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莹的目光从群情激愤的众人身上转过,最后落在连淮身上,不自觉带了笑意。“连公子的事,我自然有考虑,还请公子勿怪。”
连淮微微点头,柔声道:“宫主客气了。”
众人都不自觉地晃了一下神,这分明是常见的客套场面,但气氛怎么就让人感觉……
崔莹嫣然一笑,手中抛出一段白绫,曲度优美地环向连淮身侧。柔软的绸缎迎风而飘,洁白无瑕,在阳光与夏风中纤腰微折,散出缠绵变幻的光泽,宛如碧空之下水波粼粼。
刹那之间,众人只感觉风中带着清凉之意,肌肤触到那绸缎带起的阵风,宛如若有若无地触碰着温润的冰玉,舒畅愉快。
崔莹足尖轻点,已轻盈地跃至半空,在风中折身,袖口微扬,白绫随之旋转,拂过她的面颊。
众人不由地看得呆了,却见她已然落至连淮身后,双袖内拢,白绫随着动作荡起,在之后托起一串优美的起伏,足尖旋转,翩翩起舞,将连淮周身的空间化作一片柔光水影。
从风回绮袖,舞如莲花旋。
眼见似流风荡雪,又如同落英逐浪。期间的清逸空灵,风流袅娜,有千言万语也无法道尽。
一曲舞毕,四下里悄然无声,众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崔莹收起白绫站在连淮身侧,嫣然一笑道:“连公子,这是我对你用的同心法术,名叫君心似我心,所以此刻,你的所感就是我的所感了,我带着清凉的白绫,你自然也不会觉得热了。”
连淮睫毛轻轻颤动一下,垂眸向她一笑,眸光璀璨宛若星河,看得她心中微跳。
倘若此刻只有他们二人,自然有别的话要说,不过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些话就留着晚上说了。
连淮凝视了她片刻,强行掩饰目光中的温柔爱意道:“我听闻十七宫主极少在外人面前展示舞姿,如今我有此殊荣亲眼得见,也为宫主吹一曲笛,以作报答。”
他伸手取下引风瑶笛,修长的手指附于笛上,垂眸吹奏起来。
悠扬悦耳的笛声随风飘荡,宛如天上才有的仙曲,散落在万物之上,让它们就此得到滋养。
崔莹无意间低头时,看到足下的青草正在向她舒展开嫩绿的腰肢,叶间挂着莹莹的细水珠,鲜活灵动。
她向前走了一步,笛声婉转地伏在她耳边,将她环绕其中。随着她步伐的走动,身旁的小草都迎着她的方向舒展开,生长得更加旺盛青翠。
她又向前走去,在经过的地方,湖边的树木都逐渐生长出了花苞,然后一点点迎着她绽放,枝头的鸟儿飞下来,在她身旁盘旋。
悠扬的笛声仿佛万物之灵,所到之处烈日变得温顺,水波变得柔情。
崔莹足尖轻点,展开白绫在空中飘舞。随着绸缎的摆动,盐湖上的水波向两旁分开,又以与绸缎同样的速度合拢,白绫灵巧,湖浪浩大,同频而舞,美得让人惊叹。
转瞬之间,她已然轻盈地落在地上,树梢上的落花随风吹落,飘散在她身边,碎星如雪,粉云如雾。
笛曲进入尾声,温柔婉转,带着不尽的暖意与喜爱。
她向蓝空中伸手,一只蝴蝶翩翩而来,停在她的掌心。
笛声渐落。
她回过头来,正与他抬起的目光相对。
两人相视一笑。
众人都看得呆了,过了许久,久到他们二人已然将此事了结,彼此之间温柔客气地道了别,才回过神来。
两个门派见到他们已走,就又开始相互讽刺,大声争吵自家公子和宫主为了给对方面子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竟然纡尊降贵给对方吹笛和跳舞,对方也配吗?争得天昏地暗,各不相让,彼此之间的仇怨更加一等。
就是他们一个个独处的时候却不知为何偶尔对着空气傻笑,随即露出心虚的表情,四下张望发现没人之后,唇角又浮现出了若有若无的笑容。
虽然磕自家公子和宫主与对方的般配绝对是背叛师门兄弟姐妹的大逆不道,可是他们在心里想想,又有谁能知道呢?
