭,势必会引起温厉容的怀疑。
临时改口,用口型告诉时黎,别过来。
……
时黎沿着惯性往前跑了两步。
她离得近,足够看清祝云栖的口型和凝重的神色。
一般只有死状凄惨,才会对死者的亲朋好友说,别过来。怕亲朋好友看到死者的死状当场崩溃。
难道是温月真的死了吗?
温月上台之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你喜欢?我也可以操作给你看。
难道是她的临终遗言……
温月是为了展示给她看才上台的。自己明明也知道,温月其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机甲了。
可自己没有阻拦。甚至在温月第一次出现失误时,没有立刻叫停,也没有察觉到温月当时的情绪已经不对了。
她是想让温月和祝云栖的婚约取消,她是已经对温月消磨了所有的爱。
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让温月去死。
消化着祝云栖说的话。
不要过去。
时黎慢慢停下脚步,惶恐而无助地看着台上。那里已经被人围起,身边的群众已然疏散,祝云栖似乎对兰漾说了什么,然后时黎看到兰漾向自己走来。
兰漾一把抓住时黎的手臂,将她朝反方向带去。
转身的瞬间,她们和两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子擦肩而过。
事情过去之后时黎才想起,当时经过的两个人,一个是温月的父亲温厉容,另一个是温厉容随身带着的秘书。
兰漾把时黎拉到场地外。她自己也摸不着头脑,但是把祝云栖的原话重复给时黎:“温月没死,只是骨折晕过去了。不要担心,先回家,回家给祝队发个信息,说你到家了。不要多想,祝队在,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说完,搓了搓胳膊,“噫,祝队说的话好肉麻。”
接着安抚性的拍拍时黎的肩:“听祝队的话,快回去吧。”
时黎脑袋已然乱成一团麻。她一时间无法思考,而祝云栖的话一向在她这儿很有说服力,她便依言先向车站的方向走。
刚离开场地,作战部附属医院的救援直升机已经盘旋着在出事的地方降落。
时黎回头看了看,看到温月被一个人形的医用机器人从地上抬起,机器人将她放进臂弯,然后机器人原地化成一架四轮担架,驮着温月移进直升机。
祝云栖和温厉容一前一后,也上了直升机。
走到车站,身上的冷汗被风吹干了,时黎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思绪逐渐回笼。
她回忆起,温月中途去接了温厉容的电话。虽然当时温月否认和温厉容通了话,不过时黎从她的肢体语言就已经猜到,那就是温厉容的来电。温月不想说,她也没必要非逼着温月承认,就假装温月是和别人通的话。
温月,到底受了什么样的刺激,才会想要当众驾驶机甲自杀。
***
祝云栖跟着把温月送到医院。最终确认只是几处骨折。治疗骨折的技术已经非常成熟,现代医学已经研究出了一种能够极速分裂加速愈合的人工骨细胞,不出一周,温月的骨头就能恢复如初。
诊疗室外。
温厉容面色难堪。他现在首先要做的不是关心女儿的身体,而是去处理舆论,让这件事以最快的速度停止发酵。
已经有人把事故现场的视频和照片传到了星网上。其中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祝云栖的脸,但是之前程音上校帮她申请的A+级信息保护生效了,凡是传到网络上的照片和视频都自动模糊掉了她的脸。好在当时在场的老师们反应迅速,即便是视频,也只有祝云栖从机甲上往下跳的短短两秒,其中大部分还都被已经坠落毁损的机甲挡住了。
交代完秘书,温厉容走向祝云栖,向她伸出手。
祝云栖不得已回握了一下。
温厉容已经大概得知了事故的整体经过,所以他没有再问祝云栖温月到底是怎么坠毁的。他也清楚的很,如果没有祝云栖那巧妙的一抓,联邦的医疗技术再先进,也不可能把尸体变成活人。
“云栖,谢谢你,想不到你和温月会一同参加活动。不过请你再和你的母亲带句话,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不会再推迟婚约。”
此言一出,祝云栖都愣了几秒。
她指着诊疗室道:“温中将,温月还在里面躺着没出来,没必要现在就提订婚不订婚的事吧。”
温厉容平视前方,眼中没有丝毫动摇:“上次是温月不懂事。我说过,以后都不会了。”
祝云栖顿了顿。她现在有些回过味儿来了。
温月自毁的时间点很巧妙,刚好在温厉容过来的时候。就像是故意做给温厉容看的一样。
她说:“温中将,恕我直言,温月的心理可能出现了一点问题。她这种情况,并不适合订婚。”
温厉容仿佛没有听到,固执地又说:“温月没有任何问题。订婚仪式一定会顺利进行。”
怎么就听不懂话。
祝云栖感到有些无力。
她起身,并不打算再给温厉容面子。温厉容是中将又如何,反正他的手伸不到银蛇军团上来,不能拿她怎么样。
“我还有事。温中将,那些话就请您自己和我母亲说吧。”
第37章 我是全联邦最希望她们俩结婚的人。
温月醒来后,别人问起她为何突然坠落,她只回答:当时胃不舒服,心不在焉,又很久没有接触机甲,操作不熟练,不小心弄反了方向轮盘。
检查过频道内语音,确实没有任何异常。最终只能是相信温月所说的话。
然而星网上的舆论不是那么好平息的。
因为温厉容恰好出现在现场,和他有竞争关系的其他高层有人买了水军,直接爆料温厉容和温月是父女关系,将话题扯到温厉容教女无方、造谣温月当时入学是因为温厉容动用了私人关系、温厉容还有个妻子当初是因为家暴才导致重伤被送往其他行星疗养其实已经死了……
温厉容处理这些处理的焦头烂额。联邦政府不得已先将他暂停职务,展开调查。
好在最后并没有调查出来什么。温月入学造假、家暴等被坐实为不实言论,反倒将谣言的发布者反告上了法庭。
然而经历了一轮舆论洗礼,温家也迫切的需要一条正面新闻来提高声望。
温厉容再次将订婚提上议程。
可是祝笙希却不是那么心甘情愿为一桩尚未尘埃落定的婚约付出的。她本质是个商人,未来亲家深陷舆论风波,她需要评估接下来是要及时止损,还是投入更多,彻底和温家变成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婚约、捐赠、共同出游……有许多方式都能帮温厉容脱困,祝笙希选择先观望。她也动用了一些在媒体的关系,花了些钱,帮温家恢复名誉。祝笙希暂时没有取消婚约的打算,不过她也不想在温家声望处于谷底的时候公开订婚。
