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天威难测啊! “嗯,我也想你了。”……
“……”
林将夜震惊到说不出话, 他无法理解——这就是人类的脑回路吗?
’刚才虞凛还在生着气,跟个混混似的在A大后门搞起□□,怎么能瞬间扯到当小三上面来了?!
“我可以继续给你钱。虞望宵给你的, 我也能给, 我会给你很多钱。”虞凛似乎在认真筹划这件事,手习惯性抬起来搭在他膝盖上,就像以前恋爱时那样。
虽然被林将夜条件反射地推开了,他也不恼,破罐破摔后服软得顺理成章。他低低说:“对不起, 你考虑考虑, 好吗?我是个很难缠的人,林将夜,你知道你甩不掉我的。”
“……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林将夜顿了顿, 举棋不定, “还是说,你现在真的有精神病?”
“我一直喜欢你,”虞凛红着眼睛笑了笑, “不然我以前腆着脸追你做什么,闲得蛋疼?”
“当然是为了让林景曜吃醋,过程中忍不住把我当代替品,又觉得我配不上,所以很嫌弃我。到这一步了,还骗人?”林将夜说得不客气, 表情也渐渐变冷。
原书里虞凛那点不堪的心路历程, 写得可是清清楚楚,林将夜都能倒背如流了。哪怕后期虞凛真的爱上了原主,那也是在历经集团风雨、性格逐渐成熟之后, 才认清了原主是唯一无条件爱慕他的人……
林将夜很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爱情故事,如今被迫牵扯其中,处于主角攻宣泄感情的暴风眼,简直比家庭伦理大战还让他感到如鲠在喉。
所以不等怔然的虞凛有所反应,林将夜忽然站起身,朝身后看了一眼:“陈叔,你就别躲着了,赶紧把虞大少抓回去。”
话音刚落,陈铭从某辆卖牛杂的餐车后方尴尬出现,他戴着鸭舌帽,手里还拿着一只作掩饰用的抹茶甜筒。
“好吃吗?”林将夜刚才还在不高兴,现在却瞬间被那抹清爽的鲜绿色吸引。
三人面面相觑着安静片刻,陈铭轻咳一声,笑道:“……冰淇淋太凉了,这个天气您不能吃。”
“哦,”林将夜乖巧点头,随即不客气地又一次催促,“把他抓走好吗,他很烦。”
陈铭倒是客气,微笑着凑近虞凛,也没有真的动手动脚:“小凛少爷,走吧。您的腿伤还需要复查,我们先去医院。”
虞凛脸色转冷,轻呵一声,像是气极反笑。
“陈铭,你全都听到了是吧?那又怎样,你们这些人就喜欢搞阴私手段,偷听很光荣,脸都不要了,”他故意放大音量,仿佛想要周围偷听八卦的路人都听见,“无所谓,我想做谁的小三就做谁的小三,关虞望宵屁事?话说回来,他才是先当小三的那一个!”
林将夜蓦地皱眉:“他没有,是你先甩的我。”
“……林将夜,你他妈别插嘴。”
“而且他情绪稳定,从来不说脏话。不像你。”
虞凛突然沉默了,他总是上扬的唇角微微拉平,看起来很难受。
像冷不丁就泄了气,他深深看了林将夜一眼,接着一瘸一拐地转身就走,似乎才刚刚想起来自己的腿在不久前骨折过。而陈铭不紧不慢跟上去,途中还不忘恣意品尝手里的抹茶甜筒。
林将夜叹了口气,帮瑟瑟发抖的烧烤摊老板一起把桌椅摆回原位,捡起洒落满地的一次性餐具,还给人家赔了损失费。
现在虞凛欠他两笔钱了。胡乱闹事一通,也不知道意义何在。
不过,虞凛的出现并非完全无用。他母亲是“疯子”这一信息,听上去值得探寻。
虞家的家庭结构必然有问题,甚至比林家更为严重,否则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大的小的一个个都看起来像有精神疾病。
即便是最正常的虞望宵,让他说句心里话,其实也不太正常。只不过林将夜心思没那么敏感,有些奇奇怪怪的监视行为他完全能接受,仅此而已。
不过事到如今,虞望宵的父母,也就是虞凛的爷爷奶奶都已去世,而且死得还挺早。
他若想知道什么从未被原书提及的虞家往事和隐秘,要么暗戳戳寻找之前来虞家老宅过中秋的一大帮子支系亲戚,要么去问虞凛,要么直接和虞望宵打听。
以虞望宵的性格,自然不会因此对他有不满,但近几日林将夜比较有空,观赏了不少人类拍摄的影视作品……脑中倒是有了“多方调查、小心求证”的概念。
单说获取信息这一行为,途中肯定有人会骗他,有人会哄他,有人会害他……总之必然会有罗生门出现。
心里想着事情,林将夜晃悠着去食堂里买了夜宵——烤全鸡一只。
回到宿舍,他先不紧不慢洗了手,戴好手套,在众人垂涎欲滴的盯视下把烤全鸡彻底庖丁解牛,美美享受一番……随后,林将夜把顾九安拉去了阳台。
顾九安非常茫然,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清淡冷脸之下,竟隐约透出点不易察觉的局促来。
他俩避着人在阳台上讲悄悄话,其实也不算是第一回了。但每次都是顾九安主动搭腔,林将夜率先找他,还真是头一次。
毕竟,他和林将夜是不熟的。真不熟。
平常他自顾自埋头学习,还要隔天去顾氏学着管理实践,而林将夜也是甫一下课就到处跑……两人几乎很难搭上话。
偏偏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其妙的本能,顾九安总想多关照他一点,而且不会冷酷地去衡量什么效益与回报。这种奇怪的牵引感时强时弱,近期更是突兀得让他烦躁。
最开始他只是想把林将夜扯出虞家那片大泥潭,可那时候的林将夜是丝毫没有听他的,说话挺难听,态度也很强硬。
早就已经碰过一次壁了,那他又何必再三番两次干涉别人的私事、兀自惴惴不安呢?
总不能是因为林将夜长得很好看吧?
好吧,确实好看。
之前厉于深给他取了个“小绵羊”的外号,林将夜周围一圈人都觉得非常贴切,几乎眨眼间就传开了,大家喊得那叫一个顺口。
唯独顾九安觉得不太对劲。
小绵羊是白白软软的草食系,有点呆,打理好的毛发很漂亮,幼年期最是可爱,适合被捧在手里当小宠物。但林将夜不是这样的。
他觉得林将夜的性格非常非常古怪,一点也不像被抱错、被双边父母轻视亏待的小少爷。顾九安在刻意观察之后,又对比了自己经历的那些破事,逐渐发现——林将夜的底气实在太足了,比他还足。简直难以理解。
哪怕林将夜真是完全仗着虞望宵撑腰,可他似乎也没有被豪门浮华迷了眼睛,一直在闷头做自己想做的事,丝毫不在意他人看法。
从某种程度上看,甚至有点任性的意思。
就例如此时此刻,在被林将夜拉去阳台之前,顾九安正在电脑前埋头整理公司里的琐碎文件,很忙。
但林将夜直接就把他喊出去了,没有半点察言观色的意思。倒是他顾九安毫无出息,不仅心事重重地胡思乱想,还忍不住凑近了再去观察林将夜的脸,努力揣测眼前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是他的生存本能,林将夜却完全不会像他这样。
所以在夜色里对上那双幽黑的眸子,顾九安下意识就小心提问:“有事要我帮忙吗?我最近都有空。”
“跟我聊点八卦。”
“……嗯?”
林将夜挤出一个友善的微笑:“你之前不是强烈反对我和虞望宵谈恋爱吗?为什么?我想知道真正的理由,最好有证据,没有的话,八卦我也爱听。”
顾九安怔了怔,沉默着斟酌了会儿用词,才艰难开口:“不要告诉虞望宵,是我说的。”
这句话本身透露的信息,就已经非常实用了。经过林将夜多方验证,再加上李亮先前那番恳切的实例劝告(木材厂火灾),足以说明虞望宵的问题所在。
虞望宵或许真是个报复心很重的人,即便表面上温润如风,也肯定小心眼得很。
这种反差还挺有意思的。林将夜有些想笑,努力忍住了。
“嗯,我答应你。”
顾九安又纠结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虞凛的父母,被他整得很惨,我偶然遇到过一次,是亲眼见到了。据说当年的老虞董和老夫人,也是被虞望宵弄死的,而且散落在外面的私生子,一个都不敢回来,早就被赶去海外自谋生路了。”
“好厉害哦……”林将夜说着一顿,赶紧重整措辞,“你亲眼见过吗?是什么时候?”
