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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八十一章“迟早喂你吃自己的东西。……

裴七郎二话不说,掀开被子躺在苏蕴宜身边,让她轻轻靠在自己怀里。苏蕴宜重伤未愈,很快眼皮子就又开始上下打架,她撑着最后一丝神志轻声道:“你的手臂,还疼吗?”

都这样了她还惦记着自己那点小伤,裴玄心头浮起暖意,温声道:“皮外伤而已,已经让程公处理过了,几天就好。”

苏蕴宜这才放心,又吃力地伸手搂住他,“你是不是也很久没休息了?陪我一起睡一会儿吧。”

她的胳膊因伤口牵痛有些施展不开,裴玄便拉着让她环住自己,随即在她额前落下一吻,“好,我也跟你一起睡。”

此前记挂着苏蕴宜的伤势,纵使疲惫不堪,裴玄也始终强撑着陪在她身边,直到此刻,悬着的心才终于安稳落地。两人不过是睡在军营简易的床帐中,但只要搂着她,听着她的呼吸平稳地起伏,裴玄就觉得此处比什么丝绸软榻都要舒适。

他很快入睡,直到数个时辰后才转醒,褚璲已在外等候多时了。

听见军帐里头传来响动,按捺不住的褚璲掀开帐子,往里探进半颗脑袋,“陛下……”

“嘘。”回头向褚璲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裴玄继续仔仔细细给苏蕴宜掖好了被子,又拉起帷幔将她严实罩好,这才起身走到外头。

“贵嫔伤势如何了?”到底也是老熟人了,想起见到他俩时苏蕴宜那张惨无血色的脸,褚璲不由关切地问。

裴玄道:“程公说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好生休养,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经过短暂歇息,裴玄的气色已然恢复许多,眼中燥郁哀恸也散去,见他又变回自己认识的那个从容潇洒的郎君,褚璲暗暗松了口气,“贵嫔没事就好,此前在河边见她那般模样,我还以为她也要如慧娘那般……陛下也要保重身体。”

“她没事我就会没事。”裴玄仍旧疲惫,捏了捏眉心,忽又看向褚璲,“可是魏桓那头有消息了?”

“正是,此前陛下吩咐务必盯紧了魏桓的一举一动,我即刻就派人去了魏府,果不其然,魏桓匆匆去了宫中,过了许久才出来。”

此前刺客追杀闹出的动静太大,吸引了京郊大营散在外头的斥候的注意,他即刻回去禀报了褚璲,褚璲暗觉不好,当即亲自带领人手出来探看,结果正巧撞上了浑身是血的裴玄背着昏迷不醒的苏蕴宜。

裴玄见了他,第一句话就是:“贵嫔重伤,即刻去请来程公替她诊治。”

第二句才说:“魏桓行刺于我,你派人务必盯紧他的动向。”

听到魏桓进宫的消息,裴玄面不改色,没有丝毫意外的样子,“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我若一直失踪,魏桓也只能当我是死了。他承担不起弑君的罪名,一定会伺机另立新君,以图魏氏强权永恒——想达成此愿,没有比推举一个带有魏氏血脉的幼帝更好的选择。”

正如魏桓了解他那般,裴玄也同样了解魏桓。

这一刻,两人的位置颠倒,换成裴玄潜伏在幽暗处,冷冷地盯着魏桓大步踏进徽音殿的背影。

褚璲顿时蹙眉,“可是魏后并无皇子,魏桓找她又有什么用呢?”

褚璲到底是厮杀汉,擅长战场杀伐而不擅朝堂争斗,对上他一头雾水的模样,裴玄也不多解释,只说:“无论他打的什么算盘,只要有动作,就会有破绽,如今敌在明我在暗,先盯紧了他,我们伺机而动便是。”

“是。”褚璲颔首,“方才魏氏已派了人来说有流寇出没,想要搜检我们京郊大营,我已命人打发了他们。”

“很好,魏桓既然封锁了我遇刺失踪的消息,你便继续装作一无所知,若我猜得不错,晚上还会有人悄然潜入,来探听虚实。”

“可要我将来人料理了?”褚璲在自己脖颈间比划了一下。

裴玄摇摇头,“不必,你只需如此这般佯装……”

到了夜间,果然有黑衣人悄然潜入军营。

褚璲治军严谨,偌大京郊大营,皆熄灯入眠,无人在外游荡生事,只有巡逻士兵认真地四下巡视。

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队巡逻士兵,有个黑衣人压低声音问:“头儿,这京郊大营占地如此之广,如何才能找到咱们要找的人?”

“不必一一看过,太傅说了,若那人真在此处,必然在褚璲的营帐中,咱们只需找到中军大营确认即可。”

领头那人话音落下,几个身手敏捷的就向着大营方向飞速窜去。

在漆黑一片中,那点橘色的火光极为显眼,魏桓所派来的又都是个中好手,很快就潜至大营附近,领头那人悄悄掀起营帐一角往里看,里头干净整洁,点着两盏油灯,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正在灯下翻阅兵书。

似是感受到有鬼祟的视线,那汉子一眼横来,“谁在外头?”

待他提枪杀至帐外,四下皆是抹黑空荡,哪里有什么人?

褚璲定了定神,转回帐中放下长枪,对准某处说:“陛下,贼人已经退去了。”

看似只有褚璲一人的营帐内竟凭空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知道了,你也歇息吧。”

不出魏桓所料,因裴玄藏身此处的消息不能泄露,他与苏蕴宜确实只能暂住于褚璲的大帐之中隐匿行踪。但谁也料不到,这偌大军帐中已用同色帷帐隔出另一方小天地,因夜色浓郁、营帐昏暗,乍一看竟难以发觉。

而此刻,裴玄正在这处隔间内小意伺候苏蕴宜。

“还渴吗?要不要再喝点?”

