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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么,他孩子在当地念幼儿园,都已经大班了。”

霍阿姨也觉得稀罕呢,跟顾嘉宝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他当年被送出过国的时候才十几岁呢,成绩也马马虎虎,后来念了个普通大学,读了计算机,现在在澳洲一家公司里当码农呢。看样子日子过得也挺拮据。”

顾嘉宝哑然,问:“我妈当时给他留的钱呢?”

“早霍霍完了。能勉强把书念完都是万幸,幸亏他还没完全昏头,现在好歹成了家,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也算是踏实正干了。”

听到这些近闻,顾嘉宝发现自己并没有那种幸灾乐祸,或者是大仇得报的心理满足感。她只觉得震惊,甚至是有些不理解。

完全无法想象,从霍阿姨听到的这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弟弟。太陌生了。

倘若是仇恨,也该也个仇恨的目标,但现在目标都被摧毁了。

她一点儿也找不到曾经的熟悉感觉,她跟弟弟完全成了社会上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各自走向各自的命运,就像是错开轨道的火车。

恍然感受到时间与命运的力量,顾嘉宝以为自己已经有足够成熟的心智,可听到这些,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晚上温语槐下班回家,她把车停在院子里,隔得远远地就看到门口摆了张摇摇椅,顾嘉宝坐在那儿晒太阳呢。

温语槐拎着车钥匙,过去问:“要不起来活动活动?”

夕阳的金光把天边染成灿烂的橙黄,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顾嘉宝眯细着眼,逆光看过去,发现温语槐今天脸上带着笑,估计是工作顺利,心情不错。

“干嘛?要活动什么。”

温语槐还没摘下黑色皮质手套,指了指院子那边的雪地。

“去铲雪。”

顾嘉宝可不上当。“你这是想要免费榨取我的劳动力。”

温语槐发现她嘴里的词儿还不少,轻笑了下,说:“那去不去?”

的确是躺了很长时间没动弹,顾嘉宝担心自己越躺越懒,二来也是羡慕想要温语槐这样的充沛精力和体质,打算好好锻炼。

而且,她也有事想说。

“嗯好。”

她跟着温语槐身后,两个人踩着雪走到车库里,温语槐在放工具的角落里找出了两把铁锨。递过去一把给她。

“走吧,劳动力。”

两个人走到后院里去铲雪,顾嘉宝铲着铲着正热得浑身冒汗,突然间灵感迸发。让温语槐跟她把雪都堆放在一起,她等会儿可以做个雪人,或者是别的。

到时候她要看看网络上有没有什么教程,再做决定。

温语槐点头答应。

接下来,顾嘉宝铲得更卖力了,她休息的时候跟温语槐说起了弟弟的事情。

“我光是听着都觉得好陌生,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而且搞不好回头我们还要在一起吃年夜饭,想想就觉得有压力。”

温语槐把雪泼到另一边。

头也不抬地问:“你是不是有点儿害怕?”

顾嘉宝诧异地发现,温语槐每次都能一针见血,把话说到点儿上。

“嗯。有点儿。”

“其实他这样的人在留学生群体里挺常见的。没必要过度担心,而且我们只是在一起吃个年夜饭,没有人会存心搞破坏的。”

也许是因为过去的事情给她心理造成了太大的创伤,一想到要再次接触他们,顾嘉宝内心总有很多的抵触和不安。

“那如果有呢,如果他们又要反对呢?”

温语槐放下手里的铁锨,扔在墙边,因为过度劳累,她的喘息有点儿急促,微微低头,用雪白的牙齿咬掉黑色皮质手套,露出指节泛红的手指,然后把手套塞进毛呢大衣的兜里。

她握了下顾嘉宝的手。

因为刚才干活摩挲过度,她的指腹充血发红,掌心温热。

“感受到了么?”

顾嘉宝不解的眨了眨眼。“什么?”

“劳动的力量。”

这话说起来字正腔圆,温语槐挑眉看她。“如果你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我们完全可以不理会把他们。不要担心,也不要做受害者。你完全有享受幸福的权力。”

顾嘉宝触摸着她手心的炙热。

莫名被感染到了,但是又有点儿忍不住想笑,总觉得温语槐讲话突然换了副腔调。

“你是段子手吗?”

“嗯。”

温语槐点点头,轻笑。

“可以真的是。我如果不做金融,去做个段子手,靠嘴皮子讨饭碗,应该也会是个很不错的段子手呢。”

“干啥啥都行,是吧?”

温语槐又拿起铁锨继续铲雪。低头专心致志地做完最后的清扫工作。

毫不谦虚地说:“对,无论我做哪一行,应该都能做得不错。”

冬天白昼很短,夕阳很快就落下去了。

霍阿姨做好了饭,见着这两个人在院子里铲雪,连忙劝着让停下,先回屋子里吃饭再说。

可这两人谁都不听劝,一直做到夜色降临,路边的夜灯亮起暖黄色灯光,雪终于铲得差不多了。

顾嘉宝出了一身的汗,温语槐正打算拉她一起回去,正巧这时又来了个电话,是葛玉说了些公事。聊完之后,她随手点进工作群里。

大家今天结束工作准备休假,都在互相拜年问好。

温语槐作为老板,为了搞点氛围,普天同庆慷慨解囊,在群里给大家散钱。

顾嘉宝凑了过来,看到后,小声询问:“能不能拉我进去?”

温语槐侧头看她:“嗯,怎么了?”

“我也想抢红包啊老板。”

温语槐笑着说:“放心,你也有红包,我回头给你。”

“真的啊?好。”

暖黄色的路灯照在人脸上,映得像是在播放回忆胶卷。温语槐低头,摸索了一下口袋里的钱包,里面没什么现金,从角落旮旯里找出一张五块纸钞给她。

“先支付你的劳动费。”

顾嘉宝接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你对我太好了……”

温语槐轻笑,取过她手里的铁锨,帮忙放回车库里。

转过身看着她,“我要去洗个澡,你先回屋子里坐着。”

等温语槐洗完澡出来,拿着浴巾擦拭头发,走到客厅里发现没人,隔壁厨房里亮着灯,霍阿姨在忙活备菜。

“她人呢?”

霍阿姨放下勺子,转过身说:“还在外面弄雪呢,说是要堆个雪人,我去催她她也不回来。”

“也不怕冷。回头又感冒加重了怎么办?你去说她才管用。”

温语槐点头,她走出门拐到后面院子里,果然看到顾嘉宝还在那儿,她正半弯着腰,从地上捡了两个形状大小差不多的石子,小心翼翼地给雪人镶上眼睛。

她真的投入进去制作,雪人做得很可爱。

指尖被雪冻得泛红,顾嘉宝对着手指呵了呵气,后退几步,从兜里掏出手机,正准备拍照。结果轻微撞到了一下身后,有人。

她扭过头,看到了温语槐。

“咦,你洗好了?”

温语槐点头,嗯了一声。“雪人堆得不错,快拍吧。”

等她拍完。

温语槐也拿出手机拍了一张,“要合影么?”

“也可以。”

她们两个站在雪人的两侧,举着手机拍了几张,顾嘉宝对着照片看,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我们两个不对称。”

“什么意思?”

顾嘉宝捏起自己的脖子上圈着的红色围巾,晃了两下。“我戴着红围巾,你也应该戴着绿围巾。照片拍出来就会非常好看。”

温语槐觉得这种要求幼稚可爱,说:“可是我没有,要怎么办?”