顾九安被眼巴巴盯着,显然不说清楚是走不掉了。他无可奈何,强撑着干涩的嗓音把事情始末说了出来。
那个湿冷的梅雨夜,那个年轻的、漠然的虞望宵,那双踩在虞朝源脸上的手工皮鞋,黑伞之下被烟头烫出若隐若现的烤肉香气……
人类的记忆并不牢靠,是一串可以被反复提取又再次转码收录的数据,自然会出现一定损耗,在多次回想的过程中不断丢失细节、扭曲真相。
所以,旧事经历会被滤镜化,白月光会被神圣化,小小的惊吓也可能一步步化作择人而噬的妖魔,变成不堪忍受的阴影与梦魇。
顾九安只能做到尽量客观,至于林将夜到底想如何解读,旁人其实真的无力干涉。
“你心跳好快……还好吗?”林将夜认真听完,却只说了这样一番话。
“没事。”顾九安一口咬定,明知道自己后颈渗着冷汗。“
林将夜若有所思:“虞凛的爸爸曾经被赶去海外五年,那他妈妈呢?就是在这段时间疯的吗?”
“嗯,不过消息压得非常隐蔽,伯母应该是长期居家接受治疗的,一直没有去住院。”
“你消息好灵通,真厉害。”
“……别硬夸,还想问什么?”
“我在想,他们一家人为什么都有问题呢,会不会和老虞董那一辈有关系?比如固有的遗传基因,或者是过于恶劣的家庭氛围。”林将夜一脸认真。
顾九安忽然笑了一声,倾诉欲忽然情难自已地涌出来:“咱们这个圈子,谁家没有问题?你看我奶奶,现在像个木雕一样干瘦得可怕,从早到晚坐在客厅一动不动,盯着我不说话。我大伯父也不是天生的不孕不育,他是被情人用棒球棍打成那样的,我爸的私生活比他还混乱。我妈甚至早就疯了,我也不算什么好东西。”
林将夜大受震撼,还有点隐隐的心虚。毕竟顾九安的奶奶,也就是那位干巴巴的顾老太太……其实早就变成活死人了,莫名其妙多了好几个,目前恐怕还在摩罗斯公馆满地乱爬呢。
但这话说出来,大概会让苦命的顾同学更加苦命。
出于这种心虚感,林将夜大胆给出补偿方案。
“给你一个建议,顾同学,趁早把你奶奶的股份拿到手里,最好在周末之前留下切实凭据。实在不行,你就先把转赠合同弄出来,握着奶奶的手直接签字。万一你爸出面阻挠,你就说是我强迫你这么做的,再提一嘴杏仁奶的事威胁他,以势压人。”
“……”
“实在不行,我叫陈铭去帮忙,直接把他打晕就是了,他多半也不敢报警的。”
“……”
到底谁在传林将夜是小绵羊,这画风显然不太对吧?顾九安心中不由疯狂腹诽。
聊起打人搞事和抢股份,平日里很安静的林将夜居然气质大变,那叫一个生机勃勃,眼睛似乎都在隐约闪闪发光,像是自带了神秘特效……
当然,顾九安也不是傻子,在震惊呆滞片刻之后,他瞬间回忆起上次在阳台的对话,很快就听懂了林将夜的暗示。
——他爸几乎必然会在这周之内出事,所以他要提前做好准备,掌握足够的话语权,以防顾氏内部大乱。
时间不会等他成长,顾家也不会给他继续深造、积蓄力量的机会,似乎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谢谢。”想通一些事情,顾九安也没有犹豫,回答得简短而郑重。
“不客气,以后还有什么八卦,记得提前和我通个气。”
林将夜礼貌地塞过去一颗糖,在顾九安再次茫然的目光中满意离去。
他最近的作息很规律,早早就洗漱完毕,睡觉之前,还帮李亮又打了几把排位赛,赢得摧枯拉朽,再次收获了几声“义父”美名。
毕竟,自从虞望宵头顶的好感进度条超过一半,他的反应速度便有了大幅提升,玩起PVP游戏……总有种降维打击的意思,不太讲道理,就连电竞社的人都来串过门,说是想招募人才。
林将夜那时也没有草率答应,他还在思考自己以后该靠什么赚钱,总不可能一直扮演虞望宵的恋人。
但每次想到这些,他就会在脑海中构建出虞望宵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时候躺在床上想着想着,这个英俊的男人会莫名其妙变成一颗酒心巧克力,香喷喷的,使他在饥饿中安然睡去。
而且睡得很香。
顾九安倒是在阳台又站了一会儿,捏着手里的水果糖沉默半晌,塞进口袋,静静看着夜色点起烟。
“叮——”
他掏出手机,脸色微变。
消息来自虞望宵的助理,是那个叫何琛的眼镜男……顾九安在奶奶的寿宴上见过他,冷冰冰的,看起来脾气不太好。
他们很官方地打了招呼,加上联系方式后也没说过话。毕竟现在顾氏不归他管。
但这一次由不得他冷处理。
何琛给他发了一张推眼镜的Q版表情,瞧着很可爱,接下来的消息却一点也不可爱。
【AAA何大押班:顾同学,晚上好。友情提示:最好别再收林同学给你的糖了,警惕血光之灾。感谢配合,合作愉快。】
【顾九安:好,我不会再收……请问这是虞董的意思吗?他连这也介意?真是辛苦何助理了。】
【顾九安:分享名片——A市单片眼镜大王·私人独家定制。】
【AAA何大押班:好好好,小顾同学,你是个好人。哎,天威难测啊!为了早半天回A市,那位现在整天阴着脸赶行程,和一坨乌云共事的滋味,那简直比扣我工资还难受。没摊上这么小心眼的官家,你就偷着乐吧……】
顾九安盯着手机,表情呆滞,连烟都忘了抽。
只不过是分享了一个高定眼镜手工艺人的联系方式,他居然能从何琛那里套出这么多话,这正常吗?
以小见大,虞望宵的心态,看起来似乎也不太正常。
怀揣着说不清的微妙心情,顾九安离开阳台,发现林将夜早就睡着了。他有心提醒,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觉得再参合别人的感情问题,会显得自己格外居心不良。
他默默把水果糖放回林将夜的书桌上,心情复杂地洗洗睡了,却睡不安稳。
而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
林将夜懒洋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直接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
他落在地上时没发出一点声音,身体敏捷得有点可怕。顾九安醒得早,注意力悄然落在这边,但还是被林将夜吓了一跳。
林将夜也顾不上关注他的惊吓,快速洗漱换衣服出门,舍弃了缓慢的电梯,奔跑下楼。
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此时就停在他宿舍楼下。
他甚至没怎么喘气,拉开车门,站在门外与虞望宵对视片刻,心中却莫名其妙升起了一股近乡情怯的感觉。
手机屏幕里的虞望宵,比现实中难看多了,果然还是真人更好,闻着也很香。林将夜盯着他,安静呼吸,忍不住地想。
还是板板正正的黑西装,但款式似乎不太一样,下摆设计得更加收腰,而且没系领带。衬衫领口敞开着,不合时宜,又显得比往日恣意几分。
到最后,还是虞望宵温声打破了沉默。
“今早没有课吧,天冷,先进来坐坐?”
“……嗯。”
林将夜发现自己的反应慢了半拍,才刚坐进车里,随后就又被抓住了左手。
干燥温热的触感顺着指缝向上摩挲,泛起陌生的痒意与涟漪,很快还握着他手腕捏了捏,像在掂量他有没有长肉。力道不轻不重的,怪怪的。
林将夜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本能地挪动着凑近了些,与他肩膀相碰,腿贴着腿。热度隔着布料传递,比掌心传来的慢类许多。
这样好像也怪怪的,可虞望宵没有躲开,他就觉得也没什么不合适,趁机又侧过头吸了吸这个最香的人类。
近距离吸到人类,心满意足的林将夜终于想出一个绝妙话题。
他自信开口:“我想吃饭了。”
虞望宵弯起唇:“嗯,我也想你了。”
第22章 我会忍不住想咬你 人在不知所措时会显……
黑色轿车驶向A大之外, 速度不紧不慢,径直往龙景湾的方向而去。
而林将夜安静许久,原本在思考该如何回话, 最后却选择直接瞪了虞望宵一眼。
“玉牌呢?给我看看。”
“这么凶, ”虞望宵低笑,从西装内侧拿出那块玉牌,随意递给他,“大师,请看。”
林将夜也不跟他客气, 小心地接过玉牌, 眯眼仔细打量。
很漂亮,一看就价值不菲。玉色剔透通明,边缘光滑圆润, 单面雕刻着“平安顺遂”四个大字, 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字体,就像锋芒凌厉的草绳被拧成团状,莫名显得混乱又不失秩序。
但当他指尖触碰到玉牌的那一瞬间, 立刻就感受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心里猛地升起一阵恶寒,无法言说的湿润与阴冷感随之席卷……犹如肉眼看不见的细密小虫,黏在他皮肤上缓慢游走,隐隐约约想往他肉里钻。
于是林将夜呼了口气,面无表情捏碎了它。
他握着一手的玉石碎屑,幽幽开口:“你怎么能把这种东西随身携带, 还放在紧贴心脏的口袋里?”
