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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实在是打扰了。……

实在是打扰了。

葛玉关门速度很快。

可尽管动作很轻,但一闪而过的身影,咔哒的关门声还是引起了顾嘉宝的注意。

她有些害怕被人发现,想起听到赵若楠跟她提到的更衣室八卦这种前车之鉴,更加不放心,用手推了推对方的肩膀,有些慌乱地想让对方停下。

呼吸交融的间隙,稍稍挣脱下一些,但很快又被牙齿咬住。

她无可奈何,唇齿含糊不清地说:“有人。”

“嗯。”

对方极轻地发出无所谓的回应,更像是呢喃,勾着她的舌头纠缠。

顾嘉宝担心碰到她鼻梁上的眼镜,向后退了下。但是温语槐伸出手插进她乌黑的发丝间,按住了后脑勺,用力汲取着唇齿之间的汁水。

大概是因为温语槐的样貌冷淡又正经的缘故。

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让顾嘉宝有点错乱的感觉。

对方有些温热的呼吸萦绕,莫名地灼热和渴望,那种强烈的欲望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顾嘉宝被惊了一瞬,再看过去,只见温语槐那张似白玉般脸上泛起不正常红潮,镜片后的睫毛轻轻颤动,偶尔流露出来的眼神还带着茫然,毫无防备的脆弱。

顾嘉宝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才注意到搂着自己腰间的那只手有些灼热,很瘦但是又很有力。

好像体温是有点偏高。

正担心着,嘴唇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拉扯感。

温语槐亲了亲她的嘴巴,又咬着扯了一下。好像玩起了一个乐此不疲的游戏,不会觉得累一样。

顾嘉宝用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她这才松口。

舔了下嘴唇,顾嘉宝问:“你是不是有点低烧啊?”

这个问题像是把人给问住了。

温语槐稍微停顿了一下,思索片刻,罕见地流露出茫然的困惑。“可能吧?”

紧接着,她又继续低下头,不管不顾地亲吻顾嘉宝领口处的露出大片肌肤。炙热又浑浊的呼吸伴随着舔舐般地亲吻落下,几乎快要把顾嘉宝给烫伤。

像是吸猫一样,抓住就缠着猛吸。

顾嘉宝没想到温语槐生病了会变得这么黏人。“快点放开,刚才你助理好像是有事情过来找你。”说着,顾嘉宝不由地担心,“好像被她看到了。”

温语槐舔了一口她领口前的肌肤,又觉得牙痒痒,忍不住想咬。

她克制住了,只是轻轻吻了一下,夸赞说:“你今天穿这个颜色很好看,像是颗桃子一样。”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温语槐漫不经心地“嗯”一声。

当然有听到,她又不是听力有问题,只是不用那些事情实在不值得费神而已。

工作上的事情谁做不一样,忙完了这个还有下一个。

葛玉也不会乱说话,如果这么没分寸的话,温语槐压根不会提拔她做助理。

顾嘉宝见到她还是这样,纳闷道:“看来真是生病脑子有点烧坏了,快点起来!”说着,她真的用力把温语槐给推开了。

脱离了温热的怀抱,那粉嫩红色的身体在她面前晃啊晃,温语槐有些不舍地望着。但是她也清楚再继续下去,顾嘉宝说不定会炸毛生气。

算了,见好就收吧。

顾嘉宝看着温语槐眼神里闪过失落的神色,也有点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太粗暴,把人弄痛了。

毕竟温语槐还在生病。可能只是因为身体虚弱。

“亲也亲了,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吃点药了?”

温语槐点头,手指推了下鼻梁上的银丝细框眼镜。又恢复了那副正经的模样。

“嗯,回去就吃。”

这么听话。

见她答应,顾嘉宝放下心来,语气也柔和了些:“刚才是不是把你弄疼了?”

温语槐有些意外。

看着顾嘉宝担忧的神色,温语槐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常年工作养成的习惯,投机主义,一点无伤大雅的谎言几乎是来司空见惯,几乎都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她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是有点痛。”

顾嘉宝果然心软了,感觉自己很不应该。

想到温语槐还在生病,就觉得这么对待病人实在残忍。

她拉过温语槐的手腕,细细地查看,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罪证般地,发现了一点儿红印子。

连忙用指腹给人揉了两下。

她垂着眼眸,一边揉一边说,“对不起,刚才太用力了。”

温语槐感觉舒服极了,她很喜欢这样被顾嘉宝温柔地对待,呵护。

像是找到了精神与身体的栖息之地一样。

“没事的。”温语槐改不掉自己的习惯,开口就是条件要求。“亲一下就好了。”说完,她就后悔了。感觉自己做了蠢事。

听到这句话,顾嘉宝果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她收回了自己的手和愧疚。

“整天脑子都是这种东西!”

这次,温语槐干脆承认:“没错。”

态度坦诚地让人无法反驳。顾嘉宝哑口无言。

脑子冒出的念头却是,没想到当初高考,现在在职场里居然会输给这样的人?她难道不应该是每天醉心工作,拥有极强的事业心和远大的抱负吗?

为什么满脑子都是些黄色废料!

天道实在不公。

就在顾嘉宝怀疑人生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葛玉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那个……温总,那边的人一直在催,高梅女士也从法国回来了,她想要见你。”

光是听着声音就能感觉到她的顶着压力,忐忑不安。

没想到她还在。

一想到人家助理一直在门外被迫听着这些,顾嘉宝简直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有些惭愧不安地看向共犯。

只见温语槐微微蹙起眉头。

那是一种被人打扰的不悦。

顾嘉宝惊讶地发现,她好像没有羞耻这种情绪一样,不仅不紧张,反倒是脸色有点阴沉,似乎对方冒犯到了她。这份攻击性让顾嘉宝觉得陌生又有点畏惧,但是温语槐转过头看着她,又换了一副样子,亲了下她的脸颊。

恋恋不舍道:“那我先过去了。”

看着那张冷清的脸,静气镇定的神态,偶尔会流露些许不耐的眼神。

顾嘉宝有些懵,但还是点点头。“好的。”

说完,她又补充道:“别忘记吃药了。”

温语槐刚走两步又折返回来,俯身亲了一口,牙齿咬着她的舌尖。

简直就是爱极了,一秒钟也舍不得分开。

亲昵地吻了一会儿,她这才松开顾嘉宝的唇舌。

“记得想我。”

“奥。”

就在葛玉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门打开了,温语槐从里面走了出来,问她高梅过来干什么。

温语槐切换状态似乎十分丝滑,几乎不需要什么时间。

葛玉脑子里还是刚才看到的画面,甩了甩,反应慢了半拍。回答说是为了收购城市银行的事情,高梅女士似乎认为这比买卖很不划算。

说到这里,葛玉变得小心起来,因为高梅是她们基金的重要资金来源之一,一向很少插手内部的事务,但是如果她表态了,管理层必须要重视她的意见,这次的收购会遇到不小的阻力。

温语槐得知了情况,并没有太大反应。“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葛玉打量着她的脸色,极其谨慎地说:“高梅女士的意思是,让我们暂停谈判,她想要见你,当面跟你沟通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助理的话似乎没有多少信息,但是温语槐还是嗅出了不对劲,城市银行的收购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多亏了经济危机的功劳,否则她们不可能用这个价格收购银行的部分业务。

大概是有人在背后搞了一些小动作,让高梅改变了注意。

“她现在在哪里?”

“就在盛林资本的办公室里。”

原来是已经到了,温语槐点点头:“那回去吧。”

从AMD到金融大厦大约是40分钟的车程,这个距离不算远但是也不算近。回到机构里,温语槐看着正在工作的同事,发现她们脸上个个都带着比平时更严肃的表情,梁思琪还专门走过来提醒她高梅来了,正在办公室里等她。

温语槐感谢她的善意提醒。“我知道了。”

这里的建筑大面积采用内透玻璃,毫无遮挡,很容易就能看到。

她越过走廊,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高梅正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暗棕色皮质沙发上。翻开桌子上摆放着的时尚杂志看,是最新一期的,刚刚发刊。她的手指上戴着的那颗祖母绿戒指很瞩目,雍容华贵。

见到温语槐,她从杂志中抬起头,露出一个还算亲切的微笑。

“你回来了。”说着,她又翻开一页,似乎杂志上有什么有意思的内容,她一边看,一边轻声说:“这个季度的珠宝都很漂亮啊。”

她没有立刻开始正题。温语槐也就不着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后面的玻璃柜取出倒扣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下肚之后,也许是感觉到了湿润,她又不紧不慢地抿了几口。

终于,高梅放下了手里的杂志,“现在国内的珠宝牌子做得好像也很不错,听说朱筠被你请回来了?我记得几年前她还在国外操刀做总设计师。”

“嗯,不算是我请的。”温语槐拿起玻璃杯,给她到了杯温水递过去。

这种待客之道让高梅有些啼笑皆非,“不用酒水,也不用茶水,就只用水来招待我么?”

温语槐无法否认,看向自己手中的水杯。

“这里只有温水。还望包涵。”

高梅无奈接过,“也就是你了,我这次回来准备待到过年再离开,家里老人家身体不好,查出癌症的时候已经到了晚期,医生建议保守治疗,我们这些晚辈能陪着的时间不多了。”

温语槐喝饱了,放下玻璃杯,微微颔首。心里琢磨着她的话。表面附和道:“那能待很长时间,是应该多陪陪老人。”

气氛并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

高梅的本意也不是过来问责,她反倒是有闲心跟温语槐聊天。“对了,你家里父母身体健康怎么样,认识你这么长时间,好像没怎么听你提到过家人?”

