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林小堂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上铺熟悉的床板,一瞬间还以为是睡在家里,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觉。
直到上铺传来摇摇晃晃的动静,一只小腿慢慢摸索着放下来,她才意识到这是在学校。
昨天一整天的事情闹得鸡飞狗跳,让她在学生之中出了名,她回到宿舍时被一群小朋友围上来问东问西,问她和外教洛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简单两句敷衍过去,只觉得困得不行,洗漱之后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天亮,被铃声打扰才醒。
周围同学陆陆续续起床,她也掀开被子打着哈欠去洗漱室洗漱。
端着脸盆来到洗漱室,挤出牙膏,闭着眼刷牙的时候,她脑子里不断回想着昨天罗主任的话。
罗主任说了什么来着?哦,对了,罗主任交代她,这一周并不上课,今天上午的任务是去校图书馆借书看。
不过,去图书馆之前,得先填饱肚子。
想到早餐,林小堂猛地睁开眼,不自觉加快刷牙的速度。
学校食堂的午餐和晚餐都需要饭票与菜票,但是早餐不需要,早餐是统一样式,先到先得,去晚了说不定就没了。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三两口吐完嘴巴里的泡沫,咕噜咕噜漱口几下,拿毛巾沾了水抹一把脸,然后端着脸盆飞快回到宿舍。
宿舍里有些学生还赖在床上没起来,有些学生磨磨蹭蹭地穿衣服,林小堂将脸盆塞到床底下,换好鞋之后赶着去了食堂。
食堂里人来人往,领早餐的窗口排着长队。
林小堂瞅准一条流动得比较快的队伍,飞快地站在队伍末尾占位置。
等她一站过去,发现队伍突然不动了。
左边一条之前流动缓慢的队伍突然开始速度加快,林小堂灵机一闪,钻到左边的队伍末尾。
没过一会儿,这条队伍不动,她原本站着的那条队伍又开始快速流动。
眼看着原本那条队伍站在她身后的人已经快要拿到早餐,林小堂默默叹了一口气。
这种站哪条队哪条队就慢的魔咒无比清晰地提醒她,她的集体生活开始了。
得,既来之,则安之。
慢慢等吧。
片刻后,林小堂端着一碗粥拿着一只馒头,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
三两口将馒头咬下一半,她一双眼睛在食堂中不断搜寻。
巡睃一圈,并没有瞧见几个同宿舍室友的身影。
这些孩子都还太小,最大的不过11岁,陡然离开家里参加这种集体生活,多少会有些不适应。
既然罗主任设置这一周不用上课,做一些生活测试和体能测试,大概也是想看看这些孩子能不能很快地适应这种集体生活。
既然是测试,所以她瞧着宿舍中赖床的室友,也没催着去叫醒。
不干扰才能得到最真实的结果。
等她吃完馒头喝完白粥,拎着走向水龙头时,一些舍友才姗姗来迟。
她在水龙头下找了个空位,跟着其他正常上课的学生一起清洗饭钵,不经意瞟到不远处站着一位食堂阿姨,阿姨一双眼睛正盯着她。
林小堂收回目光,猜测这大概是观察员吧。
她的猜测没有错,不只食堂有这样的观察员,宿舍也有这样的观察员。
在二楼208室的学生们全部离开宿舍之后,宿管阿姨拎着小本本推开宿舍门,一个个检查床铺整理情况,被子折叠情况,脸盆洗漱工具存放情况。
将看到的情况根据床号简单做好笔记,才轻轻合上门离开。
食堂处的阿姨也同样拎着小本本,站在水龙头不远处,仔细观察情况。
这是学校教导主任派给她的任务。
少年班的孩子和其他学生的饭钵不太一样,而且这些少年班的孩子明显比其他学生要矮一截,看一眼就能明白,她的任务是记录少年班的学生有没有自己动手清洗用餐工具的能力。
林小堂将碗洗好之后放回到指定位置,也没过多地去关注那位食堂阿姨,按着要求去了图书馆。
起床铃声是六点敲响的,她洗漱后吃完早餐,用了不到一个钟头,等她走到校图书馆,离七点还差五分钟。
罗主任给大家布置任务的时候,并没有严格的时间要求,只规定大家在借到书之后回到操场上阅读。
在操场阅读的意图显而易见,大概是为了测试学生们的抗干扰能力。
林小堂打了个哈欠,独自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
九月天的还有些燥热,她顶着一额头细汗来到图书馆,一进门就懵了。
这个年代的图书馆与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图书馆的书架是不对外开放的,也就是说,她没办法直接走到书架前,挑选自己喜欢的书,她得先到目录柜里面拿到目录卡。
目录柜和后世取快递的柜子外观样式差不多,每个小柜子外面都贴着图书种类标签。
林小堂走到贴着“文学”二字的小柜子前面,抽出小抽屉一瞧,里面放着一排整整齐齐的小卡片。
卡片上写着关于书籍的一些信息,例如书名,编号,出版机构,页码等等。
卡片有用手写的线卡,也有用打字机打印的白卡,林小堂随手抽了一张,抽出《西游记》的书本信息,看起来还是插画版的。
行,就这个了。
她拿起小卡本,递给图书馆柜台边站着的图书管理员。
没办法,大家不能自己去接触书架,没法自己挑选,只能拿了小卡本给图书管理员,让图书管理员去书架找书。
这是一种很费时的活动。
在图书管理员接过卡本去书架找书的这个过程中,林小堂只能乖乖等着。
倘若人多,她还得先排队。
好在她来得早,柜台前面并没有多少人,管理员收了她递过去的小卡片,身影没入书架中,很快替她找到她想要的书籍。
林小堂接过书本,翻开一瞧,嘿,果然是有插画的。
翻着翻着,书本中一张小纸条掉落,捡起来一瞧,上面写着书本归还日期。
还别说,这么一套复杂的借书流程下来,真得费点时间。
林小堂捧着书本离开图书馆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柜台前面的图书管理员,心里猜测,该不会来图书馆借书也是测试的一部分吧?
啧,真是处处是考验。
当她捧着书本来到操场上时,发现罗主任早已拎着保温杯等在那里。
“早啊,罗主任。”林小堂热情地扬起胳膊打招呼。
“以后不能再叫我罗主任了。”罗主任笑呵呵地纠正她,“请叫我班主任。”
“好的,班主任。”林小堂立即改口。
“你这借的什么书啊?”罗振海提前半个钟头来操场,捧着保温杯等了这么久,林小堂是他瞧见的第一个学生。
他觑眼去望林小堂手上捏着的书本,“哟,你看这个?”
“怎么,这个不能看?”林小堂挑眉,捏着书本反问。
“没有。”罗振海笑眯眯地拧开保温杯,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热茶,吐吐茶沫子,“可以看,你都可以看。”
对于学生们选择什么样的书本,他不该多嘴过问的。
眼看着陆陆续续有学生到达,罗振海提起保温杯,迅速离开。
操场上,少年班的51位学生陆续来齐。
大家拎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籍,有些茫然无措地站在操场上。
昨天罗主任来宿舍布置过今天的任务,上午是去图书馆借书,来到操场阅读,也没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到什么时候结束,也没说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总之是相当自由。
以前在小学里上课,规矩多纪律多,不听话还得挨老师的批评,到了这里,压根没人管,突然变得这么自由自在,好多学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班主任怎么回事啊,看到我们来了他就走了?他连清点人数都不来清点一下吗?”
“谁知道呢,可能偷偷在哪个角落观察咱们吧。”
“这算什么情况啊,我们就这样在操场上读书吗?”
“不清楚,不过既然班主任这么布置任务了,那咱们应该就是要在这里读书。”
……
大家小声议论的时候,发现其中有个人早已安静地坐在操场上,翻开借阅来的书本认真看起来。
“她是林小堂吧?”
“应该是,我在电视上见过她。”
“她已经在看书了吗?她好认真啊。”
此话一出,一些自律的同学受其影响也安静下来,坐在操场上认真地翻开手中书本。
大家很快进入状态,一时间操场上的杂音渐渐小了。
注意到周围嘈杂声陡然降低,林小堂环顾一圈,发觉周围的小朋友不知什么时候都安静下来,学着她的样子,坐在操场上认真看书。
她没怎么放在心上,继续将目光落到面前的插画版西游记上,不知不觉开始思考一个之前从没思考过的问题。
这个年代,《西游记》在小朋友们的心中是否有着像后世那样崇高的地位?
《西游记》的电视剧都还没拍呢,小朋友们对《西游记》的认知度是不是还没那么高?
想得入神时,视线中突然出现一双脚。
她循着这双脚往上看,喻子晋整张脸猛地怼到她面前。
“咱们不该谈谈分成的事?”
喻子晋口中分成的事情,自然是指暑假中兜售电子手表的事情。
由于她接受中央媒体采访的报道突然登上权威报纸,名声大增,导致很多人对她眼熟,她没法过多的露面,于是大多数时间只负责进货,售卖这方面大部分交给喻子晋。
所得利益全由喻子晋先保管,当然,她也是有抽成的。
喻子晋要谈的就是这件事。
“这里聊天不太方便,等中午休息有空的时候我去找你。”林小堂压低声音道。
喻子晋想了想,“也行。”
两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时,丝毫没留意到周围同学望过来的目光。
“他们看起来关系好好啊,是因为一起参加了六一竞赛电视节目吗?”
“肯定是啊,虽然后面节目没了,但是这两人在一起录了好几集呢,我每集都追了。”
“真好,有个熟悉的朋友一起来少年班,真好,我是我们班第一名,只有我一个人过来了,感觉有点孤单。”
“我也是。”
……
一群小声议论中,顾云望着不远处两个交头接耳的身影,逐渐黑了脸。
看来事情并没有她想象中顺利,她都把节目组举报了,为什么这两人还能这么熟悉?
“话说回来,到底是谁这么可恶,把六一竞赛给举报了啊?”
“什么,这节目是因为被举报才不播了吗?”
“是啊,听说就是有人举报,才被整改,气死我了,以前上学的时候我爸妈每天放学都要监督我写作业,也不让我太晚睡觉,控制我看电视的时间,以为到了暑假没有那么多作业,可以每天都准点收看,结果暑假快到的时候节目没了,气死了气死了,这个举报人真可恶!”
……
举报人顾云默默听着,不动声色远离这拨人。
操场上,因为这波讨论,学生们慢慢开始大胆起来,有些个不愿意看书的学生,瞧见周围也没人监督,拉起旁边的同学开始讲小话。
陌生的学生们聚在一起,又是以这样不同寻常的教育方式,大家心里充满好奇。
好奇心一上来,分享欲与探讨欲也上来了。
周围慢慢又变得嘈杂起来。
“你说罗主任让我们来操场看书做什么啊?这该不会是咱们以后的上课方式吧?”
“不可能,我们上课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操场上上课,我觉得罗主任是想考我们。”
“考我们?怎么考?考试总得有个判断标准吧,咱们每个人现在都拿着不同的书在看,标准也不统一,怎么考?”