虞望宵怔了怔, 很显然没想到林将夜居然有如此“巨力”。
他眸色微深,并不打算质问什么,先将自己的手帕递过去:“碎玉不要捏在手里, 小心割伤。”
“那你先说清楚,到底想干嘛?”
“没事的,你看,我现在还没有被鬼缠上。”虞望宵的目光依然凝在他手上,似乎真的很在意这些碎屑可能造成伤害。
问题在于,林将夜这具身躯的韧性与强度,在某人不可控的揠苗助长之下,配合饮食,早就今非昔比了。
除非是用最锋利的刀刃大力劈砍,否则他的皮肤表面,几乎不可能出现一丝破损……林将夜想到这里,忽然认清了一个问题。
其实他们俩都有认知误区,无论心中是怎么猜测的,可是实际上,他和虞望宵对彼此的能耐与深浅,都不能算是真正了解透彻。
所以才总会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不必要的忧虑。
林将夜心里不生气了,态度顷刻间变回乖巧老实的状态。他把玉牌碎块裹进手帕里,拎起四角认认真真打个死结,没收进自己的口袋。
随后他轻轻拉住了虞望宵的手,好奇地开口:“这个世界,是不是没有阴气入体和被鬼夺舍的说法?”
他问得很直接,虞望宵也不绕弯子:“嗯,就算有,恐怕也很难验证,毕竟我们的手段不多。鬼婴确实能杀人,能量波动也会被检测到,但幸存者的健康状态,并不会出现明显变化。”
也就是说,哪怕有人和鬼打了个照面,或是交身而过,只要没被弄死……那通常都不会因此而体虚孱弱,或产生一系列恶劣影响。
见林将夜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虞望宵偏头凑近,笑了笑:“不生气了?我过关了吗?”
温热呼吸伴着熟悉的木质香气蔓延而至,彻底压住了车载香薰清新的柑橘味,带来某种难以言喻的燥动感。
林将夜瞳孔一缩,紧急抬起胳膊挡在两人脸前,本能地避免自己食欲大爆发,一口把这人鼻子咬下来。
肢体上贴贴碰碰的也就算了,脸凑得这么近,容易出问题。
他心情复杂,顺手捏了捏虞望宵的脸,权当望梅止渴。
随后林将夜选择展开重点,语气硬邦邦的:“我确实不生气了,但你随身携带那块玉牌,不就是想用自己当诱饵?我怀疑这像一种信号发送器,或者说是坐标,会吸引来不好的东西。”
虞望宵还在被捏脸,因为林将夜没舍得松手。
他冷白的皮肤很快泛起些许红意,活像是被硬生生掐出来的。但他毫不在意自己被当做捏捏玩具,照样端坐不动,看起来连心情都变好了。
被林将夜一针见血地质问,他也只是勾唇笑笑,没有半点心虚:“嗯,你说过的,这笔意外收获,对别人而言或许危险,但我不会出事。”
“话是这么说……”
“而且,我很喜欢亲自当诱饵,因为这是接触真相的最快途径。”
“结果到头来,什么也没发生。算了,这样也好。”林将夜接受了这个理直气壮的解释,至少虞望宵确实没遇到什么危险。
将心比心,如果换成他自己,肯定也不会把玉牌交给别人研究,随身携带才能更快地找出异常根源。
玉石的碎屑就在他口袋里,时不时漫出些不太舒服的违和感。无法被他忽视的细碎摩擦声,也在时刻提醒他,不能轻易放松警惕。
偏偏当他们聊到现在时,窗外光线恰好稍微昏暗起来。
黑色轿车无声驶入了龙景湾的地下车库,时间很短,距离A大的车程不到十分钟。
林将夜好奇地扭头打量,默默记下通往电梯的行车路线。
虞望宵曾经邀请他来龙景湾住过,连钥匙和房卡都交给他了,非常真诚。但突发事件接二连三,林将夜确实没空跑来跑去,宿舍环境也挺好的,他感觉没有入住的必要。
结果这下好了,虞望宵干脆亲自把他带了过来。
才刚停好车,陈铭眨眼间就无声无息地溜了,避嫌业务非常熟练。
剩下两人安静地对视片刻,氛围莫名其妙变得有点奇怪。
虞望宵笑了笑,从容打开车门,亲手把他牵出来:“家里有你的换洗衣物,放心。”
“哦。”
“下午我送你去A大,晚上一起吃饭。”
“好。”
“明天给你定的衣服会送来,有两套,自己选喜欢的,周六再穿。”
“嗯。”
他语气挺温柔,但也直接把行程安排得明明白白,让林将夜根本想不出反对意见。
稀里糊涂的,他被牵着手走进了虞望宵家里,还答应要留下来多住几天。
与摩罗斯公馆那华丽过头的装潢不同,与虞家老宅里有些复古的气质也不同……这个装修简洁的大平层,才是虞望宵最常居住的地方。
虽然家装色调几乎只有黑白灰,冷冷清清,没有任何植物,险些看不出什么生活气息。
至少厨房里的咖啡机有使用痕迹,冰箱也是满满当当,邻近的小吧台还放着几个酒杯……餐桌上是提前准备好的早餐,还热乎着,漫出丝丝黄油香气。
软胖的厚松饼叠在一起,隐约露出可口的焦黄色,形状不太规则,看起来有点像虞望宵亲手做的。
林将夜把存放食物的地方都游荡了一圈,才接过虞望宵递来的温热咖啡,在他对面坐下。
粘稠的枫糖浆沿着摇晃松饼边缘流淌而下,如同琥珀,尝起来有种特别的焦糖香。
虞望宵旁观他大快朵颐,自己却没有任何动作,只不紧不慢喝着咖啡,温声问:“喜欢吃甜的?”
“唔……”
林将夜没空回答,将裹满糖浆的松饼送入口中,心满意足地囫囵吞下,缓了缓,才安逸开口:“好吃。其实我什么都喜欢,只要味道够好。”
“你的食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大的?”虞望宵的目光柔和,看似漫不经心般问。
这该怎么回答?
林将夜小小纠结了一下,到底是没透露有关好感度的事情。
他第一次产生强烈的食欲,其实就是想把那块荧光粉牌子吃掉……而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林将夜,更想尝尝眼前这个人的味道。
说出来实在显得丧心病狂,很不美观,还没有素质。
“很早就开始了,自从认识你、又换了宿舍之后,”于是林将夜想了想,谨慎地挑出能说的部分,如实传达,“谢谢,说到底我的身体能渐渐变好,都是你的功劳。”
虞望宵神色不变,笑容依然温润:“不需要对我这样客气。”
“该说谢谢的时候,还是要说出来的,”林将夜又切开一块松饼,认真道,“谢谢你做早餐给我吃。”
“所以,要搬过来吗?”
“……唔。”
“周末来住就行,”虞望宵看着他,“陪陪我。”
这话一出来,林将夜根本没理由再推辞。
毕竟他犹豫的原因也很简单——住在宿舍里,李亮会帮他写作业。
林将夜放下小餐刀,捏捏虞望宵的手:“好。其实你完全可以用合同压我。”
“我们的关系,没有那么僵硬吧?团团,你看起来不太自在。”
“有吗?”林将夜一怔,手指忽然被勾着蹭了蹭。
“有。”
虞望宵起身绕过餐桌,径直在他身边坐下。猝不及防时,距离再一次被拉得极近。
没有躲开的理由,可是好香,比焦糖味的松饼还要可口。林将夜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艰难地眨了眨眼睛,吸了口气,甚至莫名其妙感到一阵理亏。
而虞望宵眸光深深:“再这样下去,我以后不敢长时间出差了,以防你不习惯我的存在。”
“……习惯是可以培养的,”莫名理亏的感觉仍占据在胸口,林将夜呼吸微滞,仓促地开始胡乱应付,“不过,我其实是一个有点怪癖的人,可能是小时候口欲期没有妥善处理……如果真的和你太熟悉,我会忍不住想咬你。”
这是把课上学到的知识直接搬过来,现学现用,但没办法,他必须要给虞望宵打个预防针。
当食欲强盛到一定程度,又无法得到真切满足,林将夜会很担心自己的脾气暴躁上涨程度,以及克制暴力的能耐。
“好,我知道了。”
“你真的知道了?”
