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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皇被凯因斯的话逗笑了,坐在方才刑讯员坐的座椅上,像是闲聊一般说道。

虫皇:“没有哪只雄·虫·应该受这个苦吧。”

虫皇在“雄虫”二字上咬了个微妙的顿音,似乎在提醒凯因斯的“多管闲事”。

毕竟雄虫的精神海稳定,是不需要精神海修复剂的。

凯因斯:“您说得对,没有哪只虫生来就应该受苦。”

凯因斯语气柔和,像是在与朋友畅谈。

凯因斯:“尤其是在明·知·可以不用受这份苦的前提下。”

凯因斯话语一出,西奥里昂的脸色更差了,看着他的眼神复杂翻涌,像是酝酿着什么惊涛骇浪。

虫皇的反应倒依旧平静,只是眼神里也多了些深沉的情绪。

虫皇:“你知道得还挺多。”

凯因斯笑了笑没有说话。

虫皇:“但有时候,知道太多不一定是好事。”

凯因斯:“是啊,不一定。”

凯因斯顺从地垂首。

凯因斯:“这世上许多事都是不一定。”

凯因斯抬手,展示了一下腕间的伤。

凯因斯:“就像今天迈向您的这一步。”

这一步是危险,是伤痛,但同样是希望。

凯因斯:“它不一定是好事,但一定是一次有意义的尝试。”

这是一次和虫皇的正面沟通,是在当下节点,试错成本最少的,也是最需要的一次尝试。

虫皇:“有意义的尝试……”

虫皇笑了,视线描摹着面前的雄虫,像是越过漫长时光,看到了熟悉的“故人”一样。

虫皇:“真是年轻啊。”

年轻的理想主义者们凭借一腔孤勇就想改变这个畸形、失衡、摇摇欲坠的世界。

仅一次失败的尝试便险些让整个种族走向灭亡。

凯因斯:“年轻也没什么不好。”

年轻人经历得少,想得也少,他们做事总是不计一切代价,不顾后果。

但往往就是这样不顾一切的横冲直撞,才能让命运摆脱惯性枷锁,驶向新的方向。

那是墨守陈规无法企及的全新可能。

总是有“人”去尝试,总该有“人”去尝试。

凯因斯平静自然地说出了他最大胆的猜想。

凯因斯:“就像您当年领导涅莫斯起义的时候,应当也同我如今差不多大吧。”

“你!”

冰冷的枪口抵上额头,银发亲卫目眦尽裂地看着凯因斯,震颤的瞳孔像是触及了最深的噩梦。

西奥里昂:“你怎么敢——”

虫皇:“西奥里昂。”

坐在座椅上的虫皇不知何时站至身后,宽大的手掌抚上雌虫颤抖的背脊。

西奥里昂:“陛下……”

应激中的雌虫慕然回首,对上熟悉的眼眸如梦初醒,慌忙垂首。

西奥里昂:“抱歉,陛下,我失态了。”

虫皇没说什么,安抚性地将雌虫揽进怀中,轻拍着他的背,等待他内心的浪潮平息。

虫皇:“去外面等我吧。”

西奥里昂:“可是……”

虫皇:“听话。”

西奥里昂脸色苍白,又看了虫皇一会,最终还是垂下头走出了刑讯室。

虫皇:“真敢猜啊。”

只剩下两虫的刑讯室,气氛凝重。

虫皇的语气依旧如方才般平静,但凯因斯能明确地感受到一股冷肃的杀意。

虫皇:“这下是真的不能留你了。”

此等辛秘事关重大,虫皇是不会让知晓这件事的虫活着的,即便凯因斯是珍贵的雄虫,也不能幸免。

凯因斯:“真遗憾呢。”

凯因斯知道说出这句话要付出的代价,他早就清楚,也早有觉悟。

毕竟,这是试错成本最少的尝试。

虫皇:“好吧,那在处死你之前,我们来聊一会吧。”

这只年轻的雄虫,从提出要见他起,就在等待这一刻吧。

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

虫皇:“所以你们最终的目的是打算夺权吗。”

当年在虫皇出尔反尔下令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之际,他以暴制暴,踏着白骨鲜血坐上了这个高位。

而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刀尖上行走。

身份败露的事他不是没想过,但他确实没想到会在这么多年后,被曾经自己亲自参与创建又亲手毁掉的组织提起。

凯因斯摇了摇头:“不,我们的目的只有精神海修复剂。”

凯因斯是一名记者,对真相有刻入骨子里的执着,他用各条信息渠道中的蛛丝马迹和经验直觉拼凑出了这个大胆的猜想。

他相信,跨越十九年之久延续至今的涅莫斯,对当年的真相必然也了然于心。

若是涅莫斯的目的真的是推翻这个篡权夺位的统治者,完全不用等到如今,更不用做出那些“迂回”“委婉”的威胁。

凯因斯:“您永远是虫皇,是我们认同的,会尽一切去拥护的虫皇。”