温厉容不满意她的做法,但也无可奈何。毕竟祝家也不是完全没出手,还是帮了他一些。
结束和温厉容的谈判,祝笙希回家后,冷不丁叫住了祝云栖。
当时祝云栖正在上楼梯,眸子淡淡的转过来,自上而下看着自己的母亲。
祝笙希问:“温月该不会是你故意弄伤的吧。”
这几天,祝笙希也看了一些现场分析。有相关专业人员分析,温月的操作水平比较小白,而祝云栖的水平很明显和另两位不是一个等级的。祝笙希不禁怀疑,是不是祝云栖仗着温月水平不高,故意让温月下坠,以达到推迟婚约的目的。
不想结婚,祝云栖从一开始就表现的极其明显。
温月则是正相反,她还经常和沈清和聊天。
祝笙希觉得祝云栖的搞鬼的可能性更大。谁不想结婚,谁就会想方设法破坏订婚。
破坏订婚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就是直接让一方消失。
听完母亲的猜疑,祝云栖也不恼,甚至很礼貌的对祝笙希微笑了一下:“母亲,您可以亲自去问温月。温中将会很喜欢您亲自登门拜访的。”
丝毫没有觉得委屈,也懒得解释。她已经学会不在意不需要耗费精力的意见了。
时黎约了祝云栖在她们第一次相遇的咖啡厅见面。
时黎化了妆,穿了漂亮的裙子,唇上涂着优雅的蓝调口红,像咖啡店里美丽又忧郁的娃娃。
眼睛里装着压抑而混乱的愁绪。
祝云栖点了两杯多糖开心果拿铁。
她看得出时黎情绪不高。时黎很少主动约她,这样正式见面更是少之又少,她知道时黎是有事要说。
“甜的。”祝云栖说:“还记得我们的合约上写了什么吗,不要憋在心里。眼泪也是,心事也是。”
时黎艰难地说:“祝云栖,我觉得我可能做不下去了。我,我总觉得温月这次出事和我也有关系,我不想让她死。”
温月醒来后和她打了电话。温月说,自己是为了不和祝云栖结婚,才会想办法出事受伤。还提到了要和时黎结婚的事。
温月的原话是:“宝宝,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和你在一起。为了你,我差点把命都搭上去了,你一定要好好呆在我身边。”
时黎记不起来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
但是她记得,结束通话之后,冷汗把衣服都浸透了。
好像是她教唆温月去自杀的一样。
那通电话过后,时黎不受控制的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同时也感到隐隐的恐慌。温月仿佛是在拿命要挟她。
她不敢接受这样的感情。
这几天,她时常做梦惊醒。梦里,温月在她身后穷追不舍,而她一直在夺命狂奔,好像一旦被温月追上抓住,就会被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惊醒后,她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息,心脏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连带着好不容易消停一段时间的腺体也又出现了紊乱的迹象。
打开床头灯,温暖昏黄的光束下,秃头小狗头顶的小草苗苗差不多三寸高,像是小狗的长头发。时黎需要抱着被子,把秃头小狗拿在手里,缓上好久才能继续入睡。
祝云栖不知道温月对时黎说的话。她以为时黎是这几天没有见到温月,想多了,找不到原因便把责任推到了自己身上。
她安抚时黎:“我在医院见到几次温月的爸爸,在我看来,她爸爸的问题更多。而且当时在温月爸爸来之前,温月的情绪就已经不正常了,我和兰漾一开始就提醒过她,她没有听。和你没有关系。”
时黎端起加了冰块的咖啡。举到唇边,想要喝一口,然而半途又失去了兴趣,将咖啡放下。
她之前最爱喝开心果咖啡,今天却是提不起任何兴趣。
“祝云栖,我有点害怕。”
时黎说的每一句都很艰涩。她明白自己说出这种话很无耻,当初既然同意了祝云栖的合约,拿了祝云栖的钱,就该好好履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遇到麻烦就想着退缩。
祝云栖对她这么好,还救过她……
一边害怕温月,一边不想要辜负祝云栖。时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
祝云栖很讨厌她这样纠结的人吧。
或许祝云栖也在后悔,怎么找了她这样的人来办事。
这几天过的太痛苦,上班也心不在焉,眼前时不时就出现温月在机甲中下坠的场面。她煎熬了许久,想要找人倾诉,却又谁都不能说。最终茫然无措的发现,自己唯一能找的人是祝云栖。
祝云栖看着对面的Omega,似乎想要从那张如瓷娃娃般精致的脸上看穿她所有的心事。
时黎说她害怕。
这是祝云栖第一次见到时黎流露出明显的情绪。
祝云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时黎害怕是正常的。她从小生活在风平浪静的上星域,人生中唯一一次历险可能就是上次被星际海盗劫走,这次直接亲眼目睹机甲坠毁,而且坐在里面的还是她谈过七年恋爱的女友,恐怕得被吓掉半条命。
而自己见得多了,潜意识里认为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认为这只是一次小事故。
还是疏忽了。祝云栖不免有些懊恼。
她尝试向时黎解释这些都是正常的:“其实日常训练,包括在学校上课的时候,也经常会有人出现操作失误的情况,就像兰漾,她最喜欢走神,有一次把四肢全都摔骨折了。就像你们生产机器人时总会有个别不合格产品出现,机甲操作也是一样,会有失误。”
“况且,温月没事。你不必挂在心上。”
虽然祝云栖所安慰的不是时黎真正害怕的点,但是有人愿意听自己糟糕的心情并柔声安慰,时黎的情绪还是稳定了不少。
她稳了稳心绪:“祝云栖,我担心温月如果再这样的话,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她现在想要和我结婚,我该现在和她结婚吗?”
