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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成想, 年纪轻轻的小同志这般沉得住气。

眼看快要废话半个小时,门口监视的政工军人也已经瞧过来好几回,他只能好笑摇头, 率先认输:“现在的年轻人啊……不得了哦~”

许晚春露出一个略腼腆的笑容……唔……她什么都听不懂。

“……”方顺南喜欢聪明人,见状不仅不生气,反而露出一个更加爽朗的笑来。

坦白说,他是真舍不得放人离开,毕竟得到消息, 预约许医生做手术的患者越来越多了,这就是名医的效应。

可眼下到底只是借调,且沪市那边已经催过几回。

想到这里,方顺南笑叹:“行啦,我也不兜圈子了……胸外科的情况小许你也瞧见了,急需能挑大梁的人才……我欲向上级主管部门打申请调你过来……当然,沪市那边你既然暂代了副主任,J市这边也不会亏待,我可以直接争取一个正式的副主任给你。”

听着好像只是平调,但自古J官高一级,还能接触到顶层首长们,妥妥的高升。

拿乔也得有个度,许晚春很是懂得这其中的分寸。

但真实意图太早暴露出来,不利于谈判。

于是,她轻轻放下搪瓷缸,语气诚恳:“作为军人,工作自然得听从组织安排,只是……不怕叫您笑话,我这人比较依赖家庭,更舍不得孩子。”

方顺南双手交叉,置于桌上:“小许说的家庭……是指曹景梁同志吗?”

许晚春又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委婉道:“也有孩子,我和曹景梁同志在孩子刚出生就分别执行任务去了,才见面二十来天……”就又被调来了J市区。

这话虽然没说出来,但方顺南门清……

曹景梁是何许人也?

如果许晚春同志是全国胸外科的佼佼者。

那么曹景梁就站在了神经外科的金字塔尖。

方顺南不懂医,但多年耳濡目染下,也知道开脑袋的手术有多难。

严格些说,全国没几人有这本事,曹景梁就是其中之一,还是最年轻的一位。

算来,小许同样年轻的叫人赞叹。

可这样两个拔尖人才,居然组成了家庭。

真叫人泛酸……

方顺南不想将两个人才一起弄到他们医院吗?

不,他很想!!!

但真要那样做,沪市医院怕是不好交代。

最最重要的是,J市医院战伤外科并不缺主任。

所以,即使再心动,方顺南也只能放弃:“小许啊,我个人是很希望曹同志能和你一起过来,但夫妻俩不允许在一个单位里全部担任要职这事……你知道吧?”

许晚春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她皱起眉,总算故作为难的说出真实打算:“可我还是希望全家能在一起,实在不行……就去研究所?”

研究所?方顺南其实有想过的。

毕竟研究所与他们医院一直有着紧密协作,安排曹景梁过去确实是最优的选择。

这样不仅夫妻俩的职位不会有冲突,遇到疑难手术的时候,还能调对方来医院救急,简直是一箭双雕!

但当个研究员,哪怕军衔跟待遇不变,到底没有军医院实权主任风光不是吗?起码在出成果,能单独带研究之前是不如的。

所以,念头刚升起就被方顺南掐断了,却怎么也没想到小许同志会主动提出来。

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若真能将夫妻俩一起调来J市,他就算是超额完成了上头的要求!也不是不能得罪沪市那边……

想到这里,方顺南面上虽然不显,但心里已经调整好了方向:“如果小曹愿意去研究所工作,我倒是可以向总后勤处申请直接将他调过来。”

等的就是你主动申请调人这句话……不过,许晚春笑眯眯:“是我去研究所。”

什……什么:“你去?”

老狐狸难得破功一回,许晚春却像是没看到般,自顾自道:“我最近在研究食管口瘘内镜支架,说起来,我还挺喜欢研究这些,到时候师兄继续做他的主任,我进研究所……多好呀!”

哪里好?J市军医院战伤外科不缺主任,要将人安插到哪里去?!

升职副院长?可曹景梁的年龄资历都不够,降至副主任?人家又没有犯错,凭什么降职?

可到嘴的人才就这么放弃,方顺南更不甘心。

最终,左思右想后,他还是觉得将人先哄来更重要,于是厚颜试探:“战伤外科不缺人,要不这样……两位都先去研究所?等战伤外科有空缺,再将小曹调回来?”

成了!总算成了!

许晚春心中欢呼雀跃,面上却皱了眉,不是很想去的样子:“都去研究所?”

居然没有一口拒绝?方顺南立马抓住机会,开始发挥三寸不烂之舌,将能透露的好处,全部说了一遍:“只是暂时的,其实军事医学研究院很厉害的,一般人可进不去……”

好处许晚春当然知道,研究所里头可是承担了核、生、化、武器医学等国防绝密任务,受中央直接保护,是未来十年的最佳港湾。

所以,在方政委劝说了半个多小时,在许晚春争取了很多福利后,她总算“勉勉强强”同意了。

焦心的事情有了着落,师兄知道后一定会夸她聪明的吧……嘿嘿嘿。

当然,军官调职没那么容易。

技术军官也是如此。

过程甚至可以用繁琐来形容。

通常由J市总医院向总后勤卫生部统筹协调。

另外,夫妻俩全都是未脱密人员,还需要保密委员会审批。

最后再由军队政治部介入,确保人员背景审查和行程管控……

总之,一套流程走下来,快则三五个月,慢则大半年。

不过,一切的麻烦都与许晚春无关了。

谁急切、谁操心!

而她,只要安静在沪市医院等待结果便好。

是的,出差第9天,许晚春辞别J市医院的医护人员,在堂哥曹景和的送别下,总算和政工军人一起登上了回沪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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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回程的路上一直在睡觉补眠。

22个小时过的格外快。

下了火车,又有军用吉普来接。

一行人风风火火回到沪市军总医院政治部。

交接完任务,回到胸外科时,正好是下班点。

“许医生回来啦?!”