苏蕴宜靠在他臂弯里摇了摇头,轻轻道:“喝够了,你放我躺下吧。”

裴玄先将她慢慢放回被褥里,又起身收拾用过的杯盏碗碟,才捣腾没几下,就听苏蕴宜虚弱似幼猫的声音响起,“七郎……”

没有一点不耐烦,裴玄当即回身又在床沿上坐下,看苏蕴宜在昏暗中眨巴着那一双晶亮湿润的眼眸,“怎么了?”

“身上痒痒的,浑身都不舒服。”苏蕴宜轻微耸动了一下,“你帮我擦擦吧。”

“那怎么行?你伤口才包扎上,怎么能沾水……”

拒绝的话才说到一半,看见苏蕴宜轻轻撅起的嘴唇,裴玄顿时又收了声。苏蕴宜乘势嗔道:“就擦擦两条胳膊和腿嘛,不碰到肚子。我浑身都粘糊糊的,躺着也不舒服。”

自以为坚定的底线在她的诸般手段、软磨硬泡下总是连连后退,裴玄无奈起身又当起了烧水丫头。兑好热水后,从被褥里分别掏出她两条白生生的胳膊擦净了,又洗了布擦她两条纤细的长腿,两只白玉一般莹润可爱的脚更是擦得仔细,每一个脚趾、每处缝隙都再三擦过。

苏蕴宜得了舒服,脚趾头不自觉地蜷缩起,哼哼道:“你倒是很会伺候人,不错,很有前途。”

“哦?贵嫔娘娘若是不弃,小人愿进显阳殿,贴身侍奉于娘娘身侧。”

才得一句夸奖,那只原本还算安分的手就作起了祟,在苏蕴宜的脚心轻轻搔动,痒得她“啊”地低叫了一声。

想到褚璲就住在外间,苏蕴宜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小声嗔道:“你这样放肆的奴婢,本宫岂能容你在身边?”

“是么?小人还有更放肆的招数,请娘娘捂好了嘴,千万别叫外头的人听见了……”

昏暗中,苏蕴宜看见自己那条白得发光的腿被抬起,趾头传来濡湿的痒意,随即是轻微的刺痛,并不疼,却酥麻异常。她被激出了满眼的泪花,忍不住往回缩腿,却被牢牢拿捉住脚跟不得动弹。

裴玄自以为拿捏住她,喘着气问:“可还胡闹了,嗯?”

“……”山人自有妙计,苏蕴宜转了转眼珠子,当即哼唧起来,“哎呀,你扯到我肚子了,好疼呀!”

当即放下了她的脚,裴玄俯身上前着急欲看,“疼得厉害吗?有没有出血?快给我看看……”

回应他的是苏蕴宜蒙住头发出的低笑。

怔了怔,意识到自己又被骗了,裴玄故作恼怒地将人从被子底下掏了

出来,“好哇,你又骗我。”

“是你先使坏挠我痒痒的!”感觉到那只手又移回脚心,苏蕴宜连忙改口求饶,“好七郎,我知错,别再挠我了。”

裴玄盯着她才喝过汤药,粘了一层水光的嘴唇,“我伺候得这么周到,贵嫔可有赏头没有?”

苏蕴宜扫一眼便知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两只胳膊才慢吞吞地勾住裴玄的脖子,顿了一顿,想起什么,立即又把人推开,“不行不行!你得先洁牙漱口!”

裴玄哑然失笑,“我都肯吃,你倒嫌弃你自己?”眼见苏蕴宜坚定拒绝,他也只好作罢,在她耳边恶狠狠撂下一句“迟早喂你吃自己的东西”才起身。

待他漱完口回来,苏蕴宜没了拒绝的由头,也不再忸怩,勾着人赏了一个湿热的吻,直到苦涩药味在两个人口腔中彻底弥散,才算了事。

裴玄心满意足,和衣躺在床榻外侧,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哄睡。谁知道苏蕴宜连睡几天,此刻没有半点困意,哄了半天她的眼睛还是睁得老大,裴玄自己倒打起了哈欠,“你怎么还不睡?”

“想事儿呢。”苏蕴宜小心翼翼地侧过身,看着裴玄已经半阖的双眼,“你说,魏桓进宫找他妹妹会是为了什么事呢?”

裴玄淡淡道:“他此刻满心满眼,就是想捣腾个皇子出来,除此之外,不会有别的事。”

“嘿,若魏桓的心思真与你我猜得一般,倒是便宜了皇后。”苏蕴宜啧啧道。

昏暗中,裴玄眯了眯眼睛,“听起来你仿佛十分羡慕啊?”

苏蕴宜:“……倒也不是。”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殿内的两人纠缠一处,殿外……

徽音殿内,灯火幽微。长眉入鬓的美人儿蜷在柔软的锦被中,双眸紧闭,她似是正在熟睡,眉头却时不时微微蹙起,偶尔发出一声嘤咛——原来是有一只属于外人的手,正从锦被底下顺着她的脚踝一寸寸抚摸上去。

那只手的动作熟稔,仿佛清晨拨动叶片,滴落晶莹露水。

魏皇后于睡梦中沉沉浮浮,一时觉得置身火海,一时又似乎落入水中,两条腿因难耐而不自觉地在床榻上蹬动,随着那只手愈发肆意,她也终于惊呼一声,睁开了眼睛。

昏暗灯火照映出男子的脸,俊美却陌生,他冲怔愣的魏皇后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笑,“魏太傅令奴来伺候皇后……”

话音未落,魏皇后的耳光已经劈头落下,“滚出去!!”

当青柏听见动静冲入寝殿时,地上已经见血,魏皇后正手持长剑满殿追杀那男子。他捂着受伤的手臂冲向青柏,“青柏阿姊救我!是太傅命我这样做的呀!”

青柏张开双臂拦下皇后,膝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娘娘恕罪,此人确是受太傅之命前来服侍娘娘的。”

剑锋骤然顿住,就停在距离青柏面门不过二三寸的地方。

魏皇后歪过头,冷冷睨着她,“那你呢?”