……
偷偷讲小话一阵后,大家发现也没人来制止他们,愈发自由散漫起来。
恰巧有一个班级在上体育课,整个班级的人站在操场上排成几排,整整齐齐地做操,做完操之后开始自由活动。
很是热闹。
其他学生能玩,少年班的学生只能坐在操场上看书,无聊极了。
有些大胆的学生放下书本,也跟着大家打成一片。
总之,这样散漫两个钟头之后,罗主任终于拎着保温杯出现。
他一出现,操场上瞬间鸦雀无声。
“好了同学们,大家看书看得差不多都很累了,把书收起来交给我,你们去吃午餐吧,午餐过后大家好好休息一下,下午咱们再来操场集合。”
学生们都懵了。
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吗?
什么都没干啊!
难道以后也是这么上课?
在不可置信地目光中,同学们将书收起来,交给班主任罗振海。
将书本全部收上来之后,罗振海才又补充一句:“大家等等,我来做个小调查。”
他让所有学生排成一排,一个个按着交书的秩序来到他面前,复述刚才从书里看到的内容。
“你们能记住多少就说多少,不要紧的。”
话是这样说,一群学生瞬间都慌了。
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抽查方式,那些刚才没怎么用心的学生个个低着头开始懊悔,脑子里尽量回想刚才看书的内容。
所幸这帮孩子都是聪明的,刚开始的时候也的确静下来看了一会儿,不至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罗振海抽查了大半部分人,多数孩子只能复述前面几页的内容,他一一记在心里。
“老师,我刚才没看,一句也讲不出来。”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罗振海抬头看去,面前的喻子晋一脸坦然,丝毫没有半点愧疚之色。
嘿,这孩子脸皮够厚啊。
一个字都讲不出来居然还挺神气。
罗振海也没批评他,只笑着道:“好,我知道了。”
话音一落,周围响起一阵哄笑。
大家瞧见居然有个人连一句话都讲不出,心里的担忧瞬间减退,没那么害怕。
怕啥呢,反正有喻子晋垫底嘛,再差还能比他更差?
喻子晋下一位是林小堂。
“我就不用复述了吧。”
“为什么?”罗振海盯着她,“你为什么不用复述?”
“我怕耽误时间,这书我都看完了。”
“什么?”罗振海震惊,“你都看完了?”
“是啊。”她闭着眼睛都能复述出来。
毕竟《西游记》嘛,谁小时候还没看过电视剧了。
虽然这部电视剧现在还没有。
罗振海不信,“那你给我复述一下。”
“好吧。”林小堂于是从一只石猴说起,将《西游记》中一些精彩的桥段简单讲了一下。
全程没打一个磕巴,听得罗振海满脸震惊。
周围的学生也都怔住。
“天呐,她好厉害啊,这么短的时间,真把一本书看完了?”
“记忆力真好,居然能记得这么多!”
“你们才知道她厉害啊,看电视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
周围一阵兴奋的夸奖传入顾云耳中,气得她咬牙切齿。
这算什么厉害,《西游记》后世五岁的小朋友都能讲出来好么!
林小堂可真有心机,故意选了这样一本对情节了如指掌的书,是不是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刻出风头?
她当时没多想,随便选了一本园林艺术相关的书籍,只看了不到一半,哪里料到会有这样的抽查。
要是早知道,她一定不会让林小堂独自出这个风头!
话说,下午的比赛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跑步。
林小堂在运动这一方面总不能作弊吧?
呵,等着吧。
顾云狠狠剜了林小堂一眼,恨恨地转身离开。
中午,吃过午餐,一群学生回宿舍休息。
休息时间有两个钟头,足够学生们在宿舍里美美睡个午觉。
林小堂打算浅睡一小会儿后,起来去找喻子晋谈事情,谁知道宿舍的环境太好,倒在床上合上眼睡得死死的,一睁眼就到了要去操场集合的时间。
得,晚餐的时间再去找喻子晋吧。
林小堂打着哈欠,跟着大部队来到操场。
操场上,早已等候着的班主任罗正海捧着保温杯,简单宣布:“你们需要在跑道上跑步,跑到实在不能跑,用走的也行,唯一的一点,不能喝水,大家听清楚规则了吗?”
“听清楚了!”
“好,那我宣布,现在开始!”
宣布开始之后的罗振海拎起保温杯,在所有学生面前优哉游哉地离开。
离开之后,这次所有学生没放松警惕。
有上午的经历在前,大家都以为班主任罗振海之后也要搞出其不意的抽查,不敢放松下来,拖着步子慢慢在操场的跑道上绕圈。
九月的天气还余留一些燥热,跑了几圈,小朋友们开始气喘吁吁,毕竟都是年纪小的孩子,又没有经过特殊的训练,肯定不可能一直坚持。
有些坚持不了的小朋友开始慢慢走着,有些小朋友干脆坐下来歇息。
有些累得气喘吁吁,躺在地上直呼自己快要不行了,想爸爸妈妈,想家里,不想在这里学习。
躲在不远处观察到这一切的罗振海心里感叹,唉,有些孩子在耐力上终究差了一些。
人群中,跑在最前面的人是林小堂。
这小姑娘仿佛有使不完的劲,脸不红气不喘的,怎么看起来轻轻松松,一点都不累?
罗振海下意识看了看手表,这都一个钟头了,她还在跑?
啧,可真有耐心。
这小姑娘以后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他目光在人群中继续搜寻,转眼一瞧,角落里躲着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喻子晋不知道啥时候偷偷买了一瓶水,优哉游哉地喝着。
得,这是个不守规矩的。
不过以后也有可能打破常规。
罗振海一双眼眼睛继续在人群中搜寻,她想看看顾云是什么样的情况。
定眼一瞧,顾云也继续在跑道上坚持,紧紧跟在林小堂身后。
哪怕面色苍白,汗如雨下,一直不肯放弃。
这孩子,倒是有股执着劲。
执着得令人害怕。
可是有时候该适当停下,要学会量力而行,不然会出大事的。
罗振海想过去劝她停下,刚一抬步,听得前面传来一声惊叫。
“不好啦,有人晕倒啦!”
第47章 你相信我是天才吗?
下午的体能测试以顾云的晕倒而告终。
罗振海着急忙慌地叫停测试,背着顾云飞快往医务室里跑。
好在送过去及时,医生说是运动过度,缺氧导致的,立即给顾云挂了葡萄糖。
这一出意外情况闹得罗振海心里七上八下,他站在病床前看着病床上面色惨白的人,内心久久不能平息。
直到半个多钟头后,晕厥的顾云慢慢转醒,医生表示并无大碍,罗振海一颗心才终于放下来。
吓死他了。
这要是测试训练出了什么意外情况,该怎么和人家里交代啊!
到时候恐怕不只不能和人家里交代,也无法向学校交代,更无法向社会交代!
市三中的少年班成立第一天,学生因为过度训练发生意外,这样的消息传出去,会在社会上引起怎样的轰动?
罗振海不敢细想。
一想他就头皮发麻。
不行,这事得赶紧和郑教授商量。
叮嘱医生几句之后,罗振海连忙回到办公室,拨了郑洋的号码,报告刚才发生的情况。
“郑教授您瞧,接下来还要继续测试吗?我怕再发生什么意外,不敢私自拿主意了,明天要不要按着原来的规划继续安排测试,我得先问问您的意见。”
接到电话的郑洋明显一愣。
“你是说,顾云跑步晕倒了?”
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郑洋心里很是纳闷。
“罗主任,你把规则讲清楚了吗,有没有和学生们表明跑不动可以不用跑,用走的也行?”
以为对方在问责,罗振海心里叫屈,拍着大腿直喊冤:“我说了的,我都说了啊!实在跑不动可以不跑,用走的也行,不信您随便问问其他学生,我真没逼着他们一定要跑完,我……”
“罗主任,我没有责怪的意思。”郑教授安抚电话那头情绪激动的人,“我只是好奇,既然你都已经把规则讲清楚,怎么还有这样把自己跑到晕倒的学生?”
郑洋觉得这事不可思议。
“罗主任,你能具体聊聊当时的情况吗?算了,电话里聊不太方便,我现在直接过去。”
挂断电话,不到二十分钟,开着小车的郑洋到达市三中校门口。
他先路过医务室查看一下顾云的情况,见人没有大碍,才赶到罗主任的办公室,开始继续刚才在电话里未完的话题。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罗主任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要给对方倒茶,想到对方不喝,他从桌子底下掏出一瓶矿泉水,递过去。
“郑教授,当时其实也有很多学生放弃跑步,有的孩子慢慢在跑道上走着,有的孩子干脆歇下来不跑了,喻子晋甚至早就躲在角落里偷偷喝水去了,只有林小堂还在坚持。”
“可是林小堂她不累啊,我远远瞧着,她跟个没事人一样,脸不红气不喘的,硬生生跑了一个钟头,没见她停下来歇一会。”
“顾云和林小堂不同,顾云累得满头大汗,脚步都是虚的,她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气,看得出双腿能继续前进,全靠她一口气吊着,我当时就预感不妙,觉得这孩子太执着了。”
“原本按着您的意思,这种测试我不能干涉,但我看她状态实在不对劲,怕出事,想上去制止来着,谁知道还没走过去呢,人就晕了。”
罗振海至今还能回想起听到有人晕倒时,那一瞬间心脏紧缩的疼痛。
他也很是想不通,“我不知道顾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看林小堂一直在前面跑,所以不肯认输,才一定要坚持?”
这一反问问在郑洋心坎上。
一般来讲,小孩子没有这么强的意志力,在明显支撑不下去的时候,适时的放弃才是大部分小孩子会做出的选择。
这样体能测试只是测测学生们的耐力,谁能想到还有人会宁愿把自己跑晕也要坚持下去呢?
林小堂能坚持是因为她身体状况好,跑下去不吃力,可顾云明明虚得不行,为什么非得把自己逼到极致?
这项测试也并没有规定一定要跑多长时间,也没有规定一定要跑多远,甚至事后也不会有第一名第二名的排序,顾云这样坚持的动力是什么?
难不成真如罗主任所说,因为林小堂在前面?
郑洋犹豫了。
不管是哪种原因,这样违抗天性,完全不顾身体情况的坚持,在他看来十分不可取。
诚然,顾云的智力很高,成绩优异,但她的心理状态似乎并不健康。
很可惜,国内的心理健康辅助这一块并没有发展起来,没法带着顾云去做心理疏导。
“罗主任,顾云在其他方面表现得怎么样?”
一听这话,罗振海整颗心立即揪起来。
什么意思,难道郑教授想淘汰顾云吗?不然为什么要问其他方面的表现?
“我看了一下,在其他方面,顾云表现得都很好。”
“宿舍的床铺被子整理得很齐整,洗漱用具有条不紊地摆放,也能自己清洗用餐工具,在图书馆借书的时候,遇到复杂的借书流程,并不慌张,很稳重地借了书。”
“总的来看,顾云的表现可以说是相当优秀,除了林小堂,她是做得最好的一位。”
郑洋沉默下来。
不自觉想起那日和林小堂一同前去见顾云*二姐顾露的场景。
顾露那天泼辣不讲理的表现实在出乎他意料,顾云现在这样有些过于偏激执着的性格,和她的家庭是不是存在一些关联呢?
就算要把人留下来,看来之后也要好好和她的家庭沟通。
见他沉默,罗主任摸过保温杯,喝了一口热茶,觑着眼试探:“郑教授,您难道是想给顾云打上记号?”
