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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手机放在旁边的……

手机放在旁边的台子上,顾嘉宝掀开锅盖,用筷子搅了几下煮沸的面条,别在耳后的一缕头发垂落下来,挡住侧脸。她问:“你怎么会知道我搬家的这些事情?”

“ 梁思琪跟我说的。她是梁露的姐姐。”

顾嘉宝略微诧异:“这么说,你跟梁露也早就认识。”

“嗯。”温语槐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这种被突然折叠起来的话题让顾嘉宝有些失落,她很清楚两个人之间早已经隔了很多年,对彼此的近况,接触到的人也都是一无所知的。她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清楚温语槐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又在跟什么样的人做朋友。

没有共同的社交圈子,这点就足够让她毫无安全感,退缩回去。

她按下心中的失落,若无其事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做饭?”差点以为这里被安装了什么监控。

“听到烧水的声音了。是在煮什么东西么?”温语槐从电话的一开始她就听到了细微的动静。似乎觉得有些不妥,轻声说:“怎么在这个时间点做饭。”

“刚吃完饭回来也睡不着,就准备一下接下来几天的伙食。”

煮点甜玉米,再炖点牛腩,面煮好了放进冰箱,明天早上淋上料汁就可以吃拌面。

温语槐听到轻笑:“准备得这么丰盛,私人版预制菜么?”

听到这个称呼,顾嘉宝发现还真是贴切,没想到她还有这样这种词汇精准的天赋。“嗯,是。”

“预制多久?菜放久了其实并不健康。”温语槐借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其实我总觉得你照顾不好自己。更何况还有一个梁露,她还年轻不懂事,估计还要你照顾她。”

最后这点说得倒是没错。

顾嘉宝刚搬进来就通过房子里的很多细节察觉出来梁露的生活方式,厨房没用过累积了不少灰尘,外卖餐盒堆得不少。完全不像是会照顾自己的人。

“我自己吃的,如果她要吃也行,可以一起,反正也吃不完。”

煮好了,关火。

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

顾嘉宝很喜欢做饭,看着冒着热气的菜,享受自己劳动成果,成就感满满。

以前躲在南山镇的廉租房里,她刚开始学做饭,挺麻烦的,掌握不好火候大小和调味咸淡,也不知道多少菜可以吃饱,经常做出来一大盘难吃的东西,最后都得一个人拿着筷子默默吃光,可以从早饭吃到晚饭。

“你先在那里住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适应。”温语槐换了一种稍微柔和些的说法。“不行的话,可以搬过来跟我住。我可以做饭给你吃,就不用再预制了。”

尽管对方看不见,顾嘉宝还是摇头。

温语槐把自己的条件说得极具诱惑力。“我做饭还不错,后来在国外我也经常自己做饭,厨艺可是经过很多人验证的。”

三言两语勾起了顾嘉宝的思绪。

她想,分手之后,温语槐应该是过得稍微轻松些,最起码比带着她当累赘好。

顾嘉宝主动问起了那段她不曾参与的过去。“那这么说,你在国外的时候,应该凭借优秀的厨艺交到了很多的朋友吧?”

当初两个人在北京一起租房子住的时候,她们都要一边上学一边找实习工作,微薄的薪水凑在一起,才够在北京租房生活。

有情饮水饱,顾嘉宝从来都不觉得那段时光很难熬。

即便是下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温语槐也会开动脑筋,按照网上的教程去琢磨弄出来一些好吃的,就像是圣诞节的魔术。狭小的厨房只能容纳一个人,转个身都困难,但是温语槐就是每天脸上都带着耐心。

在国内都是这样,出国遇到更多的人,温语槐应该更受欢迎才对。在印象里,温语槐的社交能力其实很强,只是她不愿意社交,其实她可以很容易就取得他人的信任。

“没有。”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顾嘉宝似乎不太相信,“没有吗?”

温语槐肯定地回答:“没有。”她甚至不太愿意提起生命中的这段时光。尤其是在顾嘉宝的询问下,这样会显得只有她一个人太过于在乎当初的事情。甚至轻笑问:“怎么,很难相信么?我好像一直都不是什么社交达人吧。”

“不是。”

事实似乎跟设想得有出入,顾嘉宝沉默片刻,说:“我还以为你的留学生活应该过得很精彩。”

可能,现实的确是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正因为她清楚温语槐这一路上走过来有多不容易,所以当初多希望温语槐走上安稳的人生轨道。就像是破茧而出的蝴蝶,褪去丑陋笨重的外壳,扇动着美丽的翅膀。展翅高飞,越过大洋。

温语槐却很破坏气氛,问:“原来你也会关心我啊,我还以为你提了分手之后就把我忘了,只有我一个人还记着呢。”

“忘记倒是不至于。”顾嘉宝大约这辈子都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刻,她能心平气和地谈论以前的事情。“我又不是脑子坏掉了。”

“原来只有脑子坏掉了才会忘记么?”温语槐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很诧异。

“当然,人脑子不坏掉的话,正常发生过的事情肯定都能想得起来啊。”顾嘉宝有种被捉弄的感觉,说着理所当然大家都知道的常识。偏偏对方还摆出一副诧异的模样。

温语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样啊。原来你还记得。”

顾嘉宝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很清晰的判断,自己是被捉弄了。“懒得跟你说。我已经做完饭了,我要去睡觉。”

“那晚安,小厨娘。”温语槐做了最后的道别。

电话挂断之后,顾嘉宝握着手机愣了一会儿,脑袋里回荡着最后那个称呼,什么小厨娘?

梁露因为出差折腾太累,回到自己的卧室直接倒头就睡了。醒来的时候是半夜,嗓子太疼像是刀割一样,硬生生给疼醒了。她勉强支起胳膊,发现自己浑身滚烫呼吸浑浊,强撑着精神摸索着衣服往外面走,脚下虚浮无力。

顾嘉宝也并没有睡得太熟,起来上个厕所,睡眼朦胧地撞上了梁露。

“你这是怎么了?”

梁露嗓子干哑,听起来像是另外一个人在讲话。

“我得去医院一趟。”

“现在这个时间只能挂急诊,需要我陪着你一起过去吗?”

梁露挥了挥手,表示不用。她拿上钥匙揣口袋里,带上门走了。

睡意犹在,顾嘉宝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感觉脑子还没太清醒,回去又睡了个回笼觉。第二天醒来发现梁思琪躺在自己的卧室里睡觉。估计是看完病回来休息了。

上班之前,她专门留了一部分早餐在锅里保温,三明治和牛腩。轻手轻脚地带上门走了。

梁思琪醒来的时候头很晕,已经睡了大半天,太阳穴突突无力,又觉得饿。摸索着走进厨房,打开灯,准备从冰箱里拿点零食出来吃,结果却看到厨房里居然焕然一新,像是重新打扫擦洗过一样。

暗红色的珐琅锅,小烤箱,墙壁上还挂着各种实用的厨具。甚至连电饭煲都是新的,正在煲着什么东西。

肚子咕嘟一声,梁露没忍住偷偷尝了一点儿。

顿时两眼发光,这也太好吃了。

而且还是热的。

毫无疑问,这应该是顾嘉宝做的,梁露正想着要去跟人说一声自己偷吃的事情,拿出手机,点开绿泡泡,看到顾嘉宝早上发的消息。

[顾小姐:锅里保温的食物是给你留的,生病了多注意休息。]

梁露闻着食物的香气,感受到了女性身体里所散发出来的独有温柔,漂亮的自制三明治,还有炖入味的牛腩,都让她感动得无以复加。

她真是个会默默对人好的类型。

[谢谢。]

收到这条感谢消息的时候,顾嘉宝正在开会。

玻璃幕墙折射着日光,整个会议室通透明亮,前方的白色幕布上投放着最近交上去的设计稿。朱筠作为设计部的总监,正在首位主持着会议。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接下来我需要去出差,需要一位设计师陪同。”

“顾嘉宝,你跟我一起过去。”

被点了名字,顾嘉宝从手机中抬起头,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哦好。”

散会之后,大家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会议室顿时变得空旷起来。顾嘉宝后知后觉地看向朱筠,问:“要去哪里出差?”

朱筠看向她,说:“去南山镇。”

听到这个地址,顾嘉宝有些错愕,还真是凑巧。这是当初她第一次遇到朱筠的地方。

“需要带什么东西么?”

“时间不是很长,带两套换洗衣物应该就够了。”

第82章 顾嘉宝匆匆忙忙……

顾嘉宝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两套衣服,塞进双肩包里,最后摸了摸客厅里喝水的猫咪,跟梁露挥手告别。

梁露还在病假当中,舍不得她走。“你要出差几天啊?”

“还不确定,应该几天就回来了。”

“那看来这阵子我只能吃外卖了,呜呜呜我会想念你的饭的。”

顾嘉宝简直就要被她逗笑,“只想念我的饭么?”