温语槐给出了简洁的回答:“她们都已经离世了。”

高梅面露错愕,她现在年过五十,最容易被这种生死离别牵动神经。“抱歉,我没想到……”

实在很难想象,像温语槐这么年轻的人早早就双亲去世。

偏偏她还能用这么淡然的语气说出口。

高梅看到温语槐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年轻女孩儿有着超乎常人的坚韧毅力。非比寻常。

假以时日一定会取得了不起的成就。现在随着时间流逝,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温语槐倒是没那么大的反应,像是稀松平常般说起:“没什么。”

她很敏锐地捕捉到,高梅似乎没有那么强烈中止谈判的想法,否则不会有耐心跟她闲聊。比起这个,对方更像是陷入了亲人即将离开的伤感中。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最让高梅揪心的就是亲人的离开。

她甚至开始向温语槐取经,“当初你亲人离开,你心里肯定不好受吧,你是怎么消化这种事情的?”

像高梅这样有钱有势的人,身边能说个话的人反而少得可怜。

温语槐回忆了一下,她的记忆力很好,给出了还算诚恳的回答。

“父母离世的时候,我刚刚考上大学。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钱才是当务之急要解决的问题,好在我成绩不错,拿到了当地政府给的奖学金。否则我估计连学费都拿不出来,刚考完就要去打工了。”

高梅作为听众,流露出了不可置信,几乎快要哭出来的怜悯。当初高梅猜出温语槐可能是比较清贫的出身。但是也很难想象,这意味着要承受怎么样的痛苦,才能从家乡走到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

也许是高梅这样的反应让温语槐觉得无所适从。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有这么值得同情可怜。或许当时会有过强的自尊心,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一切都看淡了。

她试图缓和一下,想了想说:“我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时间总在向前走。”

“你说得太好了。”

高梅立刻就附和她的观点,对这个在自己眼中还尚且年轻的女孩儿又有了新的认识。

温语槐开始了正题,问:“听说您这次过来,是因为收购城市银行的事情?”

“是的。”高梅捋了捋卷发,拨至肩后。“你收购城市银行的事情,我最开始是没有任何意见的,但是前几天你们谈判下来的条款,我看了之后却并不满意。”

“条款?”温语槐开始在脑海中思索着条款有什么问题,还有究竟是谁拿给高梅看的。

“对,那位王主席拿给我看的,他似乎是想跟我结交。”高梅将几张纸递了过去。“他不是快退下来了么,大概是想退休之后找点事情做。”

想到了很多可能,但是唯独没想过那边的人。

温语槐没想到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蠢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接过那份“条款”大致翻看了几眼,立刻就得出了结论。

“这上面记录的很多东西都是错的,虽然合作的事情已经有了初步进展,但是具体的条款我们还需要开会慢慢沟通,这连最初的版本都不算。”她甚至毫不客气直接说:“当时他还在打瞌睡。可能是在梦里写的。”

高梅也没想过会是这么低级的错误。

但她又提出了一件事,“还有就是拖售权的问题。”

温语槐更是疑惑,“这个不在拟定的条款里?”

高梅摇了摇头。很遗憾地告诉她没有。

强调道:“这个是最重要的,否则我不会专门过来找你一趟。”

“我马上就去找霍韵。”温语槐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专业的律师居然还会犯下这种错误。

眼看着所有事情都得到了解决,高梅露出了微笑。

“你也不要太苛责她们,犯错都是在所难免的。即便是我没有现在发现这些,稍后你也会自己发现。我知道你对自己的要求很高,身边的人可能偶尔跟不上脚步,不要对她们太过严厉,否则人心散了,不好带团队。”

温语槐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

高梅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慈爱和对后辈的欣赏。

感叹还真是天意。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她们家的那几个小孩要是能有她一半的品质,就足够让高梅满意的了。可无论付出了多少心血,扶不起来的阿斗照样是扶不起来。懂事的小孩哪怕不用培养,自己也能经过风吹雨打长成参天大树。

羡慕不来。

“那我先走了。”

“嗯。”

温语槐送走了高梅之后,思索片刻,问助理霍韵在哪里,得知人就在办公室之后,她没有打电话,干脆走过去,准备也来一场面谈。

霍韵正在打电话,“王阿姨,是这样的,如果嘉兴要回国的话,的确是有可能面临财产追回的风险。不过你也不要太过担心,毕竟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电话那头的王紫玉用纸巾捂着口鼻,不停地咳嗽。

听到有可能被追回,立刻紧张道:“那怎么办啊?”说着,她咳得更猛烈了。

隔着电话,霍韵都感觉到了不对劲,“阿姨你没事吧,要不去医院看看?”

“我不太熟悉国际法,这方面我回头会帮你问问做这个方面的律师朋友。”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王紫玉连忙道谢,咳了几声又说:“我现在就在医院呢,做了个检查,医生又让我住院做手术,人不服老不行啊,年纪大了身体也不行了。”

听到王紫玉生病的消息,霍韵一时间也有些错愕。

在她的印象里,王紫玉一直都是拿着穿着名贵旗袍,冷脸高傲的贵妇人。

作为住家保姆的女儿,霍韵莫名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从心底里畏惧这个年轻貌美的女主人。

“在哪个医院,要不,我回头找个时间跟我妈一起过去看您?”

王紫玉心性高傲,是非常不愿意让人见到她狼狈的样子的。“不用了,你能有这个心,我就很领情了。”

“我还是去看看您吧,应该的。”霍韵反倒是很客气,一直记得她的恩惠。

“当年要不是有您的照拂,我妈也没办法找到更合适的工作,也没有我的今天。”

正说着,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霍韵还以为是来送文件的,并没有挂电话,头也不抬地对着门外说了句:“请进。”

看到温语槐走进来的时候,她有些错愕。

温语槐极少会主动过来她的办公室,想必是有什么事情。

霍韵下意识地捂着手机,轻声说:“阿姨,我现在有点事情,回头再跟你说。”

她这隐藏躲闪的样子倒是罕见。

温语槐径直在对面的沙发上落座,安静地等着她打完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霍韵整理了下心情,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她压下情绪主动问:“你今天怎么过来找我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温语槐突然改了主意,倒是不着急问责了。

“刚才跟谁打电话呢?”

被问到这种问题,霍韵越是紧张,下意识地想遮掩。

“没谁啊,为什么这么问?”

温语槐挑了挑眉,直接指出缘由。“认识了这么多年,头一回看到你用这种语气说话。”

霍韵不解:“什么语气?”

温语槐想了想,提起了她刚才说出口的词汇:“应该的。”

这么谦卑。

霍韵有些尴尬地笑笑,给出了解释:“是因为王阿姨生病了,我在想要不要跟我妈过去看她。”

温语槐并不清楚她口中的这位王阿姨是谁。

“是顾嘉宝的母亲,王紫玉。”霍韵特意解释清楚。温语槐算是这里唯一熟悉这些的人。只见她脸上流露出来的几分诧异,霍韵心情有些怅然,好像物是人非,一切都改变了。

“你应该也是知道的,我没必要瞒着你,当年我妈在她们家做保姆,所以她生病了,我打算过去看看。”

“王阿姨人很好的。”

霍韵说完这个,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劲。不该在温语槐面前这么说。“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今天似乎收到了很多人的道歉,温语槐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巧合。

很快岔开了话题:“没什么,你不用为了这个跟我道歉,说正事吧。”

霍韵打量着温语槐的脸色,也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她轻轻揭过,好像真的不在意过去的事情了一样。

是真的不在意了吗?

……

当年的浅水湾别墅区,王紫玉怀中抱着名贵的波斯猫,腕上戴着几圈碧绿色的翡翠镯子,素来打牌消遣的贵妇人,最近正为了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女儿头疼。

霍韵到现在都记得。

那天下午她从学校回来,看到别墅一楼客厅里大红酸枝沙发上坐着抽烟的王紫玉,一如往常,她换了拖鞋,检查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污渍,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跟王紫玉问好,说完就打算默默离开。

作为保姆的女儿,她在这里生存的空间很小,最好就是像角落里搁置的扫帚那样,有用的时候才能拿出来。

就连呼吸似乎也都要小心翼翼,不可以打扰到夫人。

但是这次不同,王紫玉突然喊住了她,勾了勾手示意她走近些过来。

那个手势像是对待小猫小狗一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但是霍韵却没办法生气,那时年纪很小,而且她知道王紫玉脾气如此,无论对谁都是这样。

没有谁能忤逆她的权威,包括那个成天忙于工作挣钱的丈夫,回到家里跟她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但是有一个例外,就是她那个年轻不懂事的女儿顾嘉宝。

霍韵有些紧张,但还是听话的走上前去。

王紫玉斜倚在沙发上,轻慢地抽着烟,姿态优雅,脖颈纤长,像是只迷人的雪白的鹤。手指轻轻点一下烟头,弹掉烟灰。

让她去把那个叫温语槐的女同学叫过来,说是请到家里做客。

尽管霍韵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她丝毫不敢忤逆王紫玉的意思,挑战这个女主人的权威。

否则的话,说不定她跟母亲说不定会被扫地出门。

“你不用担心。”王紫玉一眼就看破了她的小心思,这个素来冷着脸的贵妇人非常罕见地对她露出了近乎安抚的笑容。“把嘉宝的同学叫回家聊一聊而已,你也知道,嘉宝已经因为这个事情跟我生气好几天了。”

那个温柔的笑容让霍韵没办法拒绝,她平时都怕极了王紫玉,难得她对这自己这么和颜悦色。

这点温和的脸色让霍韵用近乎感激的心情接纳了下来。握着怀中的书,她思考片刻之后,暂且称之为是思考,几乎就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下来。