祝云栖闻言,呼吸停滞了一拍。
结婚?温月这么快就要和时黎结婚?
手指不由得握紧了咖啡杯。冰块的凉气透过杯壁传到手心。
“你们要怎么结婚?”
时黎苦笑着说:“其实温月可能也就是在开玩笑,她说要偷偷和我去领证,生米煮成熟饭。联邦对一方是Omega的婚姻有特殊冷静期,领证后一百八十天内除暴力问题外不得离婚。温月觉得,和我领证之后,就算是要和你结婚,联邦法律也不会允许。”
祝云栖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手不自然地一抖,咖啡晃动,洒了几滴到她手上。
她丝毫没有在意到洒出来的咖啡,嗓子抑制不住的紧绷,迫切的想要知道时黎的答案:“你答应了吗?”
时黎摇头。
她抽出一张湿纸巾盖到祝云栖手上,“擦一擦,黏。”
没答应就好。祝云栖舒了一口气。
脑中闪过海妖不久前问她的问题。
那是温月出事后不久。海妖问她说:“虽然我不清楚你、温月、时黎三个人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三角关系,也不清楚为什么你喜欢时黎又不愿意承认,可能祝队你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心。那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时黎和温月结婚,你会高高兴兴送祝福吗?注意注意,一个正常的甲方是会为乙方的婚姻鼓掌的。”
那时她回复海妖回复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会。”
还欲盖弥彰的补充:“我是全联邦最希望她们俩结婚的人。”
她说谎了。
之前在星网上似乎看过某位心理学家的分析,一个人如果回答某件事时做出了百分之百的肯定答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他确实对此事非常有把握;二是她/他心里其实已经锁定了相反的答案,唯恐被别人发现,只能用宣誓般的口吻给出与内心背道而驰的结果,以达到掩饰的目的。
她是后一种。
她后悔了。
“时黎,你不要和温月结婚。”
第38章 你也不要忘了我。
“啊,为什么?”
时黎不解。
她记得清清楚楚,祝云栖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我要你好好呆在温月身边,最好和她结婚。”
她以为,祝云栖听到温月要和自己结婚的话,会特别高兴。
这不是当初祝云栖的终极目标吗。
祝云栖反问:“温月要和你结婚,你为什么不答应?”
“因为她是在半开玩笑。而且,温中将要是知道我和她偷偷领证……”一定会杀了她泄愤的。
“没有你自己的原因?”祝云栖有些失望。尽管她都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我的原因?”时黎指指自己,略一思索之后,道:“没有。”
温月最近有点偏执的可怕,但是时黎认为这是自己主观上的原因,便没有告诉祝云栖。
“好,没有。”祝云栖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她顺着时黎的话说下去:“没错,你们领证的话温中将会知道……温月如果再头脑一热说出类似的话,你一定要及时提醒她。”
时黎点头:“我会的。”
每天她都谨慎小心,如履薄冰。一有机会便会提醒温月,让温月别在温中将面前暴露她的存在。
“不管怎样,我们的合约也没有强制要求你一定要成功,你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即便是婚约解除了,你想和温月结婚也要慎重,温中将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其实……”祝云栖沉吟片刻,她后悔当时自己给时黎定的标准太高了。
又让她和时黎结婚,又让她要想办法取消订婚的。
没想到,首先想要毁约的是她自己。
时黎等待下文:“其实怎么?”
“其实不一定要取消婚约。”祝云栖说,“距离我回黑星带还有不到一个月。只要能将婚约推迟到我回黑星带之后,就可以了。”
“但是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呀,订婚还是会在你下一次离开黑星带的时候继续。总不能一直待在黑星带的呀。”时黎忧心忡忡地说。
“我可以。只要不被逼结婚,我可以一辈子留在黑星带。”祝云栖脱口而出。
反正除了姐姐祝静杉,黑星带以外也没有她一定要见的人。
目光突然对上时黎担忧而柔和的视线,眼角下方的泪痣仿佛变成了小星星对她眨了眨眼。
祝云栖感觉心脏空了一瞬。
或许,除了祝静杉,在黑星带时,她可能也会偶尔想起时黎,想要见她……
时黎每次迎来发/情热时,还要注射她的信息素。
哪怕时黎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注射的Alpha信息素是她的,祝云栖也已经做好了向她一辈子提供信息素的准备。
这些话她无法宣之于口。只能在心里默默想。
时黎忍不住问:“真的一辈子都不回来?”
那等七月底祝云栖结束休假,她就再也见不到祝云栖了?
她们还没有认识很久,就要如此快的迎来永别?
“永别”,时黎从前从没认真想过这个词语。在交通发达的科技时代,似乎“永别”只会出现在阴阳两隔的情况下。
而Omega不被允许进入黑星带,祝云栖又说可以一辈子待在黑星带,待在她唯一去不了的地方。永远不能再见,就是永别。
时黎的心尖刺痛了一下。
“你想让我回Z3291吗?”
