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一直以为自己才是学生西医领路人的宋民迎,这会儿他整个人都有些懵。
原来晚春前面不仅拜了中医师父,还有西医老师吗?
所以, 他只能排第三?
这时, 许晚春已经从震惊中回神,她快步走向已然满头白发的于奶奶, 语气中任由不可置信:“您是来沪市出差?”
于琼眸底全是慈爱:“听说你改良了手术器材,提倡将血管结扎改进为血管缝合修复,我呀, 是来学习的。”
从于奶奶口中得到确切答案, 许晚春依旧觉得不真实:“您?来学习?”
“是啊, 我向你学习……”见桃花儿满脸的不可置信,于琼被逗笑了:“当年我领你入门, 现在跟你学习新技术,这不也是医道的传承吗?”
坦白说,这一刻, 许晚春对于奶奶更加崇拜了。
在白发苍苍,即将退休的情况下,还能主动请缨,以学生的身份重新出发,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辈学习。
而这个小辈, 还是她曾经的学生,这份心性,一般人很难达到。
宋民迎虽有些酸,却不是那小肚鸡肠的,见两人生出这般难得的缘分,当即抚掌大笑:“那好呀,既然相识,也就不用我多做介绍了。”
袁墨插话:“还是要介绍一下的。”
于琼主动站出来,笑着为两边介绍:“桃花儿,来认识一下,他叫袁墨,是我们S市军医院的胸外科主任,另外这位跟你一样,是胸外科的主治医师,叫苏子辰。”
许晚春先朝着中年男人伸手:“袁主任好。”
袁墨虽然依旧保持怀疑态度,怀疑眼前年纪轻轻的姑娘是不是真有本事,但面上却很有风度的回握了下:“许同志年轻有为。”
许晚春客气了两句,又看向主治医师:“苏医生您好。”
苏子辰没想到教学的老师这么年轻漂亮,轻触了下对方的指尖,便迅速放开:“许同志你好。”
见几人相互认识了,宋民迎又道:“晚春,另外两批学员今天下午也会陆续赶到,你跟着我一起,送几位去宿舍吧。”
之所以非要喊上学生,也是希望大家会儿能混个脸熟,后续学习更容易相安无事。
许晚春自然一口应下,她不仅送人,在去往宿舍的路上,还笑着邀请:“于奶奶,难得见面,晚上我跟师兄做东,请您去饭店。”
于琼:“那正好,我还没见过你对象,我记得你上次跟我通信时说,小曹也在你们医院是吗?”
“是的,师兄在战伤外科。”
于琼感慨:“这样也好,两口子在一个医院,见面总归要容易些。”
其实也经常一整天看不到人的,但对比其余同事,自己与师兄确实要幸运的多,许晚春弯了弯眼:“主要老师跟同事们都很照顾我们,尽量会同频我跟师兄的工作和休息时间。”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于琼没想到桃花儿的运气这么好,当下笑道:“那你这是遇到好老师,好同事了。”
这话许晚春认可:“确实!”
沉默听着的宋民迎……美滋滋。
于琼:“你爸妈怎么样?师父师娘过得好吗?”
“都挺好的,我妈最近想考教师资格,准备当老师了……”
“许荷花同志一直都很值得人敬佩……”
难得见面,师生都很激动,话不知不觉就多了起来,你来我往的,很快就冲淡了多年未见的陌生感。
=
这两天忙着做实验。
所以,许晚春手上没安排什么手术。
所以,晚上6点,一到下班时间,她便寻去了战伤外科。
曹景梁正在审阅第二天的几台手术排班表,见到妻子,下意识看了眼手表,才笑道:“再等我几分钟?”
“行,稍微抓紧点。”许晚春在椅子上坐定。
曹景梁不解:“嗯?怎么了?”
许晚春面上全是欢喜:“S市军医院那边过来学习的,是于琼于奶奶,我约她晚上一起去国营饭店吃饭。”
“你是说于院长?她不是快要退休了吗?”
“很吃惊对吧?”见师兄跟自己之前一样惊愕,许晚春忍不住笑了:“就是于奶奶。”
确定自己没听错,曹景梁立马开始收拾起桌上的文件。
许晚春:“不看了?”
“嗯,不好叫长辈久等,这些文件明天早点来看也是一样的。”曹景梁的速度很快,几句话的功夫,桌面上已经干干净净:“走吧,去宿舍接人吗?”
许晚春起身,跟着往门口走去:“对。”
曹景梁关了办公室的灯,又带上门,再与值班护士说了声,才往大门口出发,嘴上还不忘关心:“今天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很好。”话音落下的同时,她熟练的递上手。
曹景梁一手接过妻子身上的小包,一手熟练摸上脉,确定没问题才松开:“要不要请于奶奶去家里住?宿舍到底不方便。”
许晚春:“我邀请过了,可于奶奶说不想折腾。”
虽然没与于琼院长见过,但对方当年给桃花和父亲的帮助,曹景梁一直铭记于心:“于奶奶能在沪市停留几天?”
“这个还没来得及问,不过只学习新器材的用法,应该花不了几天吧。”
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岗,将包包交给战士检查的同时,迅速在登记簿上签名画押。
待确定夫妻俩身上并未携带多余物品,被放行后,曹景梁建议:“这样,晚上回家跟吴奶奶说一下,请她去部队通知我爸妈,好歹让我妈领着于奶奶在沪市转转吧?”
