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要信你。”
虞琅用手臂顶开池见青的吻, 紧接着迅速两只手捂在耳朵上,警惕着池见青的一举一动。
“你肯定去找新欢了,只是新欢都受不了你这个疯子, 你没办法,所以才回来找我的。”
虞琅说得肯定,他自己也分不清这是赌气话,还是他真的就这样认为。
毕竟, 虞琅最擅长就是用最坏的想法去揣测、猜忌池见青。
池见青习惯了虞琅这样子,没哭也没伤心, 而是环着虞琅的腰, 亲昵地询问:
“陛下, 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呢?”
“你管我呢?我……”
虞琅突然被池见青那声“陛下”点醒, 立马换了副面孔, 摆出了皇帝的架势, 高高在上的哼气道:
“朕爱怎么觉得就怎么觉得, 臭奴才!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池见青立马又给虞琅的脚下塞了个台阶,放弃环抱姿态, 改成弯腰俯首,掌心朝上托起虞琅的双手。
池见青用他那高大威猛的身躯,摆出了最小鸟依人的姿态,低眉顺眼地哄道:“是是,陛下说的极是, 嫔妾一切都听陛下的。”
虞琅眼皮子往下一垂, 视线落在托起的手与手掌。
他突然把手抽回来, 单独指出一根手指悬在他们之间,指尖隔空点着池见青的鼻尖:
“嫔妾?你算哪门子嫔妾?朕可没娶你,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池见青不着痕迹的往前凑近了一些, 再一次的弯下腰,于是虞琅的指尖落在了池见青的鼻尖上,不叫虞琅的手悬空难受。
“陛下这么狠心吗?”池见青问。
“朕一贯如此。”虞琅的鼻子尖都快要顶到天上去了。
池见青乐得跟虞琅玩这种一唱一和的游戏,半点屈辱感没有,很快就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连连答道:
“嗯嗯,那奴才一切都听陛下的。”
池见青主动地点头,于是虞琅的指尖上下在他的鼻尖上擦了擦,触感微妙。
管这那的呢,虞琅开心最重要。
虞琅被池见青这样一来二去的哄,于是话聊着聊着,虞琅就忘了刚才揣摩池见青的坏心思,只觉得被池见青搞搞捧起,又轻轻放下的滋味真爽。
“陛下,夜已深,要不……”
池见青掌心收拢,把落在其中的手轻轻的捂起来。
虞琅一口回绝:
“不要,朕不要和你上床。”
“不碰你,奴才就想抱抱你。”
池见青已经忍得手臂上青筋暴起,肌肉涨得前所未有的大,显然已经忍耐到极限,再忍下去血管都要炸裂。
只有碰一碰虞琅,这份暴涨的烫意才能被稍稍安抚。
虞琅把手收回来,背在身后擦了擦,然后在胸前比出一个大大的X,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要!”
虞琅往后退了两步,退到门边,一只手往门上摸,另一只手则继续护着前胸:“早知道你在这,我就不来了,真有够晦气的。”
“这么说话,真令奴才伤心。”
池见青其实也没有多伤心,他已经摸清楚虞琅想看什么,所以他会不遗余力的表现给虞琅。
于是一滴泪水流下,当虞琅出现眼前一亮的神态时,池见青便立马加大眼泪的流量,像穿成串的珠子,哗啦啦地往下坠。
“伤心就对了,开心是留给朕的。”
虞琅一只手插在腰上,半边身子都向着叉腰的方向斜垮下去,懒洋洋地欣赏池见青流泪。
池见青哭泣的模样和“好看”沾不上半点关系,他示弱时的样子,总带着一股子纸人点睛的伪人感。
哭,哭得也不见有多真。
笑,笑得也没有多开心。
他的情绪总夹在一个非常矛盾的临界点,四不像地摆在台面上。
有点滑稽,有点惊悚,也有点非人类。
池见青在情绪管理这一块,基本没有,他什么都不会。
不过虞琅喜欢。
他就是喜欢池见青这样,管这叫怨鬼青涩生疏的情绪表露。
每次弄哭池见青,虞琅就会有油然而生一股成就感。
池见青哭得捂脸低头,不能自已,身体像快要成蒸熟的虾,佝偻僵硬。
虞琅没忍住走上前去,低下头凑近了,想越过捂在池见青脸上的那双手,去直勾勾盯对方那双被泪水浸透的眼睛。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池见青的鼻尖上,因为池见青的眼睛被手挡住了。
于是他再一次凑近了些,试图挤进掩在眼睛上的指缝里。
他边往指缝里挤,边笑嘻嘻说:“你这么脆弱,那你和蛋挞也没什么区别嘛。”
就在话音刚落的瞬间,虞琅就吓得震在原地,脸上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抹去。
哭声,笑声,话语声,一切都是戛然而止。
因为虞琅凑近看到的并不是泪水,而是一双藏在指缝里肆意窥看的眼睛。
眼睛在察觉到偷窥行径被发现后,第一时间不是掩盖、隐瞒,而是以更具侵略性的视线肆意攻击搅动虞琅的眼球。
虞琅的脑袋嗡得一下,轰鸣四起。
隐隐约约幻听到了一句:被你发现了?那我不演了。
明明看不清池见青的脸,也不清楚他是何表情,虞琅总觉得池见青那张人皮正在被缓缓撕毁。
好像马上——好像很快!就要变成一副恶鬼相!