“好,我知道了。”

但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却并不那么温馨。

那个时候的温语槐还没走出校园,稚气未脱,尽管她沉稳安静超乎同龄人,但穿着件朴素的衣服走进这富丽堂皇的富人宫殿,无论她曾经在学校里取得了多么亮眼的成绩,也难以帮助她摆脱窘迫的处境。

更何况,王紫玉把还是个学生的温语槐叫过去,说好点是谈话,说难听点就是居高临下地命令羞辱。

本身就是不怀好意。

在霍韵的印象里,温语槐一直都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她记得那天,温语槐穿着那件宽大的白色衬衫,牛仔裤,像是个走错片场的演员,站在打蜡的木质地板上,脚上的劣质袜子还有些尴尬又眨眼的毛球,霍韵很少在这个家里见到比她还狼狈局促的人,这里来来往往都是富商政要名流。温语槐算是为数不多的,叫人印象深刻的那个。

面对王紫玉,她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听着。

霍韵是个没什么同情心的人,但是她想,如果换做是她站在那里,估计尴尬羞愧地想死吧。

尤其是被这种有钱的人上人不用脏字的羞辱。

可就在霍韵以为温语槐几乎不说话是不是要放弃的时候,却看到她的脊背始终挺直。

霍韵很难理解,她很害怕,甚至是崇拜王紫玉这样的女人,高贵傲慢,又漂亮得过分。她很难想象谁能跟王紫玉对着来。

无法理解温语槐在想什么。

也难以想象被这么羞辱之后,温语槐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情,到底是怎么想的。那样沉默,固执地站在那儿。

……

“上次让你参与的那个谈判,有一个重大的失误,拖售权你没有拟定。这种事情我不希望有下一次。”温语槐看着她,发现她神游天外,敲了敲桌面。“你在想什么?”

笃笃两声,把霍韵拽回现实。

她反应稍慢,看着面前今非昔比的温语槐,恍然间不知道这是真实还是梦境,但还是条件反射般地道歉道:“不好意思,我马上去改。”

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很严重的错误,霍韵连忙去修补,她把长达近百页的条款又重新逐字逐句重新过了一遍。忙完的时候,办公室都已经几乎走空了。

她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下班,看了眼手机,拎上包往医院赶。

偏偏不巧的是,夜间,一股被命名为“Utor”的台风席卷而来,带来了狂风和强降雨。

车载广播里刺啦刺啦,信号并不稳定:“本台最新报道。天气不稳定,雷雨时扰,提醒市民外出时关注天气变化,携带雨具~”

……

温语槐坐在办公室里加班,刚结束工作,就撞见了从医院又折返回来的霍韵。

她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打湿,头发也有些凌乱。

温语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解释自己刚好手机没电了,回来拿钱包取银行卡。

温语槐点头,吃完了手里的白色退烧药片,送水吞服。拿起手机给顾嘉宝发了一条消息,告诉她自己已经吃过药了,不用担心。

发完短信之后,她拿起车钥匙,离开了办公室。

在停车场,温语槐再次碰到了霍韵。

对方的车出现了故障,打不着火。温语槐主动说:“上来吧,我送你。”

霍韵却有点为难,她解释道:“我要去医院看王阿姨,医院离这里挺远的,你还是先走吧,谢谢你。”

距离远当然只是一个借口,霍韵说明了这是去看王紫玉。

没想到温语槐却说:“我知道。”

最终,霍韵还是上车了。

她说了声谢谢,系上了安全带。

一路狂风骤雨,温语槐的车开得却很稳。副驾驶坐着的霍韵望向车窗外的喧嚣雨势,车内寂静无声,她突然开口说:“嘉宝她好像还不知道。”

温语槐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停顿。

霍韵看了眼后视镜,跟她解释。“她们母女两个人,关系很不好。王阿姨这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应该不会跑去低声下气地告诉她的。”

也许是因为这句话,也许是因为别的。

最终,温语槐跟着她一起进了医院,看到了病床上躺着的王紫玉。

她刚做完摘除手术,鼻腔插着输氧管,整个人还在神志不清的昏迷状态,穿着身病服,消瘦到了衣袖都显得空荡的地步。

她的面色微微泛青,看起来有些形容枯槁。

半梦半醒间,她睁开眼,看到了病床边站在的温语槐。

王紫玉神色复杂了一瞬,最终还是流露出些释然,主动跟温语槐说起了话。

“没想到你来了。”

第52章 温语槐轻应了一……

温语槐轻应了一声。

中间隔了许多年,王紫玉几乎快要认不出她来了。

看着面前这个戴着银丝细框眼镜,气质冷清疏离的女人,俨然是已经改头换面。

温语槐站在病床边,修长的手里捏着车钥匙,一丝多余的点缀也无,安静贵气,看起来居高临下。

但唯独那双眼睛,冷静镇定的那股劲儿,跟当年记忆里那个羽翼未丰的女孩渐渐重合。

“您保重身体。”

温语槐像是个寻常晚辈一样,说着让长辈舒心的话。

似乎两个人之间不存在任何难堪的事情发生。

过去的一切都难以在她那张风轻云淡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

王紫玉恍然间想,当初还真是小看她了,的确是个厉害角色。

只可惜现在过去了这么多年了。自己现在也老了,什么都干不成了。就连想让自己儿子女儿到病床前尽尽孝心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儿子远在国外,回来都很困难。女儿呢,更是记恨着她。

王紫玉怎么也没想到,最终过来看她的居然是当年她费心打压为难的一个小姑娘。

躺在病床上,她不由得觉得自己真是可悲可笑。

“你倒是不记仇。”

温语槐只淡然说:“再怎么说,您也是长辈,当初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考虑。”

当初王紫玉的反对,温语槐其实并不意外。

她也从来都不觉得别人的反对会是不可跨越的阻碍。

尽管面对顾嘉宝的时候,温语槐时常发现自己意志的不受控,但是面对外界的大多数人和事情,她都能保持头脑清醒。

但这份对于自己头脑的自信,后来并没有保持太久,温语槐就得到了顾嘉宝要分手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那种锥心的痛苦,温语槐不想再体验一次。

医院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玻璃窗户外面还下着连绵不绝的阴雨,吹起来潮湿的冷气。

病房中间的蓝色帘子只拉上了一半,隔壁床的老太太来了很多家属,女儿儿子孙辈们都守在病床前。热闹得很。因此,更衬得王紫玉这里冷清凄惨,孤零零躺着。

值班医生,戴着口罩的护士进来做例行检查。

“术后一定要注意好好休息,否则可能会有诱发并发症的危险。”

护士以为温语槐是她的亲属,跟她耐心叮嘱着。

温语槐站在病床边,看向病床上躺着的人,王紫玉想解释也没有多少说话的力气。视线在半空中交织,两个人都无言地静默着。

“嗯好。”温语槐扭头对着护士答应了下来。护士点点头从口袋里抽出笔在单子上写了什么,然后又说让她过来取药,去几楼哪里缴费付款。

这些繁杂的事务都还没来得及处理,眼看着就要安排到温语槐的头上。

护士笑着跟病床上的王紫玉打趣道:“你这老太太脾气真倔,之前还说什么你死了恐怕女儿不会过来,现在人不是来了?”

“你这闺女一看就是个高知,气质这么好,而且人家也对你挺有孝心的,你是没看到那些为了医药费闹得不可开交的子女们,在医院里大吵大闹。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一天天的唉声叹气不想活了。”

在医院里工作,生死离别的事情看多了。

护士小姐反倒是比谁看得都开。

王紫玉想要解释,但有心无力。

“不是……”

“行了,别不是了,还是省省力气歇着吧。”护士按了一下弹簧笔,塞回口袋里,扬扬下巴对着温语槐说:“你跟我来。”

眼看着温语槐就要代劳,见状王紫玉只好将目光投向旁边的霍韵。

看着一向高傲的王紫玉被小护士数落着,竟然很听话,霍韵一时间也觉得纳闷。但很快接受到眼神,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插进来说:“还是我去吧。”

这点小事其实没必要费神,她并不想跟霍韵争执。这个雨夜来到医院对于温语槐来说,本来就是意外之外的事情。

转过头,就看到了王紫玉终于放下心的表情。

看来也是不希望她来代劳。

在霍韵跟着护士走了之后,这边病床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隔壁床拉上了蓝色窗帘,但是有很轻很轻的小孩儿唱歌的声音传来,是隔壁床的老太太在搂着自己的外孙女唱歌,这个狂风骤雨的夜晚在这一刻似乎也有了些静谧的温馨。

温语槐微微出神。

病床上的王紫玉有些吃力地动着嘴唇,但是麻药的作用还没过去,说话很费力。温语槐看到了她的动作,上前几步,站在旁边。

王紫玉叹息道:“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拿着架子和社会地位,去欺负一个还没毕业的小女孩儿,怎么看都是令人不耻的行为。

“当初如果不是我,你跟嘉宝也不会分手。”

王紫玉自问这辈子做的事情,虽然时常让人诟病心狠手辣,但是她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是唯独这件事,她后来午夜梦回想起了自己女儿崩溃地失声痛哭,还有后面那些苦不堪言的事情,就时常自责,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如果不是我横加干涉,也许也不会有后面那么多的事情。”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怅然懊悔的叹气。脑袋深深陷进枕头里,略显疲倦老态的眼神中有一丝晶亮的泪光闪过。

温语槐在旁边默然听着,没太大反应。后面具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并不知情。

如今也只是本着自己的社交原则说着话,“还是养好身体更重要,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不过是徒增烦恼。”