这个可以有,许晚春:“回头我问问于奶奶,如果她时间富余的话。”
宿舍楼就在医院的斜后方,两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女生宿舍曹景梁不好靠近,许晚春一个人过去敲门:“于奶奶?”
“来了。”于琼很快就拉开门。
许晚春笑眯眯道:“您饿了吧?咱们一起去吃饭。”
都是自己人,于琼也省了寒暄,笑回:“倒也还好,咱们做医生的,哪个不扛饿?”
“还真是……”许晚春感慨,医生错过饭点实在寻常,缺少医务人才的当下尤甚:“对了,于奶奶,喊上袁主任和苏医生一起吧?”
于琼:“不用,他俩头一回来沪市,早早就跑出去瞧新鲜了,说要去百货商店大采买……你家小曹呢?”
许晚春指了指不远处立着的修长身影:“喏,在那等着呢。”
年纪大了,于琼的视力多少有些影响,边掏眼镜边夸:“倒是个大高个。”
等带上眼镜,又赞道:“小伙子一表人才啊,跟桃花很般配!”
许晚春可不会难为情,当即抬了抬下巴:“我也这么觉得。”
“哈哈哈……”于琼笑的不行:“原以为你成熟了,没想到还跟小时候一样,是个厚脸皮的。”
许晚春嘴甜:“我只在家人跟前厚脸皮!”
这话一出,于琼眼底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曹景梁几步迎了上来,主动问好:“于奶奶,您好,我是小曹。”
“我知道……”于琼眼神慈爱,上下打量人一会儿才感慨:“精神气像你父亲,五官更像你母亲。”
曹景梁眉眼染笑:“很多人都这么说。”
傍晚六点多。
暑气还未散。
霞光也还高悬。
国营饭店的蓝漆木门却已经半掩。
曹景梁上前推开门,饭菜的香味、汗酸味,被吱呀转着的吊扇全部搅合到了一起,再兜头扑到脸上。
毫无防备下,已经两三天没孕吐的曹医生一个没忍住,忙忙退出两步,扶着墙……“呕~”
许晚春赶忙上前:“怎么又吐了?”
空腹,根本呕不出什么东西,索性曹景梁很快就将胃里的翻江倒海给压了下去:“没事,被味道熏着了。”
于琼不解:“什么味道?”还有比医生嗓子眼更深的吗?他们这个行业啥场面没见过?早就锻炼出来了。
曹景梁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忍不住分享喜讯:“桃花儿怀孕了。”
“啊……啊?!!”于琼惊喜看向桃花儿的肚子:“怀孕了啊?多久了?怎么没跟我说?”话音落下,于院长职业病上身,下意识去摸脉。
许晚春配合的将手往前送了送:“不到2个月,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呢。”
于琼感受了一会儿指腹下的脉搏,才松开:“是怀了,早点要孩子也好,恢复的快,而且以你的本事,将来只会越来越忙,怎么样?身体还好吗?反应大不大?嗜睡不?孕……孕吐……?”
说到最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于琼,有些稀奇的看向曹景梁:“小曹你这是孕吐啊?”
曹景梁刚想点头,又觉胃里翻江倒海起来,赶忙再次扶墙……
许晚春左右看了眼,语气着急:“那边有卖冰棍的,师兄你在这等着,我去买个给你压压。”
曹景梁赶忙拉着人,哭笑不得:“是你自己想吃吧?”
许晚春:“……!!!”瞎说什么大实话?
第117章
自63年开始加强打击投机倒把。
市面上的私人摊贩便急剧减少, 冰棒小摊也是如此。
不过,因整个沪市指定供应商店不超过300家,冰棒供不应求。
再加上照顾一些烈属, 很多街道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渐渐就衍生出了一些流动摊贩。
此刻,国营饭店不远处的巷子口,自行车上架着的木箱子,正是冰棒流动贩的招牌。
成天窝在医院中的许晚春难得瞧见一回,实在有些馋了。
被师兄戳破心思, 她索性直言:“我想吃!”
“……”曹景梁沉默一会儿, 很快投降:“想吃就买,我去买好不好?”
正围观年轻人好戏, 以为小曹会坚定拒绝的于琼……?
许晚春立马喜笑颜开:“我要赤豆的。”
曹景梁依旧好脾气应:“好……于奶奶您要什么口味的?”
于琼:“我也要赤豆的吧。”
曹景梁:“那你们先进去点菜,我去去就来。”
等小曹离开,推门进去饭店时, 于琼没忍住调侃:“你这家庭地位很高啊。”
许晚春嘿嘿笑:“结婚不就应该这样嘛?”
于琼赞同:“确实, 咱们桃花儿这么优秀, 可不就要找个优秀又好脾气的。”
国营饭店黑板上,写了今日的供应。
荤菜只有一道红烧鱼, 请人吃饭未免太寒碜了。
沾了师兄和他老师的光,许晚春直接寻了大师傅,请对方用现有的材料多弄几个好菜。
大师傅乐呵呵应下, 又得知小夫妻俩是宴请老师,当下拍胸脯保证,定会拿出看家本事。
许晚春少不得又是一番感激,才领着于奶奶寻了处空位坐下。
正是饭点,所谓的空桌也不过是与人拼坐。
有外人, 不好聊工作,两人默契说起各自的生活。
才聊了两句,曹景梁便拿着冰棍走了进来,先给了于奶奶一根,才将另外一根递给了妻子。
许晚春有不好的预感:“怎么只买两根?”