打记号的同学都是可能不太适应集体生活,不适合在少年班发展的学生。
一周的测试之后,打上记号的学生会被送回原来的学校。
罗主任不太确定郑教授是个什么样的心理,只得拿话探郑教授的虚实。
郑洋没接话。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道:“继续观察吧。”
“好嘞。”罗主任心里有了数,又问:“那明天的活动,还按照之前规划的那样进行吗?”
“当然。”郑教授没打算放弃,那些活动并不是会出现极端情况的活动,“不过,你得多留意顾云。”
哪怕活动并不极端,碰上极端的人,恐怕也会生出事端。
这事敲定之后,郑洋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他还有其他工作上的事情要忙,打算离开。
临走之前,他叮嘱罗主任:“还有一点,如果顾云下一次再出现这样的情况,直接打上记号。”
罗主任一愣,点头应下,“好。”
从市三中出来,郑洋开车回到教育局。
人刚踏进办公室,同事立即给他传达消息:“你姐刚才来电话了,我说你不在,她让你下班后有空给她回个电话。”
“好,谢谢。”
郑洋回到工位,开始拨号。
他并不常常使用办公电话与家人联系、谈私事,不过这次他姐主动打电话过来,他怕有急事,也顾不上那么多。
拨了号,对面接通之后,传来郑白梅关怀的声音:“在上班吧?应该挺忙的,说了你下班后有空再回电话,怎么现在就回了?”
“忙不忙的也不差你这三五分钟,说吧姐,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还是又出现新的问题了?”郑洋声音里透出一丝担忧。
郑白梅立即否认,“你别多想,没什么新的问题,我打电话过来是想问问市三中少年班的情况。”
“现在不是已经开学了么,大家都正式上课了吗?我是在想,星阑晚了一周过去,会不会跟不上进度啊?”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问题啊。
郑洋闻言,轻笑。
“姐,你这么不相信你儿子的实力?”
“我不是不相信啊。”郑白梅赶紧解释,“我这不是担忧么,你想想少年班都是智力高的孩子,你们制定的课程和其他普通中学的课程又不太一样,我怕星阑晚去会错过进度。”
郑洋无奈。
“首先,以星阑的实力,耽误一周并不会出现赶不上的情况,其次,这一周在进行一些测试,测试这些同学能不能适应集体生活,所以你别担忧星阑会赶不上进度。”
“是吗?”郑白梅一听,更加担忧了,“我觉得星阑很有必要参加这项测试,我看他不太能适应集体生活的样子。”
阙星阑平时多孤傲啊,不愿参加集体活动,连个同龄朋友都没有,能适应集体生活?
亲妈郑白梅对此打上问号。
“可惜了可惜了,要不是护照被扣住,星阑就能参加这项测试了。”
郑白梅很是惋惜:“那星阑回去之后,还会有测试吗?”
“放心吧,有的。”郑洋安慰她,“别以为他晚来就能逃过测试,他晚来的压力更大,到时候直接和大家一起生活,在生活中对他进行测试,他需要比其他小朋友更快地适应集体生活。”
听到这里,郑白梅才落心。
那就好,有测试就好,不然真怕阙星阑不适应。
“等等,要是星阑真的不适应呢?”郑白梅心里突然冒出一股疑问,“万一星阑不适应集体生活,是不是不能继续在少年班读书?”
“是。”郑洋毫不留情地肯定。
如果学生不能很好地融入集体生活,证明这个年龄段还无法接受这样的模式,最好的选择是回到原来的模式。
哪怕是他的小外甥,也不例外。
“那现在有学生被证明不太适合这种集体模式吗?”郑白梅比较关心这个问题,“我刚才打电话过来,你同事说你去市三中了,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嗯,有个学生在体能测试中晕倒了,是……”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郑洋听见话筒那边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
片刻后,对面换了人。
“舅舅。”阙星阑叫唤一声,直入主题:“谁晕倒了?”
郑洋望着话筒,怔了一怔。
小外甥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关心闲事了?
难不成他以为,晕倒的人是……
“是顾云,顾云晕倒了,不过问题不大,已经恢复。”
回过味来的郑洋轻笑,揶揄电话那头的小外甥,“我从前没发觉你竟然这样有爱心,这样懂得关怀别人。”
阙星阑:“……”
“那林小堂怎么样?”
震惊于小外甥的直接,郑洋明知故问:“你为什么对林小堂的事情这么关心?”
对面传来小外甥毫无感情的声音:“我只想知道她的运动水平。”
“哦,难道你还想着在运动方面赢过她?”
小外甥不吭声。
郑洋笑了,“我看那也不是个简单的事,林小堂的体能好着呢,跑一个钟头不带喘的,能吃能喝,身体倍儿棒,不怎么爱运动的你想赢过她,我看难咯。”
阿嚏——
坐在食堂中捧着饭钵埋头干饭的林小堂莫名打了个喷嚏。
谁在念叨她?
她揉揉鼻子,在脑海里搜刮一圈,觉得这人十有八九是苏曜文。
开学后,小胖子换了同桌,怎么着也该念叨她一下吧?
然而她想错了,新学期开始,踏进教室的第一天,苏曜文对于换新同桌这件事并没有非常大的情绪。
新同桌是以前班上的男同学,苏曜文认识,也很熟悉,并不排斥,甚至在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因为和新同学交头接耳讲小话,还被讲台上的老师点名批评。
两人第一天建立一起被老师批评的革命友谊,很合得来,甚至课间连厕所都一起去。
在厕所里,两人还对林小堂去市三中少年班的事情展开一番讨论。
上学期期末的时候,苏曜文就听说林小堂要去市三中少年班的消息,那会儿他可高兴了,逢人便炫耀,将自己同桌要去市三中少年班的事情昭告天下。
林小堂的荣耀就是他的荣耀,作为同桌,他与有荣焉。
“你还记得吧,上学期开始的时候,小堂数学只考了两分,当时大家都以为她要留级呢,谁知道人家没留级,还在一个学期之内把成绩提上去,成功去了少年班,你就说小堂厉害不厉害?”
朝新同桌炫耀一番,苏曜文满脸开心。
他还记得那天看到以为要留级的林小堂跨进教室,差点和她吵起来,还打了赌,输了要给她喝一个月的牛奶。
这些往事历历在目,仿佛昨天才发生。
没想到一眨眼,一个学期已经结束,新的学期渐渐开始。
想着想着,苏曜文不知怎地突然难过起来。
他也不知道在难过什么,明明上一秒还开心地炫耀林小堂的事迹,这会儿心里却堵得慌。
新同桌看他表情沮丧,也识趣地不去打扰他。
一整个上午,苏曜文坐在教室里,全然没有新学期开始的兴奋与欢乐,也全无听讲的心思,他心情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糟糕。
不知道自己心情为什么这么沉重,这么糟糕,想不明白其中缘由,这令苏曜文更加烦躁。
直到后排学生的议论传入他耳中。
“小堂去少年班了啊,听说顾云也去了耶,那到时候她们会不会又成为同桌啊?”
“肯定会啊,她们以前不就是同桌吗?顾云被调走之后,小堂才和曜文成了同桌,现在两人又在一个班级,肯定会重新成为同桌的。”
“好羡慕她们哦,可以去少年班,你说小堂以后还会回来吗?咱们以后是不是见不到小堂了?我还蛮想念她的。”
……
最后一句话飘入苏曜文耳中,他终于明白自己心情糟糕的症结。
原来难受的原因是以后都见不到小堂了。
这是九岁的苏曜文第一次明白离别的含义。
他以为的离别,是林小堂会拥有更好的前程,所以他之前一直都很高兴,高兴林小堂进了市三中的少年班,高兴她去了更好的学校,高兴她成为众人的骄傲,高兴她以后会有出息。
他为她的优秀而感到骄傲,却忘了自己还站在原地。
站在原地的后果便是,以后想见林小堂一面,恐怕都难了。
听说少年班是住校制度,林小堂以后一周才回来一趟,就算回来,到时候两人的课程不同,学习进度不同,还能在一起玩耍吗?
林小堂去了少年班,会不会结识很多聪明的同学,到时候会嫌弃他这个以前的笨同桌吗?
这些问题苏曜文以前从来没想过。
他以前只知道傻乐。
空空的脑袋瓜里盛不下这些复杂的成熟的思想。
这一时刻,这些想法却突然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往他脑袋里钻,钻得他不仅脑袋疼,心窝子也跟着疼。
下午还剩两节课的时候,他彻底坐不住,跑回家拉着厂长爷爷的手,一定要让爷爷送自己去市三中少年班。
他要去见林小堂一面。
他想见林小堂的念头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仿佛不见这一面,以后都见不着了似的。
整个家里只有厂长爷爷最疼他,在他撒泼打滚、死缠烂打之下,苏厂长没法子,只得领着他去了一趟市三中。
从食堂吃完饭后,林小堂洗完饭钵,打算去找喻子晋谈事情。
中午没去成,这会儿该抽空和喻子晋碰碰头。
她刚跨出食堂,眼尖地瞧见从食堂去往宿舍的小道上站着一个小胖子,小胖子身型和苏曜文有些像,长得也有些像。
林小堂心里好笑。
怎么刚才在食堂念叨了一下,一出来看谁都像苏曜文啊?
苏曜文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在市三中的学校里,估计是她眼花。
哎,等等……
小胖子身边站着的那位爷爷……怎么越看越像苏厂长啊?
林小堂擦擦眼睛,定眼一瞧。
嘿,不是像,压根就是苏厂长!
“曜文!苏曜文!”林小堂飞奔过去打招呼,满脸透出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找你啊。”苏曜文笑呵呵地看着她。
“找我?”林小堂一愣,双眼不自觉地望向旁边的苏厂长,不免担忧起来,“难不成我家里……”
“不是。”苏厂长打断她,“你家里没什么事,都挺好的,这次是曜文吵着闹着让我送他过来,说是有话要问你。”
“你俩谈吧,我趁机在你们学校参观一下,等会儿再来食堂口和你们汇合。”
苏厂长背着双手,优哉游哉地四处观望,趁着难得的机会欣赏起学校的风光。
看着厂长背影走远,林小堂狐疑地望向面前的小胖子,捏着下巴仔细思索。
“我应该没欠你钱吧?”
“没有。”
“那我应该也没借了你的东西不还给你吧?”
“没有。”
“那我就不明白了,”林小堂盯着面前的人,很是疑惑,“你大老远特意跑过来一趟,是想问我什么事?”
“我想问……”苏曜文扣着衣角,道出心中的疑问,“天才都是天生的吗?是不是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天才?”
“当然啦,天才都是天生的。”
林小堂脱出而出的话语让苏曜文脸色一沉,他木着脸想要转身,听得林小堂继续道:“不过不是有些人生下来是天才,我认为每个人生下来都是天才。”
“是吗?”苏曜文眼睛一亮,“为什么这么说,我觉得我就不是。”
林小堂瞪他,“你没听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这句话吗?”
苏曜文:“没有。”
林小堂:“……”
好吧,他可能真没听过,毕竟还没学到这首诗。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每个人生下来都是有用处的,我认为呢每个人都有天赋,只是有的人很幸运,这辈子很快找到自己的天赋,有的人没有那么幸运,一辈子也没找到,所以碌碌无为一生。”
“能找到自己的天赋,正确使用自己的天赋,就会被人视为天才,所以我觉得任何人都有成为天才的可能,你也是。”
一席话听得苏曜文沉默下来。
他紧抿着的双唇微微张开,“你相信我是天才?”