“许医生这次回来的挺快呀……”

“许医生这几天又有好多患者专门冲着你来的……”

“许医生,曹主任已经过来好几次了……”

许晚春眉眼带笑的与同事们闲聊离开这些日子,医院内部发生的八卦事件,突然听到有人提到师兄,立马道:“谢谢,我这就去找他。”

分别10天,许晚春挺想师兄的,但她还是先去了主任办公室。

有些事情越早坦白越好。

虽然表面上是由J市那边主动下发调令,但内里确实是自己争取的。

只是不巧,老师又被喊去开会了。

许晚春只得拎上包裹,去战伤外科等师兄一起下班。

她家曹田螺正好在办公室内整理病历……

“哪来的正好?我算了时间,专门等着你呢。”曹景梁在妻子登上回程的火车后,便接到了堂哥的电话。

如今总算见到人,曹医生欢喜坏了,恨不能将人抱紧亲吻。

无奈环境不合适,最终只能偷偷握住妻子的手,关心问:“好像又瘦了些,J市那边工作很忙?他们给你安排了多少台手术?”

眼看师兄的眉头越皱越紧,许晚春赶忙回捏了捏对方的大手,笑哄:“我好着呢,没有瘦,还胖了2斤,工作也还好,每天只做2台手术,其余什么也不用管……”

大致与师兄说了这些日子的工作节奏,许晚春便催促:“你什么时候能下班?我想小玫瑰了。”

还有调职的事情,她也急切想要分享!

“玫瑰也很想你。”曹景梁依依不舍松开妻子的小手,拿起自己的茶缸,冲了杯牛奶递了出去:“先喝了垫垫肚子,再等我一刻钟就能下班了。”

一刻钟后,夫妻俩相携出了医院。

去往公寓楼的路上,许晚春基本都在问女儿的情况,满心期待着跟玫瑰见面贴贴。

只是,待她走进家门去抱女儿时,小家伙却瘪了嘴,委委屈屈不让抱:“妈妈走了好久……妈妈坏……呜呜……玫瑰不跟你好了……”

第167章

玫瑰是个活泼明媚的小姑娘。

除了犯奶瘾的时候会哼唧两声, 平日里很少能见到她掉眼泪。

所以,当眉眼精致如洋娃娃般的小姑娘,眼泪汪汪起来, 直接揪紧了全家人的心。

许晚春更是心疼的红了眼眶, 却没敢再伸手去抱女儿,而是蹲在她的身旁,认认真真解释自己的去向。

一旁的许荷花哭笑不得:“玫瑰差几天才15个月,能听懂你说什么吗?”

“当然能听懂,我家玫瑰聪明着呢!”哄起闺女来, 许晚春也是嘴甜的不行。

其实不是很懂, 却被妈妈的夸夸哄到眉开眼笑,小玫瑰总算扭过头, 骄傲挺起小胸脯:“对!玫瑰聪明着呢!”

再然后,方才还说不跟妈妈好的小朋友,转眼就跟妈妈笑闹到了一起。

“……”看着又哭又笑的闺女和外孙女, 许荷花看向一旁的楠姐, 笑着吐槽:“得!她俩最亲, 再多嘴我就是个棒槌!”

听了这话,苏楠好一顿大笑, 才提醒地垫上的母女俩:“别玩了……起来去洗手,准备吃晚饭。”

许晚春眼珠子一转,直接抱着闺女躺在了地垫上, 故意耍赖:“不去,要亲亲抱抱才能起来。”

小玫瑰不懂妈妈要干什么,但不影响她跟着“嘎嘎”乐:“不起,要亲亲……”

“行啊,我这就来亲。”说话间, 苏楠直接脱掉脚下的拖鞋,故作凶悍的冲向母女俩。

“啊~!哈哈哈……”许晚春眼明手快抱起闺女就往卫生间冲去:“妈!您肯定是嫉妒我跟玫瑰关系最好。”

小玫瑰立马回抱住妈妈的脖子,兴奋的嗷嗷喊:“不打!不打妈妈!我们第一好!”

全程围观的吴玉珍感慨:“桃花儿可真是全家的开心果。”只要她在家,家里总是欢声笑语不断。

闻言,将最后一道菜端到餐桌上的曹景梁也跟着笑出声,是啊……他家桃花儿可不就是开心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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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吃了顿热闹的晚餐。

饭后,收拾好碗筷,曹景梁又去切了一盘水果。

待坐回沙发上,笑看着妻女做游戏,时不时再给两人塞上一小块桃肉,很是放松惬意。

许晚春再次咽下汁水香甜的桃肉:“这桃子在哪买的?真好吃。”桃味相当浓郁。

躺在摇椅上听收音机的吴玉珍回:“楼下合作社买的,个头不大,味道确实好,你喜欢明天再买几个。”

曹景梁又往妻子嘴里塞了一块:“我现在就去买吧。”

吴玉珍:“别,早上就没货了,说明天才会再送来。”

许晚春拿起口水巾帮女儿擦了下口水,说起旁的:“我跟师兄明天都休息,咱们带着小玫瑰出去玩吧?”

“白天热的很,能去哪里玩?”苏楠喝了口茶,对于大夏天的出门没什么兴趣。

“可以带上帽子呀……去公园怎么样?或者动物园?”许晚春也怕晒,但更想与师兄亲自带着女儿出去转转。

许荷花建议:“去动物园吧,玫瑰喜欢看小动物。”

许晚春看向母亲:“明天正好是星期天,带上安安一起。”

“成啊,明天我起早回去接你弟弟。”

“小学还没有放暑假吗?”

“快了,再几天就放。”

“妈妈,妈妈!该你啦!”小玫瑰很是小心的放上一块积木,见积木堆有些摇摇晃晃,却没有倒塌,立马兴奋的催促妈妈。

许晚春回头,语气夸张道:“妈妈来啦!我们小玫瑰怎么这么厉害呀……厉害的玫瑰要不要给妈妈加个油呢~”

小玫瑰眨了眨小扇子般的长睫,很是无辜道:“妈妈不加油!”

走路还有些晃悠的小不点儿,胜负欲却一点不低,全家少不得又是一顿哄笑……

许是妈妈回来了,小玫瑰今天晚上格外兴奋,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被哄睡着。

也在这时,许晚春才将自己与师兄,可能会调职去J市研究所的事情告知家人,又说明了想去研究所的真实原因。

这件事,夫妻俩之前没有透露丝毫,叫毫无准备的长辈们全都有些懵。

最后,还是苏楠先反应了过来,她皱眉:“什么时候去?那……玫瑰也跟你们去吗?”