这个时候的池见青在虞琅的眼里,就是藏在井里的恶鬼。
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发出诡异的啼哭声,把过路人骗到井边。
不往里看还好,一旦好奇地探头。
立马就会被恶鬼连拖带拽地掐进井底,然后被啃噬得一干二净,骨头都咬断咽下。
虞琅的脚好像被钉子给定住了。
他尝试了不止一次逃跑,但身体却一动不动,做不出任何反应。
他只剩下一双眼睛和一双耳朵了。
眼睛又被眼前阴森的黑瞳蒙住,于是只能靠耳朵听。
听也听不到什么好话,只听得见池见青那似哭似笑喘息声,声音就像蒙着塑料袋似的,一呼一吸都像掐着脖子,诡异十足。
虞琅被迫跟着对方的呼吸频率一起喘气,很快他就喘不上气来,仿佛那个塑料袋蒙在他的头上,脖子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他只能眼睁睁感受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塑料袋一点点地榨干他身体养分。
折磨了好久、好久。
池见青终于松了气,连带着虞琅两腿一软便要往地上倒。
池见青扶住虞琅的腰,自然地把人推进怀中,让虞琅的脑袋垫在他的肩膀上。
池见青的喉咙震了震,他要说话了。
虞琅身体绷紧,擅自对池见青进行最坏的揣测。
他想池见青会说什么?
会说不听话就把腿打断?还是说要关起来锁起来?
都不是。
“我的眼泪跟蛋挞一样,你尝尝。”
池见青像哄孩子睡觉似的,一手轻拍虞琅的后背,一手夹紧虞琅的腰,轻轻低语。
虞琅的身体瞬间垮了,像被抽了脊椎的脊椎动物,倏忽只剩下一副空洞的皮囊软趴趴地堆叠起来。
明明池见青什么都没做,虞琅差点就把自己吓得死过去。
池见青正好抱住腿软的虞琅落座床边。
虞琅枕在池见青的腿上,又把池见青的手指当阿贝贝捏在手里。
虞琅一会闭眼一会又突然睁眼,胸腔里断断续续的发出难受的喘气声。
就这样歇了好一阵,虞琅才缓过气来。
池见青去给虞琅倒水喝,趴在床上伺机多时的虞琅一个冲刺杀到门边。
他在半只脚越过门槛,马上就要逃走的瞬间停顿下来,扭头对准池见青怒气冲冲地放狠话:
“我再也不会来这里,再也不会见你,你就做好老死在冷宫的准备吧!”