在顾嘉宝离开之后,整个屋子里空荡荡的,让梁露感觉有点孤独,自己完全不会做饭,以前吃外卖是没什么问题的,可现在却不行了,由奢入俭难。

她一个人在家里,抱着猫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越坐就越是难受。最后她索性带上三只猫,开车去找梁思琪了。反正现在表姐也离婚了,家里只剩下她跟小侄女。

上午,梁思琪正在陪着女儿看绘本,学习英语。

但是好景不长,梁露很快就带着三只猫抵达现场。开门给她放进来的那一刻,女儿的注意力就全部被猫吸引,学不下去了。小姑娘走过去摸摸猫,小心翼翼地下手很轻,生怕弄疼了它。

“小姨,你的猫猫好大一只啊。”

梁露很得意自己把猫养得强壮,“当然了,它都快到20斤了。”

梁思琪看着玩起来的小孩,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表妹,她做的好事。时间逼近,之前就预约了时间的视频会议马航就要开始。她只好先忙工作。

打开笔记本,进入会议。那头浮现温语槐的身影。

闲着没事的梁露凑上前打了个招呼,“你好。”

温语槐问:“你怎么过来了?”

“我一个人在家太孤单,就过来找我姐玩了,顺便蹭饭。”梁露掰了一瓣橘子,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顾姐她出差去了,没人做饭给我吃了。”

温语槐心里略微不满,但还是问了最关键的:“出差?”

梁露点点头。“是的,好几天呢。”

作为投资方,温语槐对公司的具体事务不会太了解。部门内部出差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多,但是前天开会讨论的传承非遗的项目记忆犹在,是朱筠负责的。需要出差跑几天。

“你知道她去哪里出差了么?”

梁露回想了一下,“好像说了,是在什么南山镇。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个啊?”

这种好奇没有得到解答,一直到视频会议结束之后,梁思琪退线,合上笔记本。这才对梁露露出了颇为复杂的表情。叫人难以理解。

“你还记得当初你去美国那会儿,得知她有个念念不忘的前女友么?”

“昂。”

“顾嘉宝就是她那位前任。”

梁露着实吃了一惊。顾姐给她留下的印象就是温柔漂亮,很成熟懂事的姐姐感觉。跟当初听说温姐的那个前女友形象完全不符啊。

“她前女友不是一位金尊玉贵又任性的大小姐么?怎么可能是顾姐?”

梁思琪解释,“因为人总是会变的。”

“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南山镇依山傍水,镇子里有不少古建筑,处处挂着红灯笼,还有不少做旗袍的师傅开的个人店铺。每年过去旅游的人就有不少。也是当地文旅宣传的重点对象。

她们这次过去,主要是为了谈合作的事情。

从南城过去,坐动车大概需要4个小时,下车已经是傍晚,顾嘉宝沿途看着窗外的风景,坐得也有些腰酸背痛。

正值金秋,外面到处都是金黄色的落叶,铺了满地。

时隔多年,再次踏回这里,顾嘉宝竟然有种恍然一切都是昨天的感觉,记忆里晦涩难明的地方好像也被时光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路边的水果摊上支着标价的蜂窝纸牌,卖糍粑的阿姨还在,糖水铺子也还是过去的样子。

唯一不同的,大概也就是她这个游客了。

她们正巧碰上了镇上刚放学的小学生,电瓶车把路堵得水泄不通,出租车司机挠着头看了一眼后视镜,解释道:“每回这个时间点都堵得没法儿走。”

本来就是出差,顾嘉宝并不着急。“没事的,师傅。”

朱筠看着窗外拥堵的人流,家长带着小孩,大约是觉得碍眼,她扭回头问顾嘉宝,“你上一次来这儿是什么时候?”

顾嘉宝几乎想不起来了。

“应该是好几年前了。”

“还记得以前那个马场么?”

“记得。”

在南山镇其实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这里是个天然的畜牧场,空气又新鲜,朱筠的外婆就在这里颐养天年,这边的马场其实也是她们家的产业。

以前每年放假的时候,她都会来这里看外婆。

朱筠是家里最受宠的女孩儿,从小就学习马术,过得相当自由,她穿着骑马服英姿飒爽,那股傲慢大小姐的劲儿就刻在骨子里,跟其他骄矜柔弱女孩儿截然不同。

后来她去国外留学,还去给外国人秀了一手好马术。

而顾嘉宝就可以毫无悬念地划进朱筠不喜欢的骄矜柔弱类型里。

她不太喜欢会动的东西,或者是自己去运动,两者都不喜欢。

当初她一脚踩中了圈外的马粪,还以为是踩中了一滩稀泥。直到周围人都在对着她哈哈大笑,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但是整个鞋都已经陷进去,后来差点臭得连鞋都一起扔了。

闹了很大的笑话。

她处境很糟糕,几乎快到了家破人亡的边缘,自己背井离乡躲到这么个地方来,成天就是愁云惨淡。好不容易出趟门,又闹出这么大的笑话,她脸皮薄,回去之后干脆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好几天没出来。

她是真的生气了,哭了好几天。

只觉得自己诸事不顺,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取笑她。又羞又窘迫。

后来朱筠的外婆注意到人几天没出来,就让朱筠过来看看情况。其实朱筠是很不情愿的,她最烦这种小心眼的姑娘,动不动就因为一点儿小事儿怄气,觉得很麻烦。

碍于外婆的要求,她才不情不愿地过来敲门,问情况。

“你怎么样,没事儿吧?我外婆说看你好几天没出门了。”

可顾嘉宝直接让她吃了个闭门羹。

听到了外面有人在说话,顾嘉宝也只是麻木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不是很想回应,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人精神能量低的时候,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也会觉得非常疲惫。

安静地有些诡异,朱筠感觉很奇怪。

她站在门外,歪着头看了一会儿,透过门缝看到里面坐着个人,肌肤白到病态,乌黑的头发很长,披在背后,还有一部分倾泻落在床单上,看起来像是个毫无血色的阴森女鬼,散发出某种衰败死亡的气息。

顾嘉宝这个人本身,就完全有悖于她的审美。

朱筠是个设计师,是非常吃审美的那类职业。她从小就发现了自己对某种美感的触感比普通人更加强烈,后来又得益于家境很好,很早就能接触到国外的一些大师。

她最认同的就是小麦色的肌肤,积极健康的审美观念。

而顾嘉宝这类人,于她而言,就像是某种封建落后观念影响下的产物,比如裹小脚得出的三寸金莲,本身就代表着病态畸形的审美。

可是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

那个下午她并没有离开,而是皱着眉头在门口站了很久,像是一只猫被奇怪的东西勾住了好奇心。

后来在这种好奇心的趋势下,她继续接触了这个女孩儿,发现对方的确是如她所想的那样,内在正在处于崩溃的边缘,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摇摇欲坠的诡谲美丽。

这无疑是给了朱筠极大的灵感,前所未有的新鲜体验。

在这之前,她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女孩儿。

一方面,她主观上并不喜欢这类人,包括顾嘉宝的身世,还有她背后那血腥气十足的悲惨遭遇。她们从来都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可另一方面,正是因为如此,朱筠对顾嘉宝充满了好奇心和求知欲。

每位艺术家都会遇到她的灵感缪斯。

后来她离开这个小镇继续出国深造,职业发展上取得了极大的成就之后,站上事业的最顶峰,朱筠才恍然意识到这点,自己的设计里总是逃不出这类观念灵感的影子。

那个下午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坐在泛黄旧床单上无声哭泣的女孩儿。

那种细微的,轻柔的,处在边缘的崩溃感。

像是柔软的小动物在默默承受着命运残酷的凌虐,沉默的羔羊。

朱筠问:“要去骑马么?”

果不其然,顾嘉宝想也不想就直接摇头。“我不会骑马。”

其实她也完全不想去骑马,这种所谓的贵族运动完全不适合她。倒贴给她钱,她也不会去学的。更何况还要花钱找罪受。

朱筠轻笑了下,问:“那陪着我去看看外婆吧?她应该也有好几年没看到你了。”

顾嘉宝点了点头。“嗯好。”

朱筠的外婆是这一带的地主婆,当初她租的房子也是老太太的,经济窘迫的时候,拖欠了好几个月的房租,老太太也很包容她,没把她赶走扫地出门。受了人家的恩情,顾嘉宝很感激。回来的时候过去拜访一下也是应该的。

两个人先去酒店落脚,吃了顿饭。第二天一起去逛了几家旗袍店,完成了大部分的会面商谈,筛选出来合适的师傅,敲定合作。之后朱筠带着顾嘉宝一起去了马场。

外婆正在旁边的竹楼里,坐在躺椅上看报纸。

“外婆。”

老太太银发花白,戴着副眼镜,看起来就是个知识分子。她放下报纸,抬眸一瞧,“小筠回来了?”

朱筠笑着嗯了一声。

随即,老太太的视线又看向她身侧的顾嘉宝。

第83章 “阿奶。” ……

“阿奶。”

隔了很多年,再次见到老太太,顾嘉宝忽而有种鼻尖一酸的感觉。“好久没见到您了,您最近身体还好么?”

当初她身陷囹圄,家人尚且不能为她提供一个容身之所,可却是非亲非故的老太太给了她最后的庇护,后来交不起房租的时候,她支支吾吾地说了情况,心里已经做好了要搬出去流落街头的准备。

身无分文,窘迫艰难。

但是老太太却一脸慈祥地笑着跟她说,没事的。迟点再交也是一样的。

每逢过节还会给她送一些饺子,汤圆,当地人蒸着吃的槐花饼,还有榆钱。

其实顾嘉宝挺不好意思收的,但是老太太每次都说是做多了吃不完,非要让她收下,安慰她人生还有很长,谁没有遇到困难坎坷的时候。让她大过节的就开心一点。

道完谢关上门之后,她都会安静无声地抹眼泪,然后把东西分几份,一个人坐着,一边哭一边吃。

时光恍然,老太太还是跟记忆中的一样,面目慈祥。

见到她,老太太愣了半晌,才恍然辨认出来。“是小顾回来了,你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精气神好多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顾嘉宝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打量了下自身的穿着。

“变了吗?”