“没关系,我记得我有。我回去给你找找。”

顾嘉宝要往屋子里去翻找,忽而,温语槐伸出手,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哎,霍阿姨在屋子里呢,她等我们吃饭该等急了。”

“没事,饭什么时候都可以吃,雪人可不是天天都有。”

温语槐竟然被她说服。“那好,我在这里等你。这样她就说不动你了。”

见她这么配合,顾嘉宝很高兴,点头说:“嗯。”

她转身钻进了屋子里,一去就是几十分钟。温语槐站在冷风中等待,闲着无聊还回了几条消息,顺手把头像给换了。

梁思琪跟她聊着聊着,发现她的头像变了,换成了一个雪人。连忙去揶揄。

[梁LP:什么情况啊你?这个雪人谁堆的?]

[温:你猜?]

[梁LP:还用猜么,你家里的那位小艺术家呗?搞这么浪漫啊,天天风花雪月。真是让我们这种单身人士羡慕嫉妒恨,恋爱的酸臭味啊……]

[温:那没办法,谁让你没有老婆。]

[梁LP:呵呵!!]

几乎把衣柜给翻个底朝天,顾嘉宝终于把那条墨绿围巾找出来,跑出去递给温语槐。

“快围上。”

温语槐接过,听话地在脖子上绕了一圈,她摸着松软的围巾,问:“这个好像不是买的?”

“对啊。这是我之前织的,从秋天织到冬天,花了可长时间呢。”

温语槐突然问:“给谁织的?”

顾嘉宝解释:“当时织围巾是用来打发时间,转移注意力。干嘛连这个都要怀疑?”

“你有没有听说过,女孩儿只会给喜欢的人织围巾?”

顾嘉宝嗤之以鼻,“什么谬论,我织围巾这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动手能力,你看针法花型,当时我学的可好了,但是现在几乎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织的了。”

“那这条归我了。”

“你还要霸占拍摄道具?”

“谁让你平时藏着,舍不得拿出来给我。”雪花落在宽大的围巾上,温语槐低头整了整,拍落碎雪。她看着顾嘉宝说:“我戴正合适。”

顾嘉宝忍不住笑,“行,给你了行了吧。”

“真是小气鬼……”

“说谁小气鬼呢,再说就还给我?”

正巧这时雪下得更大了,她们两个人站在雪人旁边,对着镜头做了个很古老的拍照姿势,比了一个耶。

拍完了照片,顾嘉宝翻出来看,是红绿相间的两个人站在雪里,乌黑的长发映着银光,她们的脸上都带着笑意。

她忍不住呵气,拿给温语槐看。

“你看,在雪里很容易出片,冬天拍照就是比夏天更好看。”

温语槐点头。“嗯是这样。”

顾嘉宝犹豫着要不要修图,还是原版更好。温语槐捏了下她的胳膊,“等会儿把这个发给我,我也要保存。”

她们一起回屋子里。看到饭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顾嘉宝正打算捏一个鸡腿吃。被霍阿姨叫停,催着去卫生间里用热水洗洗手。

顾嘉宝无奈,只好推开椅子,老实过去洗完了再来吃。

她扒着饭,中途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眯眯地看着温语槐。

“别忘了我的红包。”

“好。”

见温语槐直接答应,顾嘉宝咬着筷子,思忖片刻。说:“那我也给你准备一个吧。”

温语槐没想到居然还有回礼,诧异抬眸道:“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礼尚往来嘛。”

她忍不住笑:“好,那我拭目以待哈。”

第125章 事实证明,如……

事实证明,如果一个节日要来临了,人是无论如何都逃脱不掉这种信号的。

微博上铺天盖地的热搜,小红书上到处都是新年话题。

打开工作群,顾嘉宝又看到同事们在群里互相拜年。

组长赵若楠私聊她,今年的年终奖照常给她,截了一张转账记录。已经到账。

她欢天喜地发了句[谢谢老板],终于沾上了些过年的喜气。

顾嘉宝去逛了趟超市。

她一个人形单影只,看着别人都是情侣一家几口人一起,不免有些羡慕。在货架前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拿出手机。

平时很少在工作时间主动联系温语槐,因为知道对方工作很忙,但是今天实在是无聊,她犹豫着还是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小虫: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顾嘉宝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秒回。

[温:等会儿开完会就行。]

[温:今天怎么这么主动联系我了,是不是想我了?]

顾嘉宝的手指流连在货架的薯片袋子上,低头看到消息,顿了下。捏着手机继续敲字。

她觉得有些肉麻,刻意地忽略掉最后的那句话。

[小虫:方便打电话么?]

对方似乎是捧着手机等待她的消息,还是很快就回复。

[温:嗯。]

顾嘉宝放下薯片袋子,拨了电话过去。两个人聊了会儿天,顾嘉宝误以为温语槐现在应该是有空,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废话,要不要买什么东西之类的。

“今天都二十九了,你居然还在工作,我一个人逛超市,好无聊啊。”

电话大约是几十秒的沉默,对面的人反应慢了半拍。

“无聊的话,可以练字。”

顾嘉宝听了把手里拿着的果汁放了回去。纳闷道:“练字?你以为我是你吗哈哈。”

“你是不是还在忙啊,要不你先去做工作的事情?”

温语槐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看着东西,脱口而出说了什么。

她果然不能做到一心两用。

“抱歉,这是今年最后一个会,我开完就回家。”

“哈哈你确定这是最后一个会,虽然是年二十九了?”

顾嘉宝总觉得,温语槐搞不好是那种在年三十晚上都会加班的工作狂魔。

“确定。”

起身整了一下文件,温语槐看了眼葛玉,示意她准备好东西。继而又耸起肩头夹住手机,她上身穿着半高领羊绒衫,颈间那条项链的黑珍珠吊坠也随之滚动。

顾嘉宝看了看不远处排队的收银台。

“好吧。我也快买好东西了。”

温语槐的声音变得很温柔。“嗯,在家等我。”

顾嘉宝的声音拉得很长,有气无力。“好……”

温语槐哄着她,“那要挂了?”

“嗯。”

最后又黏了一会儿才挂了电话,温语槐收起手机,匆匆拿起桌上的文件夹,看着外面等得着急的助理。“走吧。”

越过长廊,瓷白的地板晃着灯光,女鞋的脚印踩下来,温语槐走到另一边的会议室。葛玉跟在她身后,附耳说都准备好了,会议五分钟后开始。

这是最后的年度总结会议。线上开,助理已经连接好了网络,只需要她坐过去就可以。

电子屏幕上显示着最后5分钟的倒计时——

温语槐坐在圆桌一侧的空位上,看着会议室的门口不断有人进来。

室内铺着厚重的地毯,承接皮鞋的踩踏,踩在上面几乎不会发出什么声音。大家也都很有修养,安静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梁思琪拿着准备好的报告进来,她走过来,拉开温语槐旁边的座椅。笑着问:“我过来跟你坐一起,哎呀温总,堆雪人好玩么?”

温语槐晃着手中的水笔,挑眉看她。

“好玩啊,你这种孤家寡人自然不能体会。”

“行行行,又秀恩爱是吧?”梁思琪凑近询问道:“我听说,前两天你不在家里躺着休息,还半夜带着人去法国了?”