祝云栖将话含在口中,欲言又止。
她想问,又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暧昧。
反正时黎讨厌她。就算不讨厌,也不会是喜欢。时黎爱着温月,是不会期待她回Z3291的。既然已经预料到答案不会是她想要的答案,那么也就没必要问出口。
改口,道:“黑星带其实也很好玩,不是你们想象中的一片荒芜。”
在时黎看来,没有正面回答的问题,一律算作婉拒。
是啊,祝云栖在这儿又没有重要的人,说不定还很讨厌这个用订婚毁了她休假的行星,不想回来是人之常情。
“祝云栖,我现在能再问一次吗?”时黎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她一直好奇的那个问题:“你是为什么不愿意和温月订婚?”
事已至此,祝云栖觉得现在完全可以告诉时黎。但是成为联邦最厉害的机甲操作师这个梦想说出来有点太中二,她换了个说法:“温中将对我的个人职业生涯规划提了一点要求,我不能接受。而且,我也不想和一个完全不爱的人结婚。”
干一辈子自己不喜欢的工作,一辈子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那和做一辈子牢有什么区别。祝笙希和沈清和关系差成那样,沈清和至少还有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可以用工作来暂时逃避家庭。而她呢,要是真答应了温厉容的要求,在家里坐牢做够了,想做做工作喘口气,然后发现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坐牢。
“这样啊。”时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个困扰了她快一个月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而且答案居然如此简单。她之前一直猜测是豪门之间的恩怨情仇来着,原来完全猜错了。
祝云栖默默喝咖啡。两人都不言语,只有冰块碰撞杯子的声音。
祝云栖梳理着三种可能。
第一种,她和温月不认识,没有婚约,那么结果就是时黎会和温月在一起;
第二种,有婚约,但是她没有找时黎签那份合约,时黎会不愿意当小三,也就不会和温月在一起,但是她同样不会认识时黎,她和时黎没可能;
第三种,就是现在的情况:她和温月有婚约,又找时黎签了合约,最后时黎和温月在一起。
总之,不管是什么请阔,最后她和时黎都没可能。
她后悔刚才和时黎说只要将订婚仪式推迟到一个月之后了。
沉默良久,祝云栖下定决心开口:“不如我们取消合约吧。我和温月的事你就别管了。”
灰瞳本就容易显得疏离,没有表情和情绪的时候,更是会给人生人勿近的冷漠感。
时黎想,祝云栖生气了。
她也有点懵,刚刚祝云栖还说宁愿在黑星带待一辈子也不要结婚,现在又突然不让她插手了?
“祝云栖,你是生气了吗?”时黎想着,有话要说开才好,否则猜来猜去,再意会错了对方的意思。
“因为我退缩了,你觉得看错了人,对我很失望。所以你不开心了是吗?我没有想要退缩,我只是有点害怕,害怕温月死了……我不会退缩的,和你的合约,我一定会继续下去的……”
时黎努力解释着。
“你怎么会这么想。”闻言,祝云栖瞳孔闪过惊诧。“时黎,我不会生你的气。”
一定是刚刚表达的不够明确。、
我分明是在生我自己的气。祝云栖心道。
“那为什么不要继续合约。”时黎眸中逐渐浮现出一层薄泪,疲惫、委屈、惊慌、自责……种种情绪堆积在一起,让她看起来像极了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还有,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和温月以外的人多接触……祝云栖,你不喜欢我怎么做,可以直接和我说的,我是你的乙方,我会努力改。”
不要那样厌恶的皱眉,也不要冷冷的说一辈子待在黑星带这种话。
见她要哭,祝云栖顿时心慌了起来。
倾身上前,想要帮她擦掉眼尾的红,却被中间的桌子挡住。
“因为我——”
因为我不想你再和温月在一起。虽然我明白,没有合约,你也会依然爱着温月。但没有合约的话,你至少会爱的没有那么辛苦,也会减少我在你们爱情中的参与感。
话到嘴边,再次被生生咽下。
说出来的话,时黎会认为她是个疯子吧。
“反正我没有不喜欢你。”祝云栖有些着急的说道:“时黎,我可以发誓,我绝对没有不喜欢你。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以来,你做的每件事我都觉得很好很漂亮,你没有任何需要改的地方。”
时黎忍着没有让眼泪落下。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几次哭,都被祝云栖看到了。明明也不是爱哭的性格,但在祝云栖面前,眼泪好像很容易就会掉下来。
她纠正祝云栖:“不是喜不喜欢我,是喜不喜欢我做的事。”
话说的不完整的话,会被误会的。
祝云栖:“……”
看,她还没有说什么,时黎就着急划清界限了。
“好。我没有不喜欢你做的事。”
祝云栖忽然悲哀的意识到,捆绑时黎和温月的合约,同样也是能让自己和时黎产生关联的纽带。
如果合约没了,自己和时黎仅剩下的牵绊,就只有那一管又一管的Alpha信息素。
还是单方面的。