“他是受了太傅之命,你又是受了谁的命,竟敢放无干人等进徽音殿?!”

厉声叱问之后,剑锋距离青柏又近几寸,她的性命便只在这丝毫之间。纵使如此,青柏仍旧保持着平日里那副淡漠的样子,平静道:“回娘娘的话,太傅的命令,连娘娘都不能违逆,更何况是奴婢。”

紧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魏皇后咬牙切齿,恨不能就此持剑劈落,然而片刻之后,长剑终于还是“当啷”落地。魏皇后一脸麻木地说:“你去告诉魏桓,这次我偏不想他如意。”

“……”

魏桓手扶着白玉栏杆,淡淡眺望九重宫阙,听了青柏的禀报,他也没什么反应。

从亲手送了那男子进皇后寝宫之后,他就一直孤身立在这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青柏也不知道,只是既然主子不说话,她便也只能无声地陪侍着。

夜风幽冷,吹拂起两人的衣袂,一个是蜀锦华服,一个却只是普通罗衫。

魏桓忽然开口:“我回去调阅了你的档案,你叫青柏,是洛阳人士,怎么来的建康?”

“魏家的七老爷捡到了快饿死的奴婢,给了奴婢一口饭吃,又将奴婢带到建康。”

她所述与档案描写一致,魏桓点了点头,又道:“皇后不肯从命,我欲给她下药,你将药放入她的熏香中,可使她神志昏聩、情欲上涌……”

“请太傅三思!”

一向温驯的青柏竟然跪下,用力向魏桓叩了三个头,“娘娘贞烈,恐怕她宁可死也是不肯受此辱的!”

“青柏,你当知道,你的命是魏氏给的。”魏桓方才还算温和的面色顿时阴沉,有如实质的威压迫着地上看似孱弱的女子,“而我才是魏氏的家主。”

“可皇后也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先前额头磕破的伤口开始流血,血珠滚进眼眶,将视野染成猩红。青柏依然倔强地昂首看着魏桓。

身着罗衫的奴婢与锦衣华服的主子默然对峙,片刻之后,竟是主子率先松口,“不错,你确是个忠心的。”

先前脸上密布的阴云消散,魏桓堪称温和地道:“起来吧。”

脊背后知后觉地沁出冷汗,经夜风一吹,整具身躯都凉飕飕的。

直到站起身,听着魏桓又吩咐了几句照顾好皇后的话,青柏才反应过来,原来方才那一番对峙,不过是主子的试探而已。

她通过了,所以她还有继续照顾皇后的资格。若是她没通过……

青柏暗暗打了个冷战,恭敬躬身,“是,奴婢谨遵太傅之令。”

“这个药,如方才所说,你去加在皇后的熏香中。但它不会使人神志昏聩,只会让人在幻梦中,看见自己最想见的人。”魏桓说完,又补了一句,“放心,望舒终究是我的妹妹。”

心知再不能推脱,青柏只得接下。

“记着,若是听见皇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记得管好自己的嘴。”

“是。”青柏再度俯首,“奴婢知道自己这条命是谁的。”

青柏先入徽音殿,过了没多久,她推开门点头示意。魏桓冷横一眼缩在旁边那男子,他咬了咬牙,终是硬着头皮再度入内。

徽音殿其余所有宫人今夜均被遣去别处,偌大殿宇,此刻竟只有四人而已。

两个人在殿内,两个人在殿外。

殿内的两人纠缠一处,殿外的两人默然而立。

“我也没有别的法子,遣去京郊大营的探子来报,褚璲一切如常,整个建康别处也都找不到裴玄的影子……我只能当他是死了。”魏桓的双眼紧紧盯着寝殿内不堪的画面,喃喃不知在同谁解释:“为了魏氏的千秋家业,为了整个大锦天下,我不得不如此。”

“你不要怪我。”

随着殿内的人影纠缠愈密,传出的响动也越发不能听。魏桓闭了闭眼,终于转身向外走去。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皇后娇媚的吟哦清晰无比地响起——“兄长!不要……兄长……”

青柏小心觑向他,却见魏桓脚步停顿了顿,然后加快步伐,遁入了黑夜中。

……

特意挑选出高领的衣衫遮掩住脖颈间的痕迹,青柏又着意多扑了粉,以掩饰魏皇后脸上过于媚人的红晕。

但一切伪装,都藏不住魏皇后那双像星子一般亮起的眼眸,她看着铜镜中春风满面的自己,如天下所有饱怀情愫的少女那般天真地问:“兄长今晚还来吗?”

“太傅的意思,在您成功受孕之前,他每晚都会

来。”

抚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魏皇后幽幽叹了口气,“要是我不会怀孕就好了。”

青柏并不答话,为着魏桓的大计,徽音殿的宫人遣走许多不说,除她以外,其余人如今都在外殿侍奉,此刻给皇后抹头发的桂花油没了,也只能她这个长御亲自去取。

大殿外头静悄悄的,看守库房的宫人不知藏哪里躲懒,青柏正细细翻找,忽然听见库房深处响起一声惊呼,“果真?竟有这样的童谣,你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嘘,小点声。还用打听,如今整座建康城都传遍了,也就是咱们宫里还没传开。凤凰栖桑不栖梧,尾羽垂落沾泥浆——这指的不就是我们皇后娘娘她在宫里……”

两个宫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因为青柏猛地推开遮挡的屏风,轰的一声响,她的面容无比冷峻,“你们在说什么?”

“凤凰栖桑不栖梧,尾羽垂落沾泥浆。龙巢空空生蛛网,白额吊睛守明堂。瓦上霜,井底月,红顶鸦儿啄残星,血浸玉阶才清朗。”

轻声念着纸上所抄录的童谣,魏桓面色不变,攥着纸张的手却越捏越紧。

眼见那纸张在太傅手中成了个纸团,下首的幕僚愈发站站,“凤凰栖桑、尾羽垂落,暗指皇后秽乱宫闱,龙巢空指宫中陛下失踪,而白额虎守门则……则直指太傅专政。如今这首童谣已经传遍京城,太傅,我们当及时应对呀。”

手中纸团被狠狠掷出,魏桓眉心虬结,冷声道:“这些机密要事,民间如何会得知?还传得满京城都是——一定是宫中或是我们府里出了内鬼!”