温语槐一向是个不喜欢追忆过去,回头看的人。

后悔这件事对她来说,极其没有意义。

如果是她真的想要的东西,无论过了多久,她都会千方百计地弄到手。从来不会让自己白白浪费时间去后悔过去。

当年临近毕业的时候,她被顾嘉宝提出了分手。

那个夏天她在宿舍里,一边准备出国的材料,一边想着怎么挽回顾嘉宝,两边煎熬,经常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

当时已经申请到了MIT的研究生,她站在对未来选择的十字路口,焦虑痛苦交杂如同困兽。

如果出国了她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了,没办法见面,但是顾嘉宝甚至没留给她纠结犹豫的机会。似乎一切都在把她往外面推。

最后,她还是拿到了奖学金出国读研了,坐飞机的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她还惊恐地梦到顾嘉宝给她发的分手短信,但是一睁开眼,原来自己已经到了大洋彼岸。

这里的人长着另一番面貌,说着不同的语言。

梁思琪劝告她还是放下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但温语槐感到疑惑,她对很多事情都感到疑惑,只是现实不允许她思考,不允许她疑惑,她要抓紧一切时间去换取跟更多的生存资源,或者是文凭,或者是钱。

偶尔停顿下来的间隙,她会有种怀疑的感觉,恍然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原来她真的跟顾嘉宝分手了。

她们已经好久没有联系。一通电话也没打过。

异国他乡的日子似乎没那么难熬,因为对她来说,哪里都一样。甚至凭借着留学生的身份和名校的资源,她在美国还能过得稍微轻松些。

后来她偶然在波士顿见到了一个户外的中华文化展活动,其中一个专题是亦舒的小说,她曾经在顾嘉宝的kindle里翻到过。上面有这样一句话:如果没有很多很多的爱,那么有很多很多的钱也是好的。

彻底跟顾嘉宝失联的这些年,她都是这么想的。

抱着一种今生也无非就是如此的态度在对抗,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对抗什么。

“后来你回国了,你跟嘉宝见过面了么?”王紫玉关切地问。

似乎想要补救自己的过错,又似乎是有别的目的。她这样的人物,总是让人很难相信。不得不怀疑她的话似乎是别有深意。

“嗯。”

温语槐这些年遇到的人多了,自然应付起来也就得心应手。

她很清楚顾嘉宝的母亲这类豪门太太中,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王紫玉说,“我看得出来,你还是很喜欢她。”

温语槐也毫不掩饰。

“我一直都很喜欢您的女儿。这但您应该再清楚不过。”

有了这句话,王紫玉安心了些。

她叹气似的说:“嘉宝她还记恨着当年的事情,现在也不愿意过来见我,不如改天你把她带过来吧。”王紫玉强调说:“你们两个一起过来。”

这无疑是一种变相的同意,表态。

获得迟到了数年的点头认可,但温语槐并没有立刻欢天喜地地答应下来。

“她不愿意见你?”

……

外面的雨下个不停,砰一声关上窗户,将雨声和潮湿隔绝。

顾嘉宝把枕头垫在背后,从床头柜拿出相机,按着左侧键,翻看到了温语槐生日的时候拍的那张照片。

没拍好。

当时温语槐突然凑过来,她吓得眯着眼睛,缩着脖子,看起来像是一只偷了鸡的黄鼠狼。

怎么看怎么丑。

修图也救不回来啊。

但最终,她还是没舍得删除。

看了好一会儿照片,她上传好图片,把相机给关上,轻手轻脚地塞回抽屉里。

下班之前,顾嘉宝刚刚把选题和初稿递交上去。通常情况下,她是不会在回家之后还继续工作的,但今天鬼使神差地随手点开一看,就到了页面上的鲜红色X,已经驳回。

毫不意外啊。

真不愧是朱筠,驳回的速度都这么快。

顾嘉宝在内部系统里面给朱筠回了一个消息,问她有哪里需要修改。

本以为会明天得到回复,但是没想到朱筠居然现在还在工作。

消息立刻就弹了出来。

[选题没问题,但是交上来的设计初稿都不行。]

[哦好。]

得到反馈之后,顾嘉宝大略地看了一眼初稿,这次朱筠还十分好心地给出了具体要修改的地方,做出了标注。

往常朱筠是不会这么有闲情逸致的,驳回也不会给任何解释。

有了具体的修改意见之后,事情就好办多了。顾嘉宝抱着笔记本靠在床头,开始专心致志地改稿,调整设计图。

夜渐渐深了,她打了个呵欠,喝了杯水。才想起忘了跟朱筠说声谢谢,专门做标记的事情,连忙打算去补一句。

她这才注意到,消息窗口一直在闪动。

点开消息,顾嘉宝错愕地愣住。

[你跟温语槐是什么关系?]

发件人:朱。

时间:十二分钟前。

顾嘉宝手里的杯子差点倒出水来,她连忙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犹豫了半晌,也不清楚朱筠这么问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忐忑不安地敲下一行字:[朱总监为什么这么问?]

这次朱筠并没有使用公司内网跟她沟通。

而是直接换成企鹅,弹出了消息。

[你上传了图片在空间里。]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两个很早之前就加过好友。]

顾嘉宝连忙去看了一眼空间,刚才的确是她上传的照片做备份,里面生日那张的赫然在列。

完了。

她简直想要拍死自己。

自从工作之后,顾嘉宝加人都是用绿色泡泡,她这个企鹅账号大多数都是很古早的同学,而且还都被她删得差不多了,没剩下几个,还都是常年不在线的。

朱筠就是常年不在线的之一。

她是真的没想到朱筠居然还在用这个账号。

而且还全都看到了。

情急之下,顾嘉宝想过干脆把空间关闭,但是想想好像有点欲盖弥彰,最终索性把照片给隐藏了。

她硬着头皮回了一句:[的确是忘了/流汗]

简直就是汗流浃背。

因为之前出柜有过很不好的经历,导致顾嘉宝特别害怕被人发现。她心里七上八下的,犹豫着怎么开口跟朱筠请求,让她不要说出去。

但是又觉得,按照朱筠的性格恐怕并不会管别人的闲事。

越想越是纠结。

可没想到新消息又冒了出来。

顾嘉宝看到头像闪动就害怕,扔掉手机,把头埋进杯子里哀嚎了几声,发泄完了之后才敢继续捡起来看。

[照片上是怎么回事,复合了?]

顾嘉宝心跳如擂鼓,她惊讶地发现,朱筠用的是“复合”这个词。

[还没有。]

她纠结着咬了咬唇,想了想问:[你怎么会知道?]

之前两个人在一起的事情。

顾嘉宝没说明白,她刚发出去就有点担心朱筠会没理解她的意思,但是这显然是多虑了。

朱筠很清楚她的意思。

[温语槐之前特意过来跟我说的。]

什么?

顾嘉宝皱起眉头。

就在这时,朱筠又发来一条消息:[她好像把我当成情敌了。]

第53章 看到朱筠发过……

看到朱筠发过来的消息,顾嘉宝始料未及。因为这种事情打扰到人家,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啊。

[对不起朱筠老师,因为这件事打扰到你了。]

[我真的不知道她会跑去跟你说这些,对不起啊,总之,请不要放在心上!!]

深更半夜,她一连串发了很多条消息过去,深怕不能够表达自己的歉意。

发完之后,心情不安地等待着回复。室内只剩下了床头的小壁灯,一片暗沉。屏幕上的冷白光映照在顾嘉宝的脸上,她的脑海里不停地切换着各种胡思乱想,担心自己在人家眼里成了什么形象。

自我意识过剩的神经女同吗?看到谁都觉得喜欢自己?

想想就觉得丢脸。

而且还舞到了朱筠本人的面前。

时间过得漫长极了。

终于,手机振动。

[所以,你们并没有复合?]

看到对方还愿意回复,顾嘉宝松了口气,还有救。

但是回复的内容,却让她愣住,有些费解。

为什么关注点在这个上面?

[没有。]她犹豫着发了过去。

外面电闪雷鸣,漆黑的夜幕下着大雨。

顾嘉宝靠在床头,突然间心跳如擂鼓。她不敢胡乱揣测,只能维持着基本的社交礼貌,请求对方的原谅。也许是因为刚才过度紧张,此刻顾嘉宝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烫,手心贴着触感温热。

[真是非常抱歉,朱筠老师你就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千万不要生气!]

[回头我一定会跟她说的。]

她心里对朱筠是充满了感激和尊敬的。

刚放下手机,玻璃窗外轰隆轰隆的打雷动静就吸引了顾嘉宝的注意。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偏头看向窗外,漆黑一片。

突然云层中擦过一道骤然明亮的闪电。

潮湿的雨水不断侵袭,她趴在玻璃窗前看了一会儿,担忧地想着,这个夏季估计又是多雨,洗了衣服又会很容易发霉。

开了会儿小差,她又拿起手机看。

一条新消息。

朱筠:[我没有生气。]

那就好。

顾嘉宝放下手机,开始整理被子被单被罩洗了好几天才干,罩好花了接近十几分钟。临睡前,她随手给朱筠发了一个[晚安]。

才看到对方后面又说了一句:[不用跟她说。]

看到这条信息,顾嘉宝捧着手机陷入迟疑。

这个“她”是指温语槐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刚才自己说会跟温语槐讲一下这个事情。朱筠是觉得没什么,所以不用费事了吗,还是另外有别的意思?