“当然!”
“可是……”苏曜文不太自信地嘀咕,“我觉得你才是天才。”
“我不是。”
“顾云也是天才。”苏曜文补充。
“她也不是。”
这话真没撒谎,她和顾云两人,真算不得什么天才。
林小堂郑重道:“连牛顿都说过,他看得比别人更远,那是因为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所以你……”
“牛顿是谁?”苏曜文突然打断。
林小堂:“……”
这个也还没学到。
“行吧,我换个人,毛爷爷说过,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别管什么天才不天才,以后遇到困难,记住这句话就行。”
这句话苏曜文听进去了。
并且牢牢记在心里。
回到家后,他一反常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连平时最爱看的电视节目开始了也没出来。
苏厂长觉得奇怪,偷偷朝着门缝瞄了一眼。
房间里,苏曜文就着昏黄微弱的灯光,默默打开书本学习,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
第48章 自个儿偷着乐就行了
一天的训练之后,晚上罗主任拿着从各处收集到的信息进行分析。
他在几个明显表现不合格的名单后面划上记号,目光落到顾云名字上时,眉头微微皱起。
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他仍然心有余悸。
顾云其他方面表现得都非常不错,唯独性格上似乎偏执了些。
这种偏执很容易让她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极端的事情。
作为少年班的班主任,罗主任对这类同学抱着一股既关心又害怕的态度,想想他肩上是要担责任的,真发生什么事情,他是首要负责人,难逃其咎。
不过……既然郑教授的意思是留下来继续观察,那就继续观察吧。
罗主任默默在心里给顾云划上记号。
这是一个需要重点关注心理状况的对象,哪怕之后留下来,他恐怕也得好好和她谈谈。
将所有学生的情况了解完毕后,得出的结论与之前和郑教授交流的结论相差无几。
表现得最突出的还属林小堂。
罗振海不禁觉得好笑。
这孩子当初来参加三中的“创造杯”时,他就一眼看中,那机灵活泼劲儿,看着就聪明。
后来和市一中附小的汪副校长一起去晋东小学抢人,人没抢到,他倒不是特别着急,想着以后三中要办少年班,这样的苗子迟早是三中的。
看吧,果不其然。
罗主任乐呵呵地想着,随手拨通一串熟悉的号码。
对面接通后,他笑容满面地邀请:“汪副校长,咱们好久没聚一聚了,最近忙吗?要不改天约出来一起喝喝茶?”
对面的汪副校长:“……”
“我说老罗啊,你是来炫耀的吧?”
“我炫耀什么哦,我都快要忙死了。”罗主任嘴犟,坚决不认。
“得了得了,你心里估计乐死了吧。”汪副校长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咱一中附小的好苗子都被你三中接收了,我看你忙得很乐意,忙得很开心呢!”
汪副校长对此愤愤不平,“林小堂去少年班也就算了,你看看阙星阑和顾云也去了少年班,咱们一中附小难道是给你们三中输送人才的?”
“话说当初办少年班怎么不在一中办,论师资论环境,咱们一中都比三中要好!”
气头上的话当不得真,作为赢家的罗主任当然有这个胸襟允许对方说几句酸话。
“哎哟老汪啊,你别是不知道我身上的压力,这是咱们市甚至咱们省的第一个少年班,上头都在关注呢,要是办不好,你知道我心里承受多大的压力么?”
“现在我是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那么一群小孩子,年纪都不大,我是又要操心他们学习,又要操心他们的生活,多难啊。”
……
汪副校长对此:“……”
得,就知道这家伙是过来炫耀的。
“你就知足吧老罗,你身后不是有郑教授帮衬着么,大头的压力都是他顶着,真做不出成果也轮不到你担责,相反,要是做出成果来,你跟着鸡犬升天。”
“你现在肩上的压力,到时候都会化为你的荣耀,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的事落到我头上,老罗啊,你自个儿偷着乐就行了,别在我面前炫耀哈。”
“再说了,那本来就是一群聪明的孩子,郑教授又找了一群厉害的老师,这能不出成果吗?”
“我听说少年班请了外教是不是?你瞧瞧你瞧瞧,好一点的大学才有外教呢!听说数学老师请的是梁教授,人家梁教授这个级别,教国内最好的大学都绰绰有余……”
本来乐呵呵的罗振海听到此处,神色一怔。
糟糕,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明天梁教授要正式过来,他是不是得安排一下?
“老汪啊,不说了哈,我手头有点要紧事要处理,先挂了,有空再聊。”
挂断电话,罗振海立即给郑教授拨号。
等到对面接通,他直入主题:“郑教授,明天梁教授过来,你看我要不要组织一下,安排一个简单的欢迎仪式?”
“别别别。”郑洋连声拒绝,“你别搞这种形式,老梁是个很低调的人,不喜欢乱七八糟的仪式,我说明天过去接他,他都没答应呢。”
阿这……
罗振海迟疑,“那我什么都不做,是不是太失礼了?让人家梁教授感受不到我们对他的欢迎啊。”
“欢迎仪式就别弄了,你要是真弄,反而弄巧成拙。”
郑教授的话听得罗振海心里一缩。
这位梁教授的古怪性情他有所耳闻,据说是位不太好相处的人。
这种不太好相处体现在梁教授古怪的性格上。
现在的社会,处处都透着人情世故,梁教授偏偏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在人际关系这一项上处于明显的弱势。
正是这种弱势,让本该有更好发展的梁教授只在一所普通大学任职。
所幸郑教授是个识才的人。
少年班的数学这门学科交给梁教授,罗振海很放心。
“那梁教授明天什么时候到呢?就算不去接他,有些事情我也得和他交接,给他安排,总得要见面的呀。”罗振海问。
“大概是中午,放心,他会去你办公室找你的。”
郑洋交代完,准备挂电话。
放下话筒之际,他又补充一句:“明天晚上我安排一场饭局,我和你,再叫上洛克,一起给梁教授接接风,以交流之后的学习安排为名,我想他应该不会拒绝。”
“好嘞。”
罗振海答应下来,决定把明天晚上的事情挪一挪。
——
第二天上午,罗振海按着原来的计划,将同学们聚集到操场上。
昨天晕倒的顾云今天已经恢复如常,上午没有体能测试,罗振海放心让她参加。
“同学们,今天咱们不看书,也不跑步,咱们来讲故事,大家都坐下吧。”
话音一落,五十多个小朋友席地而坐。
罗振海看着地上一颗颗圆溜溜的小脑袋,不慌不忙地捧起保温杯,慢吞吞地继续交代:“咱们讲故事也不能瞎讲,要以‘错误’为主题,编出一段故事来。”
“现在才九点,这样吧,我给大家半个钟头的构思时间,半个钟头后再开始。”
宣布完规则,罗振海拧开保温杯瓶盖喝了一口热茶,随后也跟着同学们席地而坐。
这项测试能考验小朋友们的创造力、想象力、逻辑思维能力、表达能力等等,罗振海慢悠悠喝着茶,并不着急。
九月份的日光比起盛夏要柔和得多,阳光洒在身上并非那么灼热,一群学生蹲坐在操场上,个个皱眉凝思,埋头构思故事。
不知不觉溜过去半个钟头。
罗振海适时掏出手表,“好了同学们,时间到了,该开始讲故事了。”
“这样吧,按着大家坐的顺序,一个个来前面,当着大家的面,把构思好的故事讲出来。”
安排好出场顺序,坐在前面中间位置的罗振海起身挪到一旁,将位置留给接下来上场的学生。
第一个学生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走到大家面前,期期艾艾地讲了一段生活中和好朋友因为错拿东西导致误会从而使两人关系破裂的故事。
不甚精彩,但也完整。
罗振海默默在心里点点头。
这样的程度已经算是不错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朋友陆续上台,编出的故事和第一位小朋友大差不差。
多半是以身边的人引入,比如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阿姨,邻居同学等等,听起来既有生活气息,也很容易被理解。
罗振海渐渐听得乏了。
大多数学生的故事没什么新颖的地方,有些稍有新意的,最后却圆不回来,虎头蛇尾,不知所谓。
小孩子的想象力不该止于此啊!
“我要讲的是古代一个人被勾错魂的故事。”
一道清亮稚嫩的声音突然传来,听得罗振海精神一振,他抬眸望去,喻子晋站在所有学生面前,不徐不疾地开口。
“从前村子里有个叫做张丰登的人,为人老实,性格很好。同村一个与他同样叫做张丰登的人,却是个十足的败类,无恶不作。”
“恶霸张丰登有次瞧中了一个同村长得漂亮的姑娘小春,就想对小春用强……”
“咳咳。”突兀的咳嗽声打断喻子晋的讲述。
罗振海用手掩着嘴巴,望了一眼操场上听得入神的同学们,低声提醒讲故事的人:“咱们要讲正经的故事哈。”
“老师,我的故事很正经。”喻子晋一脸自信。
罗振海:“……”
真的吗?他不信。
“用强”这个词都出来了,这这这……能正经到哪里去。
瞧瞧之前的学生都在讲些周围人的故事,怎么到了喻子晋这里,一下子就成了恶霸强抢民女的戏码?
再说了,这群小孩子知道“用强”是什么意思吗?
“老师,我还能继续讲吗?”见罗振海不出声,喻子晋询问。
罗振海沉默片刻,“行吧,你继续。”
“注意点用词。”
喻子晋转过身,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道:“这个恶霸张丰登看上小春,想对小春用强,小春不肯,宁死不从,恶霸张丰登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气之下把小春掐死了。”
“掐死之后,心里害怕被人发现,就把小春推到悬崖底下。”
“古话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恶霸张丰登这件事虽然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些事情都被阎王爷瞧在眼中呢。”
“阎王爷觉得这人罪孽深重,就派黑白无常把恶霸张丰登的魂魄勾到地府去,让他上刀山,下油锅。”
“结果要用刑的时候,刀山上的刀锋突然就没了棱角,油锅里的热油突然变得不烫了,你们猜怎么着,原来黑白无常勾错了人,把好人张丰登给勾到地府来了。”
“阎王爷一看,这是勾错了,连忙让黑白无常把人家的魂魄还回去,为了表示对这种错误的补偿,阎王爷多送了好人张丰登60年的寿命,好人张丰登最后活到120岁,成为当地著名的长寿老人。”
……
喻子晋讲述完毕,底下鸦雀无声。
大家都听呆了。
仿佛在看小人书似的,有头有尾,曲折离奇,精彩极了。
一旁的罗振海也被他震住。
这故事真是他编的吗?
这绝对是小人书看多了吧!