孙女是她心肝肉般养大的,怎么舍得分开?

光是想想,心里就酸涩的厉害……想哭。

许荷花也是满心的为难,她舍不得闺女和外孙女,可儿子也是亲生的,丈夫那边更是不能完全不管。

吴玉珍倒是淡定的多,反正桃花儿跟景梁说过会给她养老,自然是孩子们去哪她去哪。

“调令不会那么快下来,顺利的话,也差不多要半年时间……”见母亲与丈母娘纷纷皱紧眉头,曹景梁开口安抚,完了又道:“吴奶奶跟着我们,至于玫瑰……妈,在爸退休之前,可能要麻烦您来回奔波了。”

苏楠眼睛一亮,欢喜问:“你是说,玫瑰还是跟着我?”

可以的话,许晚春自然想要时刻带着女儿,但她跟师兄都得工作,没有办法时时刻刻盯着孩子。

吴奶奶的年纪也大了,所以:“……玫瑰跟着您,您可以在J市还有沪市两边轮换着住。”

等过两年,师父曹秀退休,全家就可以团聚了。

想到什么,许晚春又看向母亲:“妈,您留在沪市陪爸跟弟弟吧,等寒暑假的时候再带着弟弟来J市住。”

许荷花还是有些舍不得,却也明白大环境不好,平平安安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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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妈她们怕是睡不着了……”

回到卧室,趴在床上,许晚春没忍住叹了口气。

她不是没想过留在沪市,毕竟这边也有研究所,还是与军医大有着紧密合作。

但找人了解过后,发现这边的研究所保密性质并不高,且已经有妖风吹了进去,并不合适苟命。

曹景梁正在帮妻子按摩放松:“没事,不过分开几年,等爸他们到了退休年纪,就能一家团聚了,到时候咱们买一个大房子,全部住在一起。”

许晚春回头,好笑问:“现在可不允许私人买房。”

曹景梁俯身在妻子的脸颊上香了一口,才笑回:“朝代更迭都会有混乱,而这种混乱往往都是一时的,所以桃花儿不要过于焦虑,一切都会变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许晚春弯了弯眼,很快就又敛了笑意:“就是……有些对不起老师的栽培。”

这话曹景梁确实不认同的:“我们只是换一个地方,并不代表放弃了医学,放弃了进步。”

话虽这么说,到底还是有些愧疚的,半晌,许晚春锤了下床,恨恨道“……都怪这该死的世道!”

曹景梁侧躺下来,将暴躁的妻子抱进怀里,温声哄:“别生气,等这两天咱们就去找老师们好好谈一谈。”

许晚春回抱着师兄,闷闷问:“去老师家里吗?”

曹景梁想了想,摇头:“去家里太扎眼了,就在医院谈吧。”

也是……阴暗处,不知道有多少毒蛇盯着呢。

思及此,许晚春心里更加烦闷。

索性将脸埋进师兄的怀里,待鼻息间全是对方好闻的气息,才慢慢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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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休息。

夫妻俩都打算睡个懒觉。

却不想,翌日上午7点不到,外头就喧闹了起来。

没怎么睡饱,许晚春睁开眼时,难免带了火气:“怎么这么吵?”

曹景梁拍了拍妻子的后背:“我去看看……”

“咚咚咚……”话音还没落下,卧室的房门便被敲响了,紧随而来的,是苏楠略急切的声音:“景梁!桃花儿!快起床,出事了!”

“起来了!”曹景梁坐起身,向着门口应了声后,又看向妻子。

见她也已经坐了起来,便快速下地,帮忙拿衣服。

两人的速度很快,只一分钟左右,便穿戴整齐拉开了门。

少了一道门阻隔,外头的喧闹声更大,已经能隐约听到吵闹的内容。

许晚春与师兄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瞧见了沉重。

“你们醒了?隔壁出事了,有人上门检查,翻箱倒柜的,太吓人了……跟抄家一样……”抱着孙女,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往外瞧的苏楠,发现儿子跟桃花儿来到身旁,立马小声解释。

曹景梁接过母亲怀里的女儿:“具体怎么回事?”

许晚春则跨出门,直直看向对门。

走廊里已经站了很多邻居,对门那位整天沉默,不与人交谈的“等郎妹”,此刻正满脸惶恐的瘫坐在地上。

而屋内,来回走动着好几名政治部的熟面孔。

至于贾仁,许晚春没瞧见。

“……听说贾医生办公室里搜到了禁书。”

“嘶……他疯了?怎么敢藏禁书?”

“傻,咋可能是他自己放的?被人整了吧。”

“我猜也是,谁让他做人不地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吧?郝主任本来就贪污受贿了。”

“那也不该是他举报,踩着老师上位,报应这不就来了。”

“不是有句话叫……叫什么大义灭亲的嘛?贾医生也没错吧。”

“管他对于错的,咱们又管不了,还有啊,我劝你们可快闭嘴吧,真不怕惹祸上身啊?”

“嘶……嘘嘘……不说了,不说了。”

邻居们刻意压低的讨论声,一句句灌进许晚春的耳朵里。

她皱眉又站了一会儿,确定再没其他消息,便回家关了门。

苏楠也早就听到了事情的始末:“虽然对门不算个好东西,但……这也太吓人了。”

吴玉珍也后怕的捂心口:“现在看来,桃花儿跟景梁的选择是对的,人心太脏,万一哪天有人陷害,往咱家里丢些见不得人的东西,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吴姨说得对,最不可控的就是人心。”苏楠又从儿子怀里抱回孙女:“你俩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曹景梁看向妻子。

许晚春摇头:“睡不着了,等吃完早饭就带着玫瑰出去玩。”

苏楠震惊脸:“还要出去玩?”是不是太心大了些?

看样子师娘真被吓得不清,其实这才哪到哪?等那些带着红袖章的疯狂打砸起来,才真真叫吓人呢。

想到这里,许晚春更加庆幸自己的选择:“没事的妈,咱们该出去就出去。”

吴玉珍建议:“要不我留在家里守着?万一有人丢东西进来呢?”