老太太拉过她的手,顾嘉宝也顺势上前让她瞧,那只布满皱纹和茧子的手摸起来有些粗糙,但却异常温暖。老太太握着她的手,笑着说:“真变了。姑娘大了就变喽,你说我们怎么能不老。”

说着,她还慈爱地摸了下顾嘉宝的头,手指拂过她乌黑的长发。

“我年轻的时候啊,也有跟你一样漂亮的头发,那个时候小筠的爷爷就经常夸我的大辫子梳得油亮,是文工团里最好看的姑娘。他最喜欢这么摸我头发的。”

顾嘉宝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问:“那阿奶你和爷爷肯定很恩爱吧?”

“是啊,我跟小筠外公结婚后一直过得和和美美。可惜后来他去得早……”

好像不该说这个,提到了阿奶的伤心事,顾嘉宝下意识地看向朱筠,只见朱筠耸了下肩。

“好了外婆,人走都走了,你别整天想那些伤心事,快快乐乐地过你的日子,长命百岁。”

阿奶叹息:“一个人活那么久有什么好。这些年我小时候的那些朋友,工作的同事,一个个的都走了。留我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

年纪到了一定的岁数,好像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死亡的警戒线就会朝着自己挪动一寸,那种恐惧感会与日俱增。顾嘉宝握紧老人的手,“您可千万别这么想,人活着一天就要努力开心一天。您还有这么出色的外孙女,您看朱总监,多优秀啊。”

阿奶听了她的话,笑着说:“说得也是,小顾你们今天留下来吃饭,我给你们做一桌子好吃的。看你们吃饱饭,我也跟着高兴。”

“好。”

晚上她们留下来吃饭,老太太很高兴出去买了一堆菜回来。顾嘉宝脱下外套,进厨房帮忙洗菜打下手。朱筠本来也想帮忙,但是被嫌弃手脚笨,留在厨房也是碍事,直接给她赶出去了。

朱筠一脸无奈,只能放下围裙。

老太太一边炒菜,一边跟顾嘉宝聊天。“这么多年小顾你在外面过得怎么样?还好吧?”

顾嘉宝拧开水龙头,洗菜。“挺好的,后来我出去找了份工作,然后又重新开始做设计了,刚开始只能接一点儿零零散散的小单子,后来熬了几年之后,总算是有了机会,靠着作品进了一家还不错的公司。现在也算是有个正经工作了。”

老太太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知道你现在过得好,我就放心啦。以后你放假休息的时候,可以常到阿奶这里来玩。”

感受到老人家的挂念,顾嘉宝洗着菜,突然鼻头一酸。别过脸去,用袖子蹭了下。她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阿奶,我特别感谢你当初愿意收留我,不然那个时候,我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

老太太听出她在哭,连忙熄了火,捏起围裙给她擦脸,“哎呀,跟阿奶说这些话干嘛,道谢的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阿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外面讨生活,肯定也受了不少委屈。但是阿奶认为女孩子要有自己的工作,独立的赚钱能力。你看看你现在都有了,不是很好么?”

顾嘉宝吸着鼻子,点点头,有些狼狈地擦眼泪。

老太太慈爱地看着她。“快别哭了,你总是这样哭,阿奶看着都要心疼了。”

“嗯。”

顾嘉宝直到自己不该再难过了,可声音里还是带着浓重的哭腔。

就在这时,外面的朱筠走了过来,她站在门框处看着这两个人,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一个个的都在这里哭起来了。

“没事吧?”

顾嘉宝有些尴尬地看了她一眼,连忙收敛情绪,“没事没事。”

做好了菜,大家都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顾嘉宝很久没尝到过阿奶的手艺了,感觉又回到了从前,她胃口也跟着变好了起来,多吃了一碗饭。

晚上歇息的时候,她怎么也睡不着,披上外套出门,沿着巷子一直往前走,到了以前租的筒子楼,墙体斑驳掉皮,白色的排水管最末端已经烂掉了。往上看就是黑压压的电线,还有深蓝色的夜幕。

楼上的蓝色窗台传来母亲斥责小孩的声音,数落这次考试怎么没考好。

一切好像都是那么熟悉,但是她的心境变了,看到这些想法也变了。

当初她一个人在这里住,看到这些只觉得吵闹烦躁,偶尔会枯坐一个晚上,到下半夜就会安静许多,她偶尔清晰很低落,也会很羡慕别人有亲人有家庭。

时常感觉自己就像是快要溺水的人,被窒息的痛苦包裹着。跟周围的所有人都隔着什么,无法相互体会,感同身受,也无法相互理解。

现在好像好很多了。

回去的路上,顾嘉宝去旁边的小超市买了瓶汽水喝,结账的时候,前面有个女孩子,瘦瘦高高的,戴着一副银丝边眼镜,看到她顾嘉宝有些恍然,像是看到了另一个温语槐。

女孩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元钱的纸钞,放在玻璃柜台上,然后又一根一根拿起自己买的黑色水笔。纤细的指尖,那种动作,还有眼角眉梢给人的感觉。

真的好像。

也许是察觉到了顾嘉宝的视线,女孩儿抬眸看了她一眼,好奇怪。

视线在她的面孔处停滞了一会儿,女孩儿拿上东西转身走了。

顾嘉宝沉浸在这种相似的奇妙中,刚结完账,拧开青柠味的汽水喝了一口,口腔里泛起一股酸味的刺激,就在这时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是温语槐打来的。

接起电话,顾嘉宝立刻就说了自己的新发现。“喂,我刚才碰到了一个跟你很像的人。”

“跟我很像?”

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让温语槐显也有些意外。

“是的。”她细细地跟温语槐描述了一下刚才碰到的那个女孩儿。

温语槐问:“去超市买水笔的小姑娘,你是说跟以前的我很像么?”

“嗯对对对。”顾嘉宝的语气很活跃,思维开始发散,心情也莫名的激荡。“就是高中时期的你那个感觉。那种成绩很好,但是有心事,会莫名其妙不高兴的冷面少女。”

这是什么称呼?

温语槐笑了下:“原来当初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冷面少女?”

“嗯呐~”顾嘉宝又灌了一口汽水,感觉很清爽,但是有点儿太酸了。

听着她轻松的语调,温语槐不难得出她心情很好的结论。“这么开心?”

“有吗?”

“我听梁露说你去出差去了。”

“嗯。”

顾嘉宝牙齿咬了一下瓶口边缘。

“还是跟朱总监一起去的?”

“对。”

话说到这里,温语槐算是清楚她较为恶劣的态度。干脆自己退了一步:“怎么样,玩得还开心么?”

顾嘉宝回想了一下,一板一眼地认真陈述:“没有玩,一直都在工作。”

“那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早上起来就跟着去了旗袍店,然后又去了镇政府,谈合作的事情,下午又去转了一圈,他们这边的非遗文化还挺多的,晚上呢,就去朱总监的外婆那里吃了个饭,吃完饭呢,我就来以前租的房子这边看了一下,现在正准备回去。”

听着她一天的描述,温语槐发现有关于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还真多。

耐心询问:“你还在那边租过房子么?”

“是的呀~”

温语槐学着她的语气说:“什么时候呀?”

“就是2017年的时候呀~”

17年,温语槐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正好是她们刚分手后一年的时间。顾嘉宝搬到了南山镇租房子住,难怪后来自己怎么也找不到她。心情一沉,但是她语气却很轻松。

“是这样呀,那现在故地重游感觉怎么样?”

“感觉……”顾嘉宝想了一下,仰头看着星空。突然语气活泼不起来了,她停顿了片刻,说:“感觉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好像人生被分裂成了好多段,每一段都不一样。”

紧接着,她又补充:“不过,朱总监倒是一直都没有变过,跟当初我在这里遇到她的时候一样。”

这让原本心情沉重的温语槐有些吃味。

“哦,原来你们是在那里认识的啊?”

语气凉飕飕。

顾嘉宝咳嗽一声。“嗯……”尴尬了。

“难怪她还特意带你回去,看来顾小姐行情不错,很受欢迎啊。”

“应该也不是……?”顾嘉宝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回走,很快就回到了落脚的酒店房间。她从口袋里掏出房卡,推开门进去。握着手机站在门后来回踱步,直到定好的闹钟响了起来,提示她应该去洗澡了。顾嘉宝这才跟温语槐告别,如获大赦般说。“我真的要去洗澡了,这次不是借口。不然明天时间就来不及了。”

“嗯,早点休息。”温语槐没忘了叮嘱:“忙完了早点回来。”

*

南山镇其实有很多不错的天然景点,临走之前,顾嘉宝还特意去当地的特色店里买了不少的东西,等着店员包装好了准备带回去。

朱筠看到她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面露诧异。

“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带回去送朋友。”

没想到朱筠听了似乎觉得这样不错,于是也去买了不少回来。

返程的路上又是四个小时的车程,两个人检票上车,买的礼品箱子叠放在脚下,腿脚卡得有些紧,好在车厢里还算安静,没什么人说话。朱筠从包里掏出眼罩戴上,闭目养神。

顾嘉宝拆开一小袋葡萄干,当做消遣的零食。

她是那种很难入睡的人,完全睡不着,手托着腮帮子,视线看着窗外沿途的风景,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落在白皙的颈窝处,头发末梢随着风吹晃动,一下一下刺着皮肤。

朱筠突然伸手过来,拨开了那一缕头发。

顾嘉宝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身体微微僵硬。睁大眼睛看着朱筠。

朱筠倒是很淡定,动作仿佛自然而然。说:“你在看什么?”