说完,就跟逃难似的一溜烟跑了,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嗒嗒作响。
再多听一会会,还能听见虞琅跑急了,被楼梯绊脚时发出的急促“啊哟”惊叫。
但是夜已大深,宫门已经关闭,况且穿过庞大的皇宫去到宫外,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累人的事情。
思来想去的,后宫里也只剩这一座寝宫能睡人。
虞琅让几个宫女把侧边的厢房清出来,快速地睡下。
月光皎白,从窗缝里流淌出银白色的光晕,空气里漂浮的灰尘都变成了光洁圣白的萤火。
虞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一想到旁边正房那么大一张床是池见青在睡,自己一个天大的皇帝,却要挤在厢房的小床睡,心里不太平衡。
但也不光是这个原因导致的睡不着,还有别的心事,那才是主要原因。
到了后半夜,夜深人静,月光都开始暗淡。
窗外巡夜的宫女们也开始懈怠,几个宫女凑成一群聚在厢房的墙根处,借着夜色偷偷摸摸地聊些少女情怀。
聊着聊着,有个宫女忽然压低了声音,不安地说着:“怎么突然这么冷了?”
风扯着木窗上糊着的那一层窗纸噗嗤作响,听来的确是起了不小的风。
这时,一个更为成熟的女声插话道:“你们不知道这一块闹鬼吗?”
此话一出,便惊起一阵低低的叫声,整齐地发出好奇地询问:“是怎么了呢?”
“据说这儿死过一位前朝的娘娘,那娘娘模样怪异,不受圣恩,渐渐年老色衰更是被冷落。这样久了,一来二去的便疯了。”
“后来是说死在了后院那口井里,发现的时候身体都泡得大了一倍,捞出来的时候得有两米多高呢,身体白到发青,没有任何血色。”
“最吓人是那张脸,眼睛全黑,两颊上扑了一层厚厚的脂粉,嘴唇也红得不像话,就跟那——”
说到这,那年龄稍长的宫女突然就不作声了。
一旁几位年轻宫女们又怕又好奇,跟着噤声了好一会后,又忍不住的催促道:“然后呢?像什么呢?”
这话说得,虞琅也不得不立起耳朵去偷听,越听越觉得浑身发凉。
那几个宫女全当是工作时闲来无事的打趣闲聊,可虞琅就一个人,睡在空落落的旧房子里,再瞧着外头灯影打在窗户上摇摇晃晃的黑色影子。
怎么能让他不胡思乱想、不害怕呢?
“像——像个点睛纸人!”
几个宫女们被吓得发出几声细小的尖叫。
床上的虞琅跟缩头乌龟似的,一下子藏进了被子里。
厚实的被褥用包粽子的手法,给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虞琅怕得要死,但是那一双耳朵又忍不住去听。
“这事我也有听一个公公提起过,那纸人娘娘可不是善茬,撞上了可就是九死一生。那纸人娘娘首先会问你,我这模样可美?倘若回答美,那么就会变成纸人娘娘那吓人的模样;倘若回答不美,那可就死定了。”
这话说得几个小姑娘都不敢出声,紧张的左看右看,生怕从哪个角落里飞来一个苍白纸人。
虞琅也跟着左顾右盼的,呼吸加快,脉搏乱跳。
…………
“我这模样可美?”
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飘来一声幽幽的哀怨女声。
围在一块的宫女们跟树上的麻雀似的,吓得一哄而散。
虞琅吓得把脑袋也蒙进了被子里,眼睛紧闭着,恨不得再生出两只手去捂住耳朵。
因为窗外那哀怨的女声竟然还在继续!
“怎么不回答我呢?你们这么多人为什么要躲着我?”
宫女们细小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的在墙根处响起,墙外的姑娘们叫一声,虞琅就在被子里抖一下,发出“哎哟……哎哟……”的惊叫声。
正是秋季,温度仍没降下去,依旧是燥热的。
被子一裹,闷了一身的汗,浑身都湿透了,头发沾了一头的水,发尾处吧嗒往下滴水。
虞琅的脸色吓得惨白,瞧不见半点血色,嘴唇也乌青乌青的,藏在眼皮下的眼球不安地晃动,震得眼皮也在颤抖。
“快回答我啊!你们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不说话我可要——”那女声加重了声音,锐利的警告。
虞琅的心脏都快要从脖子里跳出去了,他拼劲全身的力气终于睁开眼睛,幸好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灰白色的月光斜着从窗缝流淌进来。
虞琅借着这微小的光,壮起胆子赤着脚静悄悄走下床,被子依然裹在身上,他的目的地是房间深处的衣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