第 85 章
晚间。
崔莹躺在软榻之上,手中举着话本看,几颗光华璀璨的夜明珠随意放置在旁边的地上。
片刻之前,十七宫的弟子们刚刚给她请过安告辞,周边的帐篷都熄了灯,只余一片深黑幽静的夜。
话本上的剧情正进行到关键之处,灯光照到纸页的最后一字,然后没入周围的夜色里——上册看完了。
崔莹合拢书册,侧转过身,将它放至案上,正想伸手去拿远处那本下册。
“在看什么?”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忽然将她想要的下册书拿起,下一刻,那本书就被正放在了她面前。
崔莹从刚才自己心心念念的话本前抬头,正看到连淮不知何时出现,含笑站在她面前。
夜明珠柔和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温润如玉,熠熠生辉。
她顿时觉得手中的话本失去了魅力,其中被作者用华丽辞藻描写的男主也变得索然无味。
“没看什么。”崔莹神色镇定自若地说道,状似不经意地企图把那本话本藏起来。
连淮在拿起时就已见到那本书册封皮上写的字,正是资治通鉴第三册。
他于是装作不知道,也一本正经道:“莹莹现在也对远古史书感兴趣了吗?”
崔莹侧坐在床上,伸手搂他的腰。
连淮忍不住笑了。
“让我瞧瞧是远古的哪家皇帝引起了我们九州女帝的兴趣,以至于废寝忘食,连我也不理了。”
他越说笑意越发明显,崔莹终于忍不住也笑了,红了脸戳他的腰道:“你这人真讨厌。”
看破就看破了,干嘛要戳穿她啊。
“看点清冷师尊与娇俏徒弟又怎么了?”连淮笑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怎么就还要遮遮掩掩的。”
崔莹立刻睁大眼睛,因为心虚而故作强势地瞪了他一眼。“你敢说出去?”
连淮侧过头看着她,眉眼弯弯。
“十七宫主怎么可以私底下看这种东西呢,要是传出去我可别做人了。这可是连现在的连芊芊都不屑于看的东西啊!”
“芊芊不看是因为她经历了一些事,还在成长。”连淮道,“但是你不一样啊。”
“你是说,不一样在我比较幼稚吗?”崔莹抬起下巴,仰头故意做出气鼓鼓的样子瞪他。
“没有。”连淮笑着,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下,“要是连你都是幼稚的,那天底下的人也就太可怕了些,没法活命了。”
崔莹被他逗笑了,靠在他怀里,抿唇撒娇道:“瞧你说的,我哪有这样坏啊。”
“我不知道,”连淮抱着她低头道,语气含着柔软的笑意,仿佛还有几分骄傲,“毕竟我没见过莹莹对我不好的样子。”
崔莹心中一软,甜蜜荡漾,正想调侃他,却听他又道:“莹莹在我面前嘛,又喜欢看话本,又喜欢吃甜食,吵架时还没开口就开始哭……”
崔莹连忙从他怀中跪坐起来,伸手去捂他的嘴,羞得满脸通红。
“你别说了!”
什么叫还没开口就开始哭,那都是策略,让他心疼的策略而已啊。
不过这个策略真好用,她只要掉一滴眼泪,他就什么办法也没有了。怎么以前她就没想到用呢?
连淮躲避着她,两人打闹着,他反客为主,将她压在了床板上。
“你在我面前不也一样?”崔莹被压在下面,伸出食指抵住他的嘴唇,只准自己讲话,“你看别人都说你清冷宛若谪仙,谁知道私底下这么会闹,还会说这么多……”
崔莹说着耳根不由得一红。
“甜言蜜语。”
她松开手,去捏他的耳廓,指尖轻揉,仿佛带着泄愤似的,要把他的耳根也揉得和自己一样红。
连淮感受到耳上的动静,看到她眼中动人的潋滟水泽,轻叹了一口气,笑道:“也不知道是谁比较会闹。还要把别人的真心话说成是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甜言蜜语。”
“我只是这么一说……”崔莹笑着咬唇。
“是啊,那做什么我就不说?”连淮笑道。
这下还真的问倒了崔莹,她想了想才说:“因为你以为我是从合欢宗学来的?”