反倒是顾嘉宝语塞:“就……随便看看外面。”

接下来的路程变得格外难熬,顾嘉宝也不敢再放松,拿着手机假装自己在忙。正巧王媛媛问她回来了没,她连忙回复,带了点小礼物回来,上班的时候带给你。

王媛媛感叹:[哇塞,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顾嘉宝:[不用客气,房子还是你给我介绍的。]

买礼品之前,她就算了下要买多少份,大概要送给谁。顾嘉宝其实不太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更没有她妈王紫玉那样的精明强悍,送礼物都只是送给想真心感谢的人,感谢别人对她的包容照顾。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面,这种多余的关心也是很难得,显得弥足珍贵。

[举手之劳而已啦,对了,你跟那位博士女生相处得还顺利吗?]

[嗯,她人还挺好的。]

到站的时候,城市上空的热燥还没消散,出了闸道,冷白灯光落在身后,车站外面的热浪就扑了过来。顾嘉宝从包里掏出鸭舌帽戴上,垂落的发丝黏在微微冒汗的颈窝上。

她拎着大包小包走路,那件紧身的小熊衬衫包裹着腰身,胸口起伏不定。

“朱老师,那个,我回家了。”

朱筠盯着她,眼神讳莫如深看了一会儿,迟缓地问:“要我送你么,我叫了助理开车过来,一起?”

顾嘉宝摆摆手,“不用了,我坐地铁很快的。”她态度坚定,朱筠见状也不强留。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人流当中。

下午气温还是很高,外面的路边摊大排档也没什么人,顾嘉宝心情很好,又去馆子里打包了一份海鲜烩饭,今天难得有半天的空闲带薪休假,她准备回去一边看电视一边吃。

刚下电梯,顾嘉宝发现同乘的外卖员跟着一起下来了,梁露正站在门口准备签收外卖,惊喜道:“你回来了?”

“嗯。”顾嘉宝纳闷问:“点这么多东西?”

大份水果捞,慕斯蛋糕,还有三杯奶茶和一份豪华寿司。

梁露压低声音说,“你回来得正好,我姐还有温姐都在呢,正好你也来了,等她们醒了,我们一起吃。”

顾嘉宝微怔,只见梁露推开了门,入目一片漆黑。客厅的窗帘是紧紧闭合的,严丝合缝地把光线隔绝在外。

“这么黑?”

她平时说话音量很小,但是在这种很安静的环境下,却显得有些突兀。

梁露把手指放在嘴唇处,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又把声音压低了几分,解释:“她们昨天好像开了一个通宵的视频会议,今天我姐说是过来看我,结果到这儿就是补午觉。咱们俩轻手轻脚地进去,回自己的房间里,等她们醒了再说。”

顾嘉宝点点头。

她仔细地看着脚下,当心踩到什么东西,或者是被电线绊倒。梁露家里的客厅面积不大,一个沙发就占据了许多空间,经过沙发的时候,突然身侧一道传来略显困倦的声音,“你回来了?”

紧接着,顾嘉宝拎着东西的手指被人轻轻勾住。

是温语槐,她正躺在灰色绒布沙发上,身上盖着一个薄薄的编织毛毯,似乎刚刚睡醒,还未彻底从困倦中脱离,平时一丝不苟的长发也微微有些凌乱。

银丝边银镜就随意扔在旁边的茶几柜上。

“嗯。”顾嘉宝跟这里的厚重沉静极不相称,她刚从外面回来,身体散发着炙热的能量,心脏跳动也很快,行动的幅度也很大。说话喘气似乎都显得有些粗。

“我吵醒你了么?”

温语槐一只手拉着她不放,另一只手搭在眼皮上方,揉了几下。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没有,我也睡得差不多了。这几天在那边怎么样。累不累?”

“还好。”顾嘉宝感觉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太沉了,想要先进房间里把东西放下。轻声说:“我先回去。”

温语槐拉着不肯放。“好几天没见了,你就一点儿都不想我?陪我聊一会儿。”

“我先去把东西放下,太沉了。”

“好,那你先去放。”

顾嘉宝看向旁边,轻声说:“而且思琪姐还在睡觉呢。我们这样讲话会不会很打扰她。”

温语槐伸出胳膊,从旁边的茶几柜上捞起银丝边眼镜,戴上插进发丝间。“嗯,有道理,那我们去你的房间里聊天,正好我还没看过你的房间是什么样子呢。走吧。”

她从沙发上坐起身,手自然而然地拉着顾嘉宝,接过她手里拎着的礼品袋。惊讶道:“买的什么,这么重?”

梁露在旁边目睹着,两个女人在那里紧挨着低声说话,举止亲昵。简直不好意思看,视线无处安放。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温语槐谈恋爱是这个德行,这也太腻歪了吧。

回到卧室里,顾嘉宝打开灯。

室内吊着一盏日式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墙面上挂着很多颗小绿植。她的床很低,上面铺着浅粉色的床单被罩。旁边的小木桌子上摆着一台电脑,还有一个银灰色头戴式的索尼耳机。

地上还铺着一块很小的毛绒毯子。

尽管小的可怜,但是进来之后,顾嘉宝还是脱了鞋,雪白的袜子踩上去,然后把手里的礼品盒子放下,弯下腰收拾东西。

温语槐仔细地打量着,也学着她脱鞋,踩上去。

两个人站就很挤了,顾嘉宝把其中一个礼品盒递给她,“喏,给你的礼物。”

“还给我带了礼物?”温语槐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问她:“可以现在拆开看看么?”

“可以。”

拆开包装盒,温语槐先是得到了一只马克杯,一只小猫头勺子,然后又得到了一罐咖啡豆。紧接着下面的礼盒就是一些特色美食,糯米饼,蝴蝶酥。

最后就是一只精致的烤瓷盘子。

温语槐笑着说:“礼物我很喜欢,不过,为什么最后是这个?”

顾嘉宝解释:“你不是说自己很会做饭么,所以我就买了一只盘子送给你。为你的厨房添砖加瓦。”

“好吧。”

温语槐无奈苦笑,会错意了啊。

“记得要用哦。”

“好。”

温语槐很难得收到她的礼物,自然很珍惜,又一件一件地重新装好放了回去,完全不嫌这样做浪费时间。以前她收了礼物连拆都懒得拆一下。

两人说话的间隙,顾嘉宝看到了走廊里的梁露,连忙叫住她。

梁露试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但还是失败了。她可不想过去当电灯泡啊。扭头笑着问:“怎么了?”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从南山镇带回来的一点儿小东西。”

梁露走了进来,“太谢谢你了。”她看到顾嘉宝带回来的那么多礼品盒,没想到是给大家准备的礼物。接过东西,梁露立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才慢慢拆开,她发现顾嘉宝包装得很用心,每个盒子里都塞了很多不同的东西。

温语槐突然敲门过来了,把梁露吓了一跳。“干什么?”

“她送你的是什么?”

“等下我拆开看看。”

一个一个撕开包装,马克杯,小猫头勺子,咖啡豆,还有特色美食,全都一模一样啊。随着礼物拆到底,梁露发现温语槐似乎有些不对劲,问:“怎么了?”

温语槐:“没什么。”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顾嘉宝给她准备得不是特殊的而闹别扭吧。本来以为自己是唯一获到礼物的那个,但是没想到她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播放好动画片,顾嘉宝把外套脱了,露出消瘦漂亮的肩背。她靠在床尾坐在那块毛绒地毯上,手里端着打包回来的海鲜烩饭,一边看一边小口扒着。

温语槐回来就看到她雪白的脖颈,湿湿的黏着几根发丝。

“这么热?”

顾嘉宝吞咽着米饭,眼睛没离开过屏幕上的动画片,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地“嗯”一声。

“好吃么?”温语槐在她的旁边坐下。

“还行,挺辣的,我喜欢吃。”顾嘉宝一边嚼着,一边说。

“让我吃一口。”

她专注地看动画片,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的温语槐,直接用筷子夹着食物递到对方唇边,温语槐低头吃了一口。

尝到这种熟悉的味道,温语槐忽然想起当初她们在北京念大学,那个时候她经常给顾嘉宝买吃的,因为实习下班后很晚了,只有路口的大排档还在营业,她经常带回去的就是海鲜烩饭烩面。

一时间心头竟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那个时候她总觉得是自己亏待了顾嘉宝,让她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人陪着自己品尝生活的艰辛苦楚。

顾嘉宝问:“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辣。”

她熟练地从桌子底下的纸箱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过去。“喝吧。”

温语槐心情复杂,问:“这么辣吃得惯么?”