温语槐反问:“你听谁说的?”

“那看来是真的去了啊。”

梁思琪颇为唏嘘:“真是碰到真爱了,人也变了性子了。这么折腾的事情也干。怎么样这趟法国之旅?在这么浪漫的国家有没有发生点什么浪漫的事情?”

温语槐对她的八卦感到无奈,索性不答。

“你猜。”

梁思琪觉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比如她自己连孩子都有了,说这种话题没什么好害羞的。

她突然凑近说。“你们该不会做了一整晚吧?”

“咳咳——”

温语槐刚喝水,听到她这样直白孟浪的话,被呛得不轻。

咳得好一会儿,脸都快红了。

梁思琪感到诧异,啧啧两声。

“没想到咱们温总还这么纯情,反应这么大,该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温语槐恼羞成怒,看着她,又默默平复了些情绪。

声音勉强维持着理性镇定。

“这里是会议室。”

梁思琪则是无所谓:“这有什么,我们两个马上都奔四的人了,又不是纯情小女孩儿。☆爱嘛,享受就可以。”

“回头我也要去找个小妹妹试试,滋养滋养久旱的身心。”

头一次听到有人把这种行为说得这么清新脱俗,温语槐指节反扣敲了敲桌面,下巴扬了下,提示她看笔电的倒计时。

“开会。”

“得,赶紧开完会,各回各家,真受不了你。”

倒计时走到最后几秒钟,很快屏幕上出现了大家的投影,对面的人率先打了个招呼:“hi~Seasons greetings a wishes for the New Year.”

……

结束后,会议室内的同事们纷纷收拾东西,边走边告别。

“除夕快乐。”

“同喜,你也是,新年好。”

“明年见。”

“哈哈是的,马上就明年见了。”

温语槐拿起车钥匙,走到停车场,又撞见了梁思琪。

她降下车窗,晃了晃手。

“温总新年快乐啊。”

温语槐握着方向盘,回应:“你也新年快乐。”

年假就在眼前,梁思琪把头探出窗外,问她:“假期你有没什么规划没,准备去哪里玩儿啊?”

这个问题对于温语槐来说没什么发挥的空间。她从来都不是个喜欢娱乐的人。说了自己的大致想法:“我准备在家待着,之前不是接受了出版社的邀请,要写一本新书,但是才刚刚开了个头,准备趁着这个空闲的机会继续写。”

这人真是工作狂魔,就连过年都要变相给自己安排工作。

梁思琪有点儿受不了。“书有什么好写的,就不能请个专业的撰稿人么,你能不能休息几天?”

隔着车窗,温语槐正坐在驾驶位上,低头给顾嘉宝发消息报备:[会议开完了,我回去了]。

点击发送。

她放下手机,想也不想地拒绝:“不可以。”

梁思琪问:“为什么?”

“因为工作是我的乐趣。”

温语槐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种反人类的话,她抬头看向这位合伙人,反问:“倒是你,难道就不想做点有意义有价值的事情么?”

梁思琪简直要被她吓到。

“NO!我可不行。你这人太可怕了,不说了,我先溜了,去享受我的新年假期去了~”

车尾红灯渐渐消失。

温语槐笑了下,一路驱车回家。

路上交通拥堵,她渐渐淹没在车流当中,前方红灯堵车的时候,她转过头,不经意间看到隔壁车窗里的老人小孩。一大家子坐在车里说话,马上就要回家里团聚,路上有说有笑。

忽而,被合家欢乐的团圆气氛所浸泡感染,温语槐想起顾嘉宝正在等着她,从年头高强度忙到年尾的疲惫感一扫而空,就连路口漫长的红灯都变得顺眼起来,没那么让人烦躁。

她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心情变得轻盈,期待。

在路上堵了近一个小时。

到家,她第一时间去找顾嘉宝,结果人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还在那儿看恐怖故事呢。

放下钥匙,低头换鞋。温语槐问:“就你一个人啊,霍阿姨呢?”

顾嘉宝的思绪正在跟着小说里的案件做推理,谁是凶手。

她顿了下,头也不抬地回应。

“哦,我昨天就给霍阿姨放假了,让她以前回家过年。”

“今天晚上我们不也得走了么,明天再过去就有点迟了,都年三十了。”

温语槐一想也是,她看了腕表:“现在都五点多了,那咱们等会儿就出发吧。”

顾嘉宝把小说折了页做标记,点头说好。她进屋子里最后检查了一下要带回去的东西,一包是零食,另外一包装的是一些厨房小电器。

她学做饭的时候买的,觉得不错的就多买了一份,拿去给温语槐妈妈用。

“现在开车过去肯定堵,而且都晚上了,你开车要是不行的话就换我。”其实顾嘉宝的车技也不怎么好,她拿了驾照之后没车开,手越来越生疏。

温语槐说:“没事,我随身带点糖就可以。”

这应该是低血糖的症状。

顾嘉宝想了想,“我这里还有些水果硬糖,等会儿我带上。”

“嗯好,那等会儿就按照之前商量的那样,先开车过去接阿姨和你弟弟,然后我们一起回镇上。”

“可以。”

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出发之前,温语槐突然想起来吃饭问题。

“到那儿估计都很晚了,我们还是在家吃完了晚饭过去吧,要吃什么?”

顾嘉宝笑眯眯说:“我给你煮泡面吧。”

温语槐在寸土寸金的写字楼里忙了半天,回来听到这个,有些错愕:“都过年了,就吃泡面么?”

她不是没吃过,而是因为吃过太多,以前煎熬的日子,连泡面都吃不起的时候也有不少。正因如此,她才清晰地认知到那种滋味是苦的。

“时间来不及了嘛,而且我在网上刷到了那种泡面流动摊的视频,有点馋。嘿嘿~”

“行吧,既然你想吃,那就吃吧。反正我都行。”

凑合对付一顿的日子对于她来说也很常见。

顾嘉宝立刻跑去厨房开火,咕咚咕咚煮开水,撕开两包放进去,又撕了些乱七八糟的鳕鱼肠,蟹棒,洒了点芝士碎之类的,关火之前还倒了点芝麻香油。

端上来的时候,碗里飘着浓浓的香味。

温语槐正准备动筷子。

又被顾嘉宝叫停,“等等——”

温语槐只好放下,等着看她有打算做什么。

顾嘉宝转身去打开冰箱,捏了几个卤蛋卤鸡爪过来放在面上。

“可以啦。”

她白皙细长的手指捏着,还要顺时针摆好造型。

温语槐忍不住笑。

“现在可以吃了么?”

“可以了。”

一碗面也能折腾出仪式感和花样。

温语槐想,除了顾嘉宝之外,她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人能有这么十年如一日地固执了。

屋子里没有开空调,稍微比外面暖和些,但是也逼近零下。面碗上冒出缭绕的白雾热气,她垂眸看着,恍然内心有种被填满的感觉。

吃完了面,两个人带上东西出发。

即便天已经黑了,但是路上的车照样是不少的,轮胎碾过冰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压实声。顾嘉宝坐在车上,温语槐提醒她先给王紫玉发个消息。她编辑了半天,也才打出寥寥几个字。

最后也只发出去几个字:[我们过去了。]

顾嘉宝攥着手机,心情有些不安。

很快手机嗡嗡震动,那边有了回信。

[好的,知道了]。

莫名地,顾嘉宝看到之后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形容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她给王紫玉发条消息都要经历这么复杂的情感斗争。

温语槐注意到了她低头看手机的动作,问:“怎么说?”