她也终于弄清楚了这团混乱的关系:自己喜欢上了未婚妻的Omega女友;而未婚妻和女友相爱,她自己现在在这段感情里同时充当牵线的月老和绝望的单恋小三。
祝云栖顿觉人生无望。
至少自己不能插足别人的感情。不如成全时黎和温月。
“好吧。那我们的合约继续,到我休假结束为止,好吗?你什么都不用改,就和之前一样。”
喜欢上时黎是她自己也没有想到的事。可能等回到黑星带,长时间不见面,这份感情就淡忘了。到时候一切都会慢慢回上正轨。
自己继续在黑星带耕耘梦想,时黎继续和温月栽种爱情。
时黎舒气:“你不讨厌我就好。上次路边过车,我撞到你鼻子,看到你皱眉,以为你是在讨厌我离你那么近。”
终于捧起咖啡杯,浅浅喝了一口。
祝云栖说:“那次是因为我看你向后退了,以为你不喜欢我碰到你——那你也不能讨厌我。”
“不是的!”时黎连忙解释,“我是怕别人看到误会,上次我们靠的太近……”
“原来我们在互相误会。”
还好说开了。祝云栖心里好受了一点,起码她现在确定了时黎并不厌烦和她相处。
清冷矜贵的Alpha一本正经的说“讨厌和不讨厌”,像两个小朋友吵架后和好时会说的话。时黎破涕为笑,她终于不用再担心祝云栖是不是讨厌自己了。
祝云栖不讨厌她,也没有对她生气。
得到答案,这些天的阴霾似乎也一扫而光。
“我很喜欢你,祝云栖。你真的是个特别好的人,就是因为你太好了,好到有时候我不知道该如何和你相处,所以可能有时候会有误会,说开就好了。”时黎的语气十分真诚。
收到好人卡的祝云栖勉强笑了笑。
时黎接着说:“就算你以后一直待在黑星带,我也会一直记住你的。”
隐去了后半句。
你也不要忘了我。
第39章 有光亮的时候,她连多看一会儿时黎都不行。
时间很快到了周六,柳伊莎联邦巡演Z3291站当天。
温月伤已经好了,却被温厉容扣在家里不允许出门,自然是看不成演唱会。
兰漾格外高兴,她巴不得温月不来。一个劲的让时黎过来。
时黎对温月受伤正心存愧疚,做不到温月刚出事一周,她就跑去和别人一起看演唱会。而且周六她有交流培训班,结束之后距离演唱会开场只有不到一个小时,过去的话也挺赶的。不如就在家里呆着,也方便温月查岗。
温月现在几乎是每半小时就要联系一次时黎,问她在哪,在干什么。
时黎每次都耐心回答,心底的恐慌却愈来愈大。
至于那两张昂贵的前台票,时黎也不想浪费。她还给了兰漾,现场卖掉也好,请别人去看也好。她不是给兰漾介绍了一个Omega吗,叫陆苗,可以请她去看。另外一张请祝云栖好了。
兰漾厚着脸皮没说票本来就是祝云栖搞来的。她跟时黎发消息:
【兰漾:我和陆苗吹了。她说我做美甲,她不喜欢。】
时黎:……
【兰漾:Alpha难道连做美甲的自由都没有了吗。要不你把唐映池叫来嘛,我看了她光脑社区,发现她也经常听伊莎的歌。】
【时黎:我问问她。】
她又去联系唐映池。一听说有免费的票,唐映池自然高兴的不得了。但是马上又犹豫:“可是我一见到她就流鼻血欸。”
没两秒钟,就兴冲冲地说:“没事没事,我多带点治鼻血的药。你帮我跟兰漾说一下,说我去。”
时黎脑中灵光一闪:“等等,你什么时候和兰漾加的好友?”兰漾刚刚说她看了唐映池的光脑社区,只有互为好友才能看对方的社区。
“就那天…那个灰瞳美女送你回星尚的时候。哎呀这不重要,黎宝你陪我去好不好,温月瘸了就让她瘸在家嘛,又不是你把她摔瘸的。”
时黎说:“我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吧。”
话音刚落,温月就发了信息。
【温月:宝宝,演唱会不能陪你去了,你自己去,玩的开心一点。记得拍照片给我。】
说实话,温月主动让她去,时黎有点惊讶。温月才说过,不想让时黎单独去人多的地方,怕像大学时候一样又吸引一堆追求者。
时黎回复:【我不去了,周六本来事情就好多。】
【温月:你去吧。柳伊莎好几年才开一次巡演,你要是没去成,后面再说是因为我你才不去的。】
这句话时黎看着有些不舒服,好像有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
【时黎: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自己累,想休息。】
【温月:那我要是能自由活动的话,你会去吗?你会。我不想让你有遗憾,既然是你朋友好不容易弄到的票,你去吧,不用管我。】
【时黎:我说了不是因为你。】
【温月:宝宝,你怎么变得这么敏感,我明明没说什么。而且我说的不对吗,我们以后要一直在一起的,我不想因为一场演唱会,让我们以后多一个吵架翻旧账的可能。】
【温月:宝宝,你是不是觉得我管你管太多了?我就是怕你这样想,才让你不用管我去看演唱会的。】
【温月:你是不是生气了?】
【温月:宝宝,你现在在哪啊,在干什么?】
时黎不想和温月再争执下去。她看完温月的消息,太阳穴有些疼,同时又感到深深的无力。
【时黎:没有生气。会去看演唱会,和唐映池一起。我现在在上班,二十三楼设计部2302会议室。】
温月想要她去看演唱会,那她就去好了。
时黎去,唐映池自然很高兴。
确定去之后,时黎在星网上查了一下前排座位的价格。吓她一跳。一张差不多要近十万星币。
即便陆苗和兰漾成了,她觉得自己这个线搭的也不值两张票钱。她从祝云栖给的那张卡里转了二十万星币给兰漾,然后和唐映池约好晚上七点半在场馆A口见。
为了节省时间,时黎在便利店买了个三明治和一袋营养剂,边赶路边吃。
堪堪踩着七点半的点儿到场。唐映池在那等了她好一会儿了,脸上的表情却是有些怪异。
时黎跑过去,拉住好朋友的手,喘着气问:“映池,你怎么了?”