“不是。”连淮道。
“那是什么?”崔莹好奇。
“因为,”连淮停顿了一下,故意显出受了委屈需要补偿的语气,“你有事淮哥哥,没事连公子,甜言蜜语都安排得太明白了,不多不杂,没有叫人产生疑惑的必要。”
崔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套路她多给他说甜言蜜语。
她伸手搂住连淮的脖子,目光慢慢沉静下来,无比认真道:“我爱你。”
正当她要说出“连淮”两个字的时候,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灵力波动。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出了,对方也感应出来了来人必定是一位化神期修士。
她用眼神示意连淮自己不认识来人。
连淮也摇头表示这人不是他安排来的。
与此同时,帐篷被轻轻叩击了一下。
崔莹与连淮又对视了一眼,他微微点头,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进了床榻底下。
“十七宫主,请开门吧。”来人的声音从帐篷外传了进来。
第 86 章
从来人话中的语气来看,对方出生世家大族,修为深厚,刻意用法术模糊了她的声音,可见应当是个名动上仙界的大人物。
“来者何人?”崔莹不动声色,淡淡道,“十七宫没有深夜接待访客的习惯。”
“宫主见了我便知。”那人语气如常道,“夜晚来访确实有些打扰,不过此事重大,我是经由了合欢宗宗主准许,由她亲自带来此处的。”
崔莹闻言不由得蹙眉。李婉婉亲自把她带了过来?她那样无利不起早的人怎么会忽然做这种可疑的事情。
来人又将声音放得柔缓了几分说道:“尊宗主就在不远处守着,十七宫主若不放心,也可将她邀来一起座谈。这是宗主给我的印记。”
她在外面施法,将符咒贴在了帐篷上。崔莹感到了一阵熟悉的神识波动,正是李婉婉同时施法传来的身份印。
见到这印记,崔莹知道今夜这面是非见不可了。
“不必了。”她淡淡道,“请进吧。”
她在十七宫驻扎营地的附近都设下了结界。那人进来的时候结界没有发出过响动,可见也是因为李婉婉。
来人挑帘而入。
那人面若银盆,唇若牡丹,仅仅披着一件简单的青衫也掩不住她雍容的风韵,即使在美人如云的上仙界,也是难得一见的倾世佳人。更枉论她周身隐隐环绕的灵波,彰显出她至少也有化神后期的境界了。
化神期往后每进一个境界都需要几十甚至上百年,以她的修为,不是宗门掌门就是世家贵族的家主或长老,怎么说也该是上仙界赫赫有名的人物,然而,崔莹却对这张脸毫无印象。
来人的五官如此华美,倘若她真的见过,一定会留下印象的。
崔莹心中已然升起了十二分的警惕,面上却分毫不显,起身行礼道:“十七宫主见过贵客。”
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微微一笑说道:“不必多礼,我此番冒昧前来,是受了邵家家主之托,想说成一件好事。”
崔莹心中顿感诧异,抬眸瞧着她,秀眉微蹙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点了点头道:“正是十七宫主知道的那个千珏山邵家。”
千珏山邵家。
那可是一个上仙界人人敬畏的神秘地方。邵家修的是天命道,研究阴阳道法,万物天命。邵家弟子们长期居于山林之中,偶有弟子下山在江湖上修行,成就一段广为流传的江湖传奇,然而每被问及时,他们总会说自己的修行远不及山上的同门师兄与师父师祖。
因此,多年以来,邵家的家族实力竟没人能估算得出。
崔莹心中越发疑惑,却展眉一笑道:“邵家身份尊贵,合欢宗没有福分与邵家相亲相密,不料今天却有如此殊荣得到您亲自来访,实在惊喜。”
那人神色不变笑道:“从今往后,合欢宗与邵家还能更进一步呢。”
她身上总有一种缓缓流淌的沉稳气质,仿佛经历的事太多了,早已将自己沉淀成了沙河中的一块坚石,不喜不悲,波澜不惊。
崔莹暗暗揣着对方的身份,恐怕她至少也是自己祖母一辈的人了。
那人又接着说道:“我已然与你母亲谈妥。我们家主有意将你迎娶入门,做邵家小辈的正妻,一月之内择吉日成婚……”
听到这里,崔莹已然明白为什么李婉婉愿意深夜冒着风险将这个邵家人领入了。
邵家向来规矩森严,而且大部分族人都隐居山林,没有意外不得入世。自己倘若嫁过去了,从此以后就要守邵家的规矩,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如此一来,李婉婉不仅可以得到一份丰厚的聘礼,还能从此将自己关在山林之中,解决她心头大患。对她来说着实是百利而无一害的打算。
既然李婉婉拿定了主意,并让对方深夜前来,也一定做好了相关的布置,让此事只能成不能败。崔莹试探性地用神识勘测周围的防御和攻击结界,果然发现它们都已然不听自己使唤了。
崔莹抬眸直视着面前的女子,面色含笑,心中却已了然。
此人实力在自己之上,她虽然可以与之一争,但是李婉婉若守在附近,忽然出手,她就没有分毫胜算了。
李婉婉这是要逼她就范了。
第 87 章
崔莹凝视那人片刻,似笑非笑道:“承蒙看重,只是我心下未免有些疑惑。我从前并未与邵家子弟相识,不知邵家主为何忽然选中了我?又不知要我嫁的是何人?”
来人的神色依旧没有变化,眼波却本能地转动了一下,让崔莹感到了转瞬即逝的微妙。
那似乎是一种带着讽刺,轻蔑与厌恶的表情,然而当她开口说话时,却依旧温柔平和,像一个沉稳的长辈,没有显出半分异样。
她道:“每个人自有缘法,合了眼缘,就是缘分了。十七宫主放心,你所嫁的人身份尊贵,在邵家无人能及,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崔莹笑得甜美道:“缘分真是一个好说辞。邵家既然修天命道,忽要娶我入门,只怕是算到了我命中适合。就是不知具体是如何适合,我嫁过去之后是能够消祸顶灾,还是旺夫旺族呢?”