凯因斯对虫皇的身份猜测起源于对间隔十九年的社会环境差异的疑惑。

他在调查自己的身世时,发现许久之前虫族的社会环境比如今更加恶劣,甚至说是宛若地狱都不为过。

那时的掌权者昏庸无道,厌恶雌虫,他曾经的残暴行径直到如今,还在某些圈子里有所流传。

一切都变化发生在十九年前那场起义之后。

那场起义对皇室的冲击是巨大的,在那之后,皇室的许多制度和条例渐渐发生了改变。

凯因斯查阅了这十九年间皇室颁布的条例,事项诸多,多以民生为主,甚至可以说是勤政爱民。

凯因斯仔细阅读了所有条例,发现其中不少条例与雌虫权益有关。

从免除雌虫对雄虫的跪拜礼到雌虫可以凭借自己的社会贡献点数邀请或拒绝雄虫,等等等等。

虽然许多条例施行条件苛刻,但这些政策中透露出的倾向不再是对雌虫权益的侵占和掠夺,而是一种调和的态度,是一种对这个畸形世界潜移默化的柔性抗争。

虽然不像起义最初设想的那般快速解放,但社会确实在这十九年间缓慢但平稳地向平衡的方向靠拢。

这不是一个昏庸无道、厌恶雌虫的当权者能做出的成绩。

这是任何皇室出身的“尊贵”雄虫都无法领悟的觉悟。

这是当今虫皇的功绩。

是他,也只能是他。

凯因斯明白,他相信涅莫斯也明白。

虫皇对凯因斯表忠心的话语不置可否,只是移开目光,像是望向了回忆深处,

虫皇:“你既然对十九年前的事了解那么多,那你应该知道当年因为精神海修复剂的出现,造成的惨剧。”

当年因为精神海修复剂的出现,种族险些走到了灭族的边缘。

同样的选择已然尝试知晓了结果,何必一试再试,将全种族的命运再度推上悬崖边缘。

凯因斯:“那是当时的社会环境不具备接受它的条件。”

那时的社会环境恶劣,雌雄关系尖锐、残酷、不可调和。

就像一个充满氢气的气球,一点火星,就会引发剧烈的爆炸。

凯因斯:“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的社会环境不说平衡稳定,但远比之前好得多。

而这一切,都多亏了面前这位欺世盗名的虫皇陛下。

凯因斯:“如今的环境让精神海修复剂问世推广成为可能,现在——”

虫皇:“可能?”

虫皇开口打断了凯因斯的话。

虫皇:“可能和可以是两个概念。”

可能非可以,可以意味着确信,可能意味着两面。

虫皇:“可能成功就意味着可能失败。”

而失败的代价是惨重的。

十九年前,在局面彻底失控后,为了避免种族走向毁灭的深渊,他不得不封存了自己研发的精神海修复剂,对一同起义的战友举起武器,以战止战,亲手歼灭了起义队伍。

他不能为了这个所谓的可能再让这个命途多舛的种族、让这些无辜的民众再经历一次这样的动荡。

更何况,失败的代价,远超越个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十九年前的那场激战,悔恨与罪孽一同烙印进了灵魂。

让西奥里昂时至今日都还会噩梦缠身、精神崩溃,让他自己闭上眼睛也总是一片鲜红。

此间滋味,难以言喻,他们为曾经的年少轻狂付出了代价,并将永生永世活在煎熬与苦痛中。

他已然明了一切因果,便绝不会让历史再度重演。

虫皇:“一旦失败,对种族来说,便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他现在是虫皇,是种族命运的掌舵者,他不能带着整个种族去冒险,驶向肉眼可以预见的风浪漩涡。

虫皇下了定论:“所以,和平演变是这个种族唯一的出路。”

虫皇态度强硬,毫无回旋余地。

凯因斯沉默了片刻,忽而说到。

凯因斯:“陛下,您说得对,和平演变确实能规避灭族风险。”

虫皇的担忧不无道理,精神海修复剂对于这个种族而言本就是一场巨大的冲击,在任何时候都是。它不仅能改变雌虫的命运,也必然会改变社会结构和权力分配。

谁也不能保证当今社会能顺利接受它而不重蹈当年覆辙,虫皇不能,涅莫斯也不能。

凯因斯:“但是,这个所谓的和平演变要花费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时间,而这期间因为精神海崩溃而亡的雌虫,因为失衡环境被压迫致死的雌虫,也是个庞大的数目。”

这个庞大的数目背后是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是一只只有感受,有思想,有渴望,有绝望,有爱,也有被爱的虫。

看似和平的演变蒙住了他们的眼睛,抹去了他们的声音,默认他们是命运的牺牲者。

凯因斯:“他们,便是和平演变要付出的‘代价’。”

若是这世上根本没有精神海修复剂,这一切代价便是确定的、必然的、避无可避的。

但明明已经有了精神海修复剂,明明这一切本可以避免,

哪怕只是一个可能。

凯因斯:“精神海修复剂的问世可能改变他们的命运,改变千千万万雌虫们注定‘被牺牲’的命运。”

凯因斯:“难道这个可能,不足以作为让您再考虑一下的理由吗?”