曹景梁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就剩下两根了。”
“……”许晚春沉默一会儿,恨恨咬了一口……唔,沁凉入喉,整个人都清爽了。
曹景梁一直看着妻子,见她一口接一口,很快就咬了一半,他开始捂嘴皱眉,一副要吐的样子。
许晚春别开眼,又咬了一口。
曹景梁眉头紧皱,作势要吐。
“给给给……不就想让我少吃点吗,烦人。”许晚春直接将半根冰棍给了师兄。
“谢谢桃花儿。”曹景梁伸手接过来,张嘴咬了一口。
许晚春将白眼翻出天际,师兄好是好,但有时候真的像老妈子,什么都管……
于琼边咬冰棍,边欣赏小夫妻斗智斗勇。
就在这时,“砰!”一声闷响,因驱挡蚊虫半掩着的门再次被人大力推开。
紧接着,两道身影搀扶着急冲进来,其中一人面色苍白,额头也全是冷汗。
服务员赶忙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
在备战备荒,全民皆兵的时代背景下,医疗资源有限,很多公共场合的工作人员,都会被要求学习基础医学知识,尤其附近有工厂的服务员和售票员们。
而沪市作为战备要地,更是在每个国营饭店都配备了急救医疗箱。
所以,这时候的服务员,也是市井中的“赤脚医生”。
“不知道啊,我看他从骑自行车上摔下来,手好像断了……”伤者已经疼的说不出话了,搀扶伤者的男人帮忙回答。
服务员伸手欲要去检查伤处……
“是脱臼了。”曹景梁快步走了过来。
服务员下意识看向来人,然后惊喜:“哎呀,是曹医生!”
曹景梁朝着人点了点头,伸手轻轻触碰,肱骨头确实卡在了喙突下:“摔倒时,手掌撑地了吧?”
患者疼的快要厥过去,迟疑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大夫的问题,艰难回答:“……是。”
这时,跟过来的许晚春看向服务员:“拿酒水喂他喝一口……有什么布料吗?卷起来让这位同志咬着,对了,再拿一条厚毛巾,没有的话,窗帘也行。”
服务员立马应道:“有有有,我去拿。”
等人离开,许晚春打算再给患者按压穴道止疼,虽然赶不上麻醉药的效果,但也能将疼痛减半。
毕竟再这么疼下去,患者都要休克了。
曹景梁的想法与妻子是一样的,他已经重重掐上伤者的合谷穴,帮忙止疼。
见状,许晚春便去不远处,准备拖张靠背的椅子过来。
这时候的凳子都是实木的,很重,曹景梁一心二用:“桃花儿,你怀着孕,别搬重物。”
一旁顾不上吃饭,全都伸脖子凑热闹的人群里面,一下子走出来好几个:“我来,我来,要这个椅子是吧?”
有人帮忙,许晚春也不勉强自己,笑着道:“对,需要椅子帮忙复位。”
虽然大家都不懂,看病跟椅子有什么关系,却立马将椅子抬了过来。
是的,就是抬,想帮忙的人太多了,最后抢占先机的两人,谁也不让谁,只能合力抬起椅子。
这时候曹景梁也松开手,招呼咬着软布卷的伤者坐到椅子上,又在对方侧腋窝顶住的椅背最高处垫上防挫伤的毛巾,才站到椅背后面,沿着手臂轴线稳定牵引……
围观的人见医生不紧不慢,但伤者已经疼到衣服都湿了,便唱起了国歌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见状,一帮龇牙咧嘴,跟着“嘶嘶”喊疼的群众也唱了起来,在精神上鼓励伤者。
即使因为穴道止疼,手臂上的电流确实赶走了大部分疼痛,但伤者心里还是对接下去的未知治疗感到恐惧,可这会儿见众人唱歌给他鼓劲儿,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刚琢磨要不要跟着唱时,耳边就传来“咔嚓”一声响。
紧接而来就是剧烈的疼痛:“啊!!!”
曹景梁温声安抚:“已经复位了,不怎么疼了吧?”
伤者停下惨嚎,轻轻转动肩膀,惊奇:“真的不疼了!”其实还是有些酸胀钝痛的,但与之前的相比,实在不算什么。
曹景梁看向服务员:“有三角巾吗?他这手臂还需要悬吊几天。”
服务员想了想,很快扯下包裹头发的头巾,展开比划:“这个可以吗?”
曹景梁:“可以。”
伤者一脸感激:“这个头巾要多少钱票?”
服务员说了个数字。
伤者立马用没受伤的手去掏口袋。
这厢,曹景梁已经将受伤的手臂悬吊至胸前,交代:“3周内都得这么吊着,尽量不要活动这只手臂,不然将来容易习惯性脱臼。”
想到方才的疼痛,伤者很是后怕,连连点头:“谢谢医生,我知道了。”
“回头去药房买些活血化瘀膏叠着,具体用量,你可以问药房的医生。”交代完,曹景梁又从口袋里掏出本子,将后续的康复训练写出来递给对方,便转身欲要离开。
伤者赶忙喊:“医生,多少钱?”
“不用,顺手的事。”曹景梁笑着拒绝后,便护着妻子挤出人群,朝着餐桌走去。
伤者迟疑看向服务员。
服务员小声提醒:“他们是军医院的军医,不能私下收钱的……我知道他们是哪个科室的,你要是真想感谢人家,回头写封感谢信。”
“应该的,应该的。”伤者连连点头,又轻抚上还有些胀痛的肩膀,再次感慨道:“不愧是军医啊,真厉害,品德也高尚。”都不要钱诶~!