“团团,你现在就可以咬我一口……嘶。”
林将夜猛地偏头咬在了他侧颈上,几乎没等虞望宵话音落下。
那阵被猛然放任的冲动席卷而来,就像突发的特大海啸,也像极了盛夏里意外点燃稻草的星火,彻底没了禁锢。
滚烫血珠滑过唇齿间,被他贪婪地舔舐吞咽,吮吸声听上去格外放肆,又不成章法,犹如一匹在撕咬猎物喉管的青涩猎豹,毛毛躁躁的,全然不在乎正确的食用效率。
林将夜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仿佛身上多长出了一些笨拙而新奇的感知器官,突然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没错,他在深刻感知虞望宵的呼吸,感知那脆弱的、柔软得诡异的皮肤质地。
被犬齿咬穿时如蜜糖涌出的血液,猝不及防占据了他所有味蕾,留下无法被遗忘的永久烙印。
“呼。”
林将夜最终还是忍住了,舔舔嘴唇,用力咬着唇角缓慢退开。
因为他发现自己心跳很快,被陌生至极的亢奋感主宰着一举一动,脑海不由自主发出濒临失控的警兆。
拥有一具人类身躯后,林将夜所能体验到的感受,其实与以前颇为不同……似乎极具限制,却又在意想不到时变得极其敏感。
要冷静。
冷静,冷静。
“这样就好了吗?”
稍显喑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将夜蓦地僵了僵,抬眸看了虞望宵一眼,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反倒是忽然觉得自己耳朵很烫。
他不禁伸出左手,轻轻压着虞望宵的侧颈,在伤口处试探地摸索:“疼吗?”
“不疼。”
虞望宵的反应比想象中平静,他没有流露任何反感或诧异,也不像林将夜这样耳尖发热。
分明被真真切切地咬出血了,还被指尖拨弄着新鲜的创口,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倒不如说,他似乎早就很自然地放松了下来,肢体语言非常舒展,安稳地靠在椅子上,侧着脑袋露出脆弱的脖颈,任由林将夜摆弄。
简直有些太过包容。
如果不是能清楚听见他加速的心跳,能明眼看见他头顶的进度条在不断前进,甚至泛起瑰丽的血粉光泽……徐林将夜都差点开始怀疑自己的感知了。
收回手,慢慢舔干净指尖的血珠,饥饿感勉强得到缓解。冷静下来,林将夜复而又盯向虞望宵,冷不丁出声问:“你小时候被别人打过吗?”
“嗯?”
虞望宵一怔,随后不由失笑:“怎么会,谁敢打我?”
“那为什么不怕疼呢?”
“也许是天生的。”
“那你有没有怕过什么?”
“唔……我怕无聊。”虞望宵若有所思,斟酌着给出标准答案。
“可是我这人也挺无聊的。”林将夜一本正经地跟上。
他这话是真心的,并且从不认为自己性格有趣。
曾经在老岗位上的时候,他甚至比现在更加无聊,通常会被评价为一台僵硬又疯狂的工作机器,总之是无法与同事缔造良好关系。
至于被他抢劫过灵魂小食的那些倒霉蛋……恐怕也不会给他任何优良评价。
虞望宵沉默片刻,也稍稍认真起来:“没必要在意别人怎么想,包括我的想法。”
“怎么可能不在意呢?”林将夜想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可目光很快又忍不住向下游弋,落在他侧颈,“就算是你,也要每年都捐钱做慈善,外界形象维护得那么好。”
虞望宵微微勾唇,很坦诚地回应这道试探:“虞氏是家族企业,维护好我的形象,它才能稳定发展。这样一来,你也可以安心地肆意妄为。”
“……等一下,什么叫我也可以肆意妄为?”
“字面含义。”
虞望宵言简意赅,说完后不紧不慢托起他的左手,拉近至自己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温软的陌生触感,一触即离。像湿漉漉的鹅绒羽毛滑过手背,轻柔得恍若错觉。
林将夜有些怔忪,垂眸盯着自己僵硬收回的手,慢慢捏成拳头。
他不是很明白这一行为的意义,但很明显……效果显著。用理智压下的食欲再次席卷而来,堪称铺天盖地。
“林将夜,你可以肆意妄为。”
虞望宵语气平静,深邃的暗色眼眸透出淡淡笑意,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小事。
“……嗯。”
咖啡早就凉了。空气悄然变得安静,两人近乎缠绕的呼吸声越来越突兀。
人在不知所措时会显得很忙。
林将夜突然站了起来,在客厅附近的几个柜子旁翻翻找找,从一个尚未开封的备用药盒里,找出了崭新的创可贴与碘伏。
他把虞望宵领口拉开,解下几颗扣子,绷着脸先检查了之前被虞凛砸伤的地方。很好,早已看不出痕迹了,恢复如初。
虞望宵好整以暇坐在原处,没有反抗,衬衫险些彻底滑落,坦露出一大片线条漂亮的肩颈锁骨,以及半遮半掩的胸肌轮廓。
可惜,林将夜很难明白他的刻意为之,一脸认真地拆开碘伏包装,声音硬邦邦:“给你上药。”
“好。”
虞望宵配合着偏头,微凉的深棕喷雾细致洒在颈侧,两张创可贴也迅速覆盖而至。林将夜很干脆地坐在了他腿上,用手指一点点耐心整理,抚平犬齿留下的凹陷。
“……好了吗?”
“嗯?”
林将夜抬头与他对视,忽然发现他声音有点不对。听起来就像被咬了一口时那样,带着明显的喑哑。
“团团,我想去洗澡。”虞望宵轻轻抿唇,似乎连看他的眼神也跟着变了。
林将夜感觉不太妙,因为他莫名其妙闻到了一阵馥郁的玫瑰香气,陌生又熟悉。
很奇怪,能被他闻见香气的人类并不多,屈指可数。例如顾九安,最近一直都是烟熏培根的味道,没有太大改变,而虞望宵的气息却总是有着些微不同、富有层次,每次带给他的印象都极为深刻。
……难道有问题的其实是他自己?
“为什么要现在洗澡?”为了探明真相,他干脆硬着头皮问。
虞望宵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因为你坐在我身上。”
“嗯?”
“嗯。因为你很可爱,而且你坐在我身上。”
第23章 我并不想信奉你 暴风吸入!
其实虞望宵说得不算很明白, 但林将夜已经看见了。
甚至一低头就能看见。
埋藏在记忆里的人类生理知识,以一种极为突兀的方式破土而出。
他终于心领神会,有些僵硬地站起身来, 后退几步, 扭头状似忙碌地收拾起桌上的药盒。
虞望宵走得也不快,在离开之前,还贴心地帮他打开电视,调到了科教频道。
“春天来了,南非大草原上的年轻狮群……”
林将夜默默把音量调高了些, 欲盖弥彰一般, 试图遮掩浴室里清晰可闻的衣物摩挲声,淅淅沥沥的水声,沐浴露在皮肤上流淌的滑腻响动, 还有……
听力太好, 突然变成了一种很容易使人抓狂的缺点。
而且当他越是想要忽视,偏偏就越是控制不了潜意识里的关注。
林将夜忍无可忍,把餐桌上的盘子刀叉尽数收回厨房, 一个一个塞进洗碗机里,当场学习该如何使用洗碗机。
“嗡嗡嗡……”
洗上杯子盘子了,他又打开冰箱给自己做了一杯喝的。新鲜制造的冰块陆续跌落入杯中,噼里啪啦冒着雾气,浇上滋滋作响的蜜瓜苏打,玻璃杯也开始摸着冻手。
林将夜沉默地站在厨房里, 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喝着冰饮, 全神贯注倾听着洗碗机发出的嘈杂响声。
好像没什么效果。他还是能听见虞望宵的一举一动。
他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动作微僵,甚至忍不住怀疑虞望宵是故意的。
毕竟, 如果虞望宵没有解释缘由,随便扯个借口去洗澡,那他林将夜此刻只会是全世界最惬意的人。
他只会安安心心窝进沙发里,愉快欣赏动物世界的精彩节目,甚至舒服地浅寐片刻……绝不会莫名其妙在房子里走来走去,于初冬时节猛地喝下一大杯冰水,还不太起作用。
但故意做出如此引人遐思的行为,对他们此时和谐的关系到底有什么好处?
林将夜从来都不擅长忍耐,能忍下食欲已经拼尽全力了,所以遇上其他事情,他通常都不乐意再忍很久。
而且这具身体真的很年轻。才二十岁,太年轻了,越来越健康,也越来越……精神。
想不明白,他便直接快步走进了主卧套间,站在浴室门口深吸一口气,咚咚敲门。
水声蓦地停息,磨砂玻璃透出的朦胧身影有片刻迟疑。
“怎么了?”