说到最后一句之时,她话中已隐隐有了杀气。
“十七宫主多虑了。”来人淡淡笑道,“邵家虽然能算通天命,但是此番娶宫主入门,可不是为了命数,而是为了真心啊。”
真心?崔莹闻言暗暗冷笑,随即想起藏身在自己房中的连淮,心中又温暖起来,眉宇间的杀气和冷意也散了几分。
那人见她无甚反应,似是被这句话弄得愣住了,于是低头从袖中缓缓拿出了一方手帕。
崔莹注意到她的动作很慢,低头的时间也比常人做出这番动作的时长更久,像在掩饰着什么情绪。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完成每一动作,最后抬头将手帕递给她。
“这是他给你的信,宫主一看就知道了。”那人道。
崔莹触到那张纸时,便感入手细腻,轻如蝉翼,恐怕那不是纸张,而是玉石磨成的薄片。
这样质地上好的东西,寻常人家拿来做兵器都舍不得,却被当成了信纸。
崔莹心中的警觉已然升至顶点,手心施展灵力,延展开薄薄一层白绫,如手套般附于手上,这才展开信纸。
然而,在打开信的那一刻,信上冒出浓郁的黑气直扑面门,刹那之间,就将那信毒化变形。
白绫在黑气中发出剧烈的滋滋声响,却皓洁无暇,分毫未伤。
崔莹以最快的速度松手。玉片起先还是固体,落下的过程中就逐渐融化成水,地面时就全成一滩毒液了,迅速将泥地腐蚀。
这毒药性情之烈,几乎是世人闻所未闻的。
崔莹在撤身后退的同时,右手一挥袖,已烧起了一片火墙。
隔着妖冶的重火,崔莹看到那张富态雍容的脸已然扭曲变形,神色间毫不掩饰的狰狞。
“不是很喜欢勾引男人吗?”她勾起嘴唇冷笑,袖中阴阳之风鼓动,盘旋成卦,“等着去地下勾引阎王吧。”
她话音落下时凝聚起的卦符已然飞跃扑下,直向崔莹而去。
崔莹半句废话也不与她多说,扬手之间白绫带火,朝她脖颈上缠绕而去,帐篷两旁火墙内压,将她困在其中,撞向卦符。
火焰与阴阳之风相撞,顷刻之间宛如天翻地覆。
崔莹感到那阴阳之力绵绵不绝,竟然深厚到穿过重火的燃烧后,依旧能造成惊涛骇浪般的杀伤力。
她放出神识护住心脉,这才险险护住自己,迎着纷乱迷眼的攻击抬起头。
只见那人的脸庞褪去了年轻华美,其上露出明显意见的褶皱和黄斑,如同年老受病的松树皮,她的头发也开始脱落,变得焦黄或灰白,稀疏干枯。而她的表情随着攻击时逐渐显出的真容,变得越发恐怖,带着一种言语无法描绘的愤恨和嫉妒。
她身边的灵力波动越来越强,完全展示出了她在掩饰自己的容颜的同时所隐藏的实力。
那是接近化神巅峰,半步分神的修为。她是……
崔莹在电光火石之间有了答案,心中不由得一跳。
——邵家太祖母。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种,我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你娘还没有出生呢!”她故意细着声音笑道,嗓音的苍老却无法掩盖。
阴阳旋风又在她掌心聚起,她扬起下巴用看死人的眼神看向崔莹。以她的修为,今夜对方必死无疑。
“等着灰飞烟灭吧!”
崔莹身形变幻,在片刻之间已然后退数步,阴阳旋风占据了屋子中心,眼看不久之后就能将她吞没。
那人是在必得地勾起唇角的笑容,正要向前迈出一步。
忽然之间,不知从何处凭空生出一道银光,宛如流星破夜般刺破阴阳旋风,直向她面门而来。
亮起的剑光转瞬间就到了她的面前,让她几乎就要睁不开眼睛,情急之下只能侧身躲避。
“阁下不愧是天命道的,已将自己的命数算得如此准确。”连淮冷冷说道。
那人这才发现屋中竟然还有一人!他与崔莹并肩而立,一旁被挑开纱帐的床榻上,正放着青光莹润的剑鞘。
这里怎么会有两个化神期修士?这怎么可能!
她的呼吸剧烈起伏,脸色瞬间变了,又怒又恨道:“你房中竟然有人!”