凯因斯明白虫皇对不确定性的抵触,明白他坐在那个位置上要承担的责任,也明白他的经历教会他规避风险的必要性以及风险失控的代价。

凯因斯:“陛下,曾经有一位前辈告诉我,这世上所有的决定都是基于自身眼界和经历的局限结果,没有谁能未卜先知洞察一切。在结局落定之前,谁都不知道自己迈出的那一步是否是正确的。”

但说到底,他们都是个体,单独的个体是无法决定整个种族的命运的。

凯因斯:“即便是身为虫皇的您亦无法做到全知全能,为种族抉择一条毫无风险又没有牺牲的完美道路。”

凯因斯:“但请您相信,一个种族能绵延至今靠得是奋勇争先的生生不息。”

不论是十九年前还是如今,涅莫斯的出现都是必然的,是社会发展的产物,因为它非个体意志,而是民心所向。

凯因斯:“生命没有那么脆弱,生命会自己找到出路。”

第37章 供认不讳 “他对皇室近卫队的指控,供……

是夜。

朦胧的月色沉默寂静, 空气中暗涌着无声的波涛,像是暴风雨到来前的宁静。

黑暗中,一个身影避开监控, 快速地穿过街区,向一个老旧小区疾驰而去。

战事将近。

原定于明年春天发起的总攻在诸多不可抗力下大幅提前。

卡利西尔这段时间按照艾赛亚上将的命令备齐了精神海攻击装置的原材料, 装置已在大规模批量生产并运往各个区域安置。

卡利西尔确定好安置坐标后立刻启程向凯因斯所在小区赶去。

这场战役牵涉诸多, 帝国全境都将被纳入作战范围,攻击将是持续无差别的,唯有几个药剂生产工厂被划拨出了攻击区域,为了保证精神海修复剂的配方公开后可以及时投入生产制造。

那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凯因斯。

卡利西尔在心中默念着凯因斯的名字,脚下步伐加快。

如今, 局势紧迫, 战争随时可能打响,谁也不知道这场战役最终的结果会是怎样, 但卡利西尔心中清楚,这场战役是一场极度危险的豪赌。

伤亡不可避免,卡利西尔已经做好了为这场战役奉献己身的准备了,但凯因斯……

熟悉的小区已在眼前,心脏在剧烈运动下急速跳动, 卡利西尔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呼吸, 迈步向小区大门走去。

十九年前, 凯因斯已经因为涅莫斯死过一次了, 他不能让凯因斯再经历一次那样的噩梦, 他要尽快将凯因斯转移至安全区域安置。

他不想让凯因斯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了。

想到凯因斯,卡利西尔的胸腔慕地燃起一团火,灼热的气息顺着血脉蔓延,如岩浆般翻涌不息, 烧得他心尖发颤,却又甘之如饴。

凯因斯……

短短七日不见,对凯因斯的思念像是像疯长的荆棘,缠绕在卡利西尔的肺腑间,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细密的疼。

他想他了。

太想了。

他要见到他了。

终于……

然而,还没行至小区门口,军雌敏锐的直觉便响起警报,卡利西尔立刻转身看向监控死角的方向,抽出短刀横在身前,刀锋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有虫靠近。

“长官……是我。”

微弱的声音自暗处响起。

一个身穿帽衫的纤瘦身影慢慢移动至光线下,取下了宽大的帽子。

卡利西尔:“艾伦塔?!”

看清面前的身影,卡利西尔立刻蹙起了眉头。

卡利西尔:“你怎么在这里?你没和伊达诺一同撤离吗?”

此前伊达诺身份暴露,被皇室纳入追捕名单,为了保障其他成员的安全,伊达诺已经彻底切断和所有虫的联络,销声匿迹了。

至于艾伦塔,作为一名没有经历过任何军事训练的普通民众,待在Z区太过危险,卡利西尔以为伊达诺是带艾伦塔一同撤离隐匿踪迹了。

而且他们……

艾伦塔:“我和伊达诺长官申请留下了。”

数日前,在同卡利西尔分别离开这个小区之后,伊达诺带艾伦塔来到了他的安全屋,交代了艾伦塔诸多注意事项,准备把他送去暂且安全的Y区。

但是,他没来得及说出要送走艾伦塔,艾伦塔一直压抑的情绪就爆发了。

艾伦塔失控地质问伊达诺,为什么一边说在意自己却又什么都不告诉自己,让自己亲眼看着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后还风轻云淡地要自己离开。反正自己已经和这些事脱不开干系了,就让自己为他多做点什么不行吗?对自己哪怕多一点点信任与依靠都不行吗?