“她回了知道了。我们直接过去就行。”

温语槐身上穿着件非常漂亮的黑色绒衣,衬得脸很白,她握着方向盘,点了下导航缩小地图,凑近看了眼。

“还有9公里,路上可能比较堵。”

顾嘉宝点头,说:“没事,慢慢开吧。”

如果可以的话,不要过去也没有关系。每次碰到原生家庭的问题,一想到要跟她们产生交集,顾嘉宝都会不由自主地陷入痛苦内耗。

她会反复不停地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等前方红灯的时候,温语槐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掌心。

“没事,不会有任何坏事发生,你不用担心。”

顾嘉宝有些诧异地看她,“你怎么知道?”

温语槐露出了然的微笑,点头道:“我就是知道啊。”

顾嘉宝无奈:“好吧。”

但是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神奇”两个字。

温语槐看着她解释说:“是因为之前你就跟我说过这些,所以现在我自然能猜到你在担心,人的想法哪里有那么难猜。只要是关心的话,多留意就自然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更何况这里面也有一部分我的问题,我当时思想不成熟,处理得不太妥当,冲动起来说出国就出国了。”

顾嘉宝从来没觉得当初的事情能怪到她身上,可是她却觉得是自己的责任。

就像是网络上说的,爱是常觉亏欠么?

“你哪里不成熟了?”

“很多地方都不成熟,后来事后回忆起来也觉得很后悔。现在就不会了。如果让现在的我去处理当时的情况,我绝对不会再那么做。”

她很少会说“绝对”这种词汇。

顾嘉宝问:“那你会怎么做?”

温语槐卖了个关子,“这个就不说了。往事不可追,珍惜现在就好。”

她继续开车,前方的路灯光线打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她的耳垂上戴着的珍珠耳环晃着饱满莹光,在雪夜中绽放出华丽冷硬的光泽质地。

顾嘉宝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安静地凝视着她的侧脸,恍然明白过来,爱一个人原来是这种样子。

眼前这个人,就是她平静幸福生活的唯一着力点。

以前十几岁做少女的时候,顾嘉宝总觉得爱情的感觉是怦然心动的的感觉,是神秘感,好奇心和吸引力。

但是可能是现在的心境变了,想法也有些变了。她的年纪渐长,厌烦了那些外在的刺激,荷尔蒙的短暂上头。

她内心还是很敏感,她觉得爱是另一种,每次接触到这个人的时候,自己都会有种很安心的感觉,全身心的信任放松。

这样就是对的感觉。

温语槐几乎给了她所有有关于爱情的,还有人生的,美丽的触觉。

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顾嘉宝发现自己还是为她着迷,只是因为她是她而已。她带着很多的爱和真诚靠近了自己,选择跟她在一起度过余生。

开到小区门口,因为路太窄进不去,她们在外面找个了地方停车。然后往里面走。

顾嘉宝发消息说已经到了。事情并没有她预想得那么多阻碍波折,王紫玉她们早早准备好,在单元楼底下等着了。

夜里很黑,灯光微弱,隔得十米远的距离,顾嘉宝看到王紫玉和她弟弟站在那儿,两个人都沉默寡言,手里还拎着些东西,大包小包。

顾嘉宝看得出,王紫玉特意换了件平时不穿的深紫色毛呢大衣。她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迈着步子走过去,棉鞋踩过下水道的水泥板,发出轻响。

王紫玉扭头见到了她们,脸上没有惊喜之色,只是略微意外。

“来了。”

温语槐握着顾嘉宝的手,走上前轻应问好,同王紫玉寒暄聊了几句。

顾嘉宝反倒是像个外人,聊不开。她侧头看向旁边的高胖男人,多年未见,他果然如同霍阿姨说得那样,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肥头大耳。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顾浩也看了过来,二人的视线对上,他肥胖的面庞流露出些不自在,顿了顿,才轻轻喊了声:“姐。”

说话的时候,下巴都叠出了好几层,像是挂着个面袋子。

举止神态有种畏畏缩缩,说不出的感觉。

只有透过眉眼可以依稀看出几分以前的影子,顾嘉宝实在是很难相信,这是王紫玉费尽心思养出来的儿子,成了这幅痴相。

她轻声说:“回来了?”

顾浩点点头,满脸都是一副被现实狠狠教育过的颓丧感。

“嗯。”

“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也就那样。”

他似乎没兴趣多说。

顾嘉宝也不打算多问,她很有边界感地打住了话题。笑笑说:“我们走吧。”至亲至疏也不过就是这样了,她没想到自己的心竟然可以这样平静的冷漠。

也没想到这一切这么水到渠成,现在她们居然要一起去过年。

上了车。她还是跟温语槐去前面,坐副驾。

后座是她弟弟顾浩和王紫玉。顾嘉宝留神听着,王紫玉跟顾浩时不时讲着话,会训斥他几句,顾浩则是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跟寻常的母子没有什么区别。

最让顾嘉宝内心感到难以理解的就是这点。

顾浩似乎对温语槐的车很感兴趣,他抬起头左瞧右瞧,又不怕生地凑到驾驶座背后,主动搭话说:“你这车真不错。”

温语槐握着这方向盘,轻嗯一声。

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

“是挺好的。”

她摆出一副很好相处的姿态,路上顾浩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说的都是些车啊,房啊,什么国际政策之类额话题。

似乎跟民生相关,似乎又是很缥缈的宏大叙事。

顾嘉宝认为这很怪异,而且难以理解。不知道温语槐为什么还要耐着性子跟他说话。

她再三确认,顾浩真的完全就是这么普通,即便是经历了家破人亡,这么多的事情之后,也还是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不得不说,很符合她对某类群体的刻板印象。

顾嘉宝无奈,支着胳膊看向窗外。

开了几个小时的车,终于到了镇上。

已经接近十一点,周围黑灯瞎火,只有赵美玲的面馆还亮着,她提前收到了信儿等着。听到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越靠越近。

她往外探头一看,就知道人来了。

“可算是到了,欢迎欢迎,都累坏了吧?”

温语槐停好了车,拔了钥匙,陆陆续续,车里的人都下去了。赵美玲在门外候着,她远远地瞧见王紫玉下车,竟然不敢上前。

王紫玉的穿着身段,神态,跟普通的中年妇人完全不沾边。

赵美玲打眼一看,就知道她是一辈子锦衣玉食享受过来的。

像她大半辈子这种镇上过活的“乡下女人”,发自本能地怵王紫玉这种来头很大的贵妇人。哪怕人家早就已经倒了。她这种畏惧也并没有消失,发自本能地涌现。

她开口就有点儿露怯的意思,“您……就是嘉宝妈妈吧?”

王紫玉听到她的称呼,波澜不惊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笑,点头:“嗯,我是。”

她摆出很好说话的姿态,问:“老姐姐,请请问怎么称呼,你贵姓?”

赵美玲的戒心和压力一下子就去了大半。

她笑呵呵说:“我姓赵,我是69年的,你是几几年的啊?”