不过客观评价,这种编故事的水平也的确很不错。
啪啪啪——
罗振海率先带头鼓掌。
底下的同学们紧跟着拍动双手。
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在操场上响起,过了好几分钟才停歇。
“喻子晋同学的故事非常精彩。”罗振海站起身总结,“不过我得说两句,故事精彩归精彩,大家还是要相信科学,相信马克思主义,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神。”
“好了,下一位。”
给同学们补充一点正能量后,罗振海继续坐在一旁听学生的故事。
由于珠玉在前,喻子晋之后的同学再上去讲那些平平无奇的故事,底下的同学们逐渐开始变得没那么有耐心,小声的议论慢慢传开。
“糟糕,我感觉我压力好大啊,喻子晋讲得太好了,这么一对比,我觉得我的故事非常无趣。”
“放宽心吧,大家都差不多,我的也无趣,没事,讲成喻子晋那样的才是少数。”
“这个会打分吗?会不会跟着这个表现给我们排名次,我怕我是最后一名。”
“放心吧,老师说过不会排名次,不会有什么影响,你想想大多数都讲得不咋地,咱们很安全。”
……
周围小声的议论声逐渐传入林小堂耳朵。
在一个学生讲完,另一个学生还没上去的空挡,她扯了扯前面一排喻子晋的衣角。
凑过去小声问:“哎,你相信鬼神啊?”
“相信。”喻子晋毫不犹豫地承认。
林小堂惊了,“你也相信因果报应?”
“对。”
“为啥啊?”林小堂不解。
喻子晋这样的人,看上去并不是那种神神叨叨的人,没想到一出口尽是些阴曹地府,黑白无常之类的词儿。
“你为什么相信这些?”林小堂是个正宗的无神论者。
喻子晋没吭声。
他垂着眸子,过了片刻,才反问:“你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林小堂追问。
“为什么人一生下来就不同,为什么有的人能出生在大富大贵之家,有的人却要出生在食不果腹的家庭?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很少想。”林小堂实话实说。
“我和你不同,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喻子晋转过脸,没去看她,“但我一直想不明白。”
“我一直在找这种问题的答案,直到某次我看到佛经上的解释,说是人上辈子做好事福报浓,这辈子才投身在富贵人家过好日子,上辈子作恶,这辈子才要受苦,我觉得我找到了一种解释这个问题的答案。”
“也许这个问题还有其他答案,但目前为止,这种答案比较能说服我。”
……
林小堂默默听着,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
她其实很少去思考这种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哲学问题,她比较注重当下,注重活着的每一刻。
也许她潜意识里觉得人这短短一生,探寻这种问题没有太大的意义,只要不辜负生命里的每一段时光,踏踏实实过好现在的日子,就不算白来一趟。
可是人与人的际遇终究是不同的。
喻子晋的家庭与生活环境铸就他的三观和思想,长期处在困苦潦倒的环境中,他大概想为这样的人生找到一种解释。
“所以……”喻子晋的声音淡淡响起,“我上辈子大概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林小堂一怔,抬眸望去。
只瞧得见喻子晋偏过去的半张侧脸,瞧不出他脸上的神情。
她想着出声安慰两句,旁边有人小声嚷道:“快看快看,轮到顾云了,顾云上去了!”
林小堂抬头一看,果然,顾云已经走到人群前面。
“你们猜顾云会讲什么故事?”
“我哪知道啊,不过应该会很棒。”
“能比喻子晋讲得更好吗?”
成为人群争议中心的喻子晋闻言,眉头一挑,也跟着众人的视线看向站在人群前面的顾云。
顾云早有打算,她望着底下一片期盼的目光,视线在不远处的林小堂身上带有挑衅性地轻轻掠过一眼,很快收回,不徐不疾地开始讲故事。
“我要讲的是我大哥和我二姐互送礼物的故事。”
话音一落,底下有人小声议论。
“原来顾云也是讲自己身边人的故事吗?好吧,我期望太大,有点失望。”
“我也是,还以为她和喻子晋一样,要编一个相当精彩的故事呢。”
“听起来好像挺没意思的,顾云都讲成这样,那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
底下细微的议论声,顾云权当没听见。
她按着自己的节奏,缓缓开口。
“我大哥和我二姐的生日离得很近,有一年,他们准备提前给对方备礼物。”
“我大哥有一块手表,手表只有表盘,没有表带,但是我大哥很宝贝那块表盘,那是我爸留给他的东西,他一直好好珍藏着。”
听到此处,原本没太大兴趣的林小堂逐渐觉得不对劲。
开始听到顾云要讲大哥和二姐的故事,她还真以为顾云要分享顾雨和顾露的事情,心里一顿排斥,压根不想听。
没想到听了两句,愈发觉得不对劲,这个故事脉络走向,怎么这么熟悉?
不远处,顾云的声音还在继续。
“那年市面上新出了一款很流行的发夹,我二姐有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二姐是个喜欢打扮的人,很想要时髦的新款发夹,但是没钱买。于是我大哥就把表盘卖了,给我二姐买了一只漂亮的发夹。”
听到此处的林小堂:“……”
得,终于知道熟悉感从何而来了,这真是顾雨和顾露的故事?
鬼信呐!
顾云连细节都不改一下吗?
是欺负这群小朋友没看过这个外国故事?
“我大哥买了发夹之后,悄悄把发夹藏好,准备在生日那天送给我二姐,我二姐也在寻思给大哥买生日礼物,她知道大哥那个表盘一直没有表带,想给大哥买一条表带。”
“可是我二姐身上没什么钱,她全身上下除了那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没什么好拿去换钱的,于是她咬咬牙,把头发卖了,给我大哥买了一条表带,偷偷藏着,准备在大哥生日那天送给他。”
“后来的结果可想而知,到了生日那天,两人大眼瞪小眼,哭笑不得*。”
……
故事讲完,这次不用罗主任带头,大家自发地拍手,一阵掌声经久不息。
“天呐,真没想到周围人的故事还可以讲得这么精彩!”
“我错了,我之前错了,原来就算是周围人的故事,也是可以分出高下的。”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吗,打死我都编不出这么好的故事。”
……
林小堂:“……”
不知道欧亨利听了是什么感觉。
顾云在一片掌声与夸奖中走下去,罕见的,罗主任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又上来几位同学之后,终于轮到排在倒数几位的林小堂。
罗主任打足精神,看着林小堂慢悠悠走上前。
林小堂清了清嗓子,漫不经心地开口:“我要讲的是一个很狗血的故事。”
“话说有一对教授夫妇,生了一个女儿,女儿越长大越奇怪,怎么个奇怪法呢,原来这对教授夫妻都长得又高又白,女儿却又黑又矮,夫妻俩都是一双大眼睛,女儿却是小眼睛,夫妻俩都是高挺的鼻子,女儿却一只塌鼻子,总之呢,没一处和教授夫妻相像,你们猜是怎么一回事?”
底下的同学没料到林小堂会问他们,一时懵住。
回过神后纷纷猜测起来。
“难不成这女儿不是亲生的?”
“对咯!”林小堂接着话头继续讲,周围的同学凝神细听,罗主任也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所有人都没有留意到不远处的操场上,慢慢靠近的身影。
“其实啊,这一切是教授家的保姆在搞鬼,教授家保姆的妹妹刚巧也生了一个女儿,这个保姆心思很歹毒,心想自己妹妹的女儿跟着自己妹妹肯定过不了好日子,于是心一狠,就把自己妹妹刚出生的女儿和教授刚出生的女儿掉了包。”
“孩子太小,平时家里又都是保姆在照顾,教授夫妇对这个保姆很信任,压根没想到女儿被调了包,教授夫妇就这样把保姆妹妹的女儿抚养成人,好吃好喝地供着,一点也没有想到,他们的亲生女儿,正在某个乡村里过着食不果腹的苦日子。”
……
林小堂突然停了下来。
底下一众学生焦急地询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没了啊。”林小堂小手一摊。
“啊啊啊啊,怎么就没了啊,后来结果是什么?”
“教授怎么没去找自己亲生女儿啊!”
“这故事就这么没了吗?断在这里好难受啊!”
……
一片哀嚎中,罗主任也颇为不满。
怎么回事,这个故事怎么听得他抓心挠肺的。
心里窝火,罗主任转身要去找自己保温杯喝茶降火,一转头瞧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影。
那是少年班未来的数学老师梁景勤教授。
“哟,梁教授您什么时候过来的?”罗主任连忙迎过去。
梁教授没接话,一双眼死死盯着不远处那个刚才绘声绘色讲故事的小女孩。
“她是谁?”
罗主任循着对方目光往后瞧了一眼,“哦,那是林小堂,也是您以后的学生。”
解释两句,罗主任连忙要带人去办公室,“您先等一下,我马上带您去交接一些事情,安排您的宿舍,对了,郑教授说是晚上安排咱们几个科任老师要聚一聚……”
“聚一聚可以。”梁教授目光望向不远处的林小堂,“我要把她带上。”
罗主任:?
梁教授果然很怪!
第49章 现在她已经成为神仙了吗?
一整天的训练结束,顾云在舍友的吹捧中回到宿舍。
“顾云,你上午讲的故事好棒啊,我听到结尾我真的惊呆了,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啊?”
“是啊,明明很小一件事,咱们生活中都可能遇到,怎么我就编不出来呢?”
“我看不像编的,像是亲身经历的事情,顾云你说实话,这事是不是发生过啊?”
……
在一众舍友的追捧中,心里狂喜的顾云表面上并未露出任何得意之色,她不去回答问题,一双眼睛只在宿舍里不断搜寻。
宿舍所有人都在,除了林小堂。
“林小堂呢,她没回来?”这是顾云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主动提起林小堂。
有人回道:“我看见她下了训练直接往食堂方向去,应该是去吃晚餐了。”
“这样啊。”顾云心里哂笑。
总算是赢了一回。
自己今天讲故事的水准可比林小堂强多了,整场测试下来,她获得的掌声最大最持久,而林小堂的故事讲完,鼓掌的人几乎没有,大家都觉得不过瘾,心里憋屈。
毫无疑问,林小堂在这次测试中的表现是失败的。
想也不用想,林小堂肯定是因为不愿意看到她被吹捧,才着急忙慌地一个人跑去食堂吃饭,连宿舍都不回。
呵,终于轮到林小堂有这么一天了。
昨天上午的看书测试林小堂大出风头,下午的跑步测试林小堂又大出风头,天知道她心里多难受!
要是再不出手,这一周的训练下来,全成了林小堂的个人秀。
好在今天扳回一局。
顾云心里很是高兴,靠在床沿歇息一会儿,准备等下再去食堂。
宿舍有人越过她去阳台收衣服,收着收着突然大叫一声,“哎呀,你们瞧,那是林小堂吗?林小堂怎么跟罗主任走在一起?”
其他人闻言,纷纷凑到阳台上往下看。
顾云也想去看,刚起身,瞧见阳台上那群人猴急的表现,心里莫名不爽,压下满心的好奇慢慢坐下来,故意装作不在意。
一双耳朵却立起来,不放过阳台上每一句小声的嘀咕。
“怎么回事啊,林小堂不是去食堂了吗,怎么又和罗主任走在一起?”
“很明显,罗主任应该是找林小堂有事,把林小堂从食堂叫出来。”
“罗主任找林小堂有啥事啊?怎么罗主任没来找咱们?”
……
林小堂也很想问这个问题。
她好端端地排着队,熬走队伍前面一个又一个的学生,好不容易快要轮到她,罗主任突然出现,将她叫了出去。
有什么事情不能吃饭了再说吗?
边吃边说也行啊!