汹涌的情绪像开闸的洪水,性格内敛的艾伦塔此刻不顾一切地,将这一年被伊达诺搅得混乱的心绪全部倾泻在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那个总是游刃有余的伊达诺少将,在面对他情绪崩溃的质问时,竟破天荒地露出了无措的神情,顿了半天才说,我不想连累你……

艾伦塔含糊地说着:“总之,我说服了伊达诺长官。”

总之,经历了许多轮的“争锋”,伊达诺终于松了口。

他说他马上要去执行一项任务,很危险,不论成败,他都需要切断联络避开追查,在此期间,想请艾伦塔帮他监控一个仓库,里面存放着编号6989号的材料。

他原想自己监控这个仓库,虽然这会大大增加他暴露行踪的风险,但是这个材料对于他们当前在做的事非常重要。

如果艾伦塔能替他完成监控任务,他便可以放心地离开Z区避开追查,这将是非常大的助力。

艾伦塔应下了。

伊达诺离开前嘱咐艾伦塔,如果6989号材料出现库存减少等异常情况,立刻联系卡利西尔,如果卡利西尔已经遭遇不测,那即便冒着暴露行踪的风险也要联系他,他会尽快赶回。

艾伦塔依照伊达诺的指示,一直监控着这个仓库,直到几天前这个材料的库存突然发生了变动,但不是减少,而是增加了。

艾伦塔按照伊达诺之前教他的方式查了来源,发现增加库存的账号是瑞驰家族名下的账号。他不确定这属不属于异常情况,便想着先找卡利西尔长官汇报一下,然而今天傍晚他刚到小区门口就看到……

艾伦塔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眸:“我有重要的事要和您汇报,这里不方便说话,您先同我来吧。”

艾伦塔毕竟没受过专业训练,即便他极力克制,但异常的神色依旧明显。

卡利西尔:“好。”

但卡利西尔相信艾伦塔的品行,他相信不论在什么情况下艾伦塔都不会害他。

卡利西尔回首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小区。

卡利西尔:“我跟你走。”

卡利西尔想,艾伦塔很可能遭遇棘手的、危险的事了。

他要尽快解决他的危机,确定危险解除再回来找凯因斯。

他必须万分小心,绝不能把危险带给凯因斯。

伊达诺的安全屋离这不远,两虫一路安静快速地穿过夜色,很快抵达了目的地。

卡利西尔:“什么事,你说吧。”

卡利西尔达到安全屋,先是检查了一遍屋内有没有监听设备,确认安全后,他询问起艾伦塔具体事宜。

艾伦塔沉默地给安全屋上好加密生物锁后,转过身来说到。

艾伦塔:“伊达诺少将让我监视的仓库近来库存发生了变动,我很担心。”

艾伦塔给卡利西尔看了仓库地址后,卡利西尔松了口气。

卡利西尔:“不用担心,库存变动是我操作的,近期形势有变,有些计划提前了,这事目前知晓的虫很少,也没联系告知伊达诺避免暴露他的行踪。”

虽然卡利西尔不知道艾伦塔和伊达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那夜公寓里,伊达诺在追兵到来前竟然破天荒地捧住了艾伦塔的脸,那时卡利西尔就知道两虫关系不一般了,伊达诺能信任艾伦塔到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由他来做,卡利西尔并不意外。

而且,艾伦塔这种不具备专业军事素养的虫,在现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反而不易被怀疑。

艾伦塔:“原来如此。”

艾伦塔松了口气,但还有一件事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艾伦塔不知要如何开口。

卡利西尔等了片刻,见艾伦塔没有要继续说的意思,便转身向屋外走去。

卡利西尔:“别怕,之后的事我来安排,你在这里等我,稍后我带你和雄主一起去安全的地方。”

艾伦塔:“雄主?”