这话一出,不知道谁带头鼓起了掌。
渐渐的,整个饭店里,不管是客人,还是工作人员,全部加入鼓掌的行列,敬佩又感激的注视着角落中穿着军装的三人。
等大家会儿散了开去,心情跟着澎湃起来的许晚春忍不住感慨。
不管自己、师兄、老师,还是众位前辈和后继者们。
再是辛苦,也始终在医学的道路上艰难前行。
不正是因为救人后的成就感与欢喜吗?
所以……许晚春!
不必畏首畏尾!
改良器材没有错!
于是乎,第二天早上7点半。
抛开最后一丝不确定的许晚春穿着白大褂,拎着器材走进小型会议室内,从容站到讲台上,与底下十几人,或怀疑、或轻视、顾好奇、或鼓励的视线一一对视后,才言简意赅道:“诸位都是胸外科的佼佼者,我就不做多余赘述了,咱们移步隔壁实验室,直接开始缝合吧!”
第118章
谁也没想到, 这位备受关注的新星医生,上来就是直奔主题。
众人已经习惯了各种宣誓,各种语录, 起码折腾半小时往上, 才会进入会议主题的唠叨模式。
突然来这么一出,大家都有些懵,而后下意识看向满头银丝的于院长,等着她表态。
没办法,会议室内, 论年纪、论资历, 或是论技术,于院长都是最值得尊敬的。
于琼也不推让, 当即起身,笑说:“我觉得小许同志说的很对,诸位都不是新手, 纸上谈兵不过是浪费时间, 属实没有必要。”
得了这话, 所有人纷纷起身,合上本子收好笔, 呼啦啦直奔实验室。
实验室内,昨天便被许晚春重新布置过了。
房间正中央,两张八仙桌拼接到了一起, 桌面上铺着洗到发黄的军用防水布。
而桌面最中央,已经摆放了,用生理盐水浸泡着的猪肺与猪心。
等众人全部走了进来,许晚春才打开操作台上方的主照明与辅助光。
这台试验,她操作了几百次, 已经很是熟练。
2mm的血管成功率不高,所以,将几份器材分发下去,让大家观看时,许晚春边给自己的那套器材消毒,边道:“等会儿我会用改良器材缝合3mm血管给诸位看看。”
于琼立马发现了瑕疵,她指了指持针器:“尖端这么细,这个是什么材料的?会不会容易变形?”其实之前用绣花镊改制的持针器也不是很耐用。
许晚春:“黄铜镀镍,确实容易变形,手术的时候,持针器得多备一两个。”等做完手术,医生还要将变形的位置修复好,属实是多才多艺了。
又有人问:“手术剪短了多少?”
许晚春带上橡胶手套:“从前是5mm,现在刃长只有3mm。”
袁墨直戳重点:“用上这些器材,最小缝合直径是多少?”
许晚春叹了口气:“活体实验还没有做,但是眼下这种体外实验,3mm的血管成功率已经有两百来次了。”
嘶……
所有人全都瞪大眼睛,两百多次?
其实3mm血管缝合,这两年不是没有成功的,但真的只是个例,大多都失败了。
许晚春并不满意眼下的成果,便也不在意大家的吃惊,继续道:“2mm的成功率很低,主要没有更加专业的丝线……”
都是胸外科的医生,自然也清楚材料的重要性。
只是,技术限制发展,如今的他们,更像是草台班子。
紧急时,酱油瓶,自行车内胆与气门芯……全能拿来救人。
想到这里,于琼叹了口气:“小许同志,你打算为大家展示哪一种试验?”
许晚春:“于奶……于院长,我打算先做冠状动脉血管的缝合试验,麻烦搭把手。”
“不麻烦,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一助位置正好。”于琼带上眼镜,乐呵呵走过去。
这话一出,本来还有些跃跃欲试,想要争抢最佳观看位置的众医生……
许晚春可不管大家的反应,她已经沿着冠状动脉走向,剪开了包心膜。
于琼则默契拿起回形弯曲针,牵开心肌,暴露出目标血管。
防止缝线切割,还要增加吻合面,许晚春用剪刀45°斜切时,保留了血管内膜0.5mm翻边,再用肝素盐水冲洗……
接下来便是显微吻合,也叫三定点吻合法。
第一针,从11点方向全针贯穿,打结留5mm线尾。
再是5点钟方向垂直进针,确保内膜外翻。
7点钟方向是最后的定位针,形成等边三角形支架。
每针距血管边缘0.3mm,打结力度也很重要,过紧就会缺血。
每逢三针,许晚春还不忘灌注红墨水,检查渗漏……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医生是最做不了假的。
这位小许医生,不管是进针的角度,还是缝合间隙的熟练度,全是顶尖的优秀。
等她将血管暴露、血管修剪、显微吻合、通畅测试一系列操作结束后,众人只余欣赏与赞叹。
于琼看向记录时间的苏子辰:“一共用了多长时间?”
苏子辰:“1……18分钟。”
“嘶……”众人再次倒吸一口气!
18分钟!这是战地应急时的最高速度了。
什么叫战地应急呢,就是不修剪血管,仅缝关键针,不检查通畅……省略很多步骤后,才能有的18-23分钟记录。
而眼下,小许医生,每一步都很精细的情况下,居然只用了18分钟,绝对破纪录了。
这下,众位医生眼底的欣赏与赞叹渐渐变成了复杂。
过来学习的,都是各个医院胸外科的精英。
年纪最小的苏子辰,也比许晚春大了7岁。
可如今,一个才22岁的小姑娘,一个很多人还在大学中挣扎的年纪,不仅改良了器材,就连技术也碾压一众前辈,叫他们这些兢兢业业的前辈情何以堪?