王紫玉脸上挂着轻笑,看起来竟然很开朗健谈。

“我呀,是78年的。”

她这个人,从前笑起来,只会让人觉得脊背发凉,精明不好惹。

现在也不知道是年纪上来了,还是心态变了怎么着。有些松弛的美人眉眼,带上笑竟然瞧着有几分和蔼了。但是眼神偶尔还是会流露出那股不怒自威,精明狠辣的劲儿。

“呦,那的确是比我小呢,你叫我一声老姐姐还真没错。”

赵美玲迎着她往店里面走,扭头对着身后的人招呼:“快去里面坐,外面冷。都别在这儿站着了。”

大家也都陆陆续续跟了进去。

原本空荡荡的小面馆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赵美玲拉出来几张椅子,给她们倒上热茶,让人歇歇。“那你们大半夜开车过来都吃饭了么?”

顾嘉宝说:“我们吃了。”

可没想到顾浩突然讲:“我跟妈还没吃呢,都饿了半天了。”

空气静默了一瞬,顾嘉宝也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这两个人还没吃。

赵美玲热情大方,笑呵呵说:“这还不好办,要不就在我这儿吃面吧,我就是开面馆呢,别的没有,吃的还是有的。你们别嫌弃啊。”

“就在这儿坐,等几分钟我起炉子,马上就好。”

说着,她拍了拍椅子。

王紫玉很配合,捋了捋大衣后摆,慢条斯理地坐下。

也许是因为坐了太长时间车的缘故,她的面色看起来有些憔悴,扭头笑着说:“那就麻烦你了,老姐姐。”

“麻烦什么,都是一家人。”

赵美玲乐呵呵地忙去了。

顾嘉宝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几乎就要不认识王紫玉了。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她除了能看懂王紫玉格外偏爱宝贝儿子这一点之外,其余的时间里,她都完全看不懂这个女人,无法再总结出王紫玉的第二个特征。

她永远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雾里看花似的。

顾嘉宝正想着,身侧的温语槐忽而轻轻握住她的胳膊,她回过神。

温语槐轻声提醒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两个就先过去洗漱休息。正好我们洗好了她们洗,时间能错开。”

“好吧。”

顾嘉宝点点头,两个人拎着行李上了楼。

临别她还不太放心地回头,看了看王紫玉和顾浩。总担心她们闹出什么乱子来。

过了大约摸半个小时,顾嘉宝洗好了澡,回到了房间里,她们今天晚上要睡的这屋子很小,里面只有一个柜子,一张床。床头有个插销口。简陋无比。

这已经是几十年的老房子了。

好在办了宽带网络,所以没那么难熬。

顾嘉宝的头发还在滴着水。

温语槐从行李箱里把带来的大毛巾拿出来递给她,“用这个擦。”

坐在床上擦了会儿,顾嘉宝看温语槐过去洗澡了,又偷偷跑下楼看面馆里的情况。

结果没想到王紫玉正跟赵美玲相谈甚欢。

王紫玉葱段似的手指夹着筷子,慢吞吞地吃着面,赵美玲就坐在旁边剥蒜。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叙话。

顾嘉宝真不知道她们能聊什么。

她穿着粉色绒睡衣很显眼突兀,一眼就能注意到。

赵美玲放下手里的蒜,看着她突然从后面出来。问:“怎么了嘉宝?”

顾嘉宝摇了摇头。

“哦,没什么,我以为是东西忘拿了,落车上了,结果想起来拿过了。”

赵美玲有些担心地跟她说:“你刚洗完澡别冻着了,真有什么东西忘了,跟我说一声跟你拿过去就行。你腿才刚好。”

顾嘉宝点头:“好。”

反倒是她的亲妈王紫玉,坐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说。

顾嘉宝想,大约是看穿了她的意图和把戏吧。

王紫玉丝毫没有理她的意思,只是低头吃了口面,她并没有刻意地维持姿态,干瘦的手夹着筷子吃面,低头吃饭的样子看起来跟大多数人没什么区别。

如果不看神采矍铄的那双眼的话,很难想象她的过去。

王紫玉继续跟赵美玲聊,“那你这些年,就靠着这家小面馆把孩子供出来念书啊?”

第126章 新年快乐 时间一眨眼……

时间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变化翻天覆地。

这么多年的操劳也终于见到了回报,赵美玲提起自己的孩子就觉得骄傲欣慰。

“是啊。当初开这个面馆就是因为想多挣点钱,把孩子供出来考大学。谁知道一干就是这么多年过来了。”

倒是不难看出,王紫玉对赵美玲的态度还是很认可的,看她的眼神带着一丝欣赏。

“肯定很辛苦吧,你孤零零一个女人支撑着一个家。”

赵美玲不习惯她的讲话方式,她这种乡下女人的性子麻利,讲究的就是吃苦耐劳。

“是有点儿累,但是生意红火的时候,我再累也高兴。有钱赚啊。孩子又这么懂事不让我操心,她把录取通知书捧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吃再多苦也值了。”

虽然都是年过半百,但是两个人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经历。

赵美玲在社会最底层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面馆的事兼顾着农活,几乎什么都干,她面阔红润,身材也很结实。对面坐着的王紫玉则不然,养尊处优,纤细干瘦。

王紫玉面对她,内心竟然有些矛盾复杂的情绪。一方面认可她这样的母亲式付出,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不可能做到这样的吃苦奉献。

自叹不如吧。

她笑得眯细了眼,“你们家闺女的确是有能耐,也是该你享清福的时候了。”

赵美玲把手里的蒜扔进碗里,拍了拍手。

呵呵笑道:“我享受不来清福,让我不干活我心里急得慌。她们这些小孩子都挺不容易的。我其实没出什么力,全靠她自己的。你说我一个农村妇女,能帮上她什么忙?她将来赚多少钱也跟我没关系,能时常来看看我,给我养老送终就行了。”

王紫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你倒是想得开啊。”

赵美玲脸上挂着爽朗的笑。

“人活一辈子,不就这样么?”

两个人竟然意外地聊得来,王紫玉吃完了她的面之后,夸奖她的手艺不错。又跟她讲:“你这个调味里面,可以放点白砂糖试试。”

她们这一带人重油重盐重辣,赵美玲还没想过放糖。

“放糖不就甜了么,这是哪里的吃法?”

“糖味提鲜。”

赵美玲点头,说回头试一下。她剥完了蒜,端着塑料盆去后厨剁蒜泥,王紫玉主动从她手里接过盆,帮着剁。

“我来吧。”

那双洁净干瘦的手,切东西的动作很熟稔。

王紫玉垂着眸,样子很专心。

别看她养尊处优了大半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是做起菜来也是有条有理的,切菜瞧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赵美玲有些不好意思,要从她手里抢过来,但是王紫玉却意外坚持。

“没事儿,让我做吧,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忙。明天咱们俩还要一起做年夜饭呢。”

赵美玲诧异道:“你也会做饭呐?”

王紫玉简直要被她这种“皇帝用金锄头”之类的想法给逗笑了,又好气又好笑,反问道:“我不做饭,我吃什么啊?”