“虞望宵,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想法的?”
话落瞬间,浴室里的瓶瓶罐罐落在地上,发出乱七八糟的声响。
“……什么?”虞望宵似乎在低声糊弄。
林将夜眯起眼,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并强调:“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团团,稍等一下……我穿衣服。”
林将夜轻声应了,但依然像个怨灵似的直勾勾杵在门口,没有半点要远离规避的意思。
热雾与水汽撕扯着缓慢拉开的门缝,争先向外逸散,虞望宵披着浴袍出来,仓促间连上衣扣子也没扣好,就这样敞开着,脸上是被热意熏染的淡粉。
也许是因为皮肤太白,那种淡淡的粉显得无比扎眼,一路蔓延而下,连锁骨也泛着微妙的暧昧颜色。濡湿皮肤泛着格外光润饱满的漂亮质感,配上紧致有型的肌理线条,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林将夜确实移不开眼。
他以前真没注意过这些,但他现在忍不住盯着那几滴从发尾滴落的水珠,一直向下看。
唔,虞望宵颈侧的创可贴也被打湿了边角,恐怕还要再次更换。
“你很好看。”林将夜认真评价。
“嗯,你也是。”
“而且你的心跳很快。”
“……啊,原来我早就暴露了。”
“所以,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虞望宵安静了一会儿,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应。
他牵起林将夜的手腕,一言不发向外走,把人直接领到了宽敞的衣帽间里。
真的很宽敞,让林将夜稍稍有些震惊。其中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窗设计,可以从侧面看清从主卧延伸而来的露台。
而露台与其他房间冷淡的装修截然不同,犹如一个精心打理的微型温室。漂亮花盆纵向排开,种满了墨红色的陌生花卉,如丝绒般秾丽华美的花瓣极为抓眼,张牙舞爪地高调盛放着。
“重瓣黑天鹅,是我很喜欢的一款朱顶红。”虞望宵温声解释。
“很漂亮,种在卧室旁边,每天睡觉前都能看见吧?”林将夜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我还以为,你把龙景湾装修得这么冷清,是不喜欢那种奢靡的视觉效果。”
至于摩罗斯公馆的极致华丽,林将夜简单将其归结于信徒崇拜行为,很普遍,但并不一定代表个人审美。
“我喜欢的,只是比较挑剔。如果不够漂亮,不如不要。”虞望宵耐心解释着,同时推开身侧的玻璃柜门,取出一套被精细熨烫过的手工西装。
纯羊绒的浅灰马甲与西裤配套,克重不轻,正适合即将降下初雪的A市。
外套则是更深一些的灰色,林将夜接过来摸摸揉揉,发现手感格外的好。在中央空调的温度下摩挲,掌心很快涌出些隐隐的燥热。
他饶有兴趣地试穿起来,体验不错。马甲布料看似笔挺,尺寸却恰到好处包裹着腰身,堪称丝滑。将设计得有些古板保守的四颗扣子全部系上,活动时依然很舒适,而且莫名其妙显得腰更细了。
虞望宵毫不遮掩眼底的欣赏,取下两条领带,轻轻抵在他衬衫领口处,稍微对比片刻,很快选择了浅棕的款式。
将领带挂回衣架上后,虞望宵勾起唇:“不用再试黑色的那套了,周六就这样穿。你还年轻,穿浅色很好看。”
林将夜点点头,再次若有所思:“话说回来,你刚才说自己很挑剔,对吧?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你眼里我也足够漂亮了,所以你才会……”
“团团。”
下一瞬,虞望宵突兀地出声打断他,却又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沉默良久,似乎是在斟酌自己该如何措辞。
林将夜很少能看见虞望宵的这一面,心里莫名起了兴趣。他凑近一步,几乎将自己的脸贴在虞望宵脸上,直勾勾盯着人家,小声催促:“你说嘛。”
他听见了浴巾蹭在玻璃柜门上摩挲的声音。是虞望宵的小动作,他微不可查地往后退了退,可惜身后就是衣柜,不经意间就被逼得无路可走了。
当然事到如今,虞望宵倒也不会再选择回避,毕竟他认为自己流露出的态度,向来都非常明确。
但出于一直以来的谨慎,他需要率先确认:“团团,无论我给出什么答案……会改变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看法吗?”
“绝对不会。”林将夜不假思索。
理由很简单,他其实早就知道了。
好感进度条就悬浮在虞望宵头顶,每当有进展时甚至还会闪闪发光,兀自散发出瑰丽美味的色泽……傻子都看得出来,虞望宵喜欢他。
但林将夜也很谨慎,在好感度达到100%之前,他绝对不会把自己看见的景象告诉虞望宵,以防影响到双方心态,再出现什么不可预见的变故。
按理来说,提前挑破窗户纸本身就不够明智,但林将夜实在太好奇了,他非常需要分辨这种“喜欢”的性质。
——虞望宵对他的好感,究竟是“我觉得你这个人很不错”,还是“我特别馋你身子”,亦或者“我想和你谈恋爱”。
区分性质很重要,甚至能决定他接下来面对虞望宵的态度。他不反感更深入的关系,只要发展对象是虞望宵,无论是什么关系都会让他产生探索的欲望。
太香了,无法抵抗。
但林将夜对自己的情商没有半分自信。
有些事情真的需要由人类主导,否则他恐怕会做出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来,把人家越推越远。
然而,虞望宵接下来的话,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自从确认你的身份,我的想法就一直在变,”虞望宵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温热指腹覆着侧腕鲜活的动脉,不紧不慢地抚弄,“很多时候,连我自己也无法分清,功利与私心的界限。”
林将夜心里一紧,试探着开口:“我的身份,是指……”
他知道自己不是原主,虞望宵也早已知道他不是本尊,日常相处久了,只要稍微留点心眼,想瞒是肯定瞒不住的。而经历过顾老太太的寿宴,他俩已经有点心照不宣的意思。
但是……除此之外,他应该并未透露过有关于自己上辈子的信息,因为说出去只会被当成超级神经病,根本毫无利处。
可虞望宵很明显话里有话。
“团团,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是死神的信徒,”虞望宵拉着他的手腕向上,贴在脸侧,明目张胆地吻了吻,“但我渐渐发现……其实我并不想信奉你。”
人类的嘴唇,是一种极其柔软的东西。像在触碰温暖的果冻,有足够湿润和柔软的肉感,又带着与生俱来的脆弱特质,很容易被轻轻咬破。
林将夜胡思乱想着,目光直勾勾落在他的唇角,指尖也不由自主凑了过去,揉揉捏捏:“可我本来就不是死神,你当然不应该信奉我。”
“你不是……”虞望宵眸色稍暗,却并未偏头躲开他的触碰,反而特意将嘴唇贴在他手上轻蹭着,嗓音低而含糊,“林将夜,那你究竟是谁呢?”
“一个普通的见习员工。”
“是吗?”虞望宵似乎若有所思,可完全没有失望的意思,微微翘起的唇珠不经意般抵在他掌心,催促他继续讲下去。
“嗯,我没能当成死神,所以你……”林将夜迷迷糊糊地摸到一半,动作忽然顿住了,眼睛也瞬间瞪圆,“虞望宵,摩罗斯公馆是建给我的?”
“当然,只为了你。我以为我的暗示非常明显,没想到……”
“这,这我怎么能猜到!你觉得我会爱吃活死人吗?”
“……团团,不要破坏气氛。”虞望宵蓦地瞥他一眼,黑沉沉的眸子压迫力十足。
林将夜立刻乖巧下来:“哦。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刚刚还叫我不要破坏气氛……”
“嗯?”
“没什么,我知道了。”
林将夜清了清嗓子,一板一眼扯下虞望宵的浴袍系带,解开他手感柔软的家居服纽扣,然后什么也没解释,直接把脸猛地埋进去,深呼吸。
“……”
虞望宵浑身一颤,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可以咬一口吗?”
“等等……”
林将夜完全没发现自己错过了什么,双臂用力环着他悄然绷紧的腰,非常享受:“算了,你是人类,这样不健康,对你不好。”
第24章 夫管严 以后你只能花我的钱
事实证明, 把脸贴在胸肌上,并得到一个长时间的紧紧拥抱,也可以使大脑产生颇为幸福的饱腹感。
林将夜心情十分愉悦, 哪怕虞望宵很快就沉默着又回了一趟浴室, 他也依旧愉悦,甚至可以心平气和地回到沙发上,继续欣赏动物大世界。
有些很难讲出口的话,一旦说开了,就会让这段关系发展得更加顺畅。他心里清楚, 他们之间的关联已经和以前截然不同, 而且必然还能更加紧密。
在林将夜看来,虞望宵终于可以被定义为真正的“自己人”了。
就算虞望宵想要切断联系,他也不会允许。
——归属感。来到这个世界后, 第一次产生如此强烈的归属感。
林将夜终于彻底理解了这个词背后的意义, 莫名感受到一种石头落地的轻松。
更幸运的是,虞望宵对他的行为并不反感,亦或者说, 从未反感过。其他人类大概会很害怕吧,毕竟不是谁都愿意和一个对自己产生食欲的人共处一室……
“中午吃什么?”