于琼却不会想那么多,她心底全是欢喜与骄傲,只是看到众人不自然的表情时,还是主动开口:“小许,你这速度练习了很久吧?”
后世,在有机器人辅助的2023年时,1.0mm血管吻合只要8-12分。
眼下的18分钟,许晚春一点也没有沾沾自喜,瞧出于奶奶在给两边台阶,便笑着配合:“确实,好几百次总有的,等诸位适应了新器材后,想必也会很快。”
于琼带头鼓掌:“这话说得没错,我很有信心,不过还是要多谢许医生的无私分享!”
这话一出,不管心里怎么复杂,得了台阶的众人立马一起鼓掌,并纷纷夸赞起来。
许晚春不着痕迹与于奶奶对视一眼,才拆起血管上的缝合线:“诸位也来试试吧。”
“我来!”袁墨仗着站的近,一个大步,最先占领了好位置。
有那相熟的,立时不满了:“姓袁的,懂不懂尊老爱幼?我比你大两岁,怎么也该我来!”
“这怎么能按年纪算?我们医院离沪市最远,一路过来那真是千难万难,应该是我们先来吧?”
“瞎说什么?我们N市跟沪市军医院是一家,按亲疏远近排,我们先来才是!”
“……”
半分钟不到,一群精英医生为了争抢第一个做实验,简直什么理由都想的出来。
于琼看向开始洗手的桃花儿:“你不劝劝?”
许晚春不甚在意:“不用,让他们自己争吧,我歇歇,等会儿还要演练肺动脉分支血管缝合呢。”
“……”于琼好笑:“这次会升职了吧?”
提到这个,许晚春也不瞒于奶奶,美滋滋分享起得到的奖励……
谁也没发现的是,实验室的门被人轻轻打开,又悄悄关上。
担心学生镇不住场子,专门赶过来的宋民迎乐呵呵看向学生女婿:“学习气氛很好,放心了吧?”
曹景梁得意:“许医生很优秀,我一直都相信她!”
宋民迎表示不想说话……刚才也不知道是谁,专门跑来科室找自己一同过来瞧情况的。
=
许晚春用改良器材,将冠状动脉血管与肺动脉分支血管缝合全演练了一次,便回去科室继续工作了。
都是胸外科的精英医生,看一次,便能自主练习。
许晚春完全不用全程陪同,多余显摆。
当然,外人跟前需要矜持。
面对自己人的时候,可就不用了。
傍晚6点半,夫妻俩相携回里弄的路上,坐在自行车后座的许晚春,再没一点教学时的严肃,滔滔不绝与师兄分享上午教学的情况。
那语气,无意不在说……来夸我呀!我是不是特别棒!
曹景梁没提他中途偷偷去瞧过了,笑赞:“桃花儿真厉害!”
嘿嘿嘿……许晚春无声得意完,又说起荣誉带来的负面效果:“就怕后面几个月消停不了。”
前方正好的红灯,曹景梁长腿撑地,回头看向妻子:“你是说有人借调你?”
许晚春点头:“有些医学常识的,谁不知道心肺血管缝合远比结扎要好,在这些医生没能熟练上手之前,肯定会有不少人想要借调我。”
重要资源与信息,从来瞒不过上层人士。
沪市军总医院胸外科主治医师,改良了医疗器材,试验成功几百次,并在京市成功将一名被众专家下了病危通知的团长,成功从死亡线上拯救回来的事迹,应该有不少人知道了。
如今再有全国医生来沪学习的大动作,得到消息的人只会更多。
妻子能想到的,曹景梁也能,他温声分析:“你还怀着孕呢,运输机是不能再坐的,也就是急诊出不了。”
许晚春一点就透,眼睛都亮了:“既然出不了急诊,那么患者完全可以自己来沪市。”
曹景梁笑了:“没错,在你还没完善活体(活猪)试验之前,这样大费工夫来沪市做尚不成熟手术的,应该也没几个。”
可不就是!
只是,想明白后,许晚春又有些遗憾,她不反对多多救人,可眼下活体实验还没开展:“……还是需要不断学习、不断改良、不断进步啊。”
绿灯行,曹景梁脚下稍稍用力,自行车继续前行:“不怕,我陪着你!”
夫妻俩志趣相投,一起进步当然最好!许晚春又来了精神:“我一直觉得,军医院外科医生的最高荣誉,是伤员归队时的敬礼,我想让每一名伤员都能向我敬礼!”
这可真是……远大又苛刻的目标,但曹景梁却没有丝毫退缩,温和的嗓音中带着坚定:“好!我们一起努力!”
第119章
夏日的傍晚很特别。
西边的天空还泛着蟹壳青, 东头却已经有了星星。
吃好晚饭,许晚春在院子里溜达消食,笑喊堂屋里的吴奶奶出来看景。
吴玉珍:“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快进屋吧, 外头蚊子多的能吃人。”
院子里点了艾草,再加上她一直走动着,所以并没有被叮咬,不过老太太也是担心自己,许晚春再溜达了两圈, 便拉开纱门, 领着当归快速进屋。
吴玉珍招呼:“过来瞧瞧,这个花色做你们新屋窗帘怎么样?”
“您去新屋子那边看过了?”许晚春靠过去, 发现老粗布居然是红底白印花的,她拿起来比划了下:“会不会太艳了?”