许晚春觉得没有必要,所以直接拒绝了。

无奈,老太太铁了心要留在家里看门,怎么劝也没用。

最后,等许荷花接了儿子过来,全家人出门游玩时,吴玉珍还是留了下来……

第168章

带小孩子出游, 其实挺费事儿。

饮用水、奶粉、毛巾、纸张、干净衣物……等等,不夸张的说,能收拾出一个小包裹来。

好在一起行动的人比较多, 每人分担一两样, 倒也算得上轻松。

反倒是暑气初蒸的温度,叫人难熬。

“……人也太多了,还全挤在一起,热的不行,那边有卖冰棍的, 要不我去买几根?”苏楠将遮阳帽拿下来, 边扇风边建议。

许晚春没急着回答,先看向售票处。

队伍比他们才来时排的还要更长, 好在师兄已经离窗口很近了:“暂时不买了吧,才九点多……妈,您要是太热了, 就去树荫底下挤一挤。”

动物园门口有两排整齐的大树, 但人群更多, 树荫处早就被挤的严严实实。

不过,师娘一个人应该能挤进去。

“不去。”苏楠拒绝后, 又看向木头小推车里头的孙女。

小家伙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到处张望,完全顾不上恼人的高温,她顿时笑了:“出来玩儿就这么高兴呀?”

玫瑰笑出一口小米牙:“高兴~!”

“姐姐, 姐夫过来了。”谭以安小朋友晃了晃被姐姐牵着的手。

这话一出,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的众人齐齐看向售票口。

果然,人群中,一眼就瞧见了身高长相格外优越的曹医生,他正逆着人群, 艰难往几人靠近。

苏楠立马推着小车走在最前面:“快快快,进去先让我找个遮阳的地方躲一躲。”

许晚春憋笑牵着弟弟跟上:“妈,从医学角度看,偶尔晒晒太阳是好事。”

苏楠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头也不回继续往前……

许晚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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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人山人海。

进去动物园也不遑多让。

入目先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正跟着广播中的革命歌曲放声歌唱着。

为了不显突兀,一家人也站到了边缘,跟着吼了两首歌。

离开时,遇到的第一个点是小卖部。

又听说整个动物园里,只这么一处卖冰棍的地方,索性一人买了一根。

当然,没有许晚春和小玫瑰的份。

一个是身体还在调养,一个是年纪太小了。

为了不让小家伙闹腾,其余几人吃冰棍时,许晚春已经推着啥也不知道的女儿,去了第一个景点:猴山。

她对这种闹腾的动物无感,但小玫瑰却兴奋坏了,扶着推车就想站起来。

担心她摔倒,许晚春索性弯腰将人抱了起来,再靠近围栏几分。

又见周边很多小朋友往栅栏里头丢西瓜皮、花生等物,她也从口袋里掏出一粒花生给女儿,问:“玫瑰认识这是什么吗?”

“是猴子!”别看小玫瑰年纪小,却是老游客了,应完妈妈后,她立马将花生从缝隙中丢进去,相当的熟门熟路。

等见到有猴子接住,小玫瑰完全疯了,兴奋的直拍小肉手还不算,更是跟着旁边的孩子们鬼吼鬼叫起来。

许晚春立时痛苦面具,正琢磨要不要将人来疯的小家伙强行抱走,就感觉怀里一轻。

她回头,发现小家伙已经架到了师兄的脖子上。

站得高,看得远,这下本就兴奋的小家伙更疯了,嘴里“嗷嗷”叫唤个不停。

许晚春仰头,无奈看向师兄:“万一她尿了怎么办?”

曹景梁勾起嘴角:“没事,一会儿再放下来。”

行吧,许晚春看向弟弟:“看得见吗?姐姐抱你?”

虚岁8岁,却已经有一米四的谭以安小朋友摇了摇头,又一脸不解:“我能看见,姐姐你也不比我高多少啊?”

众人……一定不能笑出来。

“……”许晚春伸手掐住弟弟的胖脸颊,凶巴巴警告:“把你刚才的话重新说!”

虽然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但谭以安小朋友很是好脾气改口:“那……姐姐抱着我?”

呵……许晚春双手齐上,将弟弟的小脸揉的变了形,才傲娇道:“想得美!”

谭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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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代的沪市动物园。

虽然装备大多简陋,但动物的种类远超出了许晚春的预想。

一行人离开猴山便来到了猛兽区。

围观完东北虎、非洲狮、黑熊,又去了大象馆、长颈鹿馆、河马池、熊猫馆、水禽湖……

一大一小舅甥俩,全程咋咋呼呼、惊呼连连。

许医生自诩见过世面,一开始只是抱着陪孩子的心态。

但当她看到熊猫馆的时候,就有些绷不住了。

坦白说,后世她都没见过都真实大熊猫,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在六十年代见到了。

虽然只有2只,虽然笼舍简陋。

但……这可是国宝啊~!!!

小玫瑰发现妈妈趴在栅栏上,紧紧盯着吃东西的猫猫看,以为妈妈在看好吃的,不受控制的流下了口水……

曹景梁用口水巾给闺女擦了擦,温声问:“玫瑰饿了?”

小玫瑰吸溜了下口水,左右张望几眼,发现栅栏内不远处的地上,有半截被啃过的竹子,眼神顿时晶亮起来:“

爸爸,要吃!”

吃什么?曹景梁怀疑自己理解错了,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见爸爸不理自己,小玫瑰又去勾一旁的妈妈:“妈妈,玫瑰要吃!”

许晚春的视线依依不舍从熊猫身上收回:“要吃什么?”

玫瑰指了指栅栏里:“要……要猫猫吃的……”

许晚春……啥?

见妻子一脸不可思议,已经反应过来的曹景梁笑的不行:“要吃竹子呢,刚才口水都滴下来了。”

“……”呆滞几秒后,许晚春:“哈哈哈哈……”

吃竹子什么的是不可能的,将馋嘴到眼泪汪汪的小宝贝强行抱走,又用一颗糖果轻松将人哄的眉开眼笑后,一行人继续往前。

期间,除了游玩,还吃了当做午餐的饭团。

直到下午2点多,疯玩几小时的小家伙才蔫下来,摊手摊脚躺在小推车里,睡到小脸粉扑扑。

时间还早,再加上动物园离父亲们的部队不算远,许晚春便提议走一趟。

除了与父亲们聚一聚外,还要说说他们欲要调职的事情。

等在部队吃好晚饭,再回到军人公寓时,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

来到二楼,几人下意识看向对门。

不意外的,被贴了封条。

虽然与自家无关,但一整天的好心情多少受了些影响……

“回来了?怎么这么晚?吃了没?”开了门,将人都让进来后,发现少了俩,吴玉珍又问:“荷花和安安呢?回部队了?”