说完,忍俊不禁。

赵美玲看着她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我糊涂了。”

王紫玉即便是挂笑,也是面上功夫居多,她极少有这么真心实意,直接地表达情绪的笑。赵美玲的朴实直爽真对了她的性子。

多了个帮手,赵美玲乐得开心。

“那行,明天你也露一手,咱们一起给孩子们做年夜饭。”

那边有人帮忙剁蒜末,赵美玲也没闲着,洗了葱,火烧热油,开始炸葱油。两个人就这么一边聊着天,一边干着活,搞完了晚上十点多,才回去睡。

第二天一早。

顾嘉宝睡得正香,结果被鞭炮声给炸醒了,浓烈的硝烟气味从外面飘进来。

半梦半醒之间,想起今天是除夕了啊。

昨天晚上她在各个群里拼手速抢红包,累得倒是不轻,但是抢了半天,一共也只有70块钱。后来她又被工作小群里的人拉着去打游戏。跟王媛媛,郁莎还有商莹莹她们几个组队开黑,玩到了凌晨四点多。

现在简直就要困晕了。

她无力地缩在被窝里感受着温暖舒适,温语槐却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把她给叫醒。

“今天过年,不可以赖床。”

顾嘉宝迷迷糊糊地问,“为什么?”

“等会儿还有事儿干呢。”

“好吧。”

顾嘉宝挣扎着起来,头发炸了起来,因为刚醒看起来有点乱糟糟的,温语槐笑着走过去,揉了一下她乌黑的头发,用手捋了捋。

给她递了件红色毛呢大衣。

换上之后,顾嘉宝攥着袖口,低头看了看说:“这件好漂亮啊,这不是我的衣服?”

温语槐看着她,让顾嘉宝对着镜子转了一圈。大衣束腰修身,领口的位置是一圈很漂亮的白色毛边。衬得人肤白貌美。

“今天过年,自然应该穿红色。”

“你穿红色很好看。”

“真的假的?”

顾嘉宝又转了两圈。“真的还挺好看的嘿嘿。”

她又开始对着镜子自恋起来。温语槐提醒她赶紧去洗漱,帮着从那边水龙头底下接好了水,这里的水是凉的,又下楼去从后厨拿了一个暖水瓶过来,往脸盆和刷牙杯里面倒热水。

“快趁热洗,等会儿水凉了冻手。”

顾嘉宝看着她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强调说:“我自己能动。”

“行了,快洗。”

这里的卫生间很小,洗手台还是坏的,上面落满了灰尘。顾嘉宝蹲在走廊里刷了牙,她正漱口,突然看见外面,温盼盼那个小丫头跟着爸爸妈妈走了过来。

她们一家人出发得很早,现在都已经到了。

温盼盼一瞧见她,惊呼道:“哎呀,嘉宝姐姐你也在这儿呢。”

顾嘉宝漱了口,没地方吐,视线绕了一圈儿,干脆吐在了一个空花盆里。

她抹了抹嘴唇,说:“是啊,来这儿过年。”

温盼盼见到她可高兴了。

“嘉宝姐姐你穿得也是红色的,我穿得也是红色的。”说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崭新的红色小袄。“你是不是才刚起啊?真是大懒虫。”

顾嘉宝无奈,笑着接受小屁孩的指责,转过身去放刷牙杯。

温盼盼跟上来问她:“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啊,我有零食你要吃么?我妈给我买了可多了。”

顾嘉宝笑着说:“我还给你带了一包零食呢。”

“真的啊?”

“对啊,你过来我跟你拿。”

她转身进了屋子,把带回来的那包零食递过去。

温盼盼又得了好吃的东西,高兴地乐开了花,是蹦着从屋子里出去的。她正巧撞上进来的温语槐。

温语槐好奇道:“她这么高兴,手里拿的是吃的?”

顾嘉宝点头:“嗯,把零食给她了。”

“难怪了啊。”

对着镜子梳了梳头发,顾嘉宝咬着皮筋,扎了一个高马尾。自从上班开始她好像就没扎这么精神的发型,要么就是披散着,要么就是扎上最低处。

很少像现在这样能感受到活力和能量,头发束得高高的,晃啊晃。

“到底是什么活儿要干?”

赶巧了,温语槐过来就是正准备说这个呢。

“上午你帮我一起收拾房间。下午我们去买东西,再然后就是要准备年夜饭,我们所有人一起包饺子。”

她们这边习俗,过年时家家户户都要吃饺子的。

顾嘉宝点了点头,最后从包里掏出唇釉,轻轻往嘴上搽了搽。“好吧,不过包饺子需要那么多人吗?”

指不定是添乱多呢,而不是帮忙。

“当然了,还得和面呢。”

顾嘉宝收起唇釉,嘴巴涂得红艳艳,抿了两下。转过头,惊讶地说:“从和面开始啊?”

“是啊。你以为是像你之前做饭那样,买现成的饺子皮么?”

顾嘉宝把瓶瓶罐罐塞回自己的小包里,刺啦一声,拉上拉链。“看来是没法儿冒充小孩儿来偷懒啦……我想吃现成的饺子。”

“那差别可大了。等我们回去再请你吃现成的吧。”

“行,要整理什么房间啊?”

“跟我过去。”

温语槐带着她下楼,一楼的面馆屋子里,温盼盼正坐在椅子上玩蛋仔派对呢,桌面上拆着几袋刚才得的零食。她无意间瞥见顾嘉宝,目光瞬间被吸引。

小心又好奇地问:“嘉宝姐姐,你今天化妆啦?”

“对啊。”

“好漂亮啊。”

顾嘉宝笑了一下,她跟在温语槐的身后。两个人牵着手,推开门走去外面街道上。

小镇上的人比平时多,家家户户都盖着几层楼自建房,带着小院。门口摆着仙人掌,或者是稀疏的几株发财树。

田园猫和小土狗也很多,趴在院子里晒太阳。

温语槐没开汽车,反倒是挪用了她妈停在门口的自行车,一脚踢开了支架。

她问顾嘉宝:“你会骑吗?”

顾嘉宝不假思索地点头,“会啊。”

“那正好,我不会,你骑着带我吧。”

顾嘉宝简直要被她逗笑。“行,你坐后面去。咱们要去哪儿你回头指路啊。”

她们骑着自行车,越过了陈旧的小镇街道,再往前就是田野,再往前就是一个防汛堤坝,两侧是大片的草地,种满了笔直高大的白杨树。

顾嘉宝用力蹬着自行车,寒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

“还有多久到啊?”

温语槐坐在后座上,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头靠着她纤细的脊背,鼻尖可以清晰地嗅到她发丝的淡淡香味。

“就是前面的村子,以前这条路我上学的时候每天都走。”

顾嘉宝忽而觉得不累了,抬头看着这条路。

不得不说,真长啊。

她不知道那个时候温语槐每天走过这里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冬天的风刮在脸上,吹得她鼻尖通红,顾嘉宝扭头问:“那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温语槐摇了摇头。

“不会,那个时候我很空,每次路过这里都会停下来,看会儿路边的野花,还有白蝴蝶,就连阳光很好的时候,光线落在树梢上的感觉都会吸引我看很久。”

“村子里的其他小孩儿都觉得我很怪,不合群,我妈还因为这个事儿说过我,是不是呆傻,蹲在路边看什么,不早点回家,当心人贩子把我给拐去卖了。”

说着,她自己都笑了起来。

顾嘉宝却莫名有些伤心。

到了之后,顾嘉宝在院子门口停下自行车,温语槐的家比她想象的要好一些,两层楼房,带着小院。院子里还有葡萄爬藤架。

她跟在温语槐身后进去,上了楼。

二楼左边就是温语槐曾经的房间,里面陈列着简单的几样旧家具,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这里你已经很久不住了吧,为什么突然想到要过来整理?”