她明明记得顾嘉宝一直都是口味很清淡的,每次吃到太刺激的食物,她虽然不说,但是温语槐看得出来吃不惯。后来温语槐也会一直默默留心着她的小习惯。

顾嘉宝不假思索:“吃得惯啊。”

“再让我吃一口。”温语槐突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这么多年来,她对自己的饮食一直都很控制,这种半加工的预制菜早就已经不会出现在她的餐桌上。现在她再次尝到,却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么难吃。

时至今日,她居然可以尝出不对劲的地方来,米饭太硬,海鲜也都是不新鲜的。

难以想象当初顾嘉宝跟她一起在租房住,又吃这些东西是什么心情。当初温语槐也清楚这点,自问把自己能给她的最好的,都已经毫无保留地给了。可现在却忽然难过起来。

顾嘉宝一不留神,发现她已经吃完了一大半。不乐意了。

“你都快吃完了,剩这么一点,等下我就吃不饱了。”

她正不高兴,没想到身侧的人突然亲了一下她侧方的额头,“等下我做饭给你吃。”

顾嘉宝摸了一下被亲的地方,摩擦了一下指腹。

皱眉道:“你没有擦嘴巴!”

都是油。

厨房里,梁露看着温语槐,欲言又止。“那个,我外卖订了不少东西,应该是够我们吃的……”

完全没必要下厨啊。

而且她也压根没见温语槐做过饭。

小心翼翼地问:“你会做饭吗?要不还是让顾姐来吧?”

温语槐系上围裙,手指轻松地打好蝴蝶结,她转身扫了一眼梁露,脸色流露出能力被质疑的不悦。

“我当然会做饭。”

第84章 像温语槐这种从上学的……

像温语槐这种从上学的时候就成绩很好的人,她会过于相信自己的头脑。

做菜,本来就不是高难度的事情,更何况以前她还认真学过,给女朋友做过一阵子菜。

所以,温语槐理所当然地认为没问题。

毕竟是已经掌握了的技能,再捡起来不是轻而易举。

现在她就要用心地做出一顿饭,然后给顾嘉宝吃,然后用厨艺把她打动。久而久之,两个人就会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生活。一切水到渠成。

完全忽略了,她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进过厨房了这件事。

温语槐刚拿起盐袋子,就一不小心倒多了。

但是问题不大。一点点小失误而已。她一路过关斩将走到今天,多难的考试能通过,多复杂的利益斗争都处理过,更何况只是这点小事。她有的是耐心。

梁露无奈地退出厨房,正巧这时候沙发上的梁思琪也醒了。在这里睡得不踏实,她揉着有点僵硬的脖子,还以为自己起猛了,居然一睁眼看到温语槐站在厨房里面。

她问梁露。

“什么情况?”

梁露转过头,又看了一眼里面的动静。

她们温总穿着一身精致的女士西装,职场范儿十足,如果不是手忙脚乱的话,还真的有以前美国广告片里精明强悍主妇的感觉,职场家庭两手抓,样样不落下。

只是做了一道菜,她就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锅铲不停翻,一会儿又去扶起油瓶。

“咱们温总要亲自下厨。”梁露露出狐疑的表情,压低声音问梁思琪:“她真的会做饭吗?看起来像黑暗料理大师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上大学那个时候就会做饭了。每天白天实习上课赶论文,晚上回到家里还会洗手作羹汤,做饭给女朋友吃。”

梁露想起刚才那两个人情浓意蜜的黏糊劲儿,也不得不相信。

“真的啊,做得怎么样?”

梁思琪皱眉:“我哪儿吃过啊?”

正巧这时顾嘉宝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刚带上门,梁露就跑过来问:“顾姐,咱们温总做饭怎么样,好吃吗?”

顾嘉宝纳闷地看着梁露,懵了一下。

“快快从实招来。”梁露凑近作势要审讯她,顾嘉宝明白过来,心知是没瞒过去,仔细回忆给出了还算客观公正的评价。“挺好吃的。”

梁露还是不太相信,“她以前真的天天做饭给你吃?”

顾嘉宝有些不太好意思说,抿着嘴轻轻笑了下。

房间那头的梁思琪从沙发上起身,穿上拖鞋往卫生间走,中途弯腰还逗了下布偶猫,揉了几下绒绒的毛发。

“那等会儿我去拿一瓶酒,来搭配咱们温总烹饪的佳肴。”

在她出门去拿酒之前,厨房里的温语槐又喊住了她。“思琪。”

梁思琪:“嗯?”

“麻烦你去我家把冰箱里的蓝鳍金枪鱼拿过来。”

梁思琪觉得不可思议,搞这么认真的吗?这是准备大显身手了吧。

“要做刺身吗?”

“嗯。”

“好吧,你家钥匙给我。”

一个小时后。茶几上摆放着被拆开的外卖盒,顾嘉宝坐在沙发上,用勺子挖出一口水果捞,酸奶融进嘴巴里,配上芋泥,芒果丁和西米露,口感浓郁丰富。

“你点的这家真好吃。”

梁露拽了一下她的袖子,有些担心地看向厨房的方向。

“你确定她真的会做饭么,她都在里面呆半天了吧?”

顾嘉宝咀嚼着芋泥块,“好像时间是有点儿久了。”

突然,里面传出来哐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摔掉在地上了。顾嘉宝放下了手里的水果捞,走过去问:“没事吧?”

温语槐颇为狼狈地捡起锅铲,拿起来放下水龙头底下冲了一下。“没事。还剩最后一道菜就好了。”

厨房的白色台面上很多盘子,几乎就要摆满了。

顾嘉宝小声说:“太多了吧,我们几个加起来也吃不完这么多。”

温语槐有心在她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来加分。

“好吃的话你就多吃点。”

……

可是,真的好难吃啊。

顾嘉宝放下了筷子,拿起了手边的奶茶喝了一口,才勉强冲淡了嘴里的咸味,苦味。对上温语槐期待的目光,她勉强维持着笑容。

梁露问:“怎么样?”

“还,行。”

挺不幸的是,梁露信以为真,连忙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尝尝味道,结果差点没被齁死。

温语槐看着她的反应,蹙眉问:“怎么了,不好吃么?”

“好吃好吃。”梁露苦笑,扭头避开她看向顾嘉宝,嘴巴无声地问:“什么情况?你不是说好吃的吗?”

顾嘉宝也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有些瑟缩。

“以前是实话,刚才……是善意的谎言。”

温语槐自己也尝了一口咸淡,放下筷子。

良久。

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不对啊,我明明是照着菜谱做的。”

她似乎还在回忆究竟是哪个步骤出了问题。

旁边的梁露忍不住想吐槽,被顾嘉宝给拦下了。还是给人留点面子吧,在厨房里忙了半天也挺不容易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人虽然是没吃饱,但是家里的三只猫猫倒是吃饱喝足,个个都迈着小步子出来撒欢。大家都帮忙收拾残局,饭桌上只有那盘蓝鳍金枪鱼刺身吃得多,没剩下什么,还是因为梁思琪说了这个比较贵,让她们别浪费。

顾嘉宝把盘子都放进洗手槽里,猫猫也跟着她身后尾随进去,转身的时候稍不留神,差点踩到它,顾嘉宝蹲下身子,揉了几下。猫猫躺在地上翻滚,露出肚皮。

“它好像很想跟我玩。”

顾嘉宝干脆拿了逗猫棒,把猫带到客厅里去。

温语槐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看着她带着小猫去用猫砂盆,隐隐闻到了屋子里的臭味。顾嘉宝又负责给小猫铲屎,换猫砂。

温语槐不解地问:“你这是干嘛?”

“给它铲屎。”

温语槐显然是很嫌弃:“好麻烦。”

“明明很可爱。”顾嘉宝把刚刚还是舔屁股的小猫抱起来,递给温语槐。“你可以摸摸它。”

温语槐摇头,“不摸,它真不讲卫生。”

竟然这么嫌弃可爱的萌物,顾嘉宝把猫猫抱回怀里。“哪里不卫生了,小猫明明很爱干净,每天都给自己做清洁。舔屁股恰恰是因为它们很爱干净。”

回去的路上,温语槐开着车路过了一家宠物店,脑海里回想起顾嘉宝的话,神使鬼差地靠边停了下来。

她走进店里,店员小姐姐微笑着说:“您好,这边的动物都很可爱哦,可以看看有没有您喜欢的。是养什么,猫还是狗?”

温语槐犹豫了一下,“猫吧。”

试一下也没什么。

……

再次回到车里,温语槐手上已经多了一只小橘猫,她轻轻把航空箱放在副驾驶,看了眼缩在里面的小猫,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车门。心情颇为美妙地坐回驾驶座,握着方向盘开车回家。

回家发了一条朋友圈。

[我也有小猫啦。]

梁露:???

梁露:你不是不喜欢宠物么?

温语槐:谁说的?