“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该死的叛徒挖出来碎尸万段!”

“太傅且慢!”幕僚慌忙拦住魏桓,“清查内鬼固然重要,可当务之急,是堵住朝里那帮老臣的嘴!咱们的人固然势力庞大,可江左其余世家从来也不曾真心臣服,如今出了这样大的纰漏,他们一定会趁机落井下石,以期狠狠咬上咱们魏氏一口。”

沉吟着点了点头,魏桓问:“你可有良策?”

“这诸多暗指,最厉害的一桩不过是陛下失踪,只要陛下现身,其余流言自然不足为虑。”

魏桓眼眸闪烁,“你的意思是……”

“偷梁换柱?”

“魏桓竟会有这般大的胆子?!”

苏蕴宜正著着拐杖艰难行走,闻言脚下一歪,险些摔倒在地,幸而裴玄时时在侧看护,及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他连行刺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找个替身坐龙椅又算得了什么?”

“其实后来我又仔细想了想,”苏蕴宜迟疑着说:“若魏氏刺客的目标是你,当天他们就该紧追不舍才对,可他们刺中我之后就撤退了,是否说明魏桓本来想杀的就是我,而并非想弑君?”

“那便更可恶了。”裴玄面色平静,眼神却冷寂,“若是杀了你,岂非比直接杀我更痛?”

苏蕴宜忙揉了揉他的脸,“好了,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站在你面前么?而且你看我伤口恢复得多快,都能走了……”

他们在这头你侬我侬,一旁围观的褚璲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呃,陛下,既然魏桓已在预备着替身,咱们这头该如何应对?”

“等。”

“等?”

“不错。”裴玄目光沉沉,望向建康宫的方向,“等一个好消息。”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魏皇后有孕

苏蕴宜想了想,笑道:“倒还真是,无论对于魏氏,还是对于我们而言,都是好消息。”

两人彼此相视一笑。

这对夫妻说话如同谜语,褚璲个武夫可搞不懂,他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迷惑地挠了挠头,还是没想明白,干脆走到外头练武去了。

眼见褚璲出去,裴玄扶了苏蕴宜往里间走,“差不多又可以换药了。”

落下帷幔,撩起上衣,苏蕴宜的伤口表面已经愈合,只剩暗红结痂的刀口,如同蜈蚣爬在她雪白的小腹上,无论何时看来,裴玄都觉刺目。

他先低头在上头虚虚一吻,才轻手轻脚地给她敷药,“程公说了,伤口恢复得很好,等痂脱落,只会留一道浅浅的疤痕,时日再一久,或许连疤痕也会彻底褪掉。”

“便是留疤也无妨。”苏蕴宜倒并不如裴玄那般小心翼翼,大喇喇地摸着自己柔软的肚子,“不都说男人的疤痕如同军功一般?我这处伤疤怎么不算军功呢?”

裴玄忍俊不禁,顺着苏蕴宜的话吹捧,“算,自然算。若我们宜儿是男子,必不逊色于褚珩章,朕封你为将军,说不得还能立下如卫霍那般的不世之功。”

“倒也没有那么厉害啦……”苏蕴宜转了转眼珠子,忽然抬脚点了点裴玄的侧腰,“诶,不过若魏桓当真要借北伐生事,你会不会又要御驾亲征啊?你要是上前线的话,能再带上我吗?”

两人此前商讨过,若裴玄此计得成,魏后必然被废,东平魏氏颓势凸显,为力挽狂澜,魏桓一定会拿他的拿手好戏——“北伐”作文章。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上次在京口是迫不得已我才带你以身犯险,哪儿能次次御驾亲征?”眼见苏蕴宜悻悻扁了扁嘴,裴玄捉住她的一只脚挠了挠,“届时我会派褚璲上前线,你就别想了,听见没?”

苏蕴宜不吭声,想把脚收回来,反被越捉越紧。自那次给她擦洗身子过后,裴玄对于她的脚莫名产生了浓郁的兴致,三不五时把玩取乐,尤其是她逐渐康复以来,随着他愈发熟稔,花活也越来越多,几下就闹得她眼含泪花,不得已求饶:“好了,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嘛!前线有什么好的,不去就不去……啊!你快放手!”

见她认怂如此之快,裴玄放手的同时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多坚持一会儿呢?就像之前那样。”

“然后正好便宜你趁机对它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是吧?”一想到之前,苏蕴宜顿时就觉得自己的脚又脏了,忍不住暗暗白了他一眼。

裴玄脸红了一红,干咳一声,厚颜道:“哪里奇怪了?我那都是顾虑你身子,才不是故意想拿你的脚取乐……”

话虽如此说着,他的魔掌却十分诚实地再度伸来。苏蕴宜忙“哧溜”一下把脚藏进被褥里,正左躲右闪之际,外头却忽然响起了姚子昂的声音,“陛下!”

也是姚子昂这厮命不该绝,当日魏氏行刺如此凶险的情形,竟也叫他活了下来,还一路藏身小心寻到了褚璲这里,才又同裴玄接上了头。

因裴玄等人的存在不能暴露,褚璲又需时常练兵不能围护左右,内外沟通之事就落到了姚子昂头上。如此前散播童谣威逼魏氏的命令,就是通过姚子昂下达的。

他既然此刻前来,说明外头必是又有了什么重要消息。

逃过一劫的苏蕴宜忙推着裴玄起身,“快去吧你!”

裴玄悻悻走到营帐外,见了姚子昂也没什么好脸色,“什么事?”

“徽音殿传来的消息!”姚子昂难掩激动之色,“皇后有孕了!”