猜测别人的心思对于顾嘉宝来说是最难的一件事。

以前她年少无知的时候,经常会觉得很多人都喜欢自己,很容易就捕捉到那些人偷偷看她的眼神,胆怯,爱慕,一目了然。

但是后来经历了不少事情,她发现自己家道中落之后,也随之失去了这种“居高临下”的能力,不敢太过自恋。

……

手机振动,看到对方发过来的晚安。

朱筠也给她回复了一个晚安。

其实,朱筠想,温语槐也不算是理解错了。

……

第二天一早,枕头边的闹钟发出滴滴的声音。

顾嘉宝掀开被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室内光线很弱,窗户外面的天并没有放晴,还是一片阴沉密云。

赶着地铁去上班,因为早高峰很挤的缘故,她并没有拿伞,好在穿了件后面带帽子的白色衬衫,兜在头上,小跑进了公司。

赵若楠撑着伞进来,看她正在抖帽子上的雨,问:“昨天没看天气预报,下雨了还不打伞?”

顾嘉宝跟在她后面走进电梯里,伸手按下了楼层键。对着电梯厢壁当镜子,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我给忘了。”

最后挤进来的是几个新到的实习生,小心翼翼地跟公司里的前辈们问好。

顾嘉宝心情不错,十分轻松地笑着回应:“早上好。”

几个实习生看着这么和颜悦色的前辈,像是在冰川里找到了火种一样稀奇,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叮咚一声。

电梯关门缓缓上升。

赵若楠跟她商量着工作上的事情,偏过头问:“选题你报上去了吧?”

一大早还没进办公室就提起这个,顾嘉宝有气无力道:“何止是报上去了,昨天晚上就被打回来了。”

“又是什么情况?”

赵若楠蹙眉,被打回来就等于是又白忙活了,还得再重新做。

“朱总监驳回了。但是她说选题没问题,就是初稿都不尽如人意,所以她的意思是让我们重新做。”

“还好。”赵若楠松了口气,不至于全部重做。

大约是话说到了这里,她突然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跟顾嘉宝说:“我跟你说个八卦,有个人通过咱们公司的内网每天发邮件给朱总监。”

“每天发邮件?”顾嘉宝纳闷:“干嘛啊?”

赵若楠压低了声音:“性骚扰。”

她们公司里还有这样的“人才”?

顾嘉宝实在是没想到还有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实在是无语:“这些男的真离谱。”

“不是男的!”赵若楠很激动地纠正她:“听说是隔壁B组的女生,而且还是她自己发邮件的时候手误抄送错人了,才被发现的。”

说着,赵若楠露出一副戏谑的表情:“你是没看到那个内容,啧啧啧啧不堪入目,估计应该是个比较疯狂的女同,借机表白呢。”

顾嘉宝光是听着就觉得难以置信。

居然有人有这个胆子去骚扰朱筠?

她不经意间一扭头,就看到身后的小实习生们正伸长了脖子在偷听。

大眼对小眼。

实习生们都连忙缩了回去。

赵若楠说:“是啊,昨天咱们小群里都在聊这件事呢,你是不是睡太早了所以没看到?大家都说朱总监这种严厉类型的最受拉子欢迎,我是搞不懂拉子的审美。”

顾嘉宝对她们这种直女讨论拉子审美的话题感到好奇,有种外行讨论内行的感觉。想了想,问:“讨论出来了吗,拉子是什么审美?”

赵若楠笑道:“别人不知道,但是喜欢朱总监的那位审美……我估计是有受虐倾向哈哈。”

“受虐倾向?”

“对啊。”赵若楠理所当然的肯定语气。

顾嘉宝没忍住笑了下。被赵若楠给逗乐,其实朱筠只是工作上要求比较严格而已。

虽然她常年单身不谈恋爱,但是一眼就看得出来不是弯的。

很明显。

只不过是她各方面条件都很优越,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自身的工作能力,再加上外形气质好,身边0绯闻,的确是很容易吸引女孩子。

“那……那个女生现在怎么样了,说要怎么处理了吗?”

赵若楠摇了摇头,“还不知道呢,这件事估计会上报上去,具体怎么说等人事那边通知了。”

——

来到办公室,顾嘉宝刚坐在工位上,就发现大家都在议论有关于朱总监被骚扰的事情,一夜之间,就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显然,设计部的姑娘们都很崇拜朱筠。

在这样知名的设计师手底下做事,总要瞻仰着她高冷又完美的形象,可一旦这形象出现了任何一丝裂缝,大家八卦讨论的兴趣就像是被烈火点燃的干柴,更加激烈,像是合力推到了一座神像。

“听说那个B组的妹子家境还挺好的,当初是因为朱筠来咱们这担任总设计师,她是家里花钱找关系进来的。人家来上班就是为了追星。”

周围人一听:“我趣,这么疯狂?”

又有人关心起了同样的问题:“那她最后会怎么样啊?”

这个资历深的猫姐也回答不上来。“谁知道呢?这种事情说实话还是头一回。”

“不过这事的确是可大可小,毕竟没给公司造成什么实际损失,估计是应该看受害人朱总监那边的态度来决定吧。”

正说着,被大家在背后偷偷议论着的朱筠就出现了。

朱筠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纤细的手里还拿着一份资料。

她垂着眸翻开,又朝着在座的同事们看了一眼,气场淡定,轻声道:“接下来我来宣布一下,最后选定进高定组做助理设计师的人选。”

今天她穿着件颜色很浓郁的芥末绿吊带裙,肩膀上系的细细丝绸带子飘散下来,末尾落在白皙的锁骨处。

耳垂处带着一枚与之相衬的绿宝石。像是森林里发出的幽光。

她站在设计A组的办公室门前,自信矜贵,没有受到任何流言蜚语的干扰影响。

甫一出现,大家纷纷闭嘴,鸦雀无声。心里都不约而同地冒出这样的念头:难怪有人愿意花钱上班来追她啊。

那个名额的悬念稍微吸引了一下大家的注意力。

很快,朱筠就念出了名字:“王媛媛。”

结果其实并不意外。

毕竟从一开始朱筠就在夸王媛媛做得比其他人好。大家高兴的也有,失落的也有,无所谓的也有。

顾嘉宝扭头,对着旁边工位上的王媛媛说恭喜。

王媛媛梦想成真很开心,连忙搂住她,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你嘉宝。”

这些天以来,她的压力很大。好在苦尽甘来得到了理想的结果,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把脑袋埋进顾嘉宝的颈窝里蹭了蹭,像是能够从对方的身上汲取善意和力量。

王媛媛在顾嘉宝耳边问:“我过去了之后,我们两个还能一起做饭搭子么?”

顾嘉宝也回抱着她,轻轻拍了几下她的后背。

“当然可以。”

朱筠朝着那边看了一眼,淡淡说:“把东西搬到那边办公室,稍后会有人安排工作给你。”

略过的时候,她的视线在顾嘉宝的身上停顿了片刻。

听到总监发话,王媛媛连忙松开顾嘉宝,激动地点头:“嗯好。”忙不迭地收拾东西搬过去。

顾嘉宝帮忙整理了一下,临走之前,王媛媛还再三强调,中午两个人还要一起吃饭,千万别忘了。看到她那副依依不舍不肯走的样子,顾嘉宝连忙点点头让她放心。

只是这个上午,似乎并没有那么平静。

埋头改稿还没过一会儿,外面的走廊就传来了有人吵嚷的动静。

这片办公区域都是设计部的,A组和B组之间隔着一条走廊,八卦流言蜚语传得都很快。

顾嘉宝正好起身去茶水间接水,撞见了走廊里的那个姑娘在吵嚷,她穿得很时髦洋气,一身香奈儿,烫着褐色法式卷发,看起来就是个经济条件很好的女孩儿。

此时她眼神怒火满盈,呵斥着保安:“放开我,我说了放开我!我要见朱筠!”

保安也无奈:“请你不要打扰别人办公。”

推开对方伸过来的手,女孩儿开始歇斯底里地喊:“你少碰我,别碰我!见不到朱筠我是不会离开的!”

双方陷入了僵持,女孩儿无论如何也不肯走,旁边两个办公室探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保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好拿着对讲机跟上级汇报情况。

大约是消息传了过去,不消一会儿,朱筠本尊就亲临现场,过来处理这场闹剧了。

茶水间。

顾嘉宝接好了热水,撕开速溶咖啡的袋子,扔进垃圾桶里,捏着勺子柄搅拌一下,抬头一看,茶水间里不知何时站满了人,个个都朝着走廊那边伸长脖子张望,堵得她出不去。

“你们这是……?”

同事A举了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出声。

难得的八卦勾起了大家伙儿的好奇心。

顾嘉宝其实对这种闹剧不太感兴趣,因为她很容易代入弱势方,并且换位思考会觉得对方眼下的处境很可怜,这让她完全没有八卦的兴致。但是她也不愿意扫了大家的兴,干脆就把玻璃杯放在岛台上,安静等着这场闹剧结束。

从她这里的角度,能够很清楚地看到朱筠的背影,还有那个女生的正面。

有人悄无声息地把茶水间的门缝打开了,那边的声音也一并传了过来。

……

“朱筠,我不想走,我想跟你说,其实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是真的。”

“我是为了你才来到这里工作的。我读的是设计专业,最早接触的设计师就是你。你一直都是我的梦想。”

女孩儿因为太激动,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她有些紧张地问:“我写的邮件你都看到了么,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因为你一直不回复我,所以我想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会闹出这种事情……”

而朱筠只是站在那儿,安静地听完。

可她给出的回复却并不尽如人意:“邮件,我一封都没有看。”

……

茶水间的同事听着现场直播,还附赠着讲解:“我趣,真扎心啊——”

“一剑封喉。”

……

朱筠背对着这个方向。

“我也不值得你崇拜。更何况,你并不认识我,也从来都没有真的接触了解我,你喜欢的可能仅仅只是你头脑里的幻想罢了。那不是我。”

……

周围再次响起有人抽冷气的声音:“真绝!真不愧是咱们总监。”

顾嘉宝听着也觉得太狠了,连对方的那份喜欢都彻底否定了,尽管她也知道,朱筠说得极有可能是事实。

最后,朱筠说:“这里的工作场合,不是给你谈情说爱的地方。”

女孩儿被说得脸色惨白,被保安请着离开了。

闹剧散场,茶水间的八卦还没有停止。

有人说:“不对啊,一般情况来说人事处理怎么着也得等几天吧,这次怎么这么快就请人走了?”