唐映池眉毛一皱:“哼,黎宝你不知道……”
话没说完,有机器人来催她们入场了。演唱会七点四十开始,留给她们的时间剩下不到十分钟。好在她们有SVIP的专门通道,没走多远就绕到了前排。
兰漾举着柳伊莎的灯牌兴奋地朝她们挥手。
她旁边有三个空位。两人猫着腰小跑过去,唐映池率先一屁股坐在离兰漾最远的位子上。时黎坐在她旁边,和兰漾中间隔了一个空位。
时黎这才发现,兰漾今天竟然没有像之前那样穿的性感,反而很规矩的穿了一件短袖衬衫配A字裙,裙子下摆一直垂到小腿。
兰漾笑嘻嘻地和她们两个打招呼:“快来快来。为了不让唐映池流鼻血,我特地去买了衣服。”
谁知唐映池抱着胳膊,斜睨了她一眼,哼道:“穿的老实有什么用。口口声声说自己只喜欢Omega,不还是到处乱摸Beta的脸?”
时黎瞪大眼睛,“映池,你看到什么了?”
兰漾莫名其妙被训,头顶一脑袋问号:“不是,我摸谁的脸了?”
唐映池气不过,在星网上翻了几页,然后拿给时黎和兰漾看:“有图为证!你们看!”
两人一齐凑过去看。照片有好几张,是在夜店里,蓝紫色灯光微醺,性感美艳的Alpha靠在吧台,指尖勾起男Beta调酒师的脸,调酒师一脸羞涩无助。
标题:S级Alpha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兰漾顿时回想起来照片背后的故事。她怒了,明明是救人于水火之中,却被一而再再而三认为是对可怜调酒师图谋不轨。
“造谣!”
她再次耐着性子解释一通。
唐映池半信半疑:“谁知道是真的还是你编的?”
“直接去问那个调酒师啊。”兰漾在照片下面评论区里翻了翻,“你看,人家这不是出来澄清了?”
在几条热评下面,果然有一个酒杯头像的网友自称是照片上的当事人,澄清的内容和兰漾刚才说的大差不差。
她们俩你一句我一句,时黎插不上嘴,默默往后靠了靠,把前面的空间多匀出来一点,方便她们俩争辩。
唐映池不信,兰漾委屈。时黎夹在中间,一边是多年好友,一边是祝云栖朋友兼救过她的恩人,偏向任何一方都不好。
她一指剩余的那个空位,转移话题:“是还有人要来吗?”
兰漾挥舞着柳伊莎的灯牌,上面渐变的灯光把她的脸也照的五颜六色。
“有,祝队马上来。”
“祝云栖也来?”时黎重复了一遍。
“对啊,我是不是忘记跟你说了。”兰漾拍拍空位的坐垫,“待会儿祝队就坐这儿。”
说曹操曹操到,兰漾刚说完,时黎随便往后台的方向看了眼,就看到熟悉的身影正向她们走来。祝云栖微微低着头,舞台灯光把她身上的衣服照成了深蓝色。时黎坐着,和祝云栖的腿在同一水平高度,那双长腿看的她眼睛发晕。
一晃,祝云栖就走到了近前。她对时黎道:“晚上好。”
然后在空位上坐下来。
坐下的时候,手习惯性的往座椅两边扶手上搭了一下,正巧覆上时黎放在上面的手。
掌心和手背相贴的瞬间,时黎触电般缩回手。
祝云栖的眼眸暗了下去。
时黎另一只手握着刚刚被祝云栖碰过的手。只是碰了一瞬,祝云栖却像是在那短短的零点一秒钟在她手背上点了火,整个手背热的发烫。连带着整条胳膊都热了起来。
在看祝云栖,她端端正正地坐着,即使是坐在舒适的SVIP高级座椅上,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懒散的躺下去,拧成一根根坐没坐相的慵懒麻花。
神色如往常无异,甚至更加严肃了几分。
时黎用手往自己脸上扇风:“晚上好。好热啊。”
兰漾也附和:“是啊,穿这么多,热死我了。”
唐映池哼道:“热你就脱啊。反正你喜欢暴露。”
“你真的是太没有良心,我是为了谁才穿这么多的?”兰漾狂摇头。
“我又没有让你这样穿。才不看你这种人请的演唱会,我现在就把票钱转你。”
两人又要吵起来,时黎和祝云栖被夹在中间,静默地对视了一眼。
兰漾说:“你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就血口喷人的人的钱,给我我也不要。再说,时黎已经给过了。*”
祝云栖转头,一挑眉:“你收时黎的钱?”
兰漾:“……”
时黎赶快继续打圆场:“还有不到两分钟开场,什么事等演唱会结束了再说。”
祝云栖凉凉道:“兰漾,票是我给你的。”
兰漾顿时单方面和唐映池停战,哈哈干笑道:“我知道啊,可是时黎非要给我钱,我就想着先替你收了,现在我就转给你。”
她在光脑上劈里啪啦操作一阵,把钱原封不动转给了祝云栖。
时黎在心里算:她把祝云栖给的钱转给了兰漾,然后兰漾又转给祝云栖。兜兜转转,最后是祝云栖的钱回了祝云栖的口袋。
这时,灯光全部关闭。整个场馆笼罩在黑暗里。台上出现了一分钟倒计时。
黑暗中,祝云栖往左边微微转过头,用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对时黎说:“兰漾没有告诉我你要来。”
时黎也小幅度转过脑袋,小声说:“我也不知道你要来。本来不打算来的,后面临时决定来的,忘记提前和你说了。”
“她们俩怎么吵起来了?”