“不艳,你俩新婚呢, 你就看看花色喜不喜欢, 颜色你别管了。”
行吧……许晚春的生活基本被工作和学习填满, 对于这些还真没有太多时间去研究,当下道:“挺好的, 吴奶奶眼光好,您选哪个都好看。”
“你这张嘴哦……”吴玉珍眉开眼笑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本来想选红色格子的, 上面再打些折,那才好看又喜庆,可惜找了一圈也没找着……对了,这个红色碎花的还是荷花找人换的。”
许晚春:“我妈过来了?什么时候?”
吴玉珍:“没啊,白天我过去家属院的, 不是帮你们通知小苏于琼院长过来的事?”
许晚春皱眉看着桌上堆着的十几匹布:“这些全是您自己拎回来的?”
“那没有,我拢共也没拎几步,才到了巷子口,就碰见你刘奶奶家的儿媳,她帮我送到家里的。”说着,老太太又指着其中几匹布:“就这么几卷,其余本来就是家里的存货。”
许晚春在心里算了算重量,觉得不算很过分,才放下心来,却还不忘强调:“有什么重活您留着,我跟师兄回来做,实在着急的,您也千万别硬上,可以请邻居帮忙,回头再给人家送些东西搭人情。”
“知道了,知道了……”吴玉珍被念叨的有些烦。
许晚春哭笑不得,却也顺着老太太的心意换了话题:“我师父师娘有说什么时候过来吗?”
吴玉珍:“小苏本来今天就想过来的,后来你师父手上有工作走不开,只能明天了,时间来得及吧。”
“来得及……”
“桃花儿,可以洗澡了。”曹景梁走到门口,隔着纱门喊着妻子。
许晚春:“来啦!”
=
洗完澡。
许晚春难得没有直接躺到床上去。
而是与吴奶奶一起,将新屋子里的桌布、箱盖这些,也挑选了出来,才回去卧室准备休息。
推门却发现师兄正坐在书桌旁,伏案写着什么。
许晚春走了过去,懒懒挨着人:“在写什么?”
曹景梁放下笔,将人抱到腿上,才继续写了起来:“述职报告。”
许晚春随手拿起一份,找个舒服的姿势,将整个人都窝进师兄怀里,才翻看起来。
她手上的这份是《晋升申请书》,也就是说:“……师兄,你要升主任了?”
“嗯,老师那边的推荐信已经写好了,等我这边将几分报告准备齐全,就能往上面提交。”
“审核大概需要3到6个月,也就是说,今年师兄就能升上去了?”
被妻子欢喜的表情影响,曹景梁跟着笑了出来:“嗯,不出意外的话。”
许晚春语气笃定:“肯定不能有意外啊……哎呀,真羡慕。”
曹景梁低笑出声:“你不是也要升正营了?”
“但是职称不会变呀,还是主治医师。”
“你才22岁,还年轻呢,等你升主任的时候,年纪肯定比我现在还小。”
“嘿嘿……那肯定的。”对于工作,她可是很有信心的!
曹景梁最喜欢桃花儿自信明媚的笑容,他拿起钢笔帽,将钢笔拧上,才紧紧抱住妻子娇小又软绵绵的身体,喟叹了声:“李想说最近抽空请我们吃饭。”
许晚春将手上的报告放回桌上:“因为上次的事情?”
“嗯,今天郝主任把推荐信给他了。”想要晋升,科室主任,也就是直系领导的推荐信很关键,这是政治立场与业务能力的肯定。
更直白些说,没有领导的推荐信,任你再是优秀,想要爬上去也不太可能。
如今李想拿到了推荐信,再加上他自身的实力,与多年的兢兢业业,晋升副主任已经是板上钉钉。
都是一个体系的,许晚春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那咱们可得大吃李想师兄一顿。”
曹景梁笑着应下:“好,回头我给他列个菜单。”
许晚春:“哈哈哈……这个可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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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很好。
但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李想的大餐还来不及安排。
第二天上午,曹景梁便匆忙赶来胸外科:“桃花儿,我有紧急任务要离开,你让我妈或者吴奶奶住到新房子这边陪你。”
虽然担心,但许晚春什么也不能问,只立马保证:“放心吧,不管回哪边住,我都不会一个人,别操心我这边,倒是你,一定要平安!”
“ 好!”曹景梁重重答应,又快速抱了下妻子,才转身快步离开。
许晚春下意识跟在后面,也在这时,她才敢让担忧露出来……
不知道师兄这次参加的任务会不会有危险。
也是读了军校,当了军医许晚春才知道,这年头的军医简直是六边形战士。
除了医学本事,军事素质也要一流,更精确些说,你得开得了车、下得了海、跳得了伞……
总之,必须做到什么环境都能适应,才算是一名优秀的战地军医。
听到动静,过来瞧情况的刘悦见老师面色不对,当即担心问:“怎么了?”