林将夜又饿了,环着虞望宵的胳膊直接发问,顺便凑近些闻闻他身上舒服的沐浴乳香气。
现在他饿得理直气壮,毫不遮掩。
“羊肉火锅。”虞望宵温声回答,单手整理着衬衫领口的褶皱, 任由林将夜捏着他胳膊揉来揉去。
他似乎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完全没有被紧紧拥抱时的僵硬,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波澜不惊。
“好吃吗?我好像从来没吃过羊肉。”林将夜兴致勃勃。
“味道还不错,是药膳, 厉院长开的店。很适合你现在营养不良的状态。”虞望宵反手牵住了他,堂而皇之地十指相扣。
“……嗯,我确实营养不良。”
林将夜叹了口气。没办法,好感度涨得太快,他怎么吃都跟不上成长的速度。
也许人类用肉眼看不出来,但林将夜心里门儿清——这具躯体正在产生一些微妙的质变。
最先出现变化的是骨髓成份,而最近他发现连自己的毛孔都变小了很多,头发也越长越快,隔两天就要稍微修剪一下。
属于原主的细胞与肌理,在陆续被更为柔韧强大的组织物所修复、取代,一点一点变得愈发熟悉,愈发像他曾经拥有的躯体。
林将夜并不抵触这一变化,反而感到安心。纯粹由自身能量所创造的躯体,才是真正属于他的血肉,至少不会担心以后高强度使用神力时,莫名其妙无法支撑而爆炸死掉。
唯独原主的脊髓被他刻意留下了,暂时放在肚子里单独存着。他偷偷给原主定购了一座坟墓,打算等到能力彻底恢复后再取出来,埋进去,立个碑当作信标。
因为他没有把原主的灵魂吃掉,当初紧急交流过后就由着它自行消散离开了,现在应该还在虚无中游荡。
而游荡在虚无里的灵魂,如果有一天真的能清醒过来、想要回家,只能靠这种方式来定位出大概的世界方向。当然,经过林将夜的研究,香烛、牌位等祭祀物品应该也能产生类似效果,主要依靠活人的记忆与思念。
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人会祭祀原主,也只能靠他来做了。
这件事他并未跟虞望宵商量过,因为虞望宵似乎不太喜欢那个林将夜,最初他想模仿一下原主,结果还让虞望宵对他的初始好感度降到了负数……不过没关系,他和原主之间的私密交流,其实也不太适合让别人知道,这是基本的礼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虞望宵应该也有很多。
*
“太好吃了!我们以后能不能天天吃火锅?”
“不行,你会腻的。”
“这个辣碟是怎么调出来的,好香,蘸山药特别好吃……”
“慢点,小心噎住。”
林将夜吃了整整一锅米饭,外加半锅清汤的羊肉药膳,以及不够吃又再加的麻辣羊杂煲。如果不是有心给虞望宵留一点,他能把桌上的食物全都吃光。
安静的私密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人,但别说是偶尔进来添茶的服务员了,就连虞望宵的表情,也渐渐开始微妙起来。
“我只是出差不到一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吃了?”虞望宵没忍住问,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林将夜摸摸他依然平整的腹部,感觉难得吃饱了一次,舒服地把自己摊平在椅子上,声音都变得懒洋洋的:“就这几天吧……抱歉,其实我背着陈叔偷偷点了好多外卖。”
虞望宵微微蹙眉:“不够吃就直说,给你安排的厨师只为你一个人服务,他有很多时间。别再随便点外卖了,好吗?没有营养。”
“好的。”林将夜老实本分地应了,眼睛却忍不住一直往虞望宵的领口瞟去。
靠近锁骨的创口贴,此时被板正的衬衫严严实实遮挡着,轮谁来都看不清,这里仍残留着深深的咬痕。
在龙景湾里新鲜出浴的虞望宵,和现在穿着日常西装、浑身一丝不苟的虞望宵对比起来,气质真是截然不同。
林将夜也不知道什么是上位者的气息,但他觉得这种区别很有意思。此刻的虞望宵虽然同样态度温和,然而他微笑时唇角的弧度并不一样……总而言之,肯定有那么几毫米的细微差别。
小小的差别,大大的距离感。
这种微妙的距离感,可以短暂抑制林将夜时不时弹跳而起的食欲,让他的注意力回归到正事上来。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给虞望宵也倒了一杯:“聊聊吗?我们还没聊完。”
虞望宵轻轻弯唇,接过茶杯:“我很乐意。”
林将夜压低声音:“那好,你是不是重生的?”
虞望宵喝茶的动作顿住:“……好直接。嗯,我是。”
“上辈子的车祸,是谁害的你?”
“其实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了,不过,如果你想知道,”虞望宵笑意依旧,没有半点记仇的意思,“所有能从虞氏分裂中获利的人,都有参与。”
“什么叫不重要!我全都要听。”林将夜瞪他一眼,不满意地戳他的脸。
在持续被戳脸攻击的威胁下,虞望宵不紧不慢说了许多细节。
他心情倒是挺好的,但林将夜听得很不愉快。因为虞望宵的总结很精辟——所有能从虞氏分裂中获利的人,都有参与。
有人负责收买司机和虞家老宅的管家,有人负责在轿车接受定期保养时,专门安排熟练工人去偷偷动手脚。后续检查时,雷达、发动机和刹车片都出现了问题。
就连汽油也被替换成了劣质柴油,油仓盖子的边缘甚至塞着易燃火柴,只要在车辆发生碰撞时有一丝燃油泄露,整辆车都会瞬间化作火海。
据何琛的调查,在中秋那一夜,从老宅下山的公路也不对劲,竟然被恶意铺了未干的沥青,颜色非常隐蔽。
偏偏最致命的是,A市秋季非常干燥,所以每天傍晚,都会有一辆洒水车定时经过那段公路,给路两侧的灌木植株浇水。
那么不可避免的,路面本身也会被水浇湿。
未干的沥青加上薄薄的清水,碰上四个干净的轮胎……哪怕刹车片没有故障,照样会面临疯狂打滑的重要危机。
为虞望宵设计的杀局层层相扣,而最初那一环,那最为关键的步骤,其实是把虞望宵从老宅里引诱出去。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书房里,何琛提到的事情吗?”虞望宵笑了笑,忽然发问。
说到这里时,虞望宵手中的茶水已经凉了,而林将夜早就喝掉了三四杯。年份久远的黑茶回甘醇厚,却依然无法解决他喉咙里莫名的干渴。
林将夜心里冒出一阵一阵的紧张与愕然。他一直都知道虞望宵是被仇家害死的,但他确实没想到,在原书里一笔带过的所谓“意外悲剧”,居然还有如此多复杂的细节与内情。
居然有人会为了把虞望宵弄死,不择手段地设计到这个地步。
他又倒了杯茶,拿起勺子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汤。
餐桌上的菜肴尚未收拾完毕,那锅咕嘟作响的羊肉汤里早就没有多少羊肉了。好在清汤的滋味也很不错,而且越煮越好喝,是颇为爽口的鲜甜香气。
热乎乎的羊汤入肚,林将夜努力保持平静,终于开口回答:“嗯,他有提到北城的加工厂,好像出了什么事。但你当时没管这件事,让他先电话协商,不要直接赶去机场……”
话到一半,林将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找虞望宵确认:“你上辈子就是因为这个加工厂出事,需要你亲自去北城处理,所以才会在中秋的大半夜突然出门?”
