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晋一下子对虞琅改了观, 说话语气都柔和不少:
“这么说来,你现在很有钱?”
虞琅点头。
“有多少?”齐晋问。
虞琅从口袋里拿了一张黄色的纸币,“二十。”
齐晋嘁了一声, 嘴上嫌弃却还是把面前的二十拿走。
“二十块,够干什么?”
说着,他捏着泡面叉子在碗里搅了一下,把最后一点泡面吸进嘴里嚼嚼两下。
虞琅想挽留那张二十元, 但齐晋却躲开他的手。
“你为什么拿我的钱?”虞琅质问他。
齐晋切声,“你不是说我们俩吗?”
虞琅站起来, 退了一步, 拉远他和齐晋的距离。
“你好奇怪。”
虞琅终于是从高烧不醒的迷迷糊糊里醒过来。
脱离雨夜孤苦伶仃又高烧不退的凄惨, 吃饱喝足后再来审视眼前人, 再笨也该意识到不对劲。
不论是眼前人的态度还是行事风格, 全都很奇怪。
“我哪奇怪了?”
齐晋坦然。
他意识到自己假扮的身份出现纰漏, 但他却没有半分被看穿的慌乱。
虞琅点破:“你好奇怪, 你不像池见青。”
齐晋沉默地注视虞琅。
他还端着泡面蹲在路边,故意示弱地仰头看去, 给了虞琅一个被虔诚凝视的错觉。
“哪里不像?”
齐晋反问。
“哪里都不像。”
齐晋憋了一会,憋不出什么解释。
“行。”
“行?行什么行?”
虞琅垂下的手捏成拳头,他想要的是答案,而不是这人模棱两可的敷衍。
“你是不是池见青?”
“回答我。”
“你到底!是不是池见青?!”
齐晋被虞琅接二连三的追问吼得脾气上来了,他把泡面砸在地上, 吼声反问:“我怎么不是?”
虞琅姣好的面容霎时扭曲成狰狞, 他的声音也拔高, 成了歇斯底里地喊叫:“你什么态度?你敢吼我?”
吼完,虞琅也不再惯着齐晋,他往前窜去, 左手捏领子,右手一拳打在脸上。
看着齐晋被打得身体弓成C型,捂着肚子在地上哎哟嚷嚷。
虞琅再一次蹲下,一把揪住齐晋的衣领把他拽到自己跟前,手指隔空点着对方的鼻子,震声恶道:
“你根本不是池见青,你一直在骗我!”
齐晋是个混混,他也不是什么善茬。
缓过气后,直接抬臂扫开虞琅的桎梏,反过来掐住虞琅的手腕,两指按住手腕腱鞘使劲往里一顶。
虞琅的脸立马拧成一团,从喉咙里挤出痛苦的呼吸,指人的手指随之痉挛,失去控制。
齐晋也吼他:“我怎么不是?!”
依旧是反问的语气。
不等虞琅再多反应什么,齐晋左手五指插进虞琅的头发丝里,把虞琅的脑袋像个篮球似的掐在自己的面前。
虞琅的身体瞬间就像个抽了筋的木偶,松垮垮耷拉在男人手里。
虞琅的眼睛里充了血,身体里像个无头苍蝇无处发泄的愤怒全都跑到眼睛里。
一双玻璃球的似的眼珠子里灌满红血丝,像游鱼来回穿梭。
齐晋很想一耳光把面前的小疯子打清醒,好叫他认清现实。
但一想到虞琅身上穿得,再考虑到虞琅的身份,好好对他,认真骗他,一定能从虞琅身上捞不少钱。
齐晋的声音再一次攀上新高,完全盖过两人水火不容的粗重呼吸,跟爆竹似的炸出来:
“是我冒着暴雨把你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给你吃、给你穿的,昨晚上那么多一群人冲进来又打又砸,把我这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拆了一遍,这事我都没有说过你半句不是!”
齐晋的嘴张得大开,就跟村口挂在杆子上的大喇叭似的,几乎都能透过嘴巴轮廓把口腔里震颤的扁桃体看得清清楚楚。
“你又做了什么?!你跑去跟别人睡了后二话不说拿拳头打我!你又是怎么好意思的?”