苏楠换鞋往屋里走:“吃了,我们下午回了趟部队,荷花跟安安留在那边了……晚饭就顺便在那边吃的,吴姨您吃了没?”

吴玉珍再次闩上门:“怪不得这么晚,我吃过了……桃花儿,你喜欢的桃子我买着了,还有一个西瓜,都在厨房呢。”

“知道啦,谢谢吴奶奶。”许晚春累得够呛,一屁股坐到矮凳上,先帮抱着闺女,挪不出手的师兄解开鞋带,又给他换上拖鞋,才开始折腾自己的。

而在外闹腾一天,玫瑰小朋友的能源也彻底耗尽,这会儿正趴在爸爸的肩膀上呼呼大睡。

哪怕被放到地垫上,也没有丝毫清醒的意思。

曹景梁垂下眸,看着将两只肉乎乎的小拳头举在脑侧,做“投降”状的女儿,眉眼里全是温柔……他和桃花儿的宝宝就是最可爱的!

苏楠兑了一盆温水端出来,见状催促:“放那干啥?抱进屋里去,我给玫瑰擦一擦。”

曹景梁回头:“在这边擦好再抱进去吧?”小家伙白天出了一身汗,母亲爱干净,总不好直接放到床上。

哪成想,有了孙女万事足,洁癖什么的,苏楠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客厅里窜风,给孩子吹病了怎么办?还医生呢……怎么什么都不懂?快着点!水快凉了。”

虽然阳台那边通风,但是今天真的一点风也没有……心里腹诽着,曹景梁面上却是老老实实,轻手轻脚抱起闺女,跟着母亲进了她的卧室……

客厅内,许晚春已经洗了一个桃子啃了起来,顺便问吴奶奶对门后续的事情。

吴玉珍摇头:“哪有什么后续?你们走了没多久,对门就被搬空了,还贴了封条……后来我在公寓楼里转了几圈,都没什么人聊,全慌着呢……”

老太太从小长在大户人家,后来又经历了战乱、颠沛,什么恶没见过?所以忍不住又提醒了句:“反正往后咱们把门户看紧些总没错……对了,还有你们办公室。”

这话许晚春很认同:“吴奶奶您放心吧!”

吴玉珍抬起略粗糙的手,摸了摸桃花儿的脑袋,慈爱道:“我觉得你跟小曹决定去研究所挺好的,在哪不是活?最重要的是平平安安,桃花儿别有负担。”

许晚春愣怔了下,完全没想到老太太会与自己说这些。

怎么说呢……心里暖暖的。

她弯了弯好看的眉眼:“嗯……我知道的。”

其实吴奶奶误会了,负担可能有一些,毕竟要去往未知的领域。

再有就是成功调离前的半年时间,怕是不那么好熬。

不过眼下,许晚春最担心的还是老师们的态度。

只希望明早告知后,老爷子们不要太过失望才好……

第169章

纠结踌躇会有, 但许晚春遇事从来不会逃避。

所以第二天,她特意提早半小时去了医院,打算在忙碌起来前, 与老师好好谈谈。

却不想:“……老师凌晨五点多就被喊去开会了?”从护士长口中得到消息, 许晚春有些无语,一天天的,怎么那么多会议?

卢洁递上最新值班表:“对,听说是为了普外科贾副主任藏匿禁书那事。”

许晚春伸手接过,没急着看, 而是小声好奇:“贾医生后续怎么说?”

卢洁回头张望一圈, 确定没什么人,才含糊回:“还没有结果, 反正轻松不了。”

尤其贾副主任算是犯了众怒,如今连个愿意帮忙周旋的都没有。

也是……许晚春不再多问,又与护士长聊起旁的。

就在这时, 新调来的其中一名主治医师陈亚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屋内聊八卦的两人齐齐看向门口。

陈亚有些不好意思:“许医生, 我今天有一台手术, 能不能请您帮忙督导?”

许晚春:“先进来坐,几点的?什么手术?”

卢洁:“那我先走了, 你回头看一下值班表,有问题再跟我说。”

“行。”

陈亚在办公桌前的凳子上落座:“下午1点手术,这是病历表。”

许晚春接过来, 快速看完后,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又拿起自己的值班表,确定下午有空,才点头:“……我会将时间空出来。”

陈亚面露感激:“谢谢许医生。”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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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来天没在沪市这边工作。

许晚春手上自然没有病患, 所以待开完晨会,她便直接去了诊室。

作为暂代副主任,如今科室每周只会给她安排2个半天的门诊。

且基本都会安排在星期二和星期四的上午。

如今天这般,星期一就过来坐诊的情况少之又少。

所以,等到7点半,她穿着白大褂,拎着药箱、夹着病历本、端着搪瓷缸出现在简朴的诊室时,门诊处负责接待的护士小朱很是意外:“许医生?今天是您坐诊吗?”

许晚春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摆放到桌上:“对,今天我坐诊。”

小朱笑了:“患者有福了,刚才还有人打听许医生什么时候坐诊呢……”

嘿嘿嘿……小朱同志真会说话,一大早就夸的人心里暖暖的,许晚春端起搪瓷缸,喝一口温开水,顺便挡住嘴角的笑意:“去叫人吧。”

“哎!我知道了!”爽利应完后,小朱快步走向等在另一边走廊上的患者。

在许医生过来之前,小朱便登记好了患者的顺序,她看向排在第一的女同志:“吴美兰!跟我来吧。”

吴美兰并不是军人,但她是军属,同样享有来军医院治疗的机会。

这次陪同过来的是她丈夫,闻言赶忙扶着虚弱的妻子跟上,还不忘追问:“护士同志,请问坐诊的医生是哪位?”

小朱:“是许医生!”

男人一喜:“许晚春医生?”

“对!”

走廊离病房不过几步远,来回两句话的功夫,三人便消失在其余患者的眼前。

“许晚春是谁?很厉害吗?”见周边好几位患者,或者患者家属全都面露喜色,其余人下意识追问。

这话一出,清楚许医生是何方人士的几人,立马七嘴八舌科普起来:

“你们来看病之前没找人打听哪位医生最厉害吗?”