退出微信,她转头就点开小红书跑去看相关的养护指南贴去了,查看还没有什么需要购买的东西。小橘猫才几个月大,走路的样子看起来都不是很稳,白色的小爪子轻轻地踩着温语槐的大腿,整个身体都没什么重量。

它很乖,很安静,踩了几步就乖乖坐在温语槐的腿上,小小的温热隔着裤子布料传过来。

猫的瞳孔像是琉璃珠子一样,眼神神采奕奕,却有些懵懂。

散发着小动物的灵性。

跟人的巴掌差不多大,也正是有这份漂亮轻巧的毛绒外形,温语槐开始反思自己,即便是为了讨顾嘉宝的欢心才打算买的,但是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不讨厌这个小小的活物。

为什么之前会觉得养猫很麻烦呢,明明很可爱。

伸出一根手指,指腹轻轻点了点小猫的额头。

温语槐就这么逗着它玩儿,竟然也觉得蛮有意思,一边拿着手机疯狂给小猫买买买,猫粮猫条猫罐头,猫玩具猫爬架。

担任饲养员的工作,温语槐自问是很合格的,她给自己的手机定好了闹钟,准时提醒给小猫喂食。

做好这些,温语槐不免又想起了自己失败的做饭经历,她无论如何都觉得不对劲,脑海中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于是从网上找到了以前的高考卷子拿来做,结果符合她的预测,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错了很多。

也就是说,让现在的她去高考,她没准连985都未必能考上。

以前能做到的事情,现在却做不到了。

虽然她以前研究学习效率的时候看过一些人脑的相关研究,很多实验结果显示,大脑遗忘的速度是非常快的,只要它认定这个东西没有用处。也就是常说的用进废退。

但是意识到自己或许还比不上过去的能力,着实让温语槐遭受到了不小的精神打击,入睡前,她盖上被子沉思了一会儿。

小橘猫卧在她的枕边,轻轻喵了一声。

温语槐单手就能把它抓过来,把小猫放在脸上,深深吸了一口。

“喵~”

温语槐松开它,然后又抓回来,猛吸了一口。

“好了睡吧,谢谢你,能量小猫。”

小橘:喵!

顾嘉宝也没想到温语槐居然还会养猫,而且还是橘猫,很容易想象出它将来胖成一滩,眯着眼睛趴着晒太阳的画面。没过几天,顾嘉宝就收到了温语槐的短信。

[我要出差几天,能帮我喂几天猫么?]

想起对方朋友圈晒出来的那只小不点,顾嘉宝回复:[可以啊。]

[那我回头开车把它送到你那边去。记得要隔离梁露的那三只猫,不要让别的猫欺负它。]

[好~]顾嘉宝答应着,脑海里却冒出这样的念头:温语槐也有点当妈妈的感觉了。养了小动物之后好像更容易有责任心呢。不过她好像是有点过于担心了。

[梁露那三只猫也都是乖宝宝。]

对方正在输入中……

看到屏幕上方跳出这个提示,顾嘉宝就知道温语槐想要说什么。[不过我会隔离它们的,请放心。]

[嗯。]

没过一会儿,她又发一句:[不要让它们有机会以大欺小。]

顾嘉宝无奈失笑,还真是个操心的老母亲呢。

[好好好。]

温语槐来送小猫的时候,正值顾嘉宝刚下班,她还没来得及吃饭,刚进小区门口,就看到香樟树下停着的白色轿车。

“吃晚饭了么?”

顾嘉宝从她手里接过小猫,动作小心翼翼,顺便轻轻揉了下毛。

“还没吃呢。”

“那等会儿一起去吃饭。”

“嗯好。”

顾嘉宝看着手掌心上的小小猫,发现它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很精致的皮革牌子,走线工整,看起来好像是纯手工做的。翻过背面,发现上面刻着几行小字:

家长电话:

温女士:13xxxxx

顾女士:18xxxxx

又觉得好笑,又无奈:"我什么时候成它家长了?"

第85章 小橘猫在手心里的感……

小橘猫在手心里的感觉,像是抓住了一只会动的毛绒玩具,顾嘉宝害怕它会突然翻身挣扎,有掉下去的危险。今天穿的衣服有很大的口袋,就把它放了进去。

刚刚好装下。

担心会被挤压到空间,她又往外扯了扯口袋。

温语槐看着她的动作,轻笑。“它暂时要在你这里住一阵子了,我担心它万一走丢了,或者是遇到了别的情况,别人看到了这个牌子,就可以直接打电话给你。”

顾嘉宝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是这样吗,它好小啊。会半夜在床头蹦迪么?”

说起这个,温语槐想了下:“根据它以往的表现来看,可能会。”

“怎么说?”

其实顾嘉宝也没有多少养宠物的经验,之前梁露的三只猫她只做过喂食和铲屎的工作。可小橘猫需要养在她的房间里,一人一猫共处一室好几天,还是问仔细点比较好。

“晚上我睡着的时候,它就会在我身上走来走去。有时候会直接压在我身上睡,感觉很沉。”温语槐回想了一下,“像是鬼压床。”

这算是什么比喻,不过还挺贴切。顾嘉宝忍不住笑,“它很沉么?”

她笑起来很好看,温语槐有些贪婪地注视着她,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跟她说:“等你睡觉的时候可以感受一下。我感觉它肯定会黏你的。”

为什么?

这么想着,却没有问出口。

顾嘉宝跟着她走到车后面,温语槐打开后备箱,里面放着很多猫用品,堆得很满。光是猫粮就有好几袋,猫砂盆更是占空间。顾嘉宝诧异地问:“你带这么多东西给我啊,才几天而已,会不会有点儿太多了?”

“不多。放在你这里,以备不时之需。”

“不时之需?”顾嘉宝看着这些东西,最终还是没拒绝。“我们一起搬吧,这需要多跑几趟才能送上去。”

温语槐在来之前就全都整理好了,直接拿起箱子就可以搬运。“一趟就可以了。”

两个人分工把东西搬进电梯里。其实顾嘉宝手里的东西并不是很多,她担心压到口袋里的小猫,干脆只用右手抱着物品,单手显得有些吃力,再加上电梯骤然上升的眩晕感,她涌起一阵不适,眉头微蹙。

温语槐注意到了,询问:“是不是东西太多了?”

“只是贫血,老毛病了。”她靠着电梯厢壁抵挡眩晕感,上面贴了好几层广告纸花花绿绿吸引眼球,更衬得她消瘦的脸毫无血色。顾嘉宝仰着头,注视着上空的某个方向。

看到这一幕,温语槐欲言又止,把东西放进梁露家里,给小猫准备好食物和水,两个人出门去外面吃饭,南城的秋天很漂亮,路边的枫叶落得满地都是。

“贫血是怎么回事?”

“一直都有,不是什么大毛病。”

“等我回来之后,我做饭给你吃。”

顾嘉宝笑了一下,“认真的么?”

温语槐点头,“当然,你要是嫌弃我厨艺退步,我可以抽空去报个厨艺进修班。”

顾嘉宝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陷进去一样,盯着外面的风景看,手指隔着车窗玻璃轻轻触摸了一下外面的树梢。就像是玩超级玛丽游戏一样,周围的东西不停地闪过,她一个一个的点树梢,很快就玩累了。

她突然出声问温语槐,“你这次出差要去哪里?”

温语槐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那件宽松的脏紫色卫衣穿在她身上显得很宽大,因此有些萎靡的感觉,上面还印着卡通图案,这个时候她又变得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轻声回答:“日本。”

“日本?”顾嘉宝胳膊支撑着稍微坐起来一些,显然有些情绪激动,轻声嘀咕了一句,怎么要去哪里。

“怎么了?”

顾嘉宝转而又好奇地问:“你打算去什么好玩的地方么?”

她忽略了上一个问题,温语槐也没继续追问。“没有这个打算。每次过去都很匆忙,没去过东京以外的地方,其实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开会。”

驾驶座的人穿着雪白衬衫搭配浅灰色的毛衣,西装裤,修长的手腕处还有精致泛光的袖扣,握着方向盘的感觉很娴熟。

顾嘉宝看过去,完全有理由相信她会是那种整天埋头工作的人。

“真好。”

“好什么?”温语槐似乎心情不错,又询问顾嘉宝:“有什么想要的礼物么,我可以给你带回来?”

顾嘉宝摇了摇头,垂下眼眸。

“好像……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你再想想,我记得你以前高中的时候很喜欢看日本的漫画?”

“嗯。”顾嘉宝其实兴致不高。“不过现在早就对哪些不感兴趣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不喜欢了吗?”

“是的。”

中间隔了这么多年,两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发生了一些变化。温语槐发现自己好像还是停留在原地。顾嘉宝或许自己都忘了她曾经说过,将来她没准会去画漫画,然后会认识很多的漫画家做朋友。

当时谁如果会画画,在顾嘉宝那里就会获得天然的好感。

其实那个时候,因为家庭条件有限,温语槐连漫画都没怎么接触过,压根就不懂这些。但她却不知不觉地把顾嘉宝的话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那现在有喜欢什么吗?”

“现在喜欢吃,要不今天我们回一中那边的小吃街去吃小炒吧?”

听到顾嘉宝这么说,温语槐有些意外,一中她已经很久没回去了。当初留在这里的回忆太多,每次回国她都会刻意地回避这些可能会触发回忆的地方,更不会参加任何同学聚会。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没有理由再拒绝。“嗯好。”

小吃街里面很热闹,街口是一家水果店,门口摆放着颜色鲜艳漂亮的各种瓜果,再往里面走,就是各色的小吃。

许久没回到这里,温语槐盯着看了一会儿。“这儿变化挺大的。”

“比我们上学那个时候整齐多了,据说是什么规划局的要求,已经翻新了好几次了。”顾嘉宝左看右看,“就是不知道街角的那家网吧,还有对面的书店还在不在。”

温语槐看着她,“是以前你带我去打游戏的那家么?”