然而还没等她站稳,崔莹在她身后落下的火焰就引燃烧尽,周身腾起的热浪将她席卷,在她手背上烧出一道焦痕。
她大惊失色,却发现接下来的片刻她连此刻的体面也无法维持。她所面对的根本不是想象中的十七宫主,而是她与另一位实力相当的公子。而且,他们仿佛练就过一套共同制敌的招数套路,攻击间的起落默契十足,两人的招式合并起来,发挥的威力是原本的十倍。
“不像你,”崔莹白绫一挥缠住了她的手腕,目光中含着不加掩饰的杀意道,“房中没人也就罢了,还要莫名其妙地把无妄之灾加到别人头上。”
她既然已料到来人的身份,联系前后种种,也自然明白了那个曾经暗中挑事,又在信中自称是自己的爱人之人是谁了。
“你的丈夫也真是有意思,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下凡到小世界渡劫,结交三五个红颜知己。”崔莹试探道,眼眸中燃起重火,透过飘飘摇摇,如红莲花瓣的火花凝视着她。
邵家老祖是高她几倍的前辈,江湖上也几乎没有什么与他相关的留言了,只知道他是近千年以来最有希望飞升天庭,从此与天同寿,与日月同光的人。她想知道有关他的消息,最好的方法就是此刻套话。
那人原本已然修到甚高,心绪不会外泄了,然而在崔莹精湛的合欢宗法术引诱之下,她内心的幽暗却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嫉妒和醋意几乎要溢出来,甚至带着一些歇斯底里。
“你算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他真的在乎你吗?”那人哈哈大笑道,笑声被阴阳旋风卷得扭曲而破碎,“小姑娘,他要是真的对你上心,就不会让我来请你了!他明知道我不会放过他的情人……”
正在她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连淮一剑横穿她面门,让她说出来的字因为唇部扭曲而走形,含糊不清。
崔莹与连淮联手,很快就处在上风了。然而由于他们都是第一次和邵家人交手,不熟悉对方的招式功法,要想在短时间内就克敌制胜也着实有些难度。
天命修阴阳二道,功法能和场景相互融合,比如在攻击所落之处周围的景物会忽然扭曲让道,又或者时空流速会为之变快变慢,出其不意至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逐渐摸出了对方的特点。
那人显然也看出了眼下的局势,知道再拖下去对自己不利,看了二人一眼,突然扬起诡异的笑容,出其不意地一击将隔绝结界击碎。
她想逃!
崔莹立刻意识到了,用火焰挡住了她的去路。
然而,随着结界破碎,帐篷中激烈的打斗声顷刻间传了出去。
在这样的动静下,就算睡得再沉的人,也会被吵醒,着急忙慌地出门看个究竟。
下一瞬,崔莹与连淮都不由自主的压制住了攻击的范围,尽量不让攻击破坏物品发出声响。
盐湖旁众人都在,如果现在被人发现……
就在这片刻的犹豫之间,那人拼命一搏,释放出强悍的攻势,搭配灵符闪现,终于侥幸从围剿中经常脱壳,逃出包围。
连淮眼见她逃跑之势无法改变,在最后一刻索性放弃攻击,用法术在她身上下了追踪印记。
那人急于逃跑根本不敢回声抵挡,只能咬牙认下了这一下,等到逃至半空之中,才借着明媚的火光回过头,对他们阴冷地望了一眼,目光中尽是恨意。
随即,她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她的背影刚刚消失,崔莹就觉得喉头一甜,忍不住咳出血来。
连淮连忙将她抱住,抚着她的背,急道:“怎么了?”
崔莹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用神识包裹住自己,才感到精神慢慢受到滋养,片刻后睁开眼睛。
“我没事,只是没想到这天命道着实可恨,我对她使用了蛊惑术和搜魂术之后,我自己竟然也会受伤。”崔莹道。
连淮闻言,当即将贴在心口带着的玉石取下,俯身为她戴上。“这是我从九州飞升之后,身上出现的玉石,上面凝结着我在九州的所有功德。”
崔莹顿时感到有股温暖舒畅的力量从胸口处流入全身,疏通四肢百骸,将刚才还令人不堪忍受的伤痛都驱散了。
这是他的功德。在上仙界,功德就是比一切财富和权力都重要的存在,就算是最亲的人也很少偶会彼此分享功德。
她只觉得又暖又涩,微微抿唇,轻声道:“谢谢淮哥哥,我感觉好多了。”
连淮听她的声音仿佛有心事,问道:“是在担心吗?我在呢。”
崔莹心中甜蜜,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摇头说道:“不,我在想我的修道太不精了。倘若我能参透合欢宗多情道最深的奥义,就算面对天命道的修士,我也不至于反噬咳血,如此不堪。”
“我曾听说,天命道的修行到达化神巅峰后,就必须选择是以顺命修行,还是以逆命修行。”连淮当即说道,“顺命修行之人会恢复成凡人的命运,不再能青春永驻,辟谷长生,只能靠修为延续本该自然老去的生命,但是用法术强行延寿终究有个尽头,倘若在达到尽头之前,他们还没有修行圆满,就会像凡人那样死去,重入轮回。逆命修习则不受天道保护,练成之后就可以逍遥于六道之外,但若失败会魂魄俱散。我猜刚才那人修的就是顺命之道,这才会让天道保护她,不让她被蛊惑搜魂,这怪不得你的。”
他在说话的时候,两人就看到夜幕里忽然划过一前一后两道身影,灵波在天际地划出对战的弧线。
前面那人出手干脆彻底,置追杀于不顾,奋力前冲,势不可挡。
在这样的气势下,后面的人就显得稍有不济,片刻间就被甩开很远。
夜幕之下,那人的身影近了,在夜明珠的光华中露出容颜。
崔莹与连淮都不由得愣住了。
只见这人秀眉紧锁,脸色发白,正是陈夫人。
而在她身后追来的正是李婉婉。
第 88 章
陈夫人与二人相互照面,瞬间的诧异之下,谁也没有作声。
崔莹与连淮大小事情经历无数,却还没遇到过这么让人无措的场景。两人深夜从一个帐篷出来,却正巧被家中长辈亲眼看见,这要怎么办才好?