卡利西尔顿了一下,忽而面上一热,轻咳了一声。

卡利西尔:“就是住在那间公寓里的雄虫,他叫凯因斯,他现在是我的雄主了……”

卡利西尔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连耳尖都红了。

他还是第一次在熟悉的虫面前介绍凯因斯是自己的雄主。

艾伦塔听着卡利西尔的话,脸色愈发惨白。

艾伦塔:“你说他是你的……你对他……”

卡利西尔:“是的。”

卡利西尔没等艾伦塔说完,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卡利西尔:“我们之间发生了许多事,一时解释不清,总之他是一只很好很好的虫,我对他……就是你想的那样。”

虫族在情感表达上一向内敛,艾伦塔看见卡利西尔露出了一个罕见的笑容,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

卡利西尔:“他在等我,我先去带他过来,稍后你见到他就明白了。”

卡利西尔说完正准备迈步,忽而手腕被拉住。

艾伦塔:“等一下,长官。”

艾伦塔的脑海中回想着方才卡利西尔说话时的神情,声音都在发抖。

艾伦塔:“您别去了……那里现在……不安全……”

艾伦塔的话让卡利西尔面上的笑意褪去。

卡利西尔:“什么意思?”

艾伦塔目光躲闪,支支吾吾地说着:“那里,现在,可能被,监控了……”

卡利西尔的声音立刻紧绷起来:“被监控,什么意思?那里发生了什么?”

那里是一幢再普通不过的平民小区,没有任何潜伏的危险,除了……

艾伦塔还在组织语言,但不祥的预感已然燃尽了卡利西尔的耐心。

卡利西尔:“我自己去看。”

卡利西尔说罢便要离开。

艾伦塔:“是凯因斯雄子!”

眼见卡利西尔执意要去,艾伦塔赶紧喊道。

艾伦塔:“凯因斯雄子被带走了……”

卡利西尔僵硬地转过身。

卡利西尔:“你说什么……”

艾伦塔不敢看他的眼睛,垂着眸子,颤声说到。

艾伦塔:“今天傍晚,我去那里找你,看到凯因斯雄子被皇室近卫队,带走了……”

艾伦塔认得其中几只虫的脸,那是伊达诺给他看过的头号危险对象。

艾伦塔:“为首的是,西奥里昂阁下……”

卡利西尔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西奥里昂是虫皇陛下的左膀右臂,近期唯一值得他离开虫皇陛下亲赴此处的便是涅莫斯造就的事件……

卡利西尔艰难地开口:“是,请他去了解情况吗……”

是皇室近卫队追查到了他的身份,来找凯因斯了解他的行踪,所以才把他凯因斯请走的,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不然……

然而,艾伦塔的话打碎了卡利西尔最后的希冀。

艾伦塔:“不是的。”

艾伦塔想起今天傍晚在小区里听到邻居描述的,凯因斯与西奥里昂对峙的话语。

艾伦塔:“凯因斯雄子被带走时,手上带的是红色的电子镣铐……”

那是给重刑犯佩戴的镣铐。

艾伦塔:“皇室近卫队查到他时,说他和伊达诺长官有联系……”

雪夜初遇的回忆瞬间闪回卡利西尔的脑海间,指尖仿佛还停留着凯因斯手背冰凉的触感。

艾伦塔:“而他对皇室近卫队的指控,供认不讳。”

第38章 救援 这是一只叫阿舍尔的,年仅19岁……

安全屋内。

空气像死一般寂静。

卡利西尔听完艾伦塔的叙述, 身形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后沉默地转过身,继续向门外走去。

艾伦塔心中警铃大作, 声音发紧:“长官,您要去哪?”

卡利西尔没有回应, 脚下步伐不停, 行至门前。

卡利西尔:“艾伦塔,打开。”

冷厉的声线响起。

他知道艾伦塔进门时上了生物锁,但未曾想到是这个目的。

艾伦塔摇了摇头。

他特地带卡利西尔到安全屋来同他说明情况,正是担心卡利西尔冲动之下做出不可挽回的事,而自己拦不住他。

艾伦塔:“卡利西尔长官, 您冷静一下!凯因斯雄子跟近卫队宣称您已经死了, 近卫队没有再继续追查了,您现在暂且是安全的, 您先冷静——”

卡利西尔:“我很冷静,艾伦塔。”

卡利西尔的声音很哑,像钝刀刮过艾伦塔紧绷的神经。

卡利西尔:“打开,我不会说第三遍。”

安全屋内气压低沉,艾伦塔毫不怀疑自己再不解锁, 卡利西尔会强制动手, 立刻急声劝道。

艾伦塔:“长官, 你是要去皇宫吗?您不能去那里啊, 您去的话就是自投罗网啊!您是担心凯因斯雄子对吗?他是雄虫, 皇室不会对他怎么样的,但您不一样,您要是落到皇室手里会死的啊——”

卡利西尔猛然转过身:“不去皇宫我现在就会死!”