顾嘉宝点头。

“不如去看看?”

“好。”

按照过去的记忆走到了那个街角,网吧的位置已经成了一家便民超市,而对面的书店还在营业,顾嘉宝拉着温语槐走进去,却发现里面的老板已经换了人,装潢什么的也跟记忆里不一样。

似乎已经没有多少残存的证据来供她们回忆了。

随意找了家小炒店进去坐下,温语槐问她:“是不开心么?”

“还好。”顾嘉宝看了小炒店墙上的菜单,一边看一边说。“以前那家书店是可以充卡租书的,我很多杂志看的漫画都是从老板那里租来的,十块钱可以一次借3本,我记得毕业前最后一次过去借书,实在不知道看什么了,就选了一本《金阁寺》,但是后来一直忘了还。”

温语槐在旁边默默听着,随便拿着塑料笼子里的筷子,用热水烫了两双,递过去给她,做起来很熟练。

“三岛由纪夫的么?”

顾嘉宝点头:“是他写的。只是没想到现在书店都没了,但是那本书我还一直带着。以前我在南山镇住的时候,经常晚上睡不着,深更半夜就会拿起来看解闷。”

“拿他的书解闷吗?”

温语槐念得是商科,读的文学作品并不多,但是略微了解一些,日本不少作家的风格都是文字细部精美,但是整体略显低沉压抑,尤其是三岛由纪夫和太宰治这类有结束自己生命倾向的。

“睡不着的时候,就能看得下去。”

顾嘉宝不可置否,在17年的夏天,那个闷热压抑的夏天,她像是一只生活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听着隔壁的吵闹,锅碗瓢盆摔碎的声音,被那种尖锐的震荡,刺耳的声音弄得有些神经衰弱。

“当时很想去日本留学。甚至把这件事当成了救命稻草。”顾嘉宝回想起那段经历,笑着说:“当时我还自学了不少日语单词呢。”

温语槐坐在旁边听,心情有些复杂。问:“为什么想去日本?”

“因为费用比较便宜啊。”

“当时我就想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生活,就想到了要去国外留学念研究生。想到你在美国,我就第一个把美国排除在外了。但是数了一圈下来,好像日本比较便宜,而且书里写的金阁寺很漂亮,那个纵火犯因为金阁寺太过于美丽,因此产生了想要毁灭它的想法。读完了这个故事,我就很想去看看。”

“但是后来我才发现留学好难啊,而且我根本就挣不到什么钱。”

顾嘉宝说得轻描淡写,好像是无关紧要的小苦恼。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下说:“当时如果成功了,我肯定不会再回来了。我们可能真的今生都再也见不到了。”

罕见地,温语槐并没有关注她们之间有没有结果。突然问:“当初干嘛不用那笔钱呢?”

顾嘉宝没反应过来,问:“什么钱?”

“在18年的时候,我给你的卡里汇过两笔款,后来都被退回了。拿着这笔钱去留学不是很好么?还是说因为什么原因,钱没到你手里?”

顾嘉宝连忙解释:“不是的,我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后面都是自己保存的,那两笔钱我看到了。”

“嗯。”温语槐轻声附和,又追问:“既然有出国留学的想法,为什么不用呢?”

“因为那是你的钱。”

顾嘉宝想要跟找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怎么可能会用前女友给的钱,更何况她知道温语槐刚到美国不过一年多的时间,生活肯定会很辛苦。

别人尚且有殷实的家境做后盾,可是温语槐什么都没有,她就大学开始就在不停地实习工作,才勉强能积攒下微薄的积蓄。她已经比同龄人优秀太多了,但是这么辛苦的生活,也才勉强摸到了别人的起跑线而已。

温语槐看着顾嘉宝,平静地陈述:

“我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但是我汇款给你,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就是表达了你可以用的意思。”

顾嘉宝再次强调:“可是当时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是头脑发昏了吗?”

听到这句话,温语槐忽而皱眉,看起来有些攻击性。

“这跟分不分手没有关系,我的智力正常,头脑也很清醒,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做什么。我给你钱就是要让你拿去用。”紧接着,温语槐语气忽而变得有些微妙,“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让自己过得更好些?拿了那些钱做什么不可以呢?”

顾嘉宝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认为温语槐简直头脑发昏,才会说自己很清醒。

“我都说了那是你的钱,我怎么能拿你的钱去用,而且还是打算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有什么不可以吗?我都说了我是心甘情愿给的啊。何必要让自己吃那么多的苦,你让我现在听到这些是什么心情,你知道吗?”

“你知不知道分手之后,我一直在默默关注你的消息。你知不知道我后面听说了你家里的事情?”

“我人在美国,直接跟学校请假,买机票回国了,我找了你好久,但是怎么找你都找不到。她们都跟我说你失踪了,谁也找不到你。我害怕我今生都再也见不到你了。”

像是意外地撕开了一道难以面对的伤痕,温语槐沉默了片刻,累积的情绪堵在喉咙里,她像是在极其压抑的感觉中努力维持平静。轻声说:“拿着那笔钱走不是很好么?”

顾嘉宝没有回答。

她感觉胃里像是生吞了一块石头压着一样难受,耳边像是有只被敲响的大钟在嗡嗡震动,茫然的空白。大脑像是因为信息过载选择自动屏蔽,生吞了这些话语,来不及咀嚼。

她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似乎说什么也不合适。像是无法承接对方的情绪。

气氛变得凝重,两个人对峙着。

就在这时,小炒店的老板娘端着菜,从热火朝天的厨房里走了出来。“你们的菜好了啊。”

她将白色碟子搁置在桌上,抬眸打量这两人,有点奇怪。刚才来点菜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说话了。

热气从面前的菜里冒了出来,清炒秋葵,辣椒炒肉,还有一个水煮肉片,口径很大的瓷盘里飘荡着红油汤,上面是白尖儿的豆芽,切段儿的红辣椒,还有水嫩绿的香菜碎。

还是温语槐先从中抽身出来。她清了清嗓子,微微咳嗽一声。

“吃饭吧。”

顾嘉宝垂着眼眸,慢吞吞地挤出一声:“嗯。”

拿起筷子,夹菜吃了几口,她又偷瞄了温语槐一眼,像是在确认对方是不是在生气。

温语槐吃饭很斯文,慢慢咀嚼着菜,几乎也没有什么声音,偶尔吃到比较辣的,会不紧不慢地喝点温水。

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喜怒端倪来。

顾嘉宝不敢看时间太长,害怕被抓个正着,又连忙埋下头扒饭。

直到上车的时候,这种诡异的尴尬还是没有消失。

顾嘉宝坐在副驾驶,低着头扣上安全带,脑子里正想着应该怎么办。旁边的温语槐主动说:“抱歉,是我情绪不太稳定。”

“没什么。”她连忙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人。结果发现温语槐正在看,两个人的视线撞上。

顾嘉宝有些不自在,转头错开。

“你不用道歉。我都知道。”

车子一路向前行驶,这种沉默又持续了十几分钟,就在顾嘉宝以为要这么一路到家的时候,身侧的人突然开口。

“我可以让助理多买一张机票,你要一起过去看看么?”

顾嘉宝有些茫然:“嗯?”

其实话刚说出口,温语槐就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且不说这件事提出太过突然,顾嘉宝未必会同意。更何况她自己完全没多少空闲时间。但话已经说出口了,有些日程也不是不可以挪动。

“去你想去的地方,比如小说里的金阁寺。其实现在并不是最好的观赏季节,再等几个月可以看雪景,一片银色当中矗立的金阁寺更漂亮。以后我也可以陪着你一起过来。”

顾嘉宝认真地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我还是留在家里吧。”

“嗯好。”

温语槐并没有勉强她。

再次陷入安静,但是气氛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剑拔弩张。

顾嘉宝坐在副驾位,紧张的身体忽而也瘫软放松下来。一切恢复平静,她对于这片安静感到茫然,无所适从。

但是心情却不算太坏。

也对温语槐宣之于口的情绪感到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如何处置。顾嘉宝没有想太多,过去的很多经验告诉她,思虑过重最后会生病。

下车之后,她纠结了会儿,最终还是跟温语槐承诺,她会照顾好小橘猫。

温语槐其实并不想听这个,她并不担心这个问题。微微颔首做为回应,嘱咐她早点休息。随后驱车离开。

回到家里。

刚进自己的房间,顾嘉宝就看到了躲在航空箱的小橘猫,它那么小那么乖,甚至连叫都不叫一下,只是安静地趴在一块白色毛巾上。

看到这一幕,顾嘉宝的心忽而也变得柔软起来。

她先去洗了个澡,回到房间里开始收拾东西,在这不算大的空间里为小橘猫腾地方。给它找地方放玩具和猫粮。

弄完了这些之后,顾嘉宝把小橘猫给抱了出来,放在柔软舒适的床上。

“我准备睡觉了,你要一起么?”