听到自己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魏皇后还呆呆地反应不过来。

倒是青柏迅速回神,“事关重大,大人可能确定?”

“脉象流利圆滑、如珠走盘,必是喜脉无疑。”太医也是魏桓手下,因而也并不避讳,斩钉截铁地道:“便是对着太傅,老朽也这么说!”

沉吟着点了点头,青柏道:“请大人务必守口如瓶,我立即传信于太傅,一切等他来了之后再说。”

青柏奋笔疾书时,魏皇后还在失神地凝视自己的肚子。

才两个月不到的胎儿,并不能显出什么痕迹,可她的手轻轻抚摸,隔着一层肚皮,却好似能感受到孩子的呼吸心跳。魏皇后脸上忽然绽放极为明媚的笑容,她扭头对青柏道:“我有孩儿了!”

她又看向正在收拾东西的老太医,认真地说:“这是我和兄长的孩儿。”

可怜七十岁的老太医恨不能当场把自己耳朵扎聋 ,他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拎起药箱屁滚尿流地跑了,速度之快仿佛重回年少。

“娘娘!”

青柏悚然一惊,手中笔墨抖落,险些污了整张信纸。

魏皇后迷惑地望向她,“怎么了?我说错了吗?这不是我和兄长的孩儿?”

“……”青柏的目光惊惶不定地在魏皇后脸上游移,可她已转回头,一脸温柔地抚摸肚皮,“孩儿乖,孩儿乖,娘亲等你出来。”

皇后她……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了。

青柏不敢怠慢,立即将事体一一写明,飞鸽传书一封送去了太尉府上。魏桓旋即而来,步履匆匆,喜悦与厌憎的神情混合糅杂着在他脸上时隐时现,待见到魏皇后时,又统统被温情所覆盖,“望舒。”

“兄长!”魏皇后飞扑入他怀中,如乳燕投林。她又小心翼翼退开一点,拉着魏桓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像是同他分享秘密那样骄傲而小声地说:“我们有孩子了,兄长,这里头藏着的就是我们的孩子。”

魏桓的手僵了一僵,他扯起嘴角勉强算是笑了一下,转而将手按在魏皇后的肩膀上,“望舒如今做了娘,就是大人了,要好好照顾孩子,直到八九个月后瓜熟蒂落,知道了吗?”

“嗯嗯,望舒知道了。”

魏皇后依恋的眼神却如同火星子溅在魏桓的手背上,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甩手走开。安抚完妹妹以后,魏桓一把拎住青柏拖到徽音殿外,“这是怎么回事?皇后她怎么了?”

“奴婢也不知道,自……那夜以来,皇后就很少说话,也不太外出,只因其余一切如常,奴婢便并未在意,直到方才听太医说是有孕,她就忽然成了这样。”青柏担忧地朝徽音殿里望了一眼,试探着问:“太傅,俗话说是药三分毒,是否是那熏香的缘故?如今娘娘既已有孕,要不要命太医给配些化解的药?”

“不行!”魏桓想也不想便断然拒绝,“孕期岂能随意用药?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我断不能容他有损!”

“可娘娘这个样子……”

“也不过就是说几句胡话罢了,不算什么要紧问题。”魏桓放缓了语气,“你好好照看着她和孩子,待顺利诞下皇子后,我自会命人为皇后诊治。”

青柏眼神闪烁地看了魏桓一眼,“太傅,当真不要紧?”

魏桓随意一摆手,“行了,我还有要事,你回去罢。”

如今朝局纷乱,随着那首童谣传唱愈演愈烈,其余世家出身的朝臣们也蠢蠢欲动起来,他忙于四处弹压,若非皇后有孕的消息实在重大,他今日也抽不出空来宫中。就在方才,侍从还匆匆来报,说百官云集太极殿中,揪着谣传陛下失踪一事,非要他给出个说法来。

幸好他早有准备,因而此刻也并不惊慌,离了徽音殿便往太极殿而去。

“民间流言岂可相信?还以此信誓旦旦地要太傅给个说话,刘中丞,你也未免太可笑了!”

“空穴岂会来风?凤栖桑、龙空巢之言如今建康城人人皆知,要不了多久只怕会传遍整个江左,况且陛下确已近两月不曾露面,太傅若能请动陛下临朝,也是安大锦臣民之心。”

太极殿内嘈杂不堪,一群世家出身的高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呛得脸红脖子粗,竟比乡间村妇撒泼还热闹,声量之高压过了半空群鸽振翅。

魏桓沉下脸,步入殿中。

他不言也不语,却自有威压蔓延,百官见之均悚然色变,不消片刻,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太极殿鸦雀无声。

“方才是谁在向某讨要说法?”魏桓双眸似电,所过之处众臣皆垂目以避。

先前还跳得起劲的刘中丞此时也装起了鹌鹑,被同党暗暗撞了几下,才不得已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太傅,可曾听闻京中风传的童谣?龙巢空空生蛛网,这是暗指陛下如今不在宫中,加之陛下确已许久不曾出现,难免百姓心中不安,还望太傅请出陛下,以安民心。”

他倒也不敢当着魏桓的面提什么凤栖桑、白额虎的,只拿住了龙空巢一事做文章。

魏氏虽拥趸众多,可他们其余世家也俱都根深树大,江左各地也好、建康宫中也罢,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知道陛下失踪一事确非空穴来风,且似乎与魏桓纳妾当日突然出现的匪徒有关。几番商议,终于在今日集结一处,跃跃欲试地想从魏氏身上剜下好大一块血肉来。

魏桓冷冷道:“陛下久不上朝,一是因为出了风疹,不宜见光;二来是徽音殿皇后有孕近二月,陛下需多加陪伴的缘故。京中那些流言,黎庶们信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们也跟着窜上跳下?”