林小堂撅着一张嘴,满脸不愉快,“罗主任,你到底找我什么事啊?”
“不是我找你。”罗主任背着双手走在旁边,“实话跟你讲吧,是梁教授找你。”
“梁教授?”林小堂愣了一下,想起上午在操场不远处看到的身影,“是那个未来的数学老师?”
“对。”
林小堂惊了,“不是,他找我做什么啊?我跟他压根不认识啊!”
“你这个问题很好,我也想问。”
林小堂:“……”
“罗主任,您别逗我了。”
“真没逗你。”罗振海心里比当事人林小堂还疑惑呢。
你说好好的接风宴,干嘛非得把林小堂叫过去啊?
各科老师在那里商量之后的课程学习安排,林小堂一个学生坐在那里合适吗?想想那个画面,简直格格不入。
梁教授提出这个请求时,他当场就反问过为什么,可惜人家梁教授沉着脸没接话,他也不便再问。
后来给郑教授回了电话,特意提起这事,郑教授也琢磨不透,只让他按着梁教授的提议办。
毕竟是给梁教授办的接风宴,自然要顺着梁教授的意思。
所以万事通的罗主任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得在去赴宴之前,把林小堂从食堂里抓出来。
被薅出来的林小堂相当不爽,跟着罗主任走了几步,死活不愿再走。
“罗主任,你看你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事情,那肯定也不是要紧事,就不能等我吃完饭再谈?”
罗振海:“……”
这瓜娃子,就惦记着吃。
“放心吧,不会饿着你的,咱们现在要去学校外面的餐馆见梁教授,有什么事情那也是边吃边谈。”
“去外面的餐馆?”林小堂诧异一瞬,心里不满的情绪顷刻间荡然无存。
看来是罗主任给梁教授办了接风宴,她不知道什么原因要被叫出去。
管他什么原因呢,能蹭饭就行。
外面餐馆的伙食再怎样都要比学校食堂里的好,赚大发咯!
林小堂撅着的小嘴慢慢放平,逐渐弯起一道愉悦的弧度。
她迈着小碎步紧跟罗主任的步伐,来到学校外面的餐馆。
推开餐馆包厢的木门,看清包厢里的几张熟悉面孔时,整个人一下子呆住。
郑教授也在就罢了,怎么洛克也在啊?
失策,实在失策!
既然料到是为梁教授举办的接风宴,那应该料到也会有这些人的参加啊!一定是蹭饭的喜悦蒙蔽了她的理智,让她当时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唉。
前些天还和洛克吵得不可开交,今天就要坐在一起吃饭啦?
关键是她二姐到现在还没来道歉呢!
也不知道二姐到底在忙些什么。
林小堂硬着头皮跨进去,一一打了招呼,乖巧坐在一张空椅上,心里直捣鼓,这帮教课老师的聚会,她来凑什么热闹啊。
早知道不来了!
好在落座之后,没人在意她,郑教授发挥东道主优势,一一为各位介绍,罗主任是个会搞气氛的,两人你来我往地接话,并不让气氛沉下去。
趁着大人们寒暄的当头,林小堂拎起桌上的茶壶,打算给自己倒杯水。
一旁的罗主任见了,“哟,想不到小堂这么懂事,要给咱们倒茶?”
罗主任话音一落,其他三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林小堂。
林小堂:“……”
有没有可能只是她自己口渴了想喝呢?
刚要袒露实情,罗主任立马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这里四个人,我倒是想看看小堂你要把第一杯茶倒给谁。”
林小堂:“……”
她怀疑罗主任是存心的!
这里四个大人,三个分别是以后少年班的语文、数学、英语老师,还有一个是总负责人,她能得罪谁?
罗主任可真会给她出难题!
林小堂心里百转千绕,面上却不动声色,将第一杯茶倒给梁教授。
“这次能荣幸出席,感谢梁教授的特意邀请,所以第一杯茶是一定要给梁教授的。”
梁教授一怔,万万没想到林小堂把第一杯茶水递给他。
在场的四人之中,属郑教授的官最大,他以为林小堂的第一杯会递给郑教授。
看来小孩子心中多少比成年人要纯洁一些。
“谢谢。”梁教授很满意地接过。
既然倒了第一杯,免不得要倒第二杯第三杯。
林小堂提起水壶倒茶,将第二杯茶递给洛克,“之前的事情多有误会,早该给您道歉,这第二杯茶得给洛克老师。”
洛克脸上的震惊比梁教授更甚。
两人前阵子闹得不可开交,他以为林小堂心里多少有点不待见他。
已经做好最后一个接到茶的洛克没想到自己会成为第二个接到茶的人,脸上的讶异根本藏不住,神色疑惑又古怪地盯了林小堂一眼。
“thanks。”
“不客气。”
林小堂嘴里边说着词儿,手上倒茶的动作不停。
她把第三杯茶端给旁边的罗主任,“这两天罗主任劳心劳力,辛苦一天了还特意去请我过来,第三杯茶理应给罗主任。”
罗主任笑眯眯地望着倒茶的林小堂,心想这孩子果然上道。
第一杯给梁教授,第二杯给洛克,那真是挑不出一点错来,可惜这第三杯不该给他,应该先给郑教授。
不过被排在第三位,罗主任心里可高兴了。
他笑呵呵地接过茶,心里又不免为林小堂担忧。
几个任课老师没得罪,把郑教授得罪了也不是好事啊。
当然,这只是闹着玩,郑教授心里不会当真,不过这样的局面,他倒是想看看林小堂怎么收尾。
郑教授也是这么想的。
三杯茶倒完,他轮到最后一位,佯装不满。
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盯着对面的小姑娘,“这么说来,我是最后一个咯?”
少年班是他牵头建立的,各科的老师是他费心请来的,连今天的饭局都是他安排的,怎么在这小丫头心里,他就该排最后一位啊?
郑教授不是个喜欢争功劳的人,但是看着小姑娘把他排最后一位,忍不住猜测小姑娘心理:“是不是这几位都是任课老师,只有我没教你,所以你就把我排最后一位?”
与其说是质问,倒不如说是台阶。
偏偏林小堂没有顺着这道台阶下。
她将最后一杯茶递给郑教授,扬起一张天真的笑脸,“郑教授,这里所有人,我与您相识最久,知道您是一个豁达大度、宽洪海量的人,所以我才放心把您排在最后一位。”
嘿,这小丫头,还提起旧交情来了。
一番话说得郑教授没了脾气,连连朝她竖大拇指,“你厉害!”
经过这么一件小插曲,餐桌上的氛围瞬间轻松熟络下来,一餐饭吃得有说有笑。
几位任课老师在谈论之后的学习安排时,林小堂全无心思偷听,埋头干饭。
等她吃得饱饱的,肚皮撑得圆滚滚从餐馆出来,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不对啊,不是说梁教授叫她有事吗?
怎么全程没和她谈事情?
难道只是让她过来单纯蹭饭?
怀着满肚子疑问,林小堂慢悠悠朝着学校方向走。
走着走着,不知何时身旁多了一个人。
抬眸一瞧,梁教授一双眼正幽幽盯着她。
借着周围路灯的昏黄灯光,她昂起脑袋仔细打量面前这位梁教授,高高瘦瘦的身形,面皮白净,不说话时总像是板着一张脸,有点过肃,看上去不好接近。
与平易近人的罗主任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气质。
“梁教授,您有什么事啊?”林小堂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梁景勤盯着身旁的小不点,斟酌片刻,问起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上午的故事,是你自己编的吗?”
“啊?”林小堂愣了愣,“是啊,是我编的。”
这不就是最常见最狗血的真假千金的套路嘛,听到罗主任要求以“错误”为主题,她脑子里不由自主冒出这种套路文。
抱错孩子也是一种错误嘛。
“所以,这个故事有什么问题吗?”林小堂不懂。
梁教授怎么莫名其妙提起这一茬,难道特意叫她出来,只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不至于吧。
“实不相瞒,你这个描述……”梁教授顿了顿,接着道:“听起来,和我的家庭有些相似之处。”
“哦。”林小堂习惯性地捧场点点头,反应过来对方的话后,双眼猛地大睁,“啊???”
没搞错吧?这也能撞上?
林小堂尽量冷静着问:“梁教授,您能说说具体有哪些地方相似吗?”
梁景勤沉默片刻,缓缓道出家中实情。
“我和妻子都是教授,我们有一个孩子,不过不是女孩,是男孩,他和我们的确不太一样。”
“和你形容的差不多,我和我妻子都挺高,儿子却很矮,十岁了看着和六七岁差不多,我们夫妻俩都挺白净,儿子的皮肤偏黑。最关键的一点,我们夫妻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智商不低,但我儿子学习成绩很差。”
……
在此之前,梁景勤对自家这个儿子有过疑惑,但从来没有怀疑不是自己亲生的。
毕竟遗传这回事,谁能说得准呢?
或许他儿子倒霉,尽是遗传了夫妻俩一些不好的基因。
心中起疑心,不过是偶尔听到林小堂讲的这件故事,因为里面实在太多巧合。
最为巧合的是,在妻子怀孕要临产以及坐月子那段时间,家里的的确确找过一个保姆来照顾。
双方父母都过世得早,家里没有长辈,他一个大男人怕照顾不周,特意请了保姆过来,等到孩子几个月后,妻子出了月子,才把保姆辞退。
这一切的一切,都和林小堂的故事里太过契合。
他免不得多想。
理智在告诉他,或许一切都是巧合,心底又有一股细微的声音不停冒出来提醒他,万一世上就是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呢?
不然怎么好端端的,林小堂讲出的故事竟然能莫名对应到他的家庭?
他内心很是纠结。
毕竟是家事,刚才在餐桌上不好提起,只能这会儿回学校时找机会与林小堂单独聊聊。
“你怎么看?”
问完之后,梁景勤觉得自己大概疯了,他竟然在问一个小孩子的意见。
典型的病急乱投医。
“我觉得……”林小堂斟酌道:“要不你们夫妻还是带着孩子去医院检测一下吧。”
这个年代虽然没有DNA检测技术,但是能做LHA测试,也就是利用人类白细胞抗原做测试。
这种技术上没有后来的DNA技术准确,但准确率也有百分之八十,能测出个大概。
林小堂建议梁教授去医院做做测试。
“我推荐你去做,并不是有什么把握,只是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里种下,慢慢会生根发芽,你现在已经有了疑惑,不如去做下测试求个心安,好过时不时被这种怀疑折磨,梁教授您说是不是?”
梁景勤一怔,随后笑起来。
看来他还没一个孩子想得透彻呢。
“不过……”林小堂提醒他,“最好别让孩子知道你带他去医院是做这个检查,免得到时候确认为亲生孩子,这事反而成了你们和孩子间的一道坎。”
“这个我会注意。”梁景勤神色郑重。
——
接下来的几天训练,林小堂全无心思。
梁教授在学校做好报到工作后,很快又回了家。
毫无疑问,梁教授是回家做亲子鉴定去了,这事一直憋在林小堂心里。
没出结果前,她连去食堂吃饭都觉得不香了,一心盼着梁教授来消息。
罗主任看出她在测试中明显的心不在焉,忍不住把她招到办公室谈话。
“林小堂同学,你这两天是怎么了,怎么梁教授一走,你整个人开始打不起精神来?所以那天回学校的时候,你和梁教授到底聊了些什么?”