小橘猫慢吞吞地往床里面走。

顾嘉宝不再管它,拿起桌子上的书,掀开被子躺下,还专门给它留了个角。翻了一会儿书,低头发现小猫已经躺在枕头边。

她停下揉着毛绒绒的小猫,想起了温语槐。

“她今天说那些话是生气了么?”

小橘猫完全听不懂,只是趴在柔软的床单上睡觉,粉色的鼻尖微微翕动,呼吸很浅。

床头摆着苹果绿的矮柜,顾嘉宝弯腰从抽屉里拿出那本泛黄《金阁寺》,随意翻开一页,脑海中的思绪也随着这些文字牵动,回想起了当初的那个留学梦。

现在看来当时的想法是很幼稚的,把出国留学当成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着日本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如果能够顺利去读研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以至于那个地方不再是那个地方,而成了她脑海中某种美好愿望的投射。

而现在温语槐正乘坐跨国航班,几个小时后就会抵达。

机场那边等候已久的接待人员说了一句很标准的中文,“温女士,你好。”

温语槐点点头。

“走吧。”

她说完,结果看到了对方茫然的眼神,恍然想起来这是个日本人,听不懂中文,刚才那句应该也是临时学的。或许她在来之前也应该找顾嘉宝学几句日语,临阵磨枪一下。

也仅仅只是一瞬间飘过的念头,行程很赶,白天除了用餐之外,几乎不会有多少空余的时间留给她。温语槐上了车,跟着礼貌客气,随时使用敬语的接待人员去公司大楼里。

会议长达三个小时。结束之后就到了午休,对方作为东道主,邀请她们去银座吃寿司。那位会英语的接待姑娘恰巧就坐在她旁边,温语槐问她有什么不错的地方可以挑选礼物。

对方稍微一愣,随后用还算流利的英文报上了几个店铺还有地址。

温语槐轻声道谢,对方又立刻礼貌地回敬。本以为这是很典型那类社交边界感极强的日本人,谁料对方突然微笑着问,温女士是送给爱人的么?

第86章 这其实是个很私……

这其实是个很私人化的问题,温语槐并没有给出正面的回应,笑而不语。

下午结束工作后,她通过电子地图在附近找。但也许是翻译问题,也许是因为她天生方向感很差的拖累,始终没办法准确找到那个翻译推荐的地方。

在附近绕了不少圈子之后,时间变得很紧张,偏偏天空又飘起了小雨,温语槐最后选择就近进了一家装潢很温馨的零售店。

导购员很热心询问是否要为她介绍,但是碍于完全听不懂日语,温语槐拒绝了,看到模特脖子上围着的那款松软的紫色针织围巾,她的脚步顿住。

脑海中恍然间想起曾经。

刚念大一的那个冬季,顾嘉宝就是戴着这样的紫色围巾,冷冽的风吹得她乌黑的卷发飞舞,露出长长的白色耳机线。顾嘉宝总是穿得很漂亮,她的衣服大多都是那些优雅的浅色,奶白色,米黄色,浅紫色。

室外的气温很低,稍微站上一会儿,她的鼻尖就会被冻得通红,像是冰糖葫芦里裹着的红山楂球。

北京实在不是个很宜居的地方,没有南城那样的精致风情。这里节奏很紧张,交通堵塞,到处都是人,似乎每个人都要费尽全力才能勉强获得一席之地。竞争性很强。

不过对于温语槐来说,其实没什么所谓,她早已经习惯。

周五上完课,温语槐抱着书急匆匆从教学楼跑出来,隔得很远,就看到顾嘉宝站在寒风中单薄的身影。

她肩头落了不少的雪,自己却浑然不觉,头顶的路灯散发出轻柔的暖黄色灯光,身后是一片裹着冰雪的绿植。

因为太冷的缘故,她对着手指不停地呵气,站在路边时不时跺脚。

一路小跑过来,温语槐的呼吸还没平缓下来,看到这一幕的那刻,难以言喻的轻柔触感在她心底荡漾着散开。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等很久了吗?”嗓子微微有些干涩。

顾嘉宝转过身,露出一个微笑。又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还好,不是很久。”

看得出她是冻坏了,温语槐问:“干嘛要在外面等?”

她小声嘀咕:“我又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才不要进去。感觉像是偷偷摸摸。”

温语槐总觉得她可爱极了。“有吗?”

就算是在被灰扑扑的云层笼罩的北京,她也足够吸引人的眼球。顾嘉宝一直都很爱漂亮,这点从来没有改变过,她本身长得就很漂亮,也喜欢打扮自己。

即便是那个天色总是阴沉的冬季,她的十八岁依然是那么自我,那么美丽。这份生机勃勃的美丽,从来都不会受到眼前拔地而起的钢铁森林压迫而出现崩溃的趋势。

正因为如此,想到她后续经历的残酷命运,温语槐才会不可抑制地难过起来。

她盯着看着那个围巾很久,回过神,将它取下拿去收银台结账。收银员说了一串日语,温语槐听不懂也懒得用翻译器,大概能通过这个情景判断出是什么意思。

微微颔首。

接过了白色纸袋,温语槐推开玻璃门走出去,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她看了一眼,沿着街道行走,准备回到下榻的酒店。

等红绿灯的时候,看着不停闪动的倒计时,周围的行人都在不停地说话,东京人口很密集。其中就有一些来自国内的游客。

一家人四口人聊着接下来的旅游行程,大概是自己过来旅游的。

“明天要去哪里?大家讨论一下决定。”

“明治神宫!”

姐姐不乐意了,皱眉说:“我不同意,我想要去浅草寺,之前在小红薯上刷到不少和服店,我想去试试。”她强调说:“都是正绢和服,而且花样也很漂亮。妈你可以跟我一起去试。”

弟弟看到母亲脸上表情有松动,马上就叫嚷了起来,“不行,不行,明治神宫!我要去明治神宫!”

看着争执的两姐弟,母亲无奈地摇头。“你们两个啊,真是走到哪里吵到哪里。这样吧,既然意见不统一,那就我跟姐姐一起去浅草寺,弟弟跟爸爸一起去明治神宫。这样行不行?”

弟弟见自己的心愿得逞,立刻欢呼。

姐姐也没再纠结。“行吧。真是的,好不容易出来旅游一次。下次我可再也不要跟他一起来了。”

女孩儿脸上是一副很嫌弃的表情,眼神看起来有些倦怠和冷漠。黑色的长发扎成马尾辫,高高束起。

母亲安抚似的揉了一下她的脑袋。

听到一家人的谈话,温语槐沉默地站在旁边。这样温情的时刻时常出现在电视剧里,或者在路边时刻上演着,出现在千千万万的家庭里,但是唯独没有在她的身上出现过。

但是突然某一刻,看到那个年幼的姐姐脸上的表情,温语槐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还是去看看吧。

回到下榻的酒店,温语槐坐在床上,打电话跟助理确认了一下接下来几天的日程,要求把最后一天的安排全部挪开,想办法挤压出一些时间。

这样的要求太过突然,而且极其不合理。让葛玉有些意外,也感到为难,时间本来就很紧张,原本的安排几乎就没有给温语槐留下多少空闲时间,更何况还要跟外国人协商一起调动。

葛玉谨慎地问:“确认吗?”

温语槐点头:“嗯,改吧。最后一天空出来。”

“这样的话,明后两天温总您可以就没有午休的时间了。”葛玉做着最后的提醒。

“嗯。”

东京这边的分部工作人员其实倒是比南城的人多,还有两个是从香港过来的员工,大家常年都是两头飞。

连轴转处理完了一整天的工作,温语槐刚刚合上笔记本,准备下班回酒店休息。隔壁办公室有个香港来的dy,大着胆子主动跟温语槐搭话,询问她要不要跟她们一起会去歌舞伎町。

“那边有很多漂亮的男生,可以陪着一起喝酒玩游戏,很有趣的呢。”

这是她们下班后常有的消遣活动。

dy摸不准这个上司的脾气,想私底下找机会接触。就极力邀请她过去,把这件事形容得极具诱惑力。

“那里的男孩子都很乖的,可以随便跟他们玩。”

在这个时代功成名就的女人,在某种程度上,享受到了旧社会上层男人才能享受到的自由肆意。

温语槐礼貌地听着她说完,摇了摇头。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让dy有些困惑。金融圈子里的酒色男女比比皆是。这人真的有那么正经?还是自己没找准门路?

她跑去问以前的老同事。对方入行比她早,资历要老很多。

“你说那个创始人Cecilia?她是女同,对男人不感兴趣,你真是搞错方向了。”

“啊?”她完全状况外。“不早说!”

“你也没早问呐。”

这个圈子里的两极分化也很严重,及时行乐的人是一批,但是也大有不少人过着像苦行僧一样的生活,克制戒律,每天把生活安排规划得极为苛刻。

隔天,温语槐前往京都。

一路上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到金阁寺的时候正值中午,计程车司机是个还算热情的日本大叔,用不算流利的英文告诉她附近的餐厅,哪里吃得比较实惠。

温语槐没打算吃饭,她不是很饿。下了车索性撑着一把从便利店买来的透明雨伞,径直往门口走。

金阁寺的门票只支持现金支付,这里的门票很有特色,是一道白色的符纸,正中央是金阁舍利殿御守护。

下面写着一横小字,福寿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