许晚春回神,深吸了口气:“没什么,你师公要出差了。”
刘悦自然明白军医出差代表什么,起码有一半的概率会参与危险任务,但她面上没表现出来,只笑道:“正常,咱们是军人嘛,过两年就轮到我了。”
许晚春扯了扯嘴角,到底没能笑出来……希望不是什么危险任务吧。
然而……事与愿违。
11个小时后,Mi-4直升机在离地75米的高度盘旋。
舱门被打开的瞬间,准备锁降的医疗人员,被飓风吹得衣摆猎猎作响。
下方已经有接应队员,用竹竿挑着煤油灯指引落点。
曹景梁背后负重30kg的医疗箱,左手持防野兽的□□,待舱门机枪手用绑着红布的手电筒打出三短一长的信号,确定下方安全后,他便走到机舱门口,拉过绳索,双腿交叉锁绳,利索下降。
而有着chao鲜战场三年救援经验,被一起抽调过来的李想,紧跟其后。
第120章
曹景梁在这次任务中担任队长。
落地后, 第一时间与接应的战士对口号。
待确认无误,一行人便快速在密林中穿梭起来。
接应的两个尖兵,一人负责在最前方领路。
另一人则倒行跟在最后面, 用树枝消除脚印, 再时不时撒些辣椒粉(干扰军犬嗅觉)。
曹景梁将侦查尖兵的动作收在眼里,却什么也没问。
他是军医,只要听从上级调令,支援救援便好……
6月份的热带雨林行进起来格外艰难。
脚下是腐烂的落叶和盘虬的树根,头上是遮天蔽日、密不透风的树冠。
时不时还会有蚂蟥随着树叶掉落下来, 再悄无声息的顺着制服缝隙钻进去。
就比如这会儿, 行走半小时,背着几十公斤通讯箱的小战士突然闷哼了一声。
曹景梁就走在对方前面, 回头低声问:“伤到哪里了?”
通讯箱子太重,小战士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他小声回:“后肩好像被什么咬了。”疼倒不怎么疼, 但总觉得有什么在蠕动, 很不舒服。
曹景梁绕到对方身后, 没瞧出什么,见小战士伸手欲挠, 赶忙挡住他的手:“别动,解开扣子我看看。”
其余人见状,纷纷围拢过来警戒。
小战士不敢耽误时间, 快速解开最上面的三个扣子。
“是蚂蟥。”还是两个,且已经钻的很深,再晚都要吸饱血了。
出发前,签保密协议时,曹景梁就知道要穿过热带雨林, 所以他准备的挺齐全。
当即从其中一个口袋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火柴与香烟,点燃一根后,用烟头去烫蚂蟥……
小战士有些自责自己耽误时间,憋红脸呐呐解释:“我……我身上包裹严实了,不知道怎么还有蚂蟥能钻进来。”
曹景梁温声安抚:“没事,这种情况很正常,而且很快的,耽误不了什么。”
这话不算安慰,等两只蚂蟥被烫到卷曲脱落……再到最后敷药包扎,拢共也不到两分钟。
众人又检查了一番,确定袖口领口等位置全都绑缚严实,才继续出发。
然而,热带雨林中,蚂蟥、毒蛇、蚊虫……总能无孔不入。
再加上每人身上都负重了几十公斤,行进起来可谓艰难异常。
途中,还遇到一次敌方的巡逻飞机,几人迅速跳进臭水沟里,靠着草根换气,才躲了过去。
等平安抵达临时医疗点……一处废弃地堡时,已经是两个多小时后了。
然而,即便很狼狈、即便再是疲惫,在确认口令后,几名医生一刻都不能休息,换了备用的干净衣服,立马投入到了救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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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师兄的艰苦。
沪市的许晚春虽忙碌,却要舒坦很多。
每天除了给陆续赶来的各地医生教学,再接手一两台小手术外,多余的时间全花用在了活体(活猪)试验上。
而时间,转眼就又过去了一个星期。
许医生再次迎来了休息日。
巧合的是,这天还是端午节。
大家一合计,除了得在部队里慰问战士脱不开身的谭恒外,其余人全都聚到了里弄这边。
过节只是其一,重要的是将暖灶饭办了。
于是,6月14日,许荷花牵着儿子与曹秀和苏楠一起,早上7点多就到了里弄。
吴玉珍习惯起早,正在处理中午需要用的菜,见到几人,欢喜的同时还不忘小声问:“怎么这么早?吃了没?”
许荷花配合降低音量:“吃了,在国营饭店吃的。”说着,还从包里掏出个油纸包:“给您跟桃花儿带了大肉包子,桃花儿还在睡?”
吴玉珍吃过早饭了,接过包子后,招呼人去厨房:“还在睡,她怀孕呢,工作还那么苦,可不得多睡睡。”
这话说的,好像她这个当娘的会念叨什么似的,许荷花哭笑不得之余,又感动老太太对闺女的爱护:“睡!随便她睡!我跟楠姐又给她弄了两包奶粉,您给放放好……”
曹秀更关心徒弟的身体:“桃花儿最近怎么样?”
吴玉珍给几人都泡了茶水,又给谭以安小朋友冲了杯麦乳精:“好着呢,孩子是个疼娘的,桃花儿能吃能睡,一点不好的反应都没有。”
苏楠问:“景梁出任务还没回来?”
吴玉珍继续洗猪脚:“没呢……上次小两口出去了十几天,这次怕也差不多吧?”
“这么久?”苏楠皱了下眉,很快又道:“正好,我带了些换洗衣服,最近跟荷花轮流住过来照顾桃花。”
吴玉珍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只是好奇:“荷花你的工作呢?已经卖了吗?”
许荷花撩起袖子收拾其他菜:“卖了,昨天最后一天班,9月份之前我都空闲。”
“那也好……”
于是乎,待到9点多,许晚春睡饱从卧室出来后,家里人已经商量好怎么排班照顾她了。
虽然很感动,却还是劝说:“……等孕晚期再来照顾我就好,现在还早着呢。”实在不需要这般兴师动众。
苏楠像是没听见,从包里拿出几件小衣服显摆:“这是我找人给孩子做的,怎么样?好看吗?”