虞望宵微微颔首,有些感叹:“是火灾,加上高危化工原料意外泄露,消息就要瞒不住了。何琛亲自跟进了一整年的合作,眼看着就要功亏一篑,受害者的补偿救助也要有人出面处理。
“按理来说,我必须亲自去北城一趟。”
不仅如此,为确保虞望宵一定会出门,在火灾事故发生二十分钟后,就有两名加工厂的工人突然打开直播,不惜成本买了许多流量,开始放声大哭。
他们哭诉自己惨遭老乡诈骗,被拉入了压榨劳力、没有安全保障的黑工厂,甚至指名道姓地说——某“虞姓老总”平日酷爱选妃,而且偏好于年轻又淳朴的少男少女,因此加工厂里有不少的员工家属都惨遭迫害,求助无门……
可想而知,前世的中秋夜究竟有多么混乱,稍一疏忽就会被致命危险迎头撞上。
因此在这一世,虞望宵有意识地做了预防措施,加强风控。化工原料被提前运走,那场火灾也在第一时间被迅速扑灭,因此他才能优哉游哉在老宅里看了一夜的爱情电影。
至于那两名开直播的工人,虞望宵并未提前解雇,只让何琛追根溯源查下去——收买他们两人的正主,是顾家长子的情人之一。
证据链断在她这里,想再查下去很困难。那位情人就这样被轻飘飘推出去顶下了所有罪名。
前几天初审开庭,她甚至还主动接受了记者采访,对着镜头直接指责虞望宵品行不端、迫害无知少年少女,恳请法官给她一个公道。
当然了,这种新闻被报道出来也没什么水花,对虞氏而言只是司空见惯的小小麻烦,自有专人解决。
虞望宵本来都没打算说出来,但看见林将夜沉浸又担忧的目光……他还是说了。博取同情,是一种他不算常用、却又忍不住想用一用的手段。
林将夜确实吃这一套,颇为义愤填膺:“这种造谣有点莫名其妙了吧?根本就是乱讲,你私生活一直这么干净,谁会信?”
“我们这一行,不干净的人其实很多。他们早就脏了,所以,恐怕永远不会相信,我在这个位置上可以保持洁身自好。”
虞望宵说着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继续:“与其相信我真的对很多事情不感兴趣,他们反而更愿意揣测,是我的罪行藏得太好,亦或者……我是心理变态,偷偷喜欢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林将夜认真听到最后,渐渐若有所思:“他们好坏啊,不过,别人猜你是个变态倒也正常。有些时候,你确实有点变态。”
“嗯?”
“……虽然我完全不在意,但你不能否认你是变态吧?”林将夜卡了一下,却依然义正辞严。
他之前社会化经验不足,尚未意识到被他人频繁监控、实时定位,到底代表了什么。但事到如今,认真读书、天天向上的林将夜已经有所成长。
——他弄清楚了,虞望宵的行为毋庸置疑很有问题,就是变态。
虞望宵笑意温润,不紧不慢地轻声反击:“团团,你今天吃掉了四人份的羊肉火锅。在家里的时候,你咬了我一口,还想喝我的血。”
“你本来就喜欢我这样做,你还硬了。”林将夜丝毫不觉得理亏,反而气势更胜。
人类可以用语言和表情骗人,但好感度上涨的粉色光条不会说谎!
而虞望宵沉默了足足数十秒,眼里的不自在颇为明显。他其实是一个很讲礼貌的人,至少比林将夜礼貌多了。
但他这一品行良好的优点,在某些时候会成为很明显的弱点——吵起架来豁不出去。
他实在难以习惯林将夜过于直白的言语,连呼吸都重了些,揉着太阳穴低声承认:“……嗯,我是变态。”
“诚实一点,多好。你年轻的时候凶巴巴的,现在又总是戴着面具示人,难道不会很累吗?”林将夜戳戳他的胳膊,“我知道你需要维护形象,可在我面前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我缺乏一切朴素的道德观念。”
“等等,是谁告诉你,我年轻的时候凶巴巴的?”虞望宵忽然弯起了唇,笑容和语气都极为轻柔。
笑得很好看,就是有点渗人了,让此强彼弱的气势瞬间逆转。不知为何,林将夜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寒意从虞望宵周身渗出。
“咳……听我说完,”出于仗义之心,他暂时不打算出卖顾九安,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如果我想要评判你,标准只有两条——首先,你的行为不会阻碍我达成目的。其次,你的行为会使我们双方受益。只要满足其中一条,我就觉得你特别特别好。”
“要求是不是太低了?”
“有吗?”林将夜一怔。
虞望宵看着他,正色道:“我能给你的不止这些,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贪婪一点。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能满足你现在的标准。”
“可是世界上只有一个你。除了你以外,还有谁能理解我呢?你是唯一的例外,”林将夜也正经了几分,“举个例子,虞凛的钱和我爸的钱,我都可以毫无负担地随便乱花,因为我不在意他们。但你给我的钱就不能浪费,我把工资都存起来了,以后给你买礼物。”
他是认真的。为了处理掉虞凛送给原主的那些小玩意儿,林将夜去查过各种奢侈品的价格,结果鬼使神差看上了一块一千多万的铂金手表。
他觉得很适合虞望宵,因为这么贵的东西,戴在别人手上很容易显得像是假货,但虞望宵戴着反而恰到好处。
当西装袖口被微微扯动,露出一小截骨节分明的手腕,那块被体温染上热意的手表,也只会成为美味的装饰品之一。
但林将夜现在真的买不起,他目前连成为高级VIP客户的资格都没有,如果不联系何琛和陈铭,他甚至找不到偷偷下单预定的渠道。
存钱之行,任重而道远。
“不行。”
然而就在他暗自发奋时,虞望宵忽然口吻强硬地吐出两个字。
林将夜回过神来:“嗯?什么不行?”
虞望宵面无表情:“以后你只能花我的钱。”
“可是……”
“别人给你的钱,还剩下多少?全部交给我。”
很诡异的要求。尤其是当这个要求,出自虞氏集团董事长本人的时候。
但虞望宵露出的冷脸实在太稀有了,他微微眯着眼睛盯过来,漆黑眸子被鸦羽般的睫毛遮掩了小半,盖住一切柔软与虚情假意,只留下冰冰凉凉的不满。
特别好看。林将夜觉得这是件好事,说明他把自己刚才的话听进了心里,所以现在才能表现得像一支漂亮的薄荷甜筒,就连生气也这么好看。
林将夜一边暗自大放厥词,一边高兴地拿出手机,把零钱余额全都转给了虞望宵,小声补充:“虞凛还给过我两张银行卡……”
“把卡折了。”
“哦。”
第25章 像月亮一样 将想象力发挥到极致……
愉快的午餐时间过得很快。
而虞望宵那点莫名其妙的不满, 其实也消失得很快。
当林将夜火速交出所有零钱,并露出不加遮掩的愉快表情,不自在的人就变成了虞望宵。
他似乎有些懊恼, 为自己略微失控的情绪管理而感到本能不适, 很快就又调整回如沐春风的温和状态。
陈铭有事不在,虞望宵亲自驱车把林将夜送回了A大,很稳很安心。
当然,上交零钱的回报,比零钱本身要丰厚数倍。虞望宵似乎不打算让他在物质上吃一点亏, 像有某种莫名其妙的病态执念。
事到如今, 他们签下的情侣合约依然没有被废除,何琛还特意给他发了一条短信通知,说下个月工资翻倍。
“其实我有做兼职的, 不用给我那么多钱……”在回A大的路上, 林将夜还是秉着良心说了一句。
他的定期存款已经开始丰厚起来,可以支付A市一套普通居民房的首付了。也许对于那些纸醉金迷的大少爷们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但林将夜非常满意。
当不再需要为自身性命担忧,他的心态就变得安逸不少,现在买吃的都不用看价钱!
虞望宵闻言只是笑笑:“你兼职赚来的钱,足够收购林家吗?”
“……不够。”
“那就用我的钱。我不是做事冲动的人,团团,让林家的资金链断裂, 是为了给你出气, 也是逼迫林炳胜交出他垄断多年的产业链。他不愿意把市场分润给更多的新生企业,喜欢在虞氏招标时做一些违规的小动作,所以我会亲手帮他, 看清事实。”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你不想现在就让林家彻底破产?”林将夜认真听着,有些恍然,“怪不得之前我被叫回去吃晚饭,陈铭会答应和林炳胜一起喝酒……”
陈铭会出现在林家,本身就是一种友好暗示,是一鞭子抽过去之后再扔给林炳胜的糖。
所以林炳胜最近的心情才会那么好,甚至主动给他转了二十万……
虞望宵把车停在育德楼下,侧身帮他解开安全带。他们刚吃完火锅,淡淡的古龙水早已被彻底覆盖。
林将夜闻不到熟悉的木质香气,但距离还是太近,虞望宵的呼吸落在他耳边,像轻轻软软的温热羽毛扫过来,让他无端感到一阵口渴。
虞望宵仿佛对此一无所知,亲手替他理了理衣领,不紧不慢地继续说:“在彻底做好准备之前,如果我贸然把旗下公司的供应商直接摧毁,对虞氏的发展前景没有任何好处,没人想看到不留情面的兔死狗烹。
“所以……收好邱珍给你的U盘,有些事情,虽然看起来是无足轻重的小罪名,但积累多了,就是你想夺权时最好用的把柄。林家可以活下来,但只能存活在你的手上。给别人,我看着不舒服。”
“我吗?”林将夜怔住。
“嗯。”
“我又不会管理这么大的公司……”
“别忘了,你是A大商院的学生。全国第一的专业,谁敢说你不会?”