林小堂不吭声。
这是梁教授的家事,她得保密。
梁教授说过,要是结果是亲生的,这事会成为两人之间永远的秘密,倘若不是亲生的,估计瞒也瞒不住了。
所以结果没出来之前,她一个字也不能透露。
“好吧好吧,我不问你们聊了什么,但你总得告诉我,你这两天为啥状态不对劲?是不是和梁教授有关?”
罗主任对此很是疑惑。
那天接风宴后,梁教授护送林小堂回学校的途中偷偷摸摸不知道商量了些什么事情,第二天就打报告回了家。
奇怪,刚来学校就要回家,这合理吗?
梁教授只说有私事要处理,他也没多问,反正现在还没正式上课,批准人回家也是可以的,他没料到梁教授一回家,林小堂的状态也开始不对劲。
不对,这事有点古怪。
一向对八卦敏锐的罗主任忍不住旁敲侧击。
奈何林小堂一张嘴守口如瓶,撬不出半句话。
罗主任作罢,“行吧行吧,你回宿舍吧,赶紧调整调整状态,测试还剩一天,好好表现。”
林小堂却不肯走。
她盯着办公室里的电话,扬起一张天真笑脸,“罗主任,我能不能借电话给家里报个平安?”
“你人在学校,有什么好报平安的。”罗主任嘴里叽叽咕咕,身体却很实诚地提起热水壶去打热水,给林小堂腾出打电话的私人空间。
“谢谢罗主任!”
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林小堂甜甜道谢,随后立即拨通厂里的电话。
等了片刻,对面传来她二姐的声音,林小堂直入主题:“二姐,你咋还不来给洛克道歉啊!我这测试都快结束了,你还没来,这哪是有诚意的样子!”
“谁没诚意了!”林二玉赶紧给自己辩解,“我这不是想要做的东西还没做好嘛!”
“你要做什么东西?”林小堂追问。
“先不告诉你,我马上要成功了,这两天就过去!”
“是么?那你说话算话,这两天记得过来。”她二姐的手工水平一直都很不错,花了将近一周做出来的东西,应该算是诚意满满。
挂断电话,林小堂心里稍稍有了底。
她放下话筒,准备离开罗主任办公室时,电话铃声又突兀地响起。
也不知道是谁打过来的。
林小堂站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犹豫片刻,最终接起。
万一是找罗主任的,万一有急事,她也可以给传个话嘛。
然而,她猜错了。
电话是来找她的,对方是梁教授。
“结果出来了,不是亲生的。”对面语气沉沉。
“啊???真不是亲生的?”一句话听得林小堂心惊肉跳。
这也太戏剧了吧。
这种时刻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只能机械地安慰:“梁教授,你看开点。”
扑通——
热水壶掉落在地。
林小堂回头望去,只见站在办公室门口的罗主任双眼大瞪,彻底呆住。
于是,这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开。
第二天一大早,林小堂照例去食堂吃早餐。
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喝着粥,听到周围学生激动的讨论声。
“哎你们听说了吗,听说少年班有个叫林小堂的,是个神人,竟然料准梁教授的家事,这也太厉害了吧!”
“最厉害的一点你根本没说,最厉害的是这个林小堂简直料事如神,她是特意等梁教授过来操场才用讲故事的方式提醒梁教授!”
“这么厉害吗?我听说她好像能占卦,还能看天象,是不是真的啊?”
“我估计是真的,有些人就是这么神奇,要不然她怎么能料定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的家事呢?”
当事人林小堂:“……”
谣言就是这么产生的吗?
又会占卦又会看天象,真有这本事,她还读什么书啊,直接修仙得了。
这事不只在学校传开,闻到风声的报社记者觉得这是个大新闻,纷纷想过来采访林小堂。
全都被门卫大叔拦在外面。
学校有规定,学校少年班的学生不得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门卫大叔尽职尽责地将这些打扰之客拒之门外。
“别等了,都回去吧,我不会让你们进去的。”
那些记者很是执着地蹲点,不肯离开。
门卫大叔没办法,只得严格看守,不让任何人乘机而入。
推搡的人群中,突然钻出一道小小身影。
小男孩走上前,把资料往前一递,门卫大叔赶紧拉开一条口子放行。
将男孩放进去之后,门卫大叔立即重新把大门合上,推开想要趁机进入的两个记者,厉声嚷嚷:“你们回去吧,别白费功夫了,赶紧走,我不会让你们进去采访的!”
“大叔你就行行好,我只进去问两句话而已,你们学校这么厉害的人物,不该多报道吗?”
“是啊,听说林小堂才八九岁,这么小的孩子,能有这身本领,就该让大家伙见识见识。”
……
并未走远的阙星阑脚步一顿。
一群记者堵在门口,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没心情去探索是怎么回事,原来都是过来采访林小堂的?
他回头望向校门外那群推搡着的记者,听得其中一个嚷嚷道:“行吧大叔,你不让我们去采访也行,咱们就问问你吧,听说林小堂会占卜,会看天象,还有人传她是文曲星下凡,是不是有这种说法?”
阙星阑:“……”
一周没来,现在她已经成为神仙了吗?
第50章 你是直觉敏锐的天才
办公室里,接到门卫大叔反馈的罗主任很是忧心。
忍不住看向对面坐着的小姑娘,“你瞧,现在大批记者要来校采访你,赶都赶不走,这可怎么办呢?”
少年班成立之初,郑教授就和他明确立过规矩,少年班的学生不能像之前顾云那样接受任何的采访,也不允许像之前林小堂和喻子晋那样上电视节目。
这些媒体频繁过来打扰会影响孩子们的学习,让孩子们过多的曝光在媒体下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这四年,务必要给少年班的学生营造一个不被外界打扰的安静学习环境。
可是……还没正式上课呢,林小堂就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惊动一堆报社记者,门卫大叔怎么劝都劝不走,太烦心了。
“不管他们就是。”林小堂对那堆记者没兴趣,她整颗心都惦记着梁教授的事,“罗主任,梁教授找到自己孩子了吗?”
“你来找我就为了打探这个?”罗振海轻笑一声,“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这事郑教授已经在动用人脉了。”
林小堂一怔,“郑教授也插手了?”
“可不是么,你想想,这件私事不解决,梁教授有心思回来给你们上课吗?”
梁教授家里出了这个事,天都塌了,哪里还有心情教课,当务之急肯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找到自己的亲生孩子。
这点可以理解。
但是站在郑教授的立场,那就是完全不一样的考虑角度。
本来都定好了要让梁教授过来教数学,这一耽误,还不知道到耽误到什么时候,这会儿再去别处重新调个数学老师过来也困难。
郑教授出面把这件事揽过去调查,里面含着公私两种目的,首先也是想帮梁教授尽快找到孩子,再者也是不想梁教授耽搁教学进度。
“郑教授的人脉广,很快就能查到消息,你就别担心这个了,赶紧回操场去。”罗主任扬手赶人。
“一周的训练结束了,我该去公布结果了,而且今天有个新成员到来,大家重新认识一下。”
新成员?
林小堂目光一怔。
莫非是……阙星阑?
果然!
回到操场的林小堂一眼瞧见人群中间的阙星阑。
他穿着一件如向日葵般亮眼的黄色短袖,静静站着,周围时不时有人凑过去和他搭话,他面上没什么表情。
还是记忆中对人爱答不理的老样子。
林小堂前脚刚回到操场上,罗振海后脚拿着花名册匆匆赶来。
“同学们,一周的训练到现在就算是结束了,接下来我会念一些学生的名字,念到的同学请先回到宿舍去。”
罗振海翻动名单,按着原先打过记号的名字一个一个念下来。
不到两分钟,名字念完。
“总共是16位同学,请刚才念到名字的同学先回宿舍,其他的同学站着不用动。”
很快,队伍中陆陆续续有学生出列,慢腾腾朝着宿舍方向走去。
等人走完之后,罗振海看向剩下的36位同学,先清点一下人数。
人数确定无误之后,他大声宣布:“今天新来了一位同学,因为没和大家一起训练,后续会对他进行两周的单独观察,大家不要感到意外。接下来咱们该去教室把坐位定下来。”
罗振海收起花名册,带着学生们第一次跨进教室。
少年班的教室和其他教学楼并不连在一起,单独处在学校较为偏僻的一块地方。
这是原先最老的平房教室,后来学校扩张,修了新的二层教学楼,学生们都搬到新教学楼,老教室就改为老师的办公室或者储物间。
罗主任为了让学生们拥有更加安静的读书环境,腾出一间储物间,重新装修收拾,给孩子们做成新教室。
新教室里刷了一层白石灰和绿色的墙裙,看上去有模有样。
桌椅都是新制的,散发出一股贵重的味道。
罗振海望向身后的孩子们,决定给孩子们一个自由选择的机会。
“通过一周的训练相处,我相信大家应该对互相有了一定的了解,这样吧,这次挑座位让大家自由选择。”
他敲了敲一组第一排的两个座位,“谁想坐这里?”
话音落下,众人陷入犹豫。
片刻后,两个小男孩从人群中走出来,坐在一组第一排。
有人踏出第一步后,接下来速度要快得多。
眼看一组四排的位置快要填满,顾云心里有点着急,在人群中搜寻一圈,目光落到不远处的阙星阑身上。
不知道阙星阑想和谁一组。
依着他的脾性,估计不会主动开口要和人一组,她要不要主动一些,上前与他商量?
再怎么说,她和阙星阑以前都是市一中附小的学生,之前还一起参加过两次交流活动,比起其他人,阙星阑理应对她更熟悉一些。
她主动过去商量,成功的几率应该不低。
可是……
这是一个男生女生之间并没有那么开放的年代,班级里包括她在内一共7位女生,她不主动和女主坐在一起,反而要主动和男生坐在一起,怕事后惹闲话。
而且万一阙星阑心里不愿意和她一起坐,当场拒绝,她岂不是很没面子?
思来想去,顾云觉得主动过去商量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要不还是等等吧。
班上总共36个学生,其中男生29个,女生7个,如果两两配对,男生和女生各要剩下一个。
不用想,阙星阑肯定是剩下的那一个。
她只要等着,等着阙星阑最后被剩下,两人自然而然组到一起。
顾云心里打着小算盘的时候,另一边的林小堂已经走到喻子晋身边。
“哎,咱俩一起,坐到四组第一排怎么样?”那里有窗户,她喜欢靠窗的位置。
喻子晋瞥她一眼,“不怎么样。”
林小堂:“……”
“咱俩好歹一起上过电视节目,暑假的时候咱们还一起想办法赚钱呢,这些你都忘啦?”
“这也不代表我想和你坐一起。”喻子晋面无表情地拒绝,“你要是坐四组第一排,那我就坐最后一排,咱俩最好离远点。”
林小堂:“……”
这小屁孩……
“行,那我去找别人,哼!”
林小堂鼓着腮帮子,一转身,对上阙星阑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我们一起坐。”阙星阑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开门见山地说。
林小堂:?
她左看看右瞧瞧,确定阙星阑在和自己说话后,很是不解:“为啥要跟我一起坐?”