许晚春将肉包子分了一半给挨着自己的弟弟:“好看,可我生产的时候是2月底,或者3月初,小裙子是不是不大合适季节?”
说完,想起什么,她又道:“不一定会是女孩子哦。”
苏楠:“我知道呀,也做了男装……你靠近看看,这裙子是穿在最外面的,比如这件,呢子料的背带裙,里面配一件小毛衣,三四月份穿正正好。”
不得不说,哪怕见识过后世的各种潮流,在服饰搭配这一块,许晚春依然远不如苏楠女士。
她接过衣服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很快就脑补出一个跟师兄很像的女宝宝,穿着小裙子的画面。
然后……自动带入师兄那张脸的许晚春……“哈哈哈……”
大家被她突如其来的笑弄懵了。
许荷花:“笑什么呢?”
许晚春捂着肚子,边笑边将方才脑补的画面说了出来:“……不都说女儿像爸爸嘛,我就想了想师兄穿裙子的样子。”
众人纷纷开始想象,然后……很是哄笑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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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要办暖灶饭。
中午饭自然要在公寓那边吃。
所以,等许晚春吃好早饭,一家人便拎上准备好的菜出发了。
这年头,节日气氛很浓。
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了艾草与菖蒲。
弄堂里、天井中,更是随处都能见到煤炉上架着大铁锅,锅中满满全是粽子。
在每人只有2两糯米的当下,这些粽子自然不可能是一家所有。
不过是为了节省煤炭才一起下锅。
而绑缚粽叶不同花色的细绳,便是用来区分的。
许晚春一行人推着三辆自行车穿过弄堂时,呼吸间全是粽叶独特的香味。
而这股清香味道,一路上都断断续续萦绕在鼻尖。
待十几分钟后,抵达军人公寓时,粽子的味道再次浓郁了起来。
显然,军属们也都在煮粽子。
许荷花深呼吸几口气,笑说:“光闻着都要饱了。”
许晚春打趣:“那中午的猪蹄我帮您吃?”
“这可不行!我想吴姨的红烧猪蹄好久了……”许荷花故意道。
手艺被欢喜,吴玉珍乐呵的不行:“有有有,四个猪蹄呢,管够!!!”
房子交给家里三位女士布置后,许晚春就没来过。
等来到门口时,她看着左右挂着的菖蒲与艾草,笑了:“这边也挂了啊?”
昨天才来过的吴玉珍摇头:“我没挂呀。”
不是吴奶奶?那会是谁?许晚春刚打开门,身后就传来了动静。
几人齐齐回头。
朱映华已经跟新邻居很熟悉了,笑着招呼:“来了啊?”
许晚春弯起眼:“嫂子,今天中午家里办暖屋饭,你可一定要过来啊,对了,郝主任今天在家吗。”
朱映华笑容爽朗:“肯定来!暖屋礼我都准备好了……老郝来不了,他今天得值班。”
郝主任值班这事,许晚春当然知道,但客气话还是要说的:“……嫂子来屋里坐坐吧。”
朱映华却摆手:“我还有点事,晚点再登门。”
见状,许晚春也不勉强:“那行……对了,嫂子,我家门口的菖蒲是你帮忙挂的嘛?”
“不是诶,是楼下服务社统一分配的,不花钱,算是给咱们的福利。”
没想到公寓这边还管这种小福利……许晚春又笑着与嫂子寒暄几句,待对方锁门下楼,才进去屋里。
家里三位女士的行动力相当强。
短短一个星期过去,墙面不仅全刮了大白,就连窗帘、桌布、蚊帐等也都挂了起来。
更别提桌上用细麻绳缠绕的酱油瓶中,还插了鲜花。
许晚春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溜达,很快就溜达到了厨房:“需要我帮忙吗?”
许荷花撵人:“不用,拢共这么点大的地方,你再挤进来,转身都困难……去阳台上坐坐,楠姐给你弄了张躺椅。”
“真的啊?谢谢师娘!”
曹秀是头一次来军人公寓,好好转悠了一圈,见徒弟去往阳台,便也搬了张凳子跟了过去:“正好有空,我来检查检查你最近有没有荒废中医知识。”
许晚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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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暖灶,只是自家人的热闹。
许晚春和曹景梁本来只想请两边的老师,还有李想夫妻,与舅舅苏阳一家三口。
可如今,不管是宋民迎还是孔文钦,两人谁都走不开。
李想出任务,嫂子潘玲玲倒是赶了过来。
至于舅舅跟舅妈,全都执行任务不在沪市。
于是乎,整个暖灶宴除了潘玲玲,与因近邻不好不请的朱映华嫂子外,再没有旁人。
不过,人少归人少,该有的热闹不能缺。
待菜色一一上桌,吉时已到。
曹秀便拎着鞭炮下楼,寻了空旷位置,将之挂到提前准备好的竹竿上。
点燃引线,只几息的工夫,被挑高送远的鞭炮便噼里啪啦炸了开来……
公寓中,听到动静的人家纷纷探出了脑袋瞧新鲜。
更有不少小朋友跑跳着往这边冲,嘴里还笑喊着:“放鞭炮啦……”
不远处,许晚春身边围着母亲、师娘还有吴奶奶,手上牵着有些蠢蠢欲动的弟弟,笑看着热闹又喜庆的画面,思绪却渐渐飘远……
新屋暖灶了,她家田螺师兄平安否?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