陈夫人从短暂的诧异中回过神来,目光中的愤怒和焦灼升至顶峰,当即毫不留情地向崔莹出手。
“母亲!”连淮在情急之下,踏前一步,用剑鞘挡隔住了快如闪电的攻击。
崔莹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这道攻击就被连淮挡下,于是她也就退后一步,藏身在了他后面。
“有话好好说,先别动手啊。”连淮将崔莹护住,神色有些急切地对陈夫人道。
“你怎么在这里?”陈夫人道,因为情绪激动而呼吸起伏,“你也是为芊芊而来的吗?她现在在哪里?”
此话一出,连淮与崔莹神色皆微变。
“妹妹不见了?”连淮错愕道,心中蓦然间绷紧,想到了刚才走的那个邵家人,隐隐有了预感。
陈夫人苍白的脸色因愤怒而涨红,一把拉开连淮,攻向崔莹道:“刚才就是十七宫主忽然闯入营地,带走了芊芊,那么多弟子都看得一清二楚!没想到你还处心积虑把淮儿骗到这里,是不是也要对他动手?你快把我女儿放出来!”
崔莹后退躲避,在身前结起结界。她闻言已然知道有人嫁祸于她,又将今晚的一切联系起来,顿时有了答案。
云少川的真身是邵家老祖,从小世界回来之后要报复自己,夺走连芊芊,所以故意出此计谋。他让他的正妻来解决自己,再让其他弟子假扮自己带走连芊芊,把连芊芊失踪的事情嫁祸给她,这样既死无对证,又能进一步激化陈家和合欢宗的矛盾,实在是一石三鸟。
李婉婉已经追了上来,远远瞧着崔莹与陈夫人动手这一幕,慢悠悠往那里走,心里发笑,宛如隔岸观火,坐看好戏。
“今晚有化神期高手闯入盐晶湖周边,应该是有人假扮成我的模样带走了连小姐。”崔莹一边防御后退,一边快速解释道,“夫人快停手,我们纠缠下去,反倒耽误了就连小姐的时间。”
陈夫人被连淮再度拦住,终于停了下来,却怒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连淮将崔莹护在身后道:“母亲,今夜我和十七宫主一直待在一起,这两个时辰以来宫主从未离开过我的视线,又怎么能去营帐带走妹妹呢?”
陈夫人愣住了,难以置信道:“你们一直待在一起?都已经是深夜子时了,你和她待在一起干什么?”
这一句将两人都问得哑口无言。
陈夫人原本什么都没有想,可是看着他们同时静声的模样,心中顿时泛起了狐疑。
莫非……想到那种可能,她只觉得脑海中突然有一阵眩晕。
李婉婉此刻已然走到三人几米开外的地方。她知道崔莹和连淮曾在小世界有过情缘,见此情景不由的笑了。她原本以为他们度过情劫之后就是仇人,没有想到两人竟然余情未了。
她真是迫不及待地看到陈夫人知道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长子喜欢上她的仇敌之后是怎样精彩的表情。
“陈夫人也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了,这点事都不懂吗……”李婉婉娇笑着说道,声音曼妙起伏,宛如银铃叮当。
崔莹见到陈夫人激动的脸色,心知道不妙,她因为女儿失踪已然受到了打击,如今在这么焦灼的情况下如果让她知道连淮和自己不清不楚,她恐怕就要气晕过去了。
“住口!”陈夫人厉声道,与崔莹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还敢来见我?”崔莹对李婉婉怒到极点,伸手就是一道白绫,其上燃烧着滋滋重火,宛如红蛇般缠住了她的脖子。
新仇旧恨叠加一处,她化绫成鞭往她脸上抽去,冷然道:“你这合欢宗宗主的位置,如果不想要了就直说。”
这几下动手的动静都太大了,而周边又没有隔绝结界,立刻就把营地里的弟子全都吵醒了。附近的帐篷里接连不断有人出来看个究竟,此刻已几乎全都在外面观战了。
李婉婉一咬牙,侧身躲避道:“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怎么还生气了呢?”