温语槐并不怕脏,不管身上的大衣多贵,直接坐在那张她曾经睡觉的床上。

“前阵子我被出版公司邀请写一本自传。但是却发现很多过去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所以过来拿过去的日记翻翻,找找看有没有可以写的素材。”

顾嘉宝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自传?难道不都是请别人写的么,然后润色一些虚假的东西。类似于成功学营销那种?”

温语槐笑着跟她解释:“不是的,曾经是有一部分人那么做,但是那些人写出那种东西纯粹就是在自我陶醉而已。或许会起到一点儿宣传自我宣传企业的工作,但是显然收获甚微。实际上他们并不懂得如何利用媒介,在公众的眼中建立起合适的形象,影响力也很值钱。”

顾嘉宝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学问。

“愿闻其详。”

“一部分的真实很重要,人们是可以辨别出哪些东西是真的,那些东西是假的。人完全有这样的生物直觉。”

顾嘉宝笑着说:“所以你的意思是,真话不能说完么?”

温语槐想了想,“可以这么说。因为人是情绪化的,经济学行为研究中无数次被论证,不存在所谓的理性人。真话往往会刺耳难听,公众情绪很容易会被激怒。”

顾嘉宝坐在她的旁边,问:“你也是情绪化的么?”

“当然了。”

这张床,就能轻易地勾起她过往灰暗晦涩的记忆,还有情绪。

18岁那年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她还没拿到录取通知书。

在南林一中毕业之后,女生宿舍楼清空,她失去了另一个世界的支点,只能回到村子里,回到自己闷热的屋子里待着。

没出成绩的那段时间,天气酷热,她的心情也烦闷到了极点,焦虑不安。她害怕到最后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没用,她会被再次拉回起跑线,拉回农村,拉回她的起点。

妈妈要去地里做农活,插秧的时节从早忙到晚,只有中午太热了,怕中暑才不干,回家歇着。

她中午帮忙烧饭,炉火太热,衣服后背全都汗湿了。

做好之后,她把端给母亲吃。自己去冲了个澡,也没胃口吃饭,就这么迷迷糊糊,在只铺着一片凉席的床板上睡着了。

夏天的时候,就连凉席都是滚烫的,冒热。

她睡着的时候都是痛苦的,隐约感受到温度的灼热。一觉醒来,居然到了傍晚,她是猛地坐起来的,第一反应就是睡过头了,赶紧翻书去学习,但刚下床穿上拖鞋,突然想起高考已经结束了。

突然有种莫名失落空虚的感觉,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天黑了,母亲又不在,估计是下地干活去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或者是无数个瞬间。

温语槐都觉得,她活在这里,像是一座孤岛。

她像是落水一样,什么也抓不住,只能慢慢地看着自己沉下去。

她太累了,也太沉重了。

温语槐从来不跟母亲抱怨,也鲜少沟通,因为她很清楚地知道母亲为了供养她,开了面馆还要兼顾种地的活儿,已经足够辛苦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母亲张口说,万一我考不上怎么办?万一这些年的努力和付出都白费了怎么办?我的出路在哪里?未来要怎么办?

光是想想,她都说不出口。

她宁可把情绪都压在心底。

听着窗外田里的哇叫声,她茫然地坐在书桌前。看着桌子上的那台崭新的电脑,是毕业的时候,顾嘉宝大手一挥送给她的。

顾嘉宝说,她游戏打得很好,这样方便两个人一起打游戏。

但顾嘉宝不了解的,即便是有了电脑,她们也没有办法一起打游戏。因为村子里没有网线接。她妈妈也不可能同意每个月交几十块钱的网费。

她们之间的差距,就是那么赤裸地展现在面前。

一旦离开学校这座象牙塔,温语槐用力维持的东西就会不复存在,被打回原形。

她是最不想要接受顾嘉宝施舍的,她不愿意要。

但是顾嘉宝却说,你应该多娱乐。要学会放松,别整天只会学习。就当借你一个暑假,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北京上学,你再带过去还给我。

温语槐不知道她们能不能一起去北京上学。但是最后她却动摇了,把笔记本装进书包背回了家里。

赵美玲看到之后还盘问她好久,怎么都不信哪个同学这么大方,送几千元的高级笔记本电脑。甚至还怀疑起了温语槐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社会青年。

原本除了书,她什么都没有。

顾嘉宝给了她许多,多到温语槐越来越贪心。

那天晚上,她还是没有能跟顾嘉宝一起打游戏。她烦闷到了极点,脑子里设想了无数种最糟糕的情况,考不上的话她未来要什么,她跟顾嘉宝之间还能继续么?她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光是想到这种可能,她就完全接受不了。越来越焦虑,躺在发烫的凉席上,哭了一整晚。

温语槐早就领略到了命运的残酷,无论她再怎么努力去够想要的东西,到最后她都会忍不住怀疑这一切是否都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

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抓住水中月亮的倒影。

第二天一早,她整宿没睡,还是天不亮起来给母亲煮好稀饭,送母亲去地里干活儿,然后回家做完家务。

眼泪止住了,心情却还是很沉重。

她憋闷了太久,犹豫着拿起手机,向顾嘉宝吐露自己的心声。

[温:你醒了么?]

[温:我很害怕。]

很快,对方秒回。

[小虫:我还没睡呢,吼吼~]

[小虫:怎么了呀,大家最近都玩疯了,这几天在群里商量着要班级聚餐的事情呢,摆个谢师宴什么的。到时候你要不要来呀?班级里的老师最喜欢你了。]

温语槐攥着按键手机,欲言又止。

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顾嘉宝心情很好,像是刚打开笼子重获自由的小鸟,轻盈飘荡。而她却沉重凝涩。

正考虑要不要说,顾嘉宝却很快又发来消息。

[小虫:正好我们可以见个面^-^]

[小虫:好多天没见啦,有点想你了……]

甚至可以想象她说这个话时候的语气。

温语槐在自身的痛苦煎熬中,被她短暂地拉扯了出来一会儿。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受对方的影响,忍不住回复。

[温:我也想你。]

[小虫:还有三个月我们才能在北京再见呢,三个月好长啊!]

[温:是很长。]

[温:如果我考不上怎么办?]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底的恐惧。

考不上的话,我们还能去北京再见么。

或者说,我们还能再见么?

顾嘉宝就知道她有心事,从她开头的第一句就是。刻意地转移话题也没能挽救,就猜到是跟高考相关的事情。

[小虫:是这次发挥得不好么?]

[温:不是。]

[小虫:那就没事啦,不用担心,实在不行就再复读一年嘛。]

这话说得很轻松,换个人或许都会指着顾嘉宝的鼻子说,你家里有权有势,当然不在乎无所谓了。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努力念书这一条出路。

但是温语槐偏偏吃这套,她完全认为顾嘉宝说得对。

实在不行就再复读一年。

她并不讨厌读书,也不怕吃苦。所以,其实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她不应该被这种情绪左右。

即便是心情缓和了许多,温语槐觉得自己很愚蠢,还是执着地问出了更愚蠢的问题。向顾嘉宝确认。

[温:那我们还能再在一起吗?]