“你离了我!外面还有人能把你像供神仙一样的供着吗?!”
齐晋骂得太理直气壮,又真情实感了。
好像他真的跟虞琅起过什么山盟海誓,又有过一段欲言又止的孽缘般。
虞琅听得完全插不进去话,空荡荡的脑袋被一股脑装进了好多文字,那些文字凑成了一句句话,一次又一次冲击虞琅的认知。
好像说得没问题?
但是……但是又好像哪里不对劲。
虞琅是被唬住了。
但又没完全唬住。
“你放开我,我好痛。”
虞琅的声音弱了下来,嗓子眼沾了眼泪的黏糊劲,似乎是在认错。
“嗯。”
齐晋松开手。
虞琅一言不发地往里走,绕着汽修厂里的这栋楼,闷闷地走。
齐晋见状不对,跟上去,又一次呵斥:
“你走?你能去哪?你自己说的,你家里人巴不得你死在外面,你就不能乖乖待着吗?”
虞琅停了下来。
他的视线投进一间房里。
齐晋还想说些什么好控制虞琅的精神,虞琅却直接闯进那间屋子,眨眼的时间里,拿了把菜刀出来。
虞琅的手掌紧紧箍着刀柄。
齐晋终于露了怯意,他的强势在虞琅的菜刀下,顺势化作歉意。
“我刚刚凶了你,对不起。”
虞琅拿起手里的刀,明晃晃地悬在他们二人之间,淡声质问:“我不问我要做什么吗?”
齐晋顺着虞琅的话去问:“你要做什么?”
虞琅直言:“砍死你。”
“什么?你疯了!”
“你把脑袋放在这里,让我砍。”
虞琅挑了一块平整地方,菜刀尖尖指着那处,轻声威胁:
“要么砍头,要么把你的舌头砍了让你再也骗不了人。”
“你不怕我死吗?”
“你怎么会死呢?你不是说过你不会死,你会永远永远缠着我吗?”
齐晋陷入沉默。
虞琅的手指尖点在菜刀的表面,敲出不耐烦的滴答声。
局势陷入僵局。
齐晋舍不得赶走虞琅这个活财神。
虞琅也只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干嘛呢你们?”
一个呛声打断两人之间的僵持不下,齐晋的好友甩着个大扳手晃悠过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机油味,熏得虞琅眯起眼睛、侧过脸去。
“拿刀干什么?这刀可是刘姨买的,弄丢了还要赔呢,指不定她一张嘴要多少钱。”
那人把扳手丢了,直接从虞琅手里抢走刀。
那个人对虞琅没什么好印象,把刀放回厨房同时锁上门,转头就揽着齐晋往外走:
“吃饭了吗?你别理他了。走,咱们吃饭去。”
虞琅垂下的手在剧烈发抖。
他只是想要一个完整的答案,一个是或者不是的答案。
为什么不回答?为什么要他猜?
在虞琅视线里走远的齐晋,突然想起什么,又快步绕回虞琅面前,揽过虞琅的肩膀,拿拳头轻轻锤了锤虞琅的脑袋。
“小少爷,吃饭没?没吃一起吧。”
“…………?”
虞琅没有反应。
齐晋干脆自作主张带着他往外走。
“带你去吃麻辣烫,以后别碰这种东西,小心伤了自己。”
虞琅皱了眉头。
齐晋见没哄好,又赶紧赔笑脸哄人:“行了哈,这事就到这了,算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下次我绝对好好保护你,谁来我弄死谁。”
“你真的是池见青?”
齐晋“嗯哼”一下,又是反问:“你到现在还没得出答案?”
“好吧。”
虞琅妥协了,因为此刻他也有些饿。
国道边就跟小镇似的,不高的楼房各自割据着,一楼全都用作商铺,有两家奶茶粉做的奶茶店,也有几家麻辣烫和土菜馆,但要吃更好的就找不见影子,两个稍微上档次些的酒楼都寻不到。
麻辣烫的摊子支到马路边上,虞琅坐在大红色塑料板凳上,看着齐晋为他端来一碗香到头发丝都染上味的麻辣烫。
闻着香,吃起来却有些乏味。
鼻子和舌头对不上账,胃口跟着缩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