“许晚春医生当然很厉害啊!”

“别看许医生年轻,但她绝对是军医院胸外科里的第一人……不是沪市军医院,我觉得她是全国军医院!”

“嘶……这么厉害?”头一回听到的人狠狠倒抽了一口气:“不是夸大了吧?”

“嘿,这有什么夸大的?人家确实有本事,听说J市那边的疑难手术,也会调她过去咧。”

“我家里有医生,说许医生16岁就能独立完成大型手术了……”

“我就是奔着许医生来的,没想到连续来了一个星期,医院这边一直说许医生不在,要不是身体扛不住了,我还打算继续等的……没想到,居然真给我等着了。”

“咱们确实运气好,听说许医生很难约到的……”

走廊中,患者与家属们越聊越高兴,一直沉重的面色,也因为许医生的出现,明朗了几分。

而另一边。

许晚春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患者心中的份量。

她正往《军队门诊登记本》上记录患者的信息。

完了才开始问:“哪里不舒服?”

军属有些局促,她一直在乡下,从没来过医院,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还是患者的丈夫帮忙叙述:“美兰同志走路100米左右就会喘不上气,睡觉的时候也老觉得上不来气,对了,她前几天夜里还咳了沫子。”

叙述的虽然干巴巴的,但才从患者双颧部位的特殊潮红、口唇紫绀、 眼结膜充血、颈静脉怒张、杵状指……等等体貌特征,许晚春已经有了七八分推测。

她看向患者:“是粉红色的血沫子吗?”

吴美兰有些吃力的将手肘支撑到桌面:“咳咳咳……对。”

许晚春在本子上如实记下,再问:“心跳快吗?”

吴美兰点头:“快,经常跟打雷一样。”

“下肢是不是经常水肿?”

下肢是啥意思?吴美兰一脸懵。

许晚春解释了句:“就是屁股往下。”

哦哦哦……吴美兰有些赧然:“肿……肿的。”

许晚春拿起听诊器,起身走出来,温声道:“裤脚撩起来我看看。”

军人立蹲到妻子身旁,开始卷裤脚。

许晚春也跟着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番后,又起身开始给心脏叩诊。

再继续确定患者呼吸频率与脉搏等……

“许医生,我家美兰同志是什么情况?”医生检查完,军人立马将一直艰难压制的紧张问出口。

许晚春却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刷刷开了张单子递出去:“再去拍一个X光吧。”

军人心里一个咯噔,接过单子后,嘴唇嗫嚅好几下,到底还是将妻子送到走廊才又快步折回来。

许晚春早有心理准备,所以没急着让小朱叫下一名患者:“怎么拖到现在才进医院?”

军人眼底全是愧疚:“我……今年才够随军资格。”

许晚春了然,时下大多人生病习惯隐忍,根本舍不得进医院。

只是没想到,军人的家属也这般,她暗暗叹了口气:“应该是二尖瓣狭窄,很严重了,必须尽快安排手术……对了,还得照个X光确定一下。”

虽然知道妻子情况可能不大好,但军人还是被手术两个字,打击到脑瓜子嗡嗡作响,好半晌才艰难问:“什么叫二尖瓣狭窄?手术就能好吗?”

“不能保证,不过等片子出来,我会给个手术成功率的评估。”医生不是神,谁也不敢保证什么,至于二尖瓣狭窄……

许晚春组织了下语言,尽量用大白话解释:“大概就是……心脏里有个‘门’,这个门就是二尖瓣,左边心房和心室间全靠它开关……现在门生锈了,血液流通艰难,就会憋得人喘、咳、肿……”。

饶是医生解释的很详细,但军人还是只听懂了一句,然后他的脸色煞白:“心脏病?那还能好吗?她……美兰同志以前也没有这个病啊?最多身体差一些,医生……会不会弄错了?”

“所以需要拍个片子确认。”话虽这么说,但许晚春基本已经能确认病情了。

不过她很理解家属的心情,所以继续温声解释:“按吴美兰同志的年纪,先天性畸形的可能性很高,如今随着年纪的增长,二尖瓣会逐渐出现狭窄……你也别太担心,针对这种手术,去年咱们医院就有成功案例了。”

怎么可能不担心?!一时间,军人又是懊悔自己才够格让妻子随军,又是气恼妻子隐瞒病情……

不过他更清楚现在不是悔恨气恼的时机,努力将烦躁的情绪压了下去,又问询了很多,最后才不放心道:“许医生,会是你亲自做手术吗?”

许晚春肯定点头:“是我!”因为去年的成功案例就是她操刀的,别人不行!

军人这才放松下来:“那我带着美兰同志去照那个什么光了。”

许晚春抽了下嘴角:“去吧,对了……今天就得安排吴美兰同志住院。”

“我明白的。”

等人离开,许晚春朝着外面喊了一嗓子:“小朱,喊下一位患者。”

“知道了,许医生!”

说好的只在上午7点半到11点半坐诊。

但很多患者远道而来,所以许晚春饿着肚子忙到将近一点,才起身回去办公室。

匆匆忙忙解决完午餐,她又进去手术室,帮忙做督导……

不想督导完,得了陈亚医生一句“没有许医生可怎么办”。

真的,在她想要跑路苟命的时候,别再夸夸她了!

美名什么的,只会让医院更加不愿意放人!

她是真心受不住!!!

于是乎,傍晚五点多,又结束一台手术,忙成陀螺的许医生直奔主任办公室。

看到学生,宋民迎严肃的表情都端不住了,没办法,晚春这孩子实在太过优秀,他的笑容中自然全是得意:“听说今天住进来一位二尖瓣狭窄的患者?幸亏有你啊,全国也就你敢接这台手术了……回头老师给你做一助,趁机学习学习。”

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先被老师的夸奖砸了满头满脸,许晚春僵硬住了。

宋民迎不解:“这是什么表情?出事了?”

“没,老师……我想调去J市军事医学研究室。”虽然表面上,是J市那边主动抽调,但迎上老师担心的目光时,许晚春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宋民迎愣怔了下:“怎么突然想要进研究所。”

许晚春依旧没有隐瞒,将心里的担忧全说了一遍。

宋民迎长叹一口气,对于学生的担忧好像也不算意外。

别说她了,就是他自己,绝对的根正苗红,近些日子也被单独问询过两次…

失望吗?有的!