压抑的低吼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艾伦塔看着卡利西尔,一瞬僵在了原地。

他看到卡利西尔的眼眶红得滴血,

像是……

在哭。

卡利西尔浑身都在发抖。

从听到凯因斯认罪的那一刻起,卡利西尔就觉得心脏像被生生剜开了一样,剧痛随着血液奔涌至四肢百骸,痛得他几乎窒息,连站都快站不住了。

如此剧烈的痛苦远超过了他的承受极限,卡利西尔清楚地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

卡利西尔:“艾伦塔,你知道吗?”

卡利西尔的声音不可抑制地带上了颤音。

卡利西尔:“戴红色镣铐的囚犯是要进皇室地牢的……”

艾伦塔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所有虫都知道皇室地牢意味着什么,那不是普通监狱,那里是专门用来折磨□□的地方。

那里没有审判,没有期限,只有无尽的酷刑和死亡。

卡利西尔:“我不能让他待在那里……”

这一切全部都是因他而起,因他在那个雪夜给伊达诺发去了讯息。

凯因斯甚至一直对此毫不知情。

但凯因斯却在皇室来查时,就这么断然地认下了一切,

只是……为了他。

卡利西尔:“我要去带他回来。”

卡利西尔不敢想凯因斯现在正在经历什么。

不敢想象那些连钢铁之躯的雌虫都会崩溃的刑罚,落在雄虫脆弱的身体上会是什么模样。

更不敢想象凯因斯现在是否已经……

卡利西尔合上眼眸,压下已达到临界值的情绪。

卡利西尔:“我必须去,不死不休。”

话已至此,艾伦塔明白自己再怎么劝说也无益了。

卡利西尔心意已决,哪怕前方是断崖,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奔去,只因他的雄主在前方,就算粉身碎骨,他也要同他一同坠落。

艾伦塔:“我明白了……”

艾伦塔迈步上前按上了加密锁,垂下眼眸,强忍着颤抖。

艾伦塔:“那您自己……要小心啊……”

滴滴——

解锁成功。

卡利西尔没有回答,立刻推开门,刚迈入夜色,忽而后颈一痛,瞬间失去了意识。

艾伦塔:“卡利西尔长官!”

艾伦塔失声呼喊着,看到出手打晕卡利西尔的身影从阴暗处走出来。

熟悉的,意料之外的。

艾伦塔:“伊达诺!”

伊达诺接住失去意识的雌虫对艾伦塔笑了笑,垂眸看着卡利西尔眼角还未褪去的赤色。

伊达诺:还好赶上了。

……

无尽的梦魇凝聚了心底最深的恐惧。

卡利西尔从浑噩的黑暗中醒来时,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凯因斯!

“长官,您醒了……”

艾伦塔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内响起,带着明显的紧张和愧疚。

卡利西尔没有回答,猛地坐起身,眩晕感立刻席卷而来。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气味刺激着鼻腔,四周摆放着各种医疗设备和药剂瓶。

这里不是安全屋。

是药剂生产工厂。

艾伦塔:“长官,您……哎?你去哪?”

卡利西尔快步向门外走去。

卡利西尔:“我睡了多久?”

“怎么刚起床气性就这么大啊。”

未等艾伦塔回应,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伊达诺展臂撑住门框站,挡住了出口。

伊达诺:“你睡了三天了,睡得好吗?”

卡利西尔的瞳孔骤然收缩。

三天!

凯因斯已经在地牢里待了三天了!

梦中血淋淋的画面再次涌入脑海,卡利西尔胃部绞紧,仿佛有千万把刀在体内翻搅。

卡利西尔:“让开。”

卡利西尔面色阴沉,看着伊达诺的眼神,已然进入战斗状态。

伊达诺叹了口气:“就知道你醒着一定不会听劝,才给你注射镇定剂的。”

伊达诺用下巴指了指卡利西尔裸露在外的右臂,肘弯已经浮现出细小的漆黑的鳞甲。

那是精神海濒临崩溃的征兆。

虫化。

伊达诺:“你现在精神海很不稳定,但凡受一点刺激都可能精神海崩溃。你现在去皇宫完全就是去送死。”

一旁的艾伦塔听着,愧疚地垂下头。卡利西尔手臂上的鳞甲是前天长出的,艾伦塔不知道卡利西尔的精神海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

若是早知道这个消息对卡利西尔的打击这么大,艾伦塔就会委婉点告诉他了。

卡利西尔:“与你无关。”

卡利西尔的声音冷得掉渣。

伊达诺:“是与我无关。但你要是现在去皇宫打草惊蛇,阻碍救援计划,可就与凯因斯雄子的性命有关了。”

卡利西尔睁大了眼睛:“什么救援计划?”