“估计是朱筠的意思吧。被人连续发那种性骚扰邮件,还传得沸沸扬扬,她可能想要赶紧解决。”

“幸好发邮件的是个女的,影响还小一点。”

“搞不好正是因为朱筠恐同,才处理得这么快呢。”

听到这些议论,顾嘉宝不由地联想到了自己身上,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巧合的是昨天晚上朱筠看到了她发的照片,得知了她其实是个同性恋的事情,顾嘉宝摸不准她的态度究竟是什么。

到了中午的时候,她过去找王媛媛一起吃饭。

但是站在办公室门口,透过门缝,她看到王媛媛正在跟同事讨论工作,于是没有敲门打扰,站在走廊边上等着她们说完结束。

“你在这里干什么?”

朱筠从对面的总监办公室推开门出来,没想到迎面看到顾嘉宝低垂着头,像个被罚站的学生一样杵在这儿。

顾嘉宝抬起头,有些意外地发现问话的人是朱筠。

她心里装这事儿,很忧虑。组织着语言也慢了半拍:“我……等人。”

朱筠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又朝着她身后的办公室看了一眼。想起A组办公室里两个人分离的场景。

“等人一起去吃饭?”

“嗯。”顾嘉宝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总监,有件事我想问你的看法,就是那个女生……”话到了嘴边,再次堵住。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突然间,她的言语陷入混乱。

朱筠却明清楚地领悟到了她没能说出口的顾虑。

“我对同性恋爱没什么意见。 ”

“嗯???”

听到这句回答,顾嘉宝猛地抬起头,恰巧撞进朱筠凝视的目光里。

没什么意见吗……?

她怎么知道自己想问这个?

顾嘉宝有些错愕。

刚才上班的时候,她翻来覆去地想过,总觉得朱筠的出身背景,成长环境可能让她骨子里更倾向于是个保守的人。

没想到此刻,她却亲口给出了回答。

这让顾嘉宝感觉轻松多了,长舒一口气:“上午听到走廊里的那些话,还以为总监会是个很保守的人。”

可没想到,朱筠却突然发难:“上班时间偷听上司说话?”

这下反倒是弄巧成拙暴露了,顾嘉宝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恰好去茶水间,刚好碰到了而已。真的没有故意偷偷看热闹。”

但对上朱筠的目光如炬,她深知自己瞒不过,还是选择了部分坦诚。

“不过听到的时候,其实我心里还挺紧张的。”

看着她紧张兮兮的解释,朱筠唇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眼神里笑意一闪而过。

“为什么,值得那么担心么?还要过来问我一趟。”

“因为昨天晚上就正好……”顾嘉宝说得很含糊,支支吾吾。“两件事情正好叠在一起。”

朱筠替她打消了疑虑:“邮件的事情我前几天就知道了。”

几天前的事情了么?顾嘉宝想了一下:“这么说,那个女生的离开,不是你的意思?”

朱筠嗯一声。

“最开始我是打算把她调岗的。”

原来是这样。

顾嘉宝发现那些旁人的推测还真是不能信。跟事实相差太远。

朱筠目光扫向她,很明确地说:“这两件事之间没有任何关联,你不要胡思乱想。她是职场骚扰,跟你不一样。”

“哦好。”

这句不一样让顾嘉宝觉得有点奇怪,好像是有点暧昧,又似乎没有。有很大的空间可以解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交替错落的脚步声,皮鞋踩着冰冷的地板发出的低沉响动。

两扇门的距离,走廊那头走过来的一行人。

葛玉怀里正抱着一堆文件,她正侧头跟赵若楠说着什么。身后还站着几位高管,其中还有温语槐。

她穿着件暗灰色的西装,内搭的白色衬衫微微敞开领口。

拧开办公室门把的时候,她像是被突然什么东西抓住了视线,脚步顿住,牢牢地盯着这个方向看。

身后的董事不解地问;“怎么了?”

温语槐很快收回视线,轻声道:“没什么,你们先进去。”

会议时间还没开始,大家率先进去等着。

温语槐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她略显冷清的声音突然插入其中。

“在聊什么呢?让我也听听。”

第54章 温语槐……

温语槐走上前来,似乎真的很好奇两个人的谈话内容,她面带微笑,安静地等待着回答。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异。

朱筠抬眸说,“温总不去开会么?那边的人应该都在会议室里等你吧。”

“不着急,还没到会议时间。正好可以聊聊。”温语槐最后两个字“聊聊”咬得很重,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盘指针,提醒道:“现在已经是午休的时间了,朱总监不去吃饭吗?”

“正打算去。不过在门口遇到了嘉宝,所以就多聊了几句。”

朱筠看向顾嘉宝。

身侧的两道目光投了过来,顾嘉宝莫名紧张起来,支吾着解释道:“我过来等王媛媛一起去吃饭,刚好碰到了……”

“是吗?”温语槐看向她,步步紧逼:“刚才聊什么呢?”

攻击性突然好强。

这让顾嘉宝感觉有点儿难以应付。她很少直面温语槐这么难相处的状态。

想到之前讨论的话题涉及到朱筠的隐私,而且邮件一事还有争议,顾嘉宝选择绕开:“就是工作上的一些事情,这次的设计选题。朱总监给了我一些指点。”

被她凭空捏造出的指点。

听到这个回答,朱筠偏过头看顾嘉宝一眼。

也许是因为意识到自己被人保护了下,总之,感觉很微妙。

温语槐看向两个人之间隐秘的小动作,似乎默不作声地达成了什么共识,眉来眼去。一种不悦感涌上心头,她没有表现出来,很快收回视线看向别处。

她自然一眼看穿这明摆着很拙劣的遮掩,心照不宣的暗号。

实在是碍眼,她脑子转得很快。思忖片刻后,温语槐用一种为人考虑的口吻说:“其实我之前也考虑过,朱总监要负责高定设计,还有兼顾另外几个组的设计工作,任务会不会太重了?不如就把另外两个组的工作另交给其他设计师负责。”

顾嘉宝听着震惊。

要把她们几个组交给别的设计师带?

这个消息来得突然,她茫然地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两个人。在心里默默想,那设计部里的那些朱筠的“粉丝”该要心碎了。

但幸运的是,朱筠好像没有嫌弃的意思。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不用了,温总。我还勉强带的过来。而且设计部是我主要负责的,如果忙不过来,我也会另外再安排,不劳温总费心,盛林资本距离这里也挺远的。”

朱筠整理了自己肩头上的绿色绸带,又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多谢美意。”

这就是寸步不让的意思了。

温语槐眉头微微蹙起,褐色的眼珠盯着朱筠看了几秒。觉得这号人物实在是难缠。

周围安静地可怕,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她却又突然轻笑说:“不用客气。40分钟车程而已,不算远。更何况我的私人财产也在这里。”

听到“私人财产”几个字,朱筠抬眸看了她一眼。

注意到了这里的双关,意有所指。

这种字眼上的机锋,旁边丢三落四的顾嘉宝留意不到,她以为温语槐在说自己投了大笔的钱进来。暗暗松了口气,刚才手心莫名地攥紧,总觉得这两个人碰在一起,好像总会有莫名的针锋相对。

扭过头,她的视线悄无声息地落在温语槐身上,有些诧异地发现,温语槐的脸色几乎毫无遮掩。

真的对朱筠充满敌意。

这让顾嘉宝又想起了她跑到朱筠面前说起自己前任的荒唐事。

莫名其妙。

而且超级丢脸啊。

也许是感觉到了顾嘉宝“热切”的注视,温语槐看向她:“你还在站着这里干什么?”

“我……?”

顾嘉宝说:“等人吃饭啊。”

“等朱总监一起吃饭吗?”语气中还夹杂着一丝嘲讽和凉意。

这个问题莫名其妙,顾嘉宝没想到温语槐记性这么不好,刚才自己明明说过是等王媛媛一起吃饭。于是重复了一遍。

“是王媛媛。”

不要乱吃醋。

但温语槐的视线越过她,看向身后,提醒道:“可是人家刚才已经走了。”

“啊?”

这次轮到顾嘉宝傻眼了。

她错愕地转过身:“什么情况,是没有看到我么?她怎么走了?”

刚才王媛媛出来看见她跟两个领导站在一起,很识相地没有上前打扰。

“大概是看着你跟朱总监站在一起,所以不敢过来吧。”温语槐毫不惭愧地说风凉话,又补充道:“你现在去追或许还来得及。”

顾嘉宝不敢再耽误,“那我先过去了。”

三步并两步追了上去。

这里只剩下温语槐跟朱筠两个人。

走廊里很安静,地板上倒影着斜长的窗影,朱筠扭头看了一眼顾嘉宝离开的身影。

“我认识嘉宝很多年了。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儿,出人意料的坚强。”

这突如其来的夸奖显然是别有目的,尤其还是从朱筠嘴里冒出来的。

这位设计圈的大小姐一向是金口难开,是个眼高于顶的人物,很少有什么人能入她的法眼。

但顾嘉宝不就是个例外么。

温语槐坦言:“她的确是很特别,不知道朱总监想说什么?”