崔莹从小世界回来之后修为大涨,她如今已然不敌她,自然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她对战,只能说话服软,随后快速后退,对围观众人说道:“都在看些什么呢,这里没有你们的事。”
众人见到李婉婉的身形靠近,顿时吓得脸色白了几分,都以最快的速度低头转身钻回帐篷里去了。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妹妹。”连淮安抚住陈夫人道,“妹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就在刚才。”陈夫人道,“我只看到了那人的背影,方向是往东边去的,而且到了半空就施展了隐身术。我追赶不及,又听弟子的描述也看到了留影石,以为那人是十七宫主,才会直接冲到这里来。”
“留影石可以给我们看看吗?”连淮道。
陈夫人听到了他话中如此自然的“我们”二字,先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说的可能是崔莹,脸色微沉。
“可以,你和我来。”她故意说道,然后飞至半空,往陈家的营地而去。
她回头看时,果见崔莹和连淮一起跟在她身后。
她分明只说了你,而不是你们,可是崔莹却自然地将自己也看作了其中的一员。
陈夫人的心越发沉了,然而她知道事情的轻重,决定先找到女儿,再慢慢考虑棒打鸳鸯的事情。十七宫主是什么样的性格,让她接受自己儿子被这样的姑娘骗走感情,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何况,她是绝不可能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的仇敌最后与她成一家人的,她身上如今还带着当年与崔莹对战受伤留下的伤疤呢。
然而,她刚刚踏进帐篷,转过身时,正看见连淮扶着崔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好生亲密。
“……”
陈夫人正要开口说话,却看到崔莹背后有一道灵波险险擦过,倘若她刚才没有在危急关头前倾身子被连淮抱住的话,此刻已然受伤了。
有人在暗中窥伺他们。
具体来说,是窥伺崔莹。
千珏山
卧房里,黑犬匍匐在男人脚边,有些害怕地缩着身子。
桌案上的水晶球里展现出黑衣杀手昏迷不醒的模样和女子带着嫉妒和不甘的面容,然后画面慢慢褪淡。
失败了吗?
男人垂下眼眸,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的书卷。
那是张轻薄的绸缎,其上写着密密麻麻的黑字,字上流淌着若隐若现的金色光泽,带着玄妙的命理。那绸缎只有一掌之大,却重重叠叠,可以无限拉长,像是覆盖了天下万物的命格。而他眼前所对着的那处字句上蒙着一层遮挡住视线的白雾。
忽然之间,男人胸中又涌动起一种强烈的感情。
他不由得蹙紧眉头,感到一阵厌烦。
随着魂魄的融合,属于“云少川”那一世的意识应该慢慢消退,却没想到这一魄竟如此顽固。他这才想到了杀死崔莹的方法,希望能借此减少可能对那一魄产生的刺激,使“云少川”的意识一直沉睡。然而,眼下杀死崔莹的计划也失败了。
倘若不是她命好,正巧和连淮深夜还待在一间屋里……想到这里,他蹙眉更紧,控制不住地在暗骂崔莹不检点,她从前还是喜欢他的,怎么现在就变心的这么快。
然而这样的念头刚起,他就能感受到自己的神识又开始变得混乱,那一部分“情”像是他心中不停产生破坏的叛徒,扰乱了他的修行。
好在,这一切马上就要过去了。
他缓步走到橱柜边,旋转机关,柜门无声地移开,露出里面的暗道。
他该去看看他新到的祭品了。
——
千珏山脚下。
一位风尘仆仆的修士站在山道口,寸步不让,对面则是几个邵家弟子,将他团团包围。
有人狂奔着去请内门弟子,不过片刻,就有穿着阴阳道服的修士出来。
“千珏山不见客,无关人等不得入内,请回吧。”她淡淡说道。
“这叫什么道理?”那修士依旧固执道,“我有信物为证,我要进去!”
“千珏山乃邵家要地,不见客是百年都有的规矩,无论你拿着什么信物都不见。”她又道。
那修士道:“那我有什么方法才能进去呢?”
“没有方法,这里从没有外人进来过。”与女修一同出现的另一位内门修士眯起眼睛看着那人,语带嘲讽道。
那修士愣在了原地,想要发火,却又无处可发。他不敢硬闯,其余方法早已用尽却于事无补,想了半晌,只能转身离开了。
“我们回去吧。”刚才说话那人又对女修道。
“是。”她点了点头,踏入传送阵,转瞬就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白光落下,走出传送阵后,那内门修士冷笑着嘲讽道:“邵家的规矩江湖上都传遍了,这么多年从无例外,总有自命不凡的人不信邪,偏要来闯,你说可不可笑?”