但更多是对世道失望。

对于晚春,宋民迎只是不舍,毕竟真当成自家孩子看待。

可正因为是自家晚辈,才更要为对方考虑,他和老孔最近私底下不是没有商量过学生们的未来。

再一个,旁人不了解,他却大致了解过研究所内部的工作模式,与保密结构。

去里头专心研究医学…挺好。

就怕医院这边不愿意放人。

见老师一句话都不说,只顾皱眉,许晚春抿了抿唇,继续道:“老师,您放心,等大环境安稳了,我再申请来医院,到时候还跟您待在同一所医院里行医救人!”

“拉倒!老头子过两年都退休了!”宋民迎白了学生一眼,这丫头嘴甜的很,他才不会轻易上当,哼!

老师这是不生气?这么容易过关的吗?许晚春心中大定,打蛇随棍上,开启了夸夸模式:“话不是这么说吧,我老师这么厉害,退休也肯定会被返聘的!到时候所有军医院一起抢您,多风光!而且等我从研究所出来后,还需要您继续照应呢。”

“你这丫头,越说越不着调了,赶紧出去!对了,这事别跟旁人说,我考虑考虑。”再是不舍,也得好好琢磨该怎么操作,才能让医院同意放人。

再次确定老师没有生气,许晚春彻底放下心来,笑嘻嘻道:“那我忙去了,您慢慢想,不着急!”

宋民迎正要挥手赶人,突然想起什么:“小曹也一起吗?”

许晚春一脸的理所当然:“肯定啊!”

这话甚是美妙,心情突然就好了些,宋民迎起身,背着手往外:“你忙去吧,我去找老孔聊聊。”

许晚春:“…”

第170章

在老师那边过了明路。

便是抛下了最后一丝不确定。

许晚春的心情彻底明朗了起来。

而这份好心情, 在回家的路上,从师兄口中得知孔老师的反应后,达到了顶峰。

同时, 又有数不清的感动, 许晚春感慨:“我以为老师们多少会生气或者失望的。”

“不会的。”曹景梁温声安抚:“人这一辈子,总是在不停的相遇、离别,除非我们放弃做医生,他们才会失望。”

道理许晚春当然懂,只是她这人格外在意放在心间的亲朋好友。

因为在意, 所以焦虑。

……她何其有幸呀, 能遇到愿意真心栽培、全心托举她的……最最好的老师。

“桃花儿,合作社好像在卖葡萄, 要不要去看看?”

许晚春下意识看向合作社的位置,确实什么也没瞧见:“你怎么知道?”

曹景梁:“刚才有家属手上拎了。”

“……先回家吧,说不定吴奶奶已经买了。”

事实正如许晚春猜测那般, 两人进屋时, 小玫瑰正用小勺子笨拙地舀着撵碎葡萄果肉。

一旁摆弄相机, 捕捉画面的苏楠看了两人一眼,便又收回来视线:“回来啦!”

许晚春换上拖鞋走向闺女, 笑问:“好吃吗?”

“好吃哇~”玫瑰小朋友是个大方的宝宝,说完后,立马舀了一勺果肉, 颤巍巍的递了过来:“妈妈吃~”

作为医生,许晚春是有些洁癖在身上的,看着不成样子的肉泥,迟疑了一会儿,到底没能张开嘴。

可又不忍拒绝宝宝的孝心, 只能将之转移。

于是她笑眯眯道:“我们玫瑰真棒!会主动分享好吃的哎~不过妈妈不饿呢,给爸爸吃好不好?”

小玫瑰立马期待的看向爸爸。

“……”曹景梁沉默一瞬,张嘴吃了:“谢谢玫瑰!”

被道谢了哇!小玫瑰激动坏了,立马又舀了一勺:“给!爸爸~吃!”

曹景梁:“……”

师兄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许晚春已经机灵的溜进了厨房。

锅里煮着红烧鱼,吴玉珍正在大火收汁,见到桃花儿,笑嗔:“进来干啥?热得很……对了,橱柜里头有洗好的葡萄,拿出去吃吧。”

许晚春打开柜门,捡了几粒,边吃边回:“玫瑰给她爸喂葡萄呢,我就不掺和了。”

想到家里的小开心果,吴玉珍也是好笑:“折腾好久了,前头还非要喂我跟小苏。”

这年头水果稀少,再加上许晚春本就喜欢酸甜口的,吃完几粒葡萄后她又打开柜门抓了几颗。

见状,吴玉珍劝:“少吃点,马上就要吃晚饭了。”

“唔……”许晚春应了声,又剥了一粒递到吴奶奶嘴边,等她吃下去,才问起白天有什么热闹的事情。

吴玉珍咽下嘴里的葡萄:“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对门的封条拆了,说是这两天又有人搬过来。”

许晚春倒不是很意外:“医院里好多人还没有住房,肯定不会一直空着的。”

“我知道,就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怎么说呢,心情多少有点唏嘘吧,虽说人走茶凉,但这凉的也太快了。

想起什么,吴玉珍又小声道:“有人敢住进来吗?连续两家都倒了霉……不是风水有问题吧?”

怎么突然又进入玄学频道了?许晚春懵了一会儿,想到自己就是穿越的,忍不住也跟着好奇:“……不会吧?”

有些迷信的老太太,很是意味深长道:“说不准。”

许晚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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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的日子。

许晚春依旧勤勤恳恳工作,战战兢兢提防。

而时间,在忙忙碌碌与提心吊胆中,转眼就进入了寒冬腊月。

又一年即将结束,距离她与方顺南政委谈话,已经过去了整整半年。

这期间,医院里又发生了多次……类似贾医生那样的事情。

许晚春分不清被下放的医护人员中,有没有无辜的……大抵是有的吧。

坦白说,在这样的环境中待的越久,心里就越压抑。

就好像……脑袋上悬了一把随时会落下的铡刀,谁能快活?

每每这种时候,许晚春就格外期待调令的出现。

可那薄薄的纸张,像是非要与她唱反调般,迟迟不来……

方顺南政委曾说过,快则三五个月,慢则半年八九个月。

如今已经过去半年,不会真要再等上两三个月吧?