开弓没有回头箭,刘中丞默念一句“富贵险中求”,竟硬顶了魏桓的冷视,“皇后有孕自是大喜,却也不必陛下时时刻刻陪伴在侧,风疹之说亦不能服众,太傅还是将陛下请出来吧,若真惊扰了龙体,下官自会向陛下请罪。”

静默许久,魏桓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他环顾四周,“你们还有谁是如刘中丞一般想法?”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又站出来十几二十个人,而这近二十个人,其中不乏曾经腆着脸拜入他魏氏门下的,如今一朝跳反,动作也是干净利落。他们一同拱手,“下官附议刘中丞。”

“好,好啊。”魏桓轻轻点头,“既然有这么多人都想见陛下的话,那就把陛下请出来吧。”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废黜魏月皇后之位!

此话一出,先前威逼魏桓的那些人都怔住了。

他们之所以敢站出来当出头鸟,无非是觉得陛下多半已遭暗害,魏桓必然是交不出人的,只能尽力拖延而已。只要魏桓推脱,他们自有一套步步紧逼的方法,必能迫得他不得不交出部分利益与其他世家妥协。

可谁曾想,魏桓竟干脆利落地同意了?难不成陛下当真在宫里?

不少人当下就后悔自己莽撞了,唯有刘中丞心一横,暗叱他们:“怕什么?说不定魏桓只是诈我们,就让他请!”

刘中丞手一抬,冷着脸道:“那便有劳太傅了。”

魏桓面不改色,对身后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侍从旋即匆匆而去。过了许久,内殿之中先是响起一阵咳嗽声,随即传来一个声音,“朕正在病中,本不欲见人。众卿家非要觐见,究竟有何要事?”

不止是刘中丞,太极殿中众人除魏桓以外,一时俱都微微色变。这声音他们都熟悉,虽说此刻听来稍显疲惫迟滞,但确是陛下的声音无疑。

宦官拨开珠帘,从后搀扶着一个青年男子行至上首,然后于龙椅落座。

刘中丞的眼瞳惊惶震颤,此刻他也顾不上什么失仪不失仪的,一对招子瞪得铜铃大,骨碌碌在龙椅上那蒙着面巾的青年脸上来回打量,“陛……陛下?”

那青年一眼横来,“刘卿,何事?”

刘中丞的嘴唇像被捞上岸的鱼那样开开阖阖,眼珠子滴溜溜飞转。他没有出声,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心中所想——虽说声音与体型相似,但终究蒙着脸,谁知道上头那位究竟是真龙还是走蛟?

若是假货,他出头质疑,一旦揭穿自是奇功一件;可倘若那位真是陛下,一旁虎视眈眈的魏桓只怕立即会以“殿前失仪、藐视陛下”的罪名当场将自己斩首 。

一步登天或堕入炼狱,只在自己嘴里这一句话间。

难怪短短片刻,刘中丞已然满脸冷汗涔涔了。

魏桓似笑非笑地看着汗流浃背的刘中丞,“刘中丞,陛下问你话呢,何故默而不答?”

“臣……臣……”刘中丞的脊背如被大雪压弯的树枝般越来越低,终于他支撑不住噗通跪倒在地,“臣只是担心担心陛下病情,并非有意惊扰龙体,还请陛下降罪……”

“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桓仰天大笑,刘中丞缩在他脚边宛如一只鹌鹑,太极殿内群臣噤声,唯有他的笑声在穹顶徘徊。

“魏卿何故发笑?若有趣事,不如说出来让朕也听听?”

一声出,满殿皆惊。

魏桓的笑声戛然而止,扭头不敢置信地看向殿外,“你……你……”

裴玄一身常服,右手牵着苏蕴宜,身后跟着褚璲和姚子昂,微笑着缓步入殿。

刘中丞瞬间活过来一般从地上窜起,“陛下?真是陛下?”

裴玄低头回望,任由他将自己从头到脚看个仔细,“不是朕,又是何人?”

“妾央陛下去京郊华林园游玩,不过两个月,怎的诸位卿家竟都不认识陛下了一般?”苏蕴宜掩唇吃吃一笑。

“真是陛下!还有苏贵嫔和姚中郎将!”

“陛下既在这里,那上头那位……”

众臣全都扭头去看坐在龙椅上那人,唯有裴玄与魏桓默然相望。

从前可以被他单手拎起病弱少年,如今身量已不下于他,而魏桓暗暗懊悔自己此时才意识到这一点。

他清晰地看见裴玄眼中闪过一丝嘲弄地笑意,随即他道:“先不说这个,我方才在殿外,似乎听见了一个好消息?”

——不好!!

魏桓蓦地如坠冰窖。

在他出声制止之前,裴玄已笑道:“听闻皇后已有孕近两个月?这事儿朕也是才知道。”

有臣子下意识地想开口祝贺,幸而还未张嘴,就被同僚推了一把。待意识到什么时,后知后觉地流了半身冷汗。

方才苏贵嫔说,她和陛下在华林园待了两个月,而宫中皇后有孕近两月……

“凤凰栖桑不栖梧,尾羽垂落沾泥浆。”

同一时间,稚嫩的童声在众臣脑中响起,血色的幕布被掀开,露出其后斑驳晦暗的徽音殿的一角。

无人胆敢触碰这层宫中私隐,喧嚣一时的太极殿又陷入死寂。只有陛下的铁杆,尚书令徐绩仿佛无意地问:“咦,陛下这两个月不是都待在华林园中么?皇后若并未同去,怎会有两个月不到的身孕,是否太医诊断有误?”

“徐卿说得对,皇嗣一事,事关江山社稷,分毫不能马虎。”裴玄看向魏桓,“不如请皇后出来,令诸位太医当堂诊脉,以辨是非。太傅,你以为如何?”