他俩也不熟啊。
不只不熟,简直有仇。
“罗主任刚才说过,我还要继续考察,无非是考察我能不能融入集体生活,现在的你似乎热度挺大,和你打交道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林小堂:“……”
性价比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得不说还真贴切。
啧啧,瞧瞧人家,年龄*不大,心眼不小,都学会利用人啦!
她抬眸直挺挺望着面前的男孩,男孩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仿佛确定她会答应似的。
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
林小堂哼笑一声:“被你这么利用,我就没点好处?”
“你提。”阙星阑面不改色。
林小堂一愣。
对方的语气太过淡定大度,和那些有钱人拿着银行卡让人刷的样子大同小异。
啧啧,这就是对方自信的底气吗?
很好,成功吊住她胃口。
“这可是你说的。”林小堂毫不客气提意见,“你的零食全归我。”
“可以。”阙星阑回答得毫不犹豫。
“那还等什么,赶紧啊!”想到以后阙星阑的进口零食全归她,林小堂心里美得冒泡。
眼看罗主任已经站在三组最后一排,她连忙拉着阙星阑径直往四组第一排坐下。
安排好三组的学生后,罗主任走到四组第一排,一瞧,上面已经稳稳当当坐好两个学生。
偏巧一个是林小堂,一个是阙星阑。
话说之前市三中举办的“创造杯”,参赛的学生中,他对这两人最为印象深刻。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两人挺有缘。
罗主任笑笑,“你们倒是挺积极啊,我都还没排到这里,你们自个儿就坐下了,好,很好,这种积极的态度值得表现,那接下来的第二排谁来?”
话音一落,顾云走了过来,稳稳落坐。
罗主任看她孤身一人,询问:“顾云同学,你没想到和谁一起吗?”
顾云没吭声。
她哪里顾得上和旁人商量,才一眨眼的功夫,林小堂便拉着阙星阑坐在四组第一排。
明明她一直关注着阙星阑的动向,不过分神一小会儿,就让林小堂抢了先。
气死她了!
这个当口,她压根来不及和其他人商量,先把第二排的位置占到再说。
既然不能和阙星阑成为同桌,那么至少也要成为他的后桌!
“那既然顾云同学没有想到和谁一起,有没有同学愿意……”
罗振海的话没说完,喻子晋一步跨上前,坐在顾云旁边,而他的前面,是林小堂。
林小堂:?
她直愣愣望着发誓要坐去最后一排的喻子晋,埋怨:“你有毛病是不是?”
刚才邀他一起坐,他不坐,这会儿倒是闷不吭声坐到她后面。
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捣鼓什么。
喻子晋没吭声,权当没听见林小堂的牢骚。
剩下的两排很快安排好,罗振海走上讲台,看了一眼全教室坐好的学生,叮嘱:“这就是以后大家的位置,应该好一阵子不会改动,大家记清楚了哈。”
“明天周末,大家休息一天,后天再来正式上课的时候,别忘了自己坐哪儿。”
“好,今天就说到这里,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了。”
罗振海走下讲台,薅住即将要跑出教室的林小堂,“你等下,有点事要找你。”
林小堂脚步一顿,“什么事?”
“去我办公室等着,我去趟宿舍再回办公室和你聊。”
罗振海要去宿舍安排那些早就等在宿舍的学生,那16位同学不太适应集体生活,得好好安抚一下情绪,通知家长把人接回去。
林小堂不知道罗主任要和他聊什么事,只得先去了办公室。
罗主任的办公室来过不知道多少回,简直比她的寝室还熟悉,她轻车熟路地走到办公室,推开门往椅子上一瘫,才发现办公桌对面坐着一个人。
“哎呀!”猝不及防的林小堂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郑教授你怎么在这里?”
郑洋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里呢,看你样子,简直把罗主任办公室当成家了,一进来就躺着,没人比你更自在,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你办公室呢。”
林小堂赶紧摆正坐好,双手搭开膝盖上,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是罗主任叫我过来的,他说有事找我聊。”
解释完,林小堂起身,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态度:“既然郑教授您找罗主任有事,那我不在这里现眼,先走了。”
“等等。”郑洋叫住转身要走的人,“我也恰好有事要找你,坐下吧。”
“哦。”林小堂又乖乖坐下。
话说最近感觉挺忙的,一会儿这个找,一会儿那个找。
“不知道郑教授找我什么事?”
郑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问道:“听罗主任说,今天会安排坐位,我想问问,阙星阑和谁坐在一起,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当然知道!
林小堂咳了咳,“我。”
果然。
郑洋轻笑一声,这小外甥别看闷不吭声,倒是个行动派。
对这事早有猜测,提问不过是想确认一下,得到和心中相差无几的答案,郑洋将话题转到正事上。
“林小堂,你还记得因为你一个故事,揭开梁教授家里私事的事情吧?这事我去调查了,事情有点棘手。”
“怎么棘手?”提起梁教授,林小堂立即来了兴致,免不得猜测:“是那个保姆找不到了?”
“不是。”郑洋摇头,“相反,不用一天,这个人就找到了。”
“既然人找到了,那有什么棘手的?”林小堂不解。
人都找到了,接下来交给警察,应该很快就会找回梁教授的亲生孩子。
“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郑洋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缓缓揭开事情始末,“人是找到了,但已经过世,过世好几年,找到也没用。”
“怎么没用!”林小堂激动地站起身,“哪怕是过世,也可以查查这人的亲属关系,这人十有八九是把孩子掉包给熟人了,查查亲属关系应该不难吧?”
“问题就出在这里!”
郑洋捏捏眉心,“那个保姆名叫胡爱芬,是假名字,当初留下的身份信息,也全都是假的,根本查不到她的亲属。”
“是么?”林小堂眉头一皱,“这事的确有点棘手。”
保姆为什么要用假名字呢?难道是怕调换小孩的事情被人察觉,被人追踪,所以特意报了假名字,假身份?
这么说来,这个保姆根本就是有预谋地在干这件事!
保姆明摆着是预先做好打算,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留下把柄。
好歹毒的心思!
“我已经和梁教授商量过这件事,这事急不得,一时半会估计查不出什么线索,我让梁教授先安心在学校教课,这事的后续我来跟进。”
郑洋解释完,直直看向面对的小姑娘,“所以我来问问你。”
心里正仔细琢磨着这件事的林小堂听到这一句,一怔,“问我?”
“是啊。”郑洋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外面都传你会占卦、会天象,是文曲星下凡呢。”
林小堂:“……”
“郑教授,外面那都是谣言,谣言!别人说说也就算了,你咋还信了呢!”
“我很难不相信啊,”郑洋故意逗她,“你瞧,你随口编个故事都能揭开梁教授家里埋了十年的秘密,我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不信呢?”
林小堂:“……”
行吧,她是看出来了,郑教授拿她取乐呢。
郑洋神色一转,敛容肃颜,“行,不和你开玩笑了,我过来的确是要问你这件事。”
“我倒是不相信你会占卦会天象,但这个世界上的确有直觉敏锐的那一类人,我在国外见过不少天才人物,其中就有这样的人,我觉得你也是这样的天才。”
“所以,我真是过来问问你,你对这事有什么其他的看法没有?”
“你有任何想法,但说无妨。”
几句话把林小堂问沉默了。
她有啥想法啊,那个故事根本就是她瞎编的!
谁知道瞎猫碰上死耗子,一下子正好和梁教授的家事对上。
外面那些传言传得离谱也就罢了,怎么看郑教授的样子,也开始相信她有这个能力?
什么直觉敏锐的天才,她有个毛线的敏锐度啊!
林小堂想也不想就要拒绝,一抬头,瞧见郑教授一双眼正期盼地望向自己,他是真的希望能从她口中得到一些线索。
林小堂沉默了。
到嘴边的“我什么想法都没有”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心里轻叹一声,她缓缓开口:“郑教授,我想问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你尽管问。”
林小堂直言:“我想问问那个保姆去世的时候多大年纪?”
“快三十岁。”
不到三十岁就去世了?
林小堂压下心里的疑惑,继续追问:“去世是什么原因?意外还是疾病?”
“不是意外,应该是疾病。”
年纪轻轻因病去世?这个保姆调换孩子的动机,和自身的疾病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林小堂仿佛从混沌中抓到一缕线索,但没法串成串。
“郑教授你让我先想想吧,我现在还没什么头绪,等有想法了再联系你。”
“好。”郑洋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那你回去慢慢想,想到什么,立即用罗主任办公室的电话联系我。”
林小堂点点头,领了命,转身走出办公室。
回去宿舍的路上,一直埋头思索这点线索,直到一双脚拦住她去路,才把她从沉思拉回现实。
抬头望去,喻子晋堵在她面前,面无表情地开口:“明天有空吗?”
“有啊,你要干嘛?”林小堂疑惑地望着他。
“我爸想请你去我家做客,去不去?”喻子晋像个无情地传话机器。
“你爸想请我?”林小堂怔住,“为什么啊?”
“暑假的时候,我赚了一笔钱,我爸知道是你的功劳,想要感谢你。”
哦豁,原来是这回事。
她还以为喻子晋改性了呢。
“瞧瞧,瞧瞧,你爸多明事理懂感恩的人啊,你咋就不跟着你爸好好学学?”
喻子晋:“……”
“所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去,当然去啊!”林小堂一口应下,“我明天上午就去!”
得到回复的喻子晋转身便走。
市三中离他家的距离并不十分遥远,坐公交四十分钟的路程,他回到家时,头顶的太阳还很大。
喻红强坐在堂屋里扎扫帚,余光中瞥见他进门的身影,关切地问:“让你邀请小堂来家里做客,你邀请了吗?”
“邀请了。”喻子晋蹲下身,想帮着父亲扎扫帚。
“不用了,”喻红强推开他,“你先告诉我,人家答应没有?”
“答应了,明天上午过来。”
“那太好了,”喻红强站起身,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一束白色纸菊花,“子晋,拿着花,咱们去看看你妈。”
喻子晋的母亲葬在公墓。
公墓的距离并不远,两人捧着花,一路慢悠悠地走过去。
每隔半年,喻红强都会来看望一次亡妻,跟亡妻说说心里话。离上一次过来公墓不过两个月,这次他急着过来,是心里有些话憋不出,想对过世的妻子倾诉。
“孩他妈,你不知道吧,子晋现在交到朋友了。”
那个孤僻性子,看谁都不待见,能开口邀请人家,毫无疑问是真把人家当朋友。
“孩他妈,子晋现在去上学了,还是在最好的少年班。”
“暑假的时候,子晋还赚了一笔钱,现在手上没那么紧了,日子眼看着越过越好,要是你还在就更好了。”
……
喻红强一个人蹲在墓碑前碎碎念。
每当这个时候,喻子晋都会刻意回避,他不想听他父亲诉说对母亲的思念。
倾诉一大堆后,喻红强站起身,看向墓碑上那个熟悉的名字,轻轻闭上眼睛,心里叨念。
“孩他妈,要是你在天有灵,保佑子晋活得久一点。”
他妻子的母家有一种奇怪的遗传病,大姨子没活过三十岁,他妻子也没活过三十岁。
不知道这种古怪的遗传病有没有遗传给他儿子。
从前日子潦倒,他顾不上担忧这么多。
现在好不容易日子有了点盼头,他希望他儿子能活得长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