朱筠很清楚温语槐的想法,一如温语槐一眼能看穿她。

或许是因为独占欲作祟的想法,朱筠从小到大都很排斥有旁人觊觎她喜好的东西,尤其讨厌遇到品味相似的人。

优越的家境可以帮她轻松地实现这一点,穿定制的衣服,玩小众又烧钱的圈子,培养出刁钻高级的品味。她从小就见识过很多好东西,但后遗症就是要求极高,对什么都是可有可无。

遇到顾嘉宝,算是意外中的意外吧。

朱筠犹豫过很多次。

当初她不是没有察觉出自己对顾嘉宝的好感。但是当时,她还是把这当成是一次美好的相遇,转身回到了自己应该走上的人生轨迹上去。

而现在,情况要复杂一些。

她觉得自己跟温语槐现在这种情况,像是前后发现了一处宝藏。而温语槐是已经出去了的那个。

但既然出去了,就没有再回来的道理。

“温总应该明白一个道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朱筠也不太喜欢废话,目光淡然地看向温语槐,直言:“我实在不明白她之前怎么会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

“不过你们也已经分手了,后面发生了很多事情,很多你并不了解的事情。”

“如果我跟她说,她未必会答应跟你在一起。别白费心思了。”

温语槐深感这人还真是棘手。

“那么请问朱总监是以什么身份立场和我说这些?”

第55章 来了!!!

朱筠刚打算开口,正巧手机震动,她从口袋掏出手机查看短信,手机触着屏幕,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你觉得呢?”

是那边EW时尚杂志过来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出珠宝成品,商量着是否可以借给一位女明星拍封面。

那边沟通的工作人员语气官方又谦和小心。

作为高定线的首次设计,朱筠已经做好了大量的工作,准备得差不多了。时尚圈里也需要大量的营销宣传,跟女明星的合作很常见。

她简短地回复了一个[嗯]。

长长的大波浪卷顺着肩头滑下,朱筠是单眼皮,但是眼神很有气场,整张脸都洋溢着没受过气的感觉,毫无克制,遮掩的傲气。

她抬眸看向温语槐,挑了挑眉。

“我要是想跟你抢,你未必能赢得过我。”将卷发捋了几下拨至肩后,朱筠的指尖慢悠悠地捋了捋:“温总,其实我在波士顿见到你的第一面,就觉得你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将来肯定会有所作为。像你这样的厉害人物,想找什么样的人其实都很容易。”

说完,朱筠就离开了。

中午的办公室很安静,温语槐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俨然是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心中觉得好笑,又一个胸有成竹的天之骄女。

即便是告诉自己何必计较这点口舌之争,但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有点被激起了怒气。

幼稚。

“那个,温总……”

不知道何时从隔壁会议室里跑出来的主管小心翼翼提醒她,时间到了,该进去开会了。公司这个季度重新整合,又新加了高定线,需要处理繁琐的事务很多,时间紧任务重。

温语槐拧着眉头的表情,看得主管心惊胆战。

她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几乎是习惯性动作,很快切换露出一副微笑,扮演着理性开明的上司。

“行,进去开会吧。”

“哦好。”

摸不准这位精英领导的脾气,但总之放机灵点儿看脸色行事就对了。

主管跟着走进会议室,开会的时候大家都小心谨慎地说话,报上数据,生怕惹得这位资本方的新领导外加金主不满意,大多数中层管理者对她都是有些畏惧观望的态度,毕竟人家留过学又喝过几年洋墨水,玩得还是资本市场。花样多,摊子铺得大。

这些本事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以前对付领导的那些招数未必管用。

紧张地汇报完了之后,主管们看着首座上的领导,她正侧着头调整面前的鹅颈式会议话筒,手指拨弄着黑色底座,垂着眼眸,被黑色西装包裹着的背部脊背挺得很直,样子总透露出来的一股儿疏离感和认真劲儿。

尤其是那双被挡在银丝细框镜片后的眼睛。

被她不经意间抬眸扫一眼,都会不自觉地紧张。

刚才说话的主管又很小心地提醒道:“温总,我汇报完了。”

“嗯。”温语槐最后挪了一下会议话筒,就位。

看起来是准备开口做指示了。

大家都做好了挨骂的准备,除了朱总监负责的那个高定线,其他的部门的任务都没能按质按量完成。

但是出乎意料,这位温总却不着急,没有那种压迫下属快做出成绩的生嫩劲儿。没完成目标不仅没批评,反而还很温和地鼓励了几句。

这脾气涵养也太好了。

“今天会就先到这里。”

赵若楠都有点儿不敢相信,之前这位温总一直都是严格给目标,现在没完成却轻轻揭过了?

“温总,你要不还是批评我们几句?”

温语槐有些诧异地看向她,诚恳地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们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就是有很大进步了,总得给人一个成长的过程。”

这个公司能大致做出什么成绩,她心里也有数。

打几下再给颗甜枣,尽管这些老油条都知道这是种策略,但是架不住还真吃这一套,很受用。

温语槐跟在座的中年人比算是年纪小的,但是她处事手段很稳重。从来不靠骂人和高压来完成工作。客气礼貌又轻松拿捏人的感觉,放在高压环境职场里很罕见,姿态游刃有余。

散了会之后,已经是下午一点钟。

温语槐并没有立刻离开会议室,玻璃窗外的天色阴沉,她靠在椅背上休息,盯着外面看了一会儿,心情似乎无可拯救的糟糕。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拇指触开屏幕,在联系人里找出了顾嘉宝。

[你跟朱筠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打好了一句话,又觉得语气不妥当,顾嘉宝以前回答过她这个问题。

温语槐不想这样反复问。一字一句全部删除。

[你们之间,以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换了个问题,但是也没有好多少。

温语槐并不知道中间空白的这些年,顾嘉宝是怎么度过的。

如果两个人真的有什么,顾嘉宝说了呢,她这算是给自己添堵吗?想想这种可能性就觉得无法接受。

这么蠢的问题,温语槐清楚自己最好永远都不要问出口。

……

“老板,来份三鲜米线。”

“好嘞。”

小吃店门前放着一只招财猫,还有一盆绿油油的春羽,水培在玻璃容器里,露出白色根系。

扫码付款后,顾嘉宝跟王媛媛就在旁边的餐位上落座,这附近的小吃店面不少,但是像她们这种上班族打发午饭也足够把这些都吃了个遍。

王媛媛抽出旁边的纸巾擦了擦桌面上残留的一层油膜,“你胆子还真的大。”

顾嘉宝玩着2048,手指滑动几下。

疑惑地发出一声:“啊?”

“站在朱总监和温总旁边,这两位,可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米线很快就好了,老板端上来放在桌子上。朱筠拆开筷子,畅想着说:“如果她们俩是男的,你站在中间就是一个玛丽苏小说女主了。”

顾嘉宝听了觉得好笑:“那她们俩都是女的,这算什么?”

王媛媛想了想:“算职场内斗之大BOSS与小炮灰。”

“内斗?”顾嘉宝皱着眉头说:“我为什么是炮灰?”

“这你都不知道,咱们小群里有人会塔罗,还有其他的占卜,有人给这俩人算过,咱们这两位新领导相冲。”王媛媛说得有模有样的,她夹起米线吹了一口气:“你夹在中间当然只能沦为战火下的炮灰了……”

“谁算的,准不准啊?”

顾嘉宝自动无视了后面那句炮灰。

这种封建迷信,青春期女孩儿可能会嗤之以鼻,但是她现在正是对这个感兴趣的年纪。

提起这个,王媛媛说得头头是道,跟她讲起了玄学如今的各个门派,紫水晶,塔罗牌,还有古典的周易。花样繁多,顾嘉宝听得正起劲,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弹出来一条消息。

您有一条新消息:[温语槐]

坐在对面的王媛媛瞥见了一闪而过的名字,她没看真切,好奇道:“你也有朋友姓温啊,跟咱们温总一个姓氏。”

“啊?对是的。”

顾嘉宝下意识地遮挡了一下,飞快将短信划开,做贼心虚般地把手机塞进口袋里。

等到上厕所的时候,她偷瞄一眼,才看到消息内容: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看到这条信息,顾嘉宝心头划过一阵不祥的预感。

也许是她这一生命不太好,每次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或者有人这么跟她说有事想说,通常都是非常倒霉的事情。

别人都是起起落落。她是起落落落落。

这种跌落似乎是永无止境的,霉运贯穿着她的整个生命。倏地,顾嘉宝脑洞大开了一下,想到温语槐也许是想告诉她,其实我只是跟你玩玩这种可能性。不由地心头一紧。也不是没有可能。

反正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坏事是她不能承担的了,顾嘉宝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但是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敲字回复:[你说吧。]

[等会儿见面说。]

越是搞这么神秘,顾嘉宝越是心里抵触。她蹲在厕所了咳嗽了几声,感觉胃里不太舒服。活的越久越来越不喜欢惊喜,因为通常会变成惊吓。

罕见地,她追问:[什么时候见?]

温语槐颇感意外,也不再卖关子。[现在就行。我在18楼的A2会议室。]

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尽管是乘坐电梯,但是顾嘉宝还是有些呼吸不匀。

推开会议室的门,连接着的是一片空旷寂静。

庄严的会议长桌上摆放着几分还没收起来的文件,只有首位上坐着人,夏日正午的刺目光线透过玻璃窗,将温语槐的身影笼罩其中,她的眉眼映着一片光影交织的银灰,叫人看不真切。

唯独可以看清她手中拿着的那支黑色钢笔,尖端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擦响,泛着冰冷的银光。

见到来人,温语槐停下了手中的笔,露出略微诧异的神色:“这么快。”

顾嘉宝微微喘息:“要跟我说什么?”