“映池在星网刷到了兰漾在酒吧挠调酒师下巴的照片……还有十秒钟,等演唱会结束了我再跟你说。”
“好。”
在灯光亮起之前,祝云栖嘴角不断上翘,眼睛里却溢满了酸涩。
和时黎在黑暗中贴近,彼此的心脏靠近,像是谈论只有她们俩知道的秘密一样小声说话,给她一种恋爱的错觉。
然而这一切都只存在于黑暗。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喜欢时黎,只能偷偷一个人在黑暗中幻想,以此来给躁动疼痛的心一星半点的抚慰。
而她不能怪任何人。全部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后果当然也只能由她一个人来承受。
灯光大亮。
祝云栖的目光慢慢从时黎身上移开。
有光亮的时候,她连多看一会儿时黎都不行。
第40章 你自己当然是最值得你去爱的那个人。
舞台上,柳伊莎身着天使长裙,热情地向观众大喊“Z3291,晚上好”。
舞台灯照亮了观众席。随着柳伊莎的出场,观众全都控制不住的尖叫了起来。
时黎也被演唱会的气氛点燃。不过她的性格让她没有像兰漾和唐映池那样激动,尤其是兰漾,她举着灯牌狂叫,半个身体已经冲出了座位,恨不得把自己安放在台上。
时黎只是兴奋的看着台上,眼睛被灯光照的格外明亮,随着节奏喊着柳伊莎的名字。
演唱会带来的快乐是独一无二的。短短两三个小时,可以大喊,可以跟唱,可以肆无忌惮的叫一个人的名字,可以短暂的沉浸在疯狂里,将那些快乐的、不快乐的全都抛却。
整个场馆被点燃,数万人一起疯狂的时候,没有人会在意自己是不是疯的好看。
柳伊莎中途唱到一首情歌。据说是她在和一位素人恋爱时饱含着爱意写的。
最后一句歌词是:而我永远爱你,像一粒沙爱静悄悄的杉树。
据说后来分手了,她不再唱最后几个字,而是把话筒给到观众,让观众大喊出爱的人的名字。
已经成为巡演的必备环节。
柳伊莎唱完“而我永远爱你,像一粒沙爱——”,后台工作人员配合的打开场馆观众席收音。顿时,场馆内同时爆发出上万个不同的名字。
在混乱中宣泄着最真实的感情。
兰漾和唐映池没有喊人名,而是喊了原歌词“静悄悄的杉树”。
祝云栖和时黎则是不约而同没有发声。
时黎之前和温月一起看演唱会的时候也遇到过类似的环节,那时候她们会忘乎所以的叫出对方的名字。而这次,时黎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喊谁,恍惚了片刻,等到别人都喊完了,她才慢吞吞的想起“温月”。
但是已经过去了喊名字的时机。
三个小时的时间嗖的一下就过去了。
演唱会最后以一场盛大的烟花结束表演,写满歌词的纸花漫天飞舞,像是在七月下了一场浪漫至极的雪。
观众们都站起来接纸花。因为场地内风机在吹,纸花一会儿飘下一会儿扬起来,形状不同,想要抓到自己喜欢的还得费点儿功夫。
时黎也伸长了手想要多捡几张纸花。柳伊莎的歌比较杂,不同类型歌的歌词会印在不同形状的纸花上。根据星网上的攻略,情歌的歌词是心形纸花,歌颂友谊的是圆形,描述自然与旅行的是大树形,唱星际梦想的是五角星形……
时黎已经抓到了好几张纸花,她数了数,除了心形的都有了。
她看准一片,想要跳起来去抓。只见身旁的祝云栖一抬手,在众多纸花中精准无比地抓住了一片心形的。
祝云栖递给时黎:“是你想要的那片吗?”
时黎高兴地收下。
祝云栖给她的那片,上面印的是《想要说爱你》的一句歌词:偷偷看你笑,偷偷因你烦恼,我的小心事,多想你也明了。
等到后面时黎才发现自己捡早了。等观众退场退的差不多的时候,风机停止运行,那些纸花都慢慢落到了地上,方便场馆里的清洁机器人打扫。
兰漾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袋子,像收拾打翻的狗粮一样,把地上的纸花一捧一捧的往袋子里装。
走出场馆,演唱会激情的余韵尚没有散去。几个人的脚步都比平时轻快许多。
夜风一吹,兰漾拍着脑袋,又记起演唱会开场前在唐映池那受的委屈了。
刚好祝云栖这个证人在。
她把装满纸花的袋子往臂弯里一挂,抓住祝云栖:“唐映池诬陷我,祝队,那天晚上你可是知道的。我请求恢复名誉!就是我在酒吧拯救落难Beta调酒师那晚!”