这个问题似乎比刚才那个更尖锐。

温语槐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莫名其妙的话。她太害怕失去这段关系,也太害怕失去顾嘉宝了。无论她平时伪装得有多好,都会不可避免地在某些时刻暴露自身的恐惧脆弱。

[小虫: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啊?]

[小虫:过几天谢师宴记得提前来哦,我带你去吃好吃滴^-^]

*

大纸箱里装着一叠叠高中时期的书和资料,温语槐蹲下来翻找半天,找出了自己的日记本,老旧款式的16开纸本,封面还是当年风靡大江南北的那只阿狸,穿着白色内裤的红毛小狐狸。

拿好了东西之后,她们就该走了。

顾嘉宝站在楼梯口,刺眼的眼光让她蹙起眉头,她扶着扶手,小心翼翼地下楼梯。

扭头问温语槐:“你在这里住了多久啊?”

“好像从小学三年级开始,那个时候我们家里盖的还是平房,后来又接着上面盖了楼房,我妈一直在这里住,但是我住到高中毕业之后,就不怎么回来住了。”

顾嘉宝轻声说:“高中的时候也是在这里住么……”

那个时候她们认识的。

温语槐点头说对,还带着她去看了楼底下的厨房。

“当时我就在这个小屋子里做饭,毕业之后就把东西从女生宿舍给搬回来了,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还在刷碗呢,我妈去拿的快递件。”

“她很高兴,我也很高兴,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她嚎啕大哭。”

温语槐等顾嘉宝出来,带上了老木门,转轴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她轻声说:“现在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过得好快啊。”

顾嘉宝点头。

回去的路上,她再次骑着自行车经过那条路,似乎就真的像是温语槐说的,阳光好的时候,光线落在树梢上的感觉都会吸引人看很久。

雪白的树干,笔直高耸地生长着。

捏住刹车线——

她们回到了镇上的小面馆。

年夜饭的准备工作很早,几乎是刷完碗就开始了。顾嘉宝跟在温语槐身后排队洗了手,温语槐还专门给她找了个围裙戴身上。

“好了,准备开始包饺子啦。”

因为小面馆还在营业,赵美玲时不时就得过去给客人煮面吃,王紫玉接下了揉面的工作,反复揉捏好了之后,切成小剂子。

大家都在后厨里挤着,人多就乱了起来。顾嘉宝跟温语槐被分到的工作是做饺子馅儿,要准备三种口味,韭菜鸡蛋,香菇猪肉,酸菜馅儿。

趁着切菜的空隙,她跟温语槐聊着天。

她试了一口馅料。

“感觉这个有点儿咸了?”

温语槐正在弄肉馅儿。

她按了几下绞肉器,扭过头道。“给我尝尝。”

顾嘉宝用筷子夹了一点儿,用手护着,送到她唇边。

“你试一下,是不是咸了?”

她侧过头,轻轻咬住了递来的筷子。

尝着嘴里的味道。

“还行。”

聂兰大嫂也带着温盼盼过来帮忙,在案板上撒面粉,擀饺子皮儿。

下午的时候她们一起包饺子。顾嘉宝跟温语槐各有各的包法,聂兰说她们一个‘裹粽子派’,用力过猛。一个是‘赶螃蟹派’,相当随意。

四点钟不到,街坊大半都已经放了鞭炮,就是已经吃了年夜饭的意思。

后厨赵美玲热火朝天的忙着,把这拨饺子捞出锅,端着送上桌。

“行了,咱们也放炮吧。”

聂兰把打火机跟一盘红鞭炮递给丈夫,“你去门口放吧。离远点啊!”看着丈夫出去拆鞭炮放路边,她又过去捂着女儿盼盼的耳朵,当心她被吓住。

顾嘉宝见状,也有模有样地给温语槐捂住了耳朵。

温语槐抬眸看她。

温盼盼看到了她们俩这样儿,指着温语槐笑。“小姨你都多大了还怕鞭炮啊?”

温语槐没说话,顾嘉宝小声在她耳边说:“我怕你害怕。”

突然,门外响起鞭炮的炸响声,震得刺耳。堂哥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还带歪了一张椅子。

两个人相视一眼,齐齐笑了。

等鞭炮声结束,大家一起上桌吃饭。

“来,先干杯——”

“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工作的呢就财源广进,上学的呢,就学业有成!”

说着,聂兰看着自家的小闺女,笑道:“这里可就你一个人上学,这么多长辈都盯着你呢,可得加把劲。”

温盼盼半死不活:“好吧,知道了……”

众人手中的杯子碰到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了,都坐下吃菜吧。”

温语槐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红包,她捏在手里,视线投向对面坐着的温盼盼。

“来,小朋友,给你的压岁钱。”

温盼盼正吃着呢,她一听居然还有压岁钱领着,连忙放下筷子。说相声似的播报了好几段吉祥话。“给我的呀?小姨你真是人美心善,温柔善良,足智多谋……”

温语槐听着她贫嘴:“还有没有?”

聂兰打了温盼盼一下,这丫头真就好意思收,温盼盼揉着肩头,说:“祝您来年赚大钱嘿嘿。”

温语槐笑了下,招呼她:“过来,给你拿着。”

温盼盼挨了一下老实了,看着她妈,聂兰又推辞了几番,最后才收下。

大家齐聚一堂,热热闹闹地吃着饭,赵美玲还煲了一锅油香的猪蹄黄豆汤,吃到一半的时候才好,她从后厨端了上来,让大家趁热吃。

顾嘉宝可爱喝汤了,感觉很暖身子,连续顿顿干了好几碗。

饭后,吃饱喝足,温语槐去隔壁商店买了几包小星星,跟顾嘉宝两个人在街头点。

“这个好像不伤手,可以摸?”

用打火机点燃了之后,顾嘉宝手心靠近细碎的星火,发现真的没什么感觉。

她抬眸对着温语槐笑,“好神奇。”

“要不要再来一根?”

“嗯好。”

两个人在街头放完了整整一盒。

到了七点钟,大家就开始蹲在电视机前看央视春晚节目,边看边聊,直到看完春晚,到了零点,主持人欢送报幕,她们才散了休息。

回到房间,两个人洗漱完了躺下休息。

温语槐又变戏法儿似的拿出一个红包,给顾嘉宝。

“你的。”

顾嘉宝一愣,放下手机,笑着接了过来。

她扭头跟温语槐说:“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个。”

说着,她就掀开被子下去拿,在包里翻来覆去找了半天,终于找着了。

顾嘉宝将颇有厚度的红包递了过去,上了床,再次捏起温语槐给的红包,就觉得不对劲。薄薄一层,里面像是什么都没有。

温语槐拆开了她准备的。

轻笑着“哇”一声,“还装了不少呢。”

顾嘉宝拆开了手里这个,前面都是空的,往最里面看,才见到一张卡。

她倒在手心里。捏着问:“这是什么?”

“我们两个人的共同账户。”

顾嘉宝一怔。

温语槐看着她说:“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学金融的,是绝对不会拿着钱乱来的。我们俩要共同建立这个账户,以后结婚生活在一起,共度余生。”

“祝你新年快乐。以后每一年都是。”

“你也是,新年快乐。”

“你给我的红包里装了不少呢,五十张吧?”温语槐一捏厚度就能大致猜出来。

她不好意思地点头:“是的,那是我全部的年终奖。”

“想去哪里结婚登记?”

“去一个漂亮的地方吧。”

命运兜兜转转。

我们还是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