在裴玄出现的那一刻,魏桓就知道自己这一局输了。

他自以为精准拿捏裴玄的心思,却不曾想反过来自己在裴玄眼里也近乎透明。一招将计就计,借着他行刺的机会转明为暗,只等着他忙不迭地逼妹妹生孩子、到处找替身。

这百般丑态落在暗处的裴玄眼中时,他大概也是如现在这般,嘴角噙一抹嘲笑,冷眼作壁上观吧。

而此刻,裴玄之所以还引而不发,不主动揭破上面那个替身,无非是在等自己亲自做选择——保妹妹,还是保自己。

他若同意当场给妹妹诊脉,那么秽乱后宫的罪名坐实,望舒必然被废。

他若不同意,坐在龙椅上那个战战兢兢的替身,就是裴玄抵在他咽喉的匕首。

千般愧疚,万般无奈,最终化作无声长叹。

魏桓道:“陛下说的是,请陛下命太医为皇后诊脉。”

魏桓的选择并不出乎裴玄的意料,他甚至能猜到魏桓此刻所想:只要他在,至少能保住魏月的性命,等到来日事成,魏月还有再起的机会。倘若他被扳倒,魏氏才是真的没了希望。

“魏桓就是这么一个自私自利之人,他的心里,只爱他自己。”记得当时同苏蕴宜分析时,他还这样对她说:“倒是可怜了他妹妹。”

苏蕴宜却摇了摇头,“皇后也并不可怜。”

对上裴玄微讶的眼神,苏蕴宜认真道:“我当初清查建康宫时,也命人打探过徽音殿里头的情况,据说在魏后手下,宫人们活得战战兢兢,挨打受罚是家常便饭,三不五时就会闹出人命,魏后甚至还会亲自动手凌虐。”

“他们自己凭借权势欺压他人,却指望他人忠心耿耿,这本就荒谬。今日有此一遭,也是理所应当。”

徽音殿的机密消息,绝非是苏蕴宜安插的那个焚香宫婢所能探听出来的,他却能了如指掌,说明皇后身边,有一极受信任的心腹,实际上却是裴玄的人。

他没有主动提起,苏蕴宜却已猜到。

青柏已经搀扶着皇后步入太极殿。

“兄长,这里怎么这多人呀?望舒害怕。”魏皇后眼中全然没有旁人,只一心想往魏桓怀里扑。

在众臣窃窃私语中,魏桓僵着脸把魏皇后给按住,“皇后娘娘,先请坐下。”

魏皇后在魏桓的掌下被迫坐下,立即有两个太医上前,说一声“娘娘得罪了”,一左一右钳住了她两只腕子。

“你们干什么?放肆,快放开我!”魏皇后挣扎起来,然而按在自己肩头的两只手压得愈紧,她委屈地抬头,对上魏桓一张森冷阴寒的脸。

“兄长……”魏皇后吓得一哆嗦,两个太医已经松开手起身。

“启禀陛下,皇后确实有孕在身,胎儿已近两月。”

另一个太医结论也是如此。

裴玄面上阴云密布,做足了一个被戴绿帽子的男人暴怒的姿态,“朕外出两个月,宫中皇后竟已有了月余的身孕,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来人呐,给朕彻查徽音殿,皇后亲近宫人及徽音殿可疑人等,一律仗杀!”

皇后犹自懵懵懂懂,一旁青柏已惊惶地拜倒在地,“陛下!陛下饶命啊!奴婢也是被迫的,皇后一向张狂,若奴婢不从,她便要杀了奴婢!奴婢实在是怕极了,才不得不引那外男入宫的……”

魏桓冷眼看着她装模作样。

青柏就是裴玄的暗棋,在看见裴玄的那一瞬他就明白了。

皇后有孕,连他都是才知道的消息,裴玄却能如此精准地掐准了时间,赶回太极殿,拿住这个把柄挥出这致命一击,说明他比他还要更早一步得知此事。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贴身照顾皇后的青柏,除她以外,再无第二人。

“魏氏救你性命,未曾想却养出来一条白眼狼。”

魏桓的眼神恨意凛然,青柏却默不作声,只将头埋在地上,谁也看不见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而魏桓很快也没有功夫去计较她了。

“外男?”魏皇后茫然地歪了歪头,“什么外男呀,那分明是……”

“魏月!”一声厉喝打断了魏皇后后半句话,魏桓强忍住心痛,痛恨而愧疚地看着她,“家门不幸,竟出了你这样的东西!如此德行不堪之人,如何配做我东平魏氏之女,又如何配做这大锦的国母?”

魏桓单膝下跪,向裴玄拱手,“请陛下下旨,废黜魏月皇后之位!”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皇后娘娘夜夜命其现身相会……

殿中一时哗然,众臣惊讶于魏太傅的果决,也不免轻鄙他的凉薄。

旁人的目光魏桓一律不在意,只是妹妹看着自己的眼神,却如芒在背,刺得他心头缓缓流血。

一声嗤笑响起,裴玄道:“先别急啊太傅,这私通之事一人如何能做到,那胆大包天的狂徒何在?”

“皇后娘娘将他藏在了偏殿的暗阁之中,夜夜命其现身相会。”青柏再度出声。

“去找!”

裴玄一声令下,那狂徒很快便被宫中侍卫从暗阁中逮住,待一路拖到太极殿时,他早已吓得屁滚尿流,一张俊脸花容失色,只剩下磕头如捣蒜的份。

“啧啧,”苏蕴宜端详了他一阵,小声嘀咕,“怪可惜的嘞。”

她的声音很小,只有周围几个人能听到。褚璲和姚子昂一个看地砖一个看天作置若罔闻状,裴玄的脸则愈发阴沉,其余众臣看来还只当是一个男人被正妻绿了的寻常反应,心中不由一阵同情。

裴玄道:“你一外男,为何会出现在徽音殿暗阁之中?从实招来,朕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那男子狠狠

哆嗦了一下。他既敢来做这档子事,自然已将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可虽说伸头缩头都是死,不同的死法,却也差得远了去了。这么一想,他一对招子就忍不住飘飘忽忽朝魏桓瞟去。

心里“咯噔”一声,魏桓从地上猛然站起,一脚将那男子踹翻在地,“你好大的狗胆!皇后娘娘千金贵体,也是你这等竖子能够沾染的!犯下此等大逆不道的罪名,你可曾想过你的父母亲族?!”