伊达诺:“皇室近卫队中有一只虫,是涅莫斯的成员。”

两天前,伊达诺在逃亡中被皇室近卫队围追至绝路,本以为避无可避,正准备鱼死网破之际,将他逼至此处的近卫队员忽而对通讯器中说,已击毙目标,目标已坠崖。

伊达诺在惊讶中,看到这个年轻的皇家近卫队队员对自己笑了笑,表明了身份。

他也是涅莫斯的一员。

伊达诺:“这只虫发现皇室地牢当日关进了一只雄虫,便一直在留心地牢那边的情况。”

卡利西尔的呼吸急促起来:“但涅莫斯不会安排救援吧,毕竟现在是……”

伊达诺失笑:“你也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啊。”

战斗已经迫在眉睫,为了保障最后的胜利,涅莫斯不会轻举妄动影响战局。

当下,涅莫斯不会为了任何个体动用救援资源,甚至连涅莫斯的领袖艾赛亚上将也以身入局,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以消除皇室的警惕。

伊达诺:“但这场救援是个虫行为。”

伊达诺回忆起那位年轻的近卫队员说出要对那只雄虫实施救援时,脸上坚定的神情。

伊达诺:“这个小家伙说自己曾受过凯因斯雄子的恩惠,在不影响战事的前提下,他会尽全力保障凯因斯雄子的安全。”

得道者多助,伊达诺从那只虫口中听说凯因斯曾经的所作所为后,心中震撼。他从未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雄虫。

伊达诺:“他会在战役打响时趁乱潜入地牢救出凯因斯雄子。”

当前整个皇宫区已然进入高度警戒,现在实施的救援只会造成惨烈的伤亡。

但当战争开始时便不一样了。

那时候全境都将陷入精神海攻击波的范围内,虫皇没有时间思考,必须要尽快做出抉择,没有虫再有精力顾及地牢内的情况,那就是实施救援最好的时机。

伊达诺打开终端,调出一份档案发给卡利西尔:“你可以放心,他年纪轻轻就能进皇宫任职,足以说明他实力超群,我查了他在军部的档案,相当出色,不输你我,日后必然是将帅之材。”

卡利西尔看着档案上雌虫罕见的异色瞳,忽而鼻腔一酸。

阿舍尔。

这是一只叫阿舍尔的,年仅19岁的年轻雌虫。

卡利西尔的声音微微颤抖:“最终战役……是什么时候?”

伊达诺:“今晚。”

决战的时刻已然敲定,成败在此一举,不容闪失。

伊达诺:“相信我,卡利西尔。”

伊达诺看着卡利西尔的眼睛,认真,严肃。

伊达诺:“那个小家伙会完成救援,凯因斯雄子会没事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为今晚的战斗做好准备。”

伊达诺想起了阿舍尔曾说,他从审讯记录中窥见的信念。

伊达诺:“等凯因斯雄子走出皇宫,让他看到一个新世界吧。”

新世界中,不再有无尽的压迫与绝望的苦楚。

伊达诺:“一个实现了你们共同祈望与理想的新世界。”

那是一个凝聚了数代雌虫的血泪与希望的新世界,那是一个无数勇士舍生取义创造出的新世界。

“今晚……吗……”

卡利西尔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伊达诺:“是的,今晚零时!”

伊达诺郑重地开口:“卡利西尔,振作起来,这场战斗需要你。”

凯因斯雄子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护的是他所爱,也是革/命的希望与力量。

伊达诺:“别让凯因斯雄子的努力白费。”

空旷的房间,凝重沉寂,一时间只能听见沉重的呼吸。

卡利西尔:“好。”

话语既出,不论再如何艰难,抉择已定。

卡利西尔抬眸看向伊达诺,眸中的血丝还未褪去,但明亮的金色已经恢复了昔日的坚定与锐利——像出鞘的军刀,像雪夜的星辰。

像即将燎原的火星。

第39章 激战 诡异的熟悉感愈演愈烈。

皇宫地牢, 刑讯室。

西奥里昂:“你这样抵抗是没有意义的。”

西奥里昂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雄虫,神色冷漠。

三天了。

他将这只雄虫关在刑讯室昼夜不停地审讯了三天了。

雄虫那日的言论让他心中压抑多年的不安彻底爆发,他无法控制地想要立刻了结雄虫的性命, 将尘封的过往再度埋葬。

但虫皇陛下却没有下令即刻处死他,只说要最大程度从雄虫口中获取信息, 不惜一切代价。

西奥里昂怕雄虫在审讯中说些不该说的话, 挥退了刑讯官,亲自审讯。

但雄虫态度很坚决,对所有问题都缄默不言,消极抵抗。

西奥里昂:“事态不会像你们想象中那样发展的。”

西奥里昂拎起雄虫的头发,狠狠砸在椅背上。

西奥里昂:“不要一错再错了!”