祝云栖求助地看向时黎。时黎简单一句话概括了一下前因后果。
祝云栖明白了,她给兰漾做了证。
兰漾得意洋洋的看着唐映池。
祝云栖说的话,唐映池是信的,顿时哑口无言。
别过脸,抱着胳膊说:“好吧好吧,是我没了解全貌就下定论,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兰漾道:“我不接受。”
唐映池急了:“那你想怎样啊。”
兰漾摸摸自己的肚子:“请我吃宵夜。”
“请就请。在哪吃饭你定。”唐映池愉快的接受了兰漾的要求。她挎着时黎的臂弯,“黎宝,你和我们一起去吧。还有祝云栖。我一起请。”
时黎说:“好啊。”
最终是时黎来定的餐厅。兰漾和祝云栖都不是长住Z3291的人,对星都还没有很了解,时黎刚好想到附近有一家不错的海鲜餐厅,价格不低,用来请客吃饭不至于丢了面子,又没有贵到唐映池支付不起的地步。
离得不远,几个人干脆就走路过去了。
唐映池和兰漾的兴奋劲儿仍然很足,她们又都是柳伊莎的粉丝,性格也都偏外放,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祝云栖和时黎不知不觉落在她们后面几步。
时黎把开场前唐映池和兰漾吵起来的过程详细地和祝云栖说了一遍。末了,总结:“这算不算是不打不相识。”
祝云栖说:“算。”
时黎接着说:“你今天来的正好,再晚一小会儿,就要开场啦。”
“我在后台遇到了柳伊莎,她把我拦住,说了一会儿话。”祝云栖的眼睛偷偷往时黎身上瞟。因为培训一结束就赶来,时黎没来得及换衣服,穿的是相对正式的西装套裙,脚上踩了矮跟皮鞋,打工人匆匆下班奔赴狂欢的模样。祝云栖觉得很好看,她见过时黎工作的样子,优雅而干练。
喷的依旧是青柠调香水。夏夜里,很是清爽。
时黎微微仰头看她:“你认识柳伊莎?啊对了,兰漾说是你给她的票。”
柳伊莎的演唱会门票早早在一个月前就预售空了。而兰漾是上上周才拿到的票。能够在预售结束半个月拿到票,还是这么靠前的位置,肯定少不了内部关系。
祝云栖摇摇头说:“不是我认识,是我姐姐认识。”
她对柳伊莎的印象几乎全部来自星网热搜,并没有线下相处过的印象。而柳伊莎之前应该是见过她,所以一下子就认出她是祝静杉的妹妹。
柳伊莎在后台拦住她,不停地问和祝静杉相关的事。
看来是对前情人余情未了。
听到祝云栖说祝静杉婚姻幸福家庭美满,柳伊莎的表情很是精彩纷呈。
柳伊莎说了一句:“她怎么能说不爱我就不爱我了。经纪人告诉我是她来要票的时候,我以为她要回到我身边了,结果还是……”
演唱会即将开始,柳伊莎才恋恋不舍地放祝云栖走。
祝云栖提醒时黎:“你记得中间大家一起喊名字的那首歌吗?”
“记得。”说着,时黎轻轻哼唱了起来:“而我永远爱你,像一粒沙爱静悄悄的杉树……这首。”
“最后一句歌词里有她和我姐两个人的名字。”所以柳伊莎在分手后才不再唱这句词。
时黎猝不及防吃了口大瓜。
她想起来了,自己在温月刚摊牌说要和祝氏控股的二千金订婚的时候,她就在星网上搜索过祝氏控股的资料。当时没有搜到祝云栖,不过确实搜到祝氏控股已经结婚的大女儿,名叫祝静杉。
伊莎,静杉……一粒沙爱静悄悄的杉树……
“啊,那你姐姐之前和她谈过……”时黎吃惊的捂住嘴。
祝云栖点头。“我也是才知道。你听听就好,毕竟我姐姐现在已经结婚了。”最好不再有和前女友的相关词条出现。
网传柳伊莎火起来是因为背靠了一个金主,她很多歌也是为了那个金主写的。把她捧红之后,两人反而分道扬镳了。
祝云栖的姐姐该不会就是网传的那个金主吧。
祝家的人确实有当金主的实力。刚被祝云栖用十亿砸的那会儿,时黎也在心里偷偷喊了她一阵金主妈妈。
如果时间能回到柳伊莎和祝静杉没分手的时候,时黎想自己一定会嗑她们俩的CP。她在星网上看过祝静杉的采访,人如其名,气质文静内敛,眼里却透着野心和一丝玩世不恭;而柳伊莎一头红发热辣如火,充满野性,张狂又恣意。小说里财阀千金和顶流女星的设定走进现实,相信大多数人都想嗑一口。
祝云栖:“大家都在喊名字的时候,你好像没说话。”
“那个……我不知道要喊谁的名字。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喊完了。”时黎实话实说。
不用再问,祝云栖也猜到了时黎慢一拍想到的是谁。
她假装没听到后半句。“下次不知道喊谁的时候,可以喊你自己的名字。”
“我自己?”
“你自己当然是最值得你去爱的那个人。”
是啊。首先要爱的人是自己。
时黎郑重其事的点头:“祝云栖,你说的太对了。下次我就叫我自己的名字。不过,”她话锋一转,“你也没有喊谁的名字。”
不过祝云栖不喊太正常了。她似乎对演唱会没什么兴趣,坐在视野最好的位置,柳伊莎在台上卖力唱歌,场馆中数万人疯狂叫喊,都没有影响到她,她就像是在家里看光脑视频一样,偶尔到她熟悉的歌曲,才会一起跟着哼唱上几句。
祝云栖喃喃道:“希望我有朝一日可以喊出来。”
“不喊就不喊,反正没人规定一定要喊。”时黎没有听出她的画外音。她的兴奋劲儿也没下去,话比平时更多,思维也更活跃。
她找出最新拍的小草苗照片,展示给祝云栖看。
“你看,这里有一株不一样的,它比别草长得要快一点。我查了一下,这是白晶菊的幼苗。等她再长大一点,我要把它从小云朵里移出来。”
“小云朵?”新的名字。
时黎指指秃头小狗花盆。现在不再是秃头小狗,而应该是绿毛小狗了。“我之前想过要不要养一只狗。名字我都起好了,就叫小云朵。但我现在没有狗,不过花盆也是小狗,所以就把这个名字先给她用了。和你的名字重复了一个字,你介意吗?”
“不介意。这样的话你要把它收好,我听说,一旦给一个物件取了名字,就相当于产生了羁绊。”
“我会好好收好小云朵的。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也会看它,看它脑袋上绿绿的小草。我要一直把它放在我的床头柜上。”
想象时黎每天在家小云朵小云朵的叫着,四舍五入也有点像叫她的名字。祝云栖禁不住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