她点头道:“十分可笑。”
那内门修士得意地去了,昂首挺胸,心情甚好。
她走回房间,关上门的一刹,淡淡笑了一笑。
确实是十分可笑啊。
连淮此刻正在接听传音石,见她进来,挥手将结界散去的余波收住,让外界丝毫无法察觉这里还有一处密室,又低低说了一句,把传音石挂断了。
“怎么挂断得这么急,在和谁说话呢?”崔莹笑道,收起了脸上的易容术,露出自己真实的容貌。
“和我母亲。”连淮道,“母亲已然在湖旁设好了迷障和结界,带着人埋伏在千珏山脚下了,知道我们进来之后,又联系了我一次。”
“是陈夫人啊,怪不得生怕被我听见了你们在说什么。”崔莹叹了一口气,语调悠长,“她肯定在骂我。”
连淮听到她话中似乎带着委屈的语气,又想到母亲刚才满怀警惕的话语,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幸福的忧愁。他这回算知道了为什么那些已婚修士的共同话题都是妻子和母亲不和了。
“当然没有,”他柔声道,“我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母亲骂你呢?”
“那她说了些什么?”崔莹侧过头,好奇地望着他。
“让我小心你。”连淮实话实说。
“那你是怎么说的?”她转过身子正对着他道。
“我说,”连淮的声音顿了一顿,轻了几分,“路上险峻,我会小心着你的。”
崔莹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倒在了他的怀里。这一刻,前路未卜的紧张与决绝之感从心头短暂散开了,转而由温馨取代。
一字之差,差之千里。他完全把话换了个意思,还说得这么真诚无辜。
“再然后,你就进来了。”连淮伸手将她接住,笑着道。
“我刚才去外面转了一圈,偷偷观察了一下地形。”崔莹笑了一会儿,渐渐收了道,“你说探查到那个邵家主母如今在东南角,相距一里的山腰上,我们夜间就过去吧,线路我已然规划好了。”
“好,”连淮道,“我今日在观察这边的阵法,金麒麟能够感应到不同的灵波和珍宝,它觉得邵家最近似乎是在准备献祭,但是这种献祭方法我从未见过,目前还没有什么头绪。”
“连芊芊如何了?”崔莹又道。
“她应当无碍,”连淮道,“我与她血脉相连,她如果受伤或修为下降,我会感应到的。现在献祭还没有准备好,她在此之前不会出事。”
崔莹想到了那天晚上的场景,目光中闪过一抹杀意。“只怕那老祖到时候也想拿你献祭。”
那天晚上,追杀崔莹的人被发现之后,双方就开始互下杀手,然而那人却始终避开和连淮正面交手,虽说可以归结为他心知不敌只想逃命,但如今想来,恐怕还有另一层原因。
只可惜,那杀手直接吞药昏过去了,没法再盘问什么。
“他提前捉了芊芊,恐怕是知道我会来救的。”连淮叹道,“还好你如今修为高了,那所谓老祖就算有想法,现在大概也不敢让你献祭了。”
崔莹点头一笑,她现在的修为简直是一日千里地增长,至于原因……
她不自觉地看向连淮,目光中带着她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温柔。
她从前没想过许多,世上任何人包括她自己的生死存亡,她都冷眼以待。可如今,她却想要好好活着,和身边的许多人一起活着,总觉得有做不完的事和用不完的期待。
“这是我在地表观察到的地形,”崔莹拿出纸张和留影石,铺放放在书案上,“如果顺利的话,三日之内,我们就能将芊芊救出来。”
这短短一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实际上却带着看不见的鲜血淋漓。而其下还隐藏着另外一句未曾说出口的话,如果不顺利,他们就要葬身一处了。
邵家修炼天命阴阳,许多阵法和器具都或多或少具有预言的功效,能将他们的谋划败露。而他们深陷敌腹之中,一旦暴露,就很难办了。
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假如这两天的观察没有出错的话,邵家老祖闭关修炼几百年,身上的灵力浮动可以影响方圆百里之内的气候和生物的成长,现在恐怕已经是接近大乘期的修为了。
只要突破了大乘的境界,他将从上仙化身成为真神,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甚至自身成为天道的一部分,挥袖成风,落泪成海。
这是有史以来从未有人达到过的境界,谁也不知道突破之后到底会如何。也许那会比所有人最狂妄的幻想还要强大。
这次倘若不成,他们是真的没有机会活着走出这里了。
夜晚。
泥泞的土地宛如沼泽,用绵软的巨口吞噬着每一踏步,让人不寒而栗。
阴阳相生相克,一切仿佛都在冥冥之中注定。
崔莹与连淮破开层层结界,眼前赫然出现了一片洞府。
……
黑犬低低地咆哮着,男人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水晶球。
“来了。”
不过,他不着急。
他们给他带来了这么多麻烦,他要好好让他们尝尝绝望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