满腹的话顿时冻结在口中,思及家中老父老母浑浊殷切的双眼,男子强忍热泪,用力叩首在地,“小人与皇后出阁前便早已认识,彼此曾经相好过,只因她要入宫这才断了往来。前些时日陛下离宫,皇后写信给我言称陛下冷待,她实在寂寞,邀我一叙,小人为旧情所惑,一时鬼迷心窍,这才铸成大错,求陛下饶恕!”

“这些天来你一直都藏在徽音殿,和皇后在一起?她腹中之子也是你的?”

“……是。”

裴玄原本的计划就是逼着魏桓主动开口废黜皇后,也没觉得单凭此事就能扳倒魏氏,这男子如此回答,虽说不尽如人意,但也在他预料之中,且涉及皇家丑闻,他不欲继续深究,正欲摆手命人将其带下,一直沉默着发呆的魏皇后突然站起了身。

她歪着头,像被拎住了颈子的鸭,直愣愣走到那男子面前,“你方才说什么?”

心虚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男子咬牙道:“皇后娘娘,如今证据确凿,咱们就认了吧!”

“认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和……”

声音戛然而止,与此同时,无数段斑驳的、混沌的、令人尴尬却又忍不住沉溺的的记忆,在一瞬间顺着暗流冲上了水面。

飘动的帷幔中,摇晃的床榻上,她被那一缕幻香所裹挟着,自欺欺人地透过这张陌生的面皮,去看另一个人的影子。只要不听,不说,不看,她就能理所应当地继续放任自己,徜徉在似是而非的怀抱里。

直到这一刻,轰然梦碎。

夜晚的那个人不是魏桓,她从来都知道。

魏皇后的神情僵硬而诡异,裴玄默默将苏蕴宜护到身后,又暗示姚子昂随时准备制服。

她无神的目光从这太极殿中许多人上一一掠过,最终还是定在了魏桓的脸上。

“兄长……”倏忽间,眼中矇昧褪去,魏月的嘴角浮起苦笑,“兄长,望舒对不住你。”

她没有像以前那样任性耍脾气、哭闹,可单这一抹笑,却足以叫魏桓心中抽痛不已。望着妹妹澄澈的明眸,他想说别害怕,只要有兄长在,早晚会有起复的那一天。可是众目睽睽,他最终也只能叹息一声,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以后不必再说这些。”

“是啊。”忽然发出冷笑,魏月幽幽抬眸,“都没有以后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呢?”

魏桓心头猝然掀起巨大波澜,他下意识地后退,眼睁睁瞧着魏月袖中闪过一抹金属的银光,下一瞬,那银光没入自己肋下,剧痛随即洇来。

“保护陛下!”

“太傅!!”

几声怒吼同时响起,姚子昂、褚璲及亲卫挡在裴玄和苏蕴宜跟前时,殿中的魏氏亲信们也冲上去将魏桓和魏月隔开。

利刃被夺走,身躯被压制,魏月徒劳地挣扎,却只换来越收越紧的桎梏。数名男子的力量让她丝毫无法反抗,猪猡一般被压在地上,漆黑冰凉的地砖上淌来温热的血,她艰难地抻长了舌头去舔了舔,是苦的。

魏桓的血,是苦的。

她大笑起来,笑声如夜鸮泣血,“魏桓,你答应过我的,不能生同衾,便要死同穴,我不想活了,你随我一道好不好呀?魏桓,魏桓……”

“魏氏疯了。”被护在人群中的裴玄蹙眉,淡淡一挥手,“将她打入冷宫,任何人不得探视。”

亲卫们七手八脚地将魏月拖走许久后,她的笑声还在太极殿中回荡。

魏桓怔怔地看着她拖出的那一条长长的的血迹,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家门不幸,闹出这样的事,让诸位爱卿见笑了。”裴玄淡淡说完,又转向魏桓,“太傅没事吧?”

魏桓被一众亲信们搀扶着,勉强站起身。先前魏月那一刀刺入肋下数寸,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却累得五脏六腑都生生抽痛起来。

可他还不能倒下,他还要向裴玄露出一个笑,“陛下,臣无妨。”

颇为遗憾地看了他一眼,裴玄道:“无妨便好,太傅回家歇着去吧,朝政自有朕来处置。”

望舒在他手里,经此一事,魏氏内部也会动荡不安,魏桓不得不道:“是,臣遵旨。”随即任由亲信们扶着自己缓缓走出太极殿。大殿外,云层在北方翻动堆砌成暗灰色的山峦,将天光寸寸碾作齑粉。连风也是铁锈味的,呼啸间灌满魏桓的咽喉。

“……要下大雨了。”凝视间,喉头涌动,魏桓低头“哇”地吐出一口血。

“太傅!”亲信紧紧握住他的手臂,怨毒地回头望了眼太极殿的方向,意有所指地低声道:“虽折了皇后,但我魏氏根基未损,区区竖子,不足为虑。”

“我如何不知,只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因那风中似乎撷来风铃一般的笑声,小小的、娇娇的女郎一蹦一跳地叫着兄长,朝自己张开双臂,然而在扑入怀时,稚嫩天真的面目变得狰狞绝望,她大笑着叫他的名字,魏桓……魏桓!

魏桓猛然睁大了眼睛。

亲信惊讶地发现,太傅原本佝偻着的身躯再度舒展,恢复成往常山岳般英挺的姿态。

“只要魏氏一息尚存,我便还是魏桓。”他平静地望了眼云雾翻涌的北境,“走吧,咱们还有许多事要做。”

在他之后,其余朝臣们也陆续散去,大家揣着同一个秘密,各自皆是战战兢兢、噤声不言。唯有尚在太极殿中那几人依旧泰然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