原主确实是亲自考进来的,但这和他林将夜有什么关系!林将夜还想分辨几句,虞望宵却笑笑打断了他。
“其实你不需要亲自处理太多事情,只要学会用人就好。趁现在,趁你还在A大读书,满地都是金子。捞出几个厉害的人才,让他们以后心甘情愿、拖家带口地帮你做事。”
车窗外,似乎有一节大课刚刚结束,教学楼里涌出许多大一学生,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走过去。还有人歪头瞥到虞望宵吉利的连号车牌,稀奇地拍了张照。
“朝气蓬勃,”虞望宵勾着唇评价,从后座拿起装着电脑的书包递给他,“我当年就是这样把何琛骗来的。”
想到那位在休息日还要帮老板偷盗别人家的尸体,被迫进行一系列疑似违法犯罪行为的助理……林将夜默默同情:“他居然到现在都没辞职,到底怎么做得到的,靠你的人格魅力吗?”
“威逼利诱,坑蒙拐骗。”
“……”
短暂聊了几句没头没尾的,林将夜摸了摸袖口不起眼的定位器,虞望宵的注视中下了车,赶去上课。
这节课也在虞凛的课表上,但林将夜环视一圈,发现他果然翘课了。
据厉于深八卦,当听说虞望宵决定提前返回A市,昨天晚上虞凛就自觉地滚回了老宅继续关禁闭,半点不见之前的嚣张气焰。
林将夜哭笑不得,总感觉这一切都和自己有点关系。他其实还没敢把虞凛那番震撼的“小三”言辞说出去,以防真引起什么家族动荡。
有些话题需要斟酌,毕竟虞望宵只是看起来好说话……相处久了,谁还能骗得过谁?
不过说到底,虞凛在他的生活中根本无关紧要,林将夜要面对的挑战还有很多。
首先,像个定时炸弹一样的玉牌碎片,目前被他装在书包里随身携带。只要隔着布料包裹,碎片就不会散发出令人难受的不舒服感,但正因如此才显得更不可测。
他不放心交给任何人,只能由他天天背着。
林将夜尝试过占卜预测,给自己和虞望宵都算了算,但几乎什么也算不出来。
他只能看出自己没有性命危机,以及虞望宵很快就又能赚大钱……主要是因为这人长得太帅,将会在不久之后的游轮商宴上被直播镜头拍到正脸,然后莫名其妙小火了一下。
……总而言之,林将夜占卜的能力没有随着神力恢复而有任何改变。他算虞望宵的事情总是过于清晰,简直清晰得让人毛骨悚然,而算自己的未来,依然是一片模糊。
他知道这是一种反常现象,虞望宵和他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莫名的联系,他自己不知道的联系。
其实回想起来,虞望宵说自己是死神的信徒,似乎已经是明示了。毕竟心理正常的人类,再怎么特立独行,最多最多也就是去搞点崇拜撒旦,而虞望宵……他是真没见过比虞望宵更大手笔的。
想弄清楚这件奇怪的事,首先要弄清楚虞望宵重生的原因。
毕竟重生也不算什么罕见现象,大家都是打工的,打工时意外出了点岔子,也很正常。就像做饭颠勺时,手抖了一下就可能把锅边的菜给颠出去,一年到头,总有几个被无心遗落出去的人类灵魂。
浑浑噩噩的魂魄不会拥有清晰自我意识,在落入虚无时没有直接粉身碎骨已经很厉害了。而像虞望宵这样,重生之后的潜意识里,居然还能留下对于死神的些微印象和好感……
他的灵魂一定超级好吃,就像A5和牛,饱满强大、鲜美且富有生命力。
林将夜的心思全乱了,上课上了大半天,到晚上时他心心念念的,全是虞望宵的味道。
他生活中的第二个挑战,也随之而来——莫名其妙开始和虞望宵同居。
虽然他们已经渐渐混熟了,不过在同一个私密空间里共同生活,其实是一件非常不一般的事情。
虞家老宅里住的人很多,体验感并没有那么特别,但龙景湾顶层的那套房子,仅仅是虞望宵一个人的家。
没有管家保姆,没有住在楼下的厨师,没有夜间走动的安保人员……连何琛也没来过,这里就是虞望宵一个人的地盘。
当夜幕降临,林将夜在今日早上就体验过的微妙氛围,再次席卷而来,燥热且微妙。
林将夜不认为现在是燥热的好时机,他不适合喝那么多冷饮。A市的初雪预告就在这几天,冬天很快要来了。
幸好,虞望宵其实挺忙的。他穿着柔软的居家服,一边做饭一边开视频会议,看起来聚精会神。他没开摄像头,在征得林将夜同意后打开了音响外放,电脑里时不时会传来何琛的声音。
林将夜坐在旁边打下手,帮忙给小土豆削皮,见习期间的技能培训完美派上了用场。锋利的小刀在他手中如蝴蝶飞舞,两秒剥光一个小土豆,又快又准。
他的眼睛不需要盯着土豆,所以自然而然落在虞望宵身上,盯着他的后背和侧脸,有些出神。
虞望宵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轻轻切开青柠,在烧得极热的锅里倒了些橄榄油。他不紧不慢地放下一大块金枪鱼腹,愉悦听着油脂滋滋的响动,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灶台另一边。
这个可怕的男人在切洋葱时都不会流眼泪!
林将夜把一大碗光溜溜的小土豆递给他,攥着小刀凑上去,帮他切火腿。薄薄的火腿片层层叠叠堆积在案板上,像柔软的粉色山脉。
“刀工真好。”虞望宵勾唇夸了他一句,把切好的配菜倒进陶锅,加水炖上。而此时金枪鱼腹已经煎好出锅了,被他夹出来静置在一旁。
被高温煎过的鱼腹脂肪色泽金黄,悄然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林将夜忍着没去碰,盯着虞望宵在锅里搅拌融化的黄油和面粉,深深吸了一口气。
“饿了?很快就好,把牛奶给我。”
“来了!”
如奶油般柔软滑腻的汤汁被倒入陶锅,融进了炖煮妥当的土豆与火腿之中,小火三分钟,出锅。
林将夜不怕烫,亲手把一大锅浓汤端上餐桌。虞望宵在他身后慢悠悠跟上,把脂肪饱满的金枪鱼腹切成数十片,露出内里漂亮的粉色嫩肉。
“能吃半熟的肉吗?”
“当然,全生的也能吃,爱吃。”林将夜不动声色拿了个酒杯,把虞望宵没怎么碰的红酒倒进自己杯子里,喝了一口。
只一口他就足以确认,他喝这些不会醉,更像在品尝泛着淡淡酒香的葡萄汁。
视频会议直到此时才结束,虞望宵温和做了一番简短总结,然后迅速盖上电脑。
他把林将夜的动作看在眼里,却没有再阻拦林将夜接触酒精,好感度还悄然往上跳了一跳,不动声色道:“不够吃的话,冰箱里还有几十斤。北城合作方送给我的,很新鲜,刚从海里钓出来。”
“你平常就是这么度过夜晚的吗?如果不在忙的话。”林将夜拉了张椅子,在虞望宵身侧坐下,贴得很近。
他知道人类有面对面吃饭的用餐礼仪。但他不想。
大腿贴着大腿,手臂贴着手臂,热乎乎的多么温馨。只要虞望宵不反对,他甚至有点想坐在人家腿上……可惜那样容易再次引发尴尬事件。
“嗯。虽然我说过不喜欢无趣的事,但我的生活也很无趣,”虞望宵给他装了一碗汤,勾着唇轻声说,“食谱单一,没有太多娱乐活动。我做过最有意思的日常,大概是半夜去游泳?”
“不要妄自菲薄!真正生活无趣的人,绝对不会在自家海岛上养一大群僵尸……唔,好吃。”林将夜在仔细品尝金枪鱼腹,入口即化的肥美鱼脂让他不禁眯起了眼,几乎有种自己也要融化掉的愉悦感。
虞望宵一怔,失笑道:“那是你家的海岛。我已经把它们转移到别的地方了,给你住的地方,只属于你。”
“……什么?”
“我说过的,送你一个海岛。摩罗斯公馆本来就是为你而建,不要有心理负担。”
林将夜愣住片刻,发现好像还真有这回事,虞望宵确实说过。但那是他们在顾家遇到顾老太太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是“演绎”环节,他一点都没当真。
“虞望宵,我上辈子是不是救过你的命?”他真心实意地感到好奇。
“没有。”
“我用过的镰刀掉在地球上,被你捡去当金手指了?”
“想象力不错,可惜,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