“这么关心?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也许是考虑到了接受程度,温语槐顾左右而言他,关上电脑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转而提起了前几天感冒了还没完全好的事情。她取下眼镜,有些疲惫地揉了下,手腕搭在桌面上,捏着细长的镜腿,轻声说自己的身体不是很舒服。

顾嘉宝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些,叮嘱她要按时吃药,不要总是忙着工作把身体弄垮了。

“要不煮点小吊梨汤喝?”

温语槐对这方面不太精通,不确定地问:“治感冒的?”

她看起来像是个生活无能的书呆子。

顾嘉宝想了想,“算是吧,喝点这个很滋补。”

“的确,你上回还做了汤。”温语槐想起很早之前的那条朋友圈,中间分开的这些年,顾嘉宝学会了不少技能,以前她从来不会做饭,十指不沾阳春水。只是不知道都是为了谁学的。

想到这里,温语槐问:“你会做?”

顾嘉宝不敢说得太肯定:“应该会吧……”

很早之前煮过。

两个人靠的很近,温语槐自然而然地捏着她的手,冷不丁地问:“是吗,做给谁喝的?”

顾嘉宝感觉出有陷阱,就撞上她的目光。

温语槐脸上又露出那副,但凡是她接下来说错了一句话,就要立刻翻脸不认人的模样。顾嘉宝不知道她每天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精力和脑容量,去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没好气道:“没谁。”

得到回复温语槐这才罢休,又立刻换了副脸色,和颜悦色地明示:“我想喝你做的。”

“你想吧。”

看到她脸色不佳,温语槐也知道自己刚才疑神疑鬼的毛病惹毛了她。一改刚才的那副冷脸,软了语气说:“以前都是我做饭给你吃,哪怕实习的时候再忙我回家也会照顾你。”

这的确是事实。

当时两个人在首都,租着一间很便宜的地下室。

那个时候两个人过得挺辛苦的,买菜都不敢买太多,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去超市的打折区买促销产品,有钱了才敢去吃一顿火锅。

温语槐把脑袋埋进对方的颈窝里,闷着。

顾嘉宝感觉到颈窝处的人轻轻蹭了几下,只听她指控道:“可是你一次都没有做过饭给我吃,但是却会做给别人吃。”

刚要有点儿反思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就听到对方发出最后的指控。

“这不公平。”

说到这里,温语槐从她的颈窝处抬起头,仰着脸望着她,那副平日里疏离冷静的眼睛里写着控诉,散发着淡淡的怨气。

顾嘉宝简直哭笑不得。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温语槐现在反倒是越来越粘人,孩子气,甚至还有点儿可爱。

只好妥协道:“我给你做。”

“但是我的厨艺,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不要有太高的期望。”

对方却得寸进尺:“以后我生病了也要按照这个标准照顾我。”

又来了。

顾嘉宝试图劝诫:“你应该学会照顾你自己,人始终要长大的,要坚强独立地面对生活。”

不知道为什么,跟温语槐说这种收入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说这样的话,总有种很诡异的感觉。

但是好在顾嘉宝修为足够,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完。

“知道么?”

“知道。”温语槐十分配合地回答她的问题。顺便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

女人的身体好软,明明很纤细,但是却软得不可思议。而且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准确来说,只是顾嘉宝的身体带给她的感觉是这样子,像是细雨迷雾中悄然绽放的洁白山茶花,带着冷香气。

温语槐很喜欢抱着顾嘉宝的感觉,如果可以的话,她能抱上一整天也完全不感到厌烦。

趴在她身上吸了一会儿,温语槐才慢悠悠地睁开闭合的眼皮,轻声道:“有件事,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顾嘉宝感觉搂搂抱抱的亲密距离很不舒适,退开一步,离开距离。

“你说。”

让她给逃开了。

温语槐有些遗憾地想,再多抱一会儿就好了。

尽管脑子里想的是这些,她脸上的表情却很郑重其事,看起来很正经。“是你母亲的事情。她生病了,做了一个小手术,现在正躺在医院病房里。”

闻言,顾嘉宝有些错愕。

怎么也没想到会从温语槐的嘴里听到母亲的近况。

皱起眉头,下意识地问:“她找你了?”

“不是。”

“我知道了。”想了半晌,顾嘉宝最后轻轻应了一声。

也许是因为太过突然,她表现得不仅毫无悲伤,甚至如同一个局外人一般,漠不关心。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有些奇怪,为什么温语槐要告诉她这个。

是因为她们两个人私底下见面说了什么了吗?

为什么要让她过去,顾嘉宝想,自己也不是医生。去与不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可能约定俗成都觉得女儿应该在母亲的病床前尽孝吧,就算是不是绝大多数母亲理想的那类温顺懂事的女儿,但最起码也要懂得回馈养育之恩。

顾嘉宝突然又问:“她的病情很严重吗?”

温语槐似乎正等着她的这些疑问,平静又耐心地为她解答:“还好,不是很严重,没到危及生命的地步。”

“这样啊。”

顾嘉宝点点头,又看向温语槐,叮嘱说:“你记得按时吃药。”

似乎这场小感冒都比她母亲的手术更值得关心。

也许顾嘉宝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奇怪,温语槐的视线定格在她身上,观察她脸上时不时会流露出的细微表情。顾嘉宝极为不擅长掩饰自己的表情,那种凝重,遇到不知所措难题的堵塞,甚至是有点儿麻烦的感觉,但唯独没有一丝担心。

温语槐的脑海里又浮现起那天晚上霍韵曾经说过她们母女关系不好的话。

她出国前,顾嘉宝跟母亲的关系算不上是很融洽,但至少没有到这个地步。

下午上班的时候,顾嘉宝手托着腮,脑子里还在想这件事。自从王媛媛搬去了另外的办公室,她现在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决心请假的时候,恰好赵若楠出差去了,刚走没多久,请假条是不可能帮忙批的了。

赵若楠让她去找总监批。

但朱筠不在办公室里,顾嘉宝跑了个空。门口的助理告诉她,朱筠在会议室里跟温总她们一起开会呢。

“好的谢谢。”

顾嘉宝又跑到会议室门口等。到的时候正巧散会了,门口一下子出来很多人,她往走廊边缘退让了下。

朱筠从里面走了出来,不远处还站着温语槐,她正在和一位董事聊天,看到了锁在角落里的顾嘉宝,停下了交谈,身侧的人问她怎么了,她才找回注意力。

朱筠上前问:“你怎么在这儿?”

顾嘉宝:“找你。”

正巧朱筠也打算找她。“你来得正好,这次的设计稿需要提前交,配合时尚杂志做一个专题做宣传,EW愿意给我们整整5页做宣传版面。”

未曾想顾嘉宝这次却不配合,摇了摇头。

“可能不行。”

朱筠诧异,“怎么了?”

顾嘉宝顶着她目光注视的压力,鼓起勇气道:“总监,我过来是请假的。”

“现在正是要交稿的时候,你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朱筠的言下之意,就是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就不要请假。

顾嘉宝还是略显固执地点头,“有。”

朱筠正打算说什么,旁边的温语槐突然插了进来。“给她批吧。”

在这栋办公楼里,温语槐的说话效力显然是有的。她像是来救场的,也像是无意间过来彰显权力的。

顾嘉宝有些意外地看向她,温语槐的用意,是希望自己过去吧。

这让朱筠感到些许的不悦。

她没打算给温语槐留博好感的机会。

看着顾嘉宝沉默寡言什么都不肯说的样子,可能是有事。

最终朱筠点头同意:“嗯。笔拿过来。”

稍微大一点儿的公司就是很麻烦,无论是请假还是别的,手续繁琐。

签好了字,朱筠放缓了语气问她:“是有什么事情吗?”

顾嘉宝回答:“我母亲生病了,做了个手术,所以我去医院看看她。”

听到这个原因,朱筠心中松动,觉得自己有时候的确是对她太过严厉。

“快去吧。替我跟阿姨问好,祝她早日康复。”

她们几个人在这边站着,吸引了同事的注意。

“都在这儿干嘛呢?”

顾嘉宝不再逗留,说了句:“谢谢总监。”又小声补了句:“谢谢温总。”

温语槐淡然道:“嗯,快去吧。”

真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顾嘉宝小步离开。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朱筠又瞥了一眼前方的温语槐,平时装得倒是滴水不漏。

“温总,假条好像是我批的。”

“是吗?都一样。”

*

下午的时候,托这个病假的福,顾嘉宝难得享受了一下上学时期的逃课才有的感觉。

她不在工位,而是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外面的小鸟,饶有兴致地盯着它们飞来飞去,半晌才进去看王紫玉。

看向病床上躺着的虚弱女人,顾嘉宝一时间没认出来,她眨了眨眼,目光狐疑地盯着看,靠近确认了一下。

像是在看什么不认识的人。

顾嘉宝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反应,她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看着。

王紫玉也盯着她,“舍得来了?”

母女两个人从来都不是能好好沟通的关系,更不要说什么知心话体己话之类的,她们不过是被血缘关系绑架的陌生人,性格想法契合度几乎为零,彼此的近况也是一概不知。

没说几句,王紫玉就提起了温语槐。

而从她嘴里听到这个名字,顾嘉宝从麻木转为愤怒,她不至于天真到以为王紫玉说这个没有目的,而是为了女儿的幸福考虑。她早已经不是那个对母爱亲情还心存幻想的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