又不好给J市去电话催促,那样往后就被动了……真烦人。

“许副主任,差不多准备手术了。”

护士的声音打断了许晚春的胡思乱想,她捏了捏眉心,强制将烦躁压下:“好的,马上就到。”

自从半年前,与老师透露了调职的打算后,老爷子便有意让她挪出更多的时间带人。

就比如这次的食管瘘口安装覆膜支架手术,她便是作为督导参与。

是的,经过大半年的试验,这项技术总算通过层层审批,开始用在了患者身上。

只是因为批复完的时间太过短暂,院里的医生们还不够熟练,所以即使是小型手术,许晚春也得跟进。

手术室内,全副武装的许晚春站在主刀医生右后方,盯着对方用50ml玻璃注射器抽取患者食管中的脓液、再注入稀释好的链霉素溶液……

待将脓腔全部处理干净,便是支架植入。

许晚春依旧没有上前,而是根据X光透屏,口述提醒:“9点钟方向有搏动性出血,可能是主动脉压际,慢慢来,别暴力扩张……”

虽然副主任说的很是明白,虽然做了很多次试验,但人体与兔子的食管到底不一样。

所以,在主刀医生陈亚,用改良器材推送支架遇阻时,还是忍不住紧张了下。

实在是上次做相同手术时,推进的力道与速度没能控制好,直接将支架弹进了胃腔中。

若不是许副主任眼明手快插入小儿胃管,又注入50ml的4°C生理盐水,迅速回抽,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再加上,眼前这一步还是最容易造成穿孔的,可不就紧张了吗?

其实陈亚的水平还是不错的,只是上次的失败给了他压力……心里指导也很重要,许晚春温声安抚:“别紧张,试验遇到阻隔那会儿怎么做的,这边也是一样。”

“好的,许医生。”陈亚深吸一口气,先慢慢退了2cm,才顺时针旋转30度再次推进。

这一次很顺利!

支架成功放好后,他又用活检钳夹住左侧,将覆膜褶皱的位置像撑伞般慢慢撑开……

后续的体征监测、X光线位置确认、感染控制等就不需要许晚春盯着了。

应该说,支架成功置入时,她便坐到了巡回护士旁。

静待手术成功,与大家一起出了手术室。

去往洗手池的路上,许晚春又回答了陈亚的几个问题。

渐渐的,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陈医生,你有没有发现大家都在看我?”

陈亚全部的心神都在抓紧时间学习上,根本没注意外在环境,闻言下意识四处张望,迟疑:“……有吗?”

没有吗?许晚春将脱下来的手术装备丢进篓子中,弯腰洗手时再次肯定,刚才与人擦肩那会儿,她绝对被注视了。

那眼神复杂的很。

所以……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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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副主任,主任找你!”

许晚春搓着冻到通红的手,才回到科室,就给值班护士喊住了。

她朝着对方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

值班护士踌躇几息,到底没忍住小声问:“许副主任,你……”

许晚春收回迈出半步的腿,转头:“什么?”

护士小小声告密:“听说J市那边想调你走!”

来了!

总算来了!!!

简直望眼欲穿了好嘛?!!

所以之前大家偷偷打量自己,是为了这事?

许晚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压住心底的欢喜,佯装惊讶:“是吗?你听谁说的?”

小护士神秘兮兮:“大家都这么说,一个小时前政治部那边已经通知主任了,不过没说调去哪里……反正你小心点吧,主任的脸色特别难看。”

老师还真是……老演员了,许晚春憋笑感激:“我明白了,谢谢你呀。”

“这有什么,不过……许医生你真要走啊?”

“我也不清楚……不过咱们军人,肯定是要跟着组织调令走的。”

“也是……”。

挥别一脸八卦的小护士,许晚春脚尖一转,直奔主任办公室:“老师!调令来了?!”

宋民迎皱眉:“把你那嘴角往下压压,被别人看到了会咋说你?”他老头子这一个小时可是一直板着脸的。

许晚春摆手:“没事,也就在您跟前这样……调令呢?我瞧瞧。”

“你自己去政治部领……领的时候小心着点,别回头我跟老孔表现的完美无缺,你跟景梁反倒漏了底。”

“放心吧老师,就差最后一步了,怎么可能出错?我有数呢……那我先去拿调令了,回头再跟您说!”话音落下的同时,许晚春人已经如一阵风般刮了出去。

宋民迎好笑之余,忍不住又生出遗憾……

半晌,老爷子才叹了口气……算了,平平安安最重要。

=

另一边。

许晚春来到政治部时,面上的喜悦已经收敛的干干净净。

她规规矩矩端坐在木质椅子上,与表情略僵硬的政委你来我往寒暄着。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严政委才一脸不舍的拿出一份文件递出去:“……看看吧。”

“谢谢。”双手接过,许晚春掀开加盖了“绝密”红章的调令。

正文内容并不长。

主题大意是为了加强创伤救治技术的攻克。

调任人员:沪市军总医院胸外科副主任许晚春同志(军籍号:沪-军医-00xxx)。

再往下是政治审查结论、任务内容、时间要求、特殊指示……

她的视线在“1967年2月10日前抵J报到”几个字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现在是阳历1967年1月29日,阴历腊月十九。

也就是说,加上交接与路上的奔波和安置,拢共只有12天时间。

这么着急吗?

见许医生皱了眉,以为对方排斥离开,严政委的面色总算好了一点,甚至还能违心安慰几句:“我知道小许你舍不得沪市这边的同事,但上头也是看重你的表现,咱们作为革命战士,自然得紧跟组织,你说是不是?”

许晚春立马扯出一个笑:“我清楚的,谢谢主任的提点,我就是组织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政委感慨……多好的小同志啊!

不管是个人能力,还是思想觉悟都是最好的,也怪不得会被上头盯上,死咬了几个月都不愿意松口……

“咚咚咚……严政委,您找我?”

真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许晚春回过头,佯装惊讶:“师兄?你怎么也过来了?”

曹景梁走向妻子,认真解释:“政委喊我来的。”

话音落下,夫妻俩又齐齐看向严政委。

这可是医院最厉害的两名得力干将啊!心情刚缓和些的严政委又暴躁了起来……

太过分了!

上头简直太过分了!

这是逮着他们一家医院薅人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