剧痛中, 虚弱的雄虫瞳孔几乎失焦, 缓了片刻才终于将目光凝在了面前这张苍白阴郁的脸上。

凯因斯:“不能因为怕犯错……就不敢尝试啊……”

沾满血污的脸上浮现虚弱的笑容。

凯因斯:“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是错的呢……”

西奥里昂:“闭嘴!”

西奥里昂失声吼道。

西奥里昂:“你真是顽冥不化,无可救药!”

三日审讯, 昼夜不停,如此这般都敲不开雄虫的嘴巴,听到的只有他的胡言乱语。

西奥里昂明确地知道,再这么下去是审不出什么东西了。

果然早在那日雄虫口出狂言时就该了结他!

西奥里昂再次对雄虫起了杀心。

皇室地牢关押的都是最危险的正攵/氵台/犯,生杀刑讯都要凭借虫皇陛下的命令。

西奥里昂的神色暗了下来, 看了眼雄虫狼狈却平和的眼神, 咬紧了牙关。

但虫皇陛下好像并不打算杀他。

怎么办?

由恐惧滋生的杀意与对虫皇惯性的服从在心中交织。

西奥里昂眼中神色变幻几番, 终是将指尖触上了刑罚的按钮。

陛下虽没说要杀他, 但没说不许对他用刑, 囚犯在刑罚中死亡也是正常的事,要怪就怪雄虫脆弱的体质吧。

西奥里昂看了一下终端,时间已近零时,陛下已经休息了, 等明天陛下醒来得知雄虫的死讯,自己只要说是第一次审讯雄虫,没控制好刑罚程度,陛下就不会怪罪的……

西奥里昂抬眸最后看了雄虫一眼。

西奥里昂:“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再不说,我就杀了你。”

雄虫脸上笑意未减,竟用意外坦然的神色看着他。

沙哑的声音与零点的钟声一同响起。

凯因斯:“你三天前就已经给过我机会了。”

话音未落,剧烈的疼痛自精神海炸开,凯因斯的脑中空白了一瞬,意外虫族竟然会研究出攻击精神海的刑罚,但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面前雌虫的脸上也露出了同样诧异的表情。

“西奥里昂长官!”

急促的呼喊声从廊间传来,一个身穿近卫队机甲的身影冲至刑讯室门口。

“全境遭遇了大规模精神海攻击!”

急促的声音中同样透露着痛苦。

“经检测,和Z区密林案出现的攻击波同频!”

西奥里昂一听,脸色更加惨白了,顾不上其他,立刻夺门而出:

这是来自涅莫斯的攻击!

陛下有危险!

急切的脚步声很快消失于耳畔,身穿机甲的身影四下打量确认周边无虫,反手击毁顶部的监视器,快步迈入审讯室,操作程序打开束缚了凯因斯三天的刑讯椅。

“凯因斯雄子,您还好吗?”

凯因斯在精神海的阵痛中强撑精神,疑惑、警惕地看着面前的身影。

凯因斯:“你……”

面前的虫立刻打开面甲,一双流光溢彩的异色瞳印入眼中。

“凯因斯雄子,别怕,是我,我是来救您出去的。”

稚嫩的面容,坚毅的眼神,熟悉的眉眼在年轻的血脉中传承。

凯因斯:“阿舍尔……”

凯因斯缓缓念出了年轻雌虫的名字,面对酷刑都不曾动容的眼眸,瞬间颤动、湿润。

凯因斯:“你都长这么大了啊……”

……

凯因斯:“这是……什么情况……”

零点乍起的精神海冲击波还在持续。

在阿舍尔的帮助下,凯因斯终于迈出了皇室地牢的刑讯室,但不远处的牢房内传来的阵阵呻/吟、嘶吼、撞击声,令人心惊。

凯因斯侧目瞥了一眼,赫然看到巨大的骨翅从牢房门的空隙间伸出,在狭窄的廊间失控地挥舞。

虫化!

凯因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虫化是精神海崩塌的标志,对身体的负荷巨大,很快便会导致脏器衰竭,最终爆体而亡。

这些本就伤痕累累的囚犯精神海自是不容乐观,在精神海攻击波的作用下很快便进入了虫化状态,他们……

阿舍尔:“请您稍等,我去处理一下。”

阿舍尔说罢便抽出身后的机甲枪,走向牢房。

凯因斯:“等等,你是要——”

话音未落阿舍尔已经利落地抬枪射进了其中一间牢房,牢房内瞬间没了声响。凯因斯惊愕地冲了过去,却没有在牢房内看到炸开的血迹。

阿舍尔:“枪里装的是精神海稳定剂。”

不久前,某个天才研究员研发出了阻止精神海崩塌的药剂,虽然不能修复精神海,但能阻止精神海崩塌便能阻止虫化,便可以避免爆体而亡的结局。

阿舍尔一边瞄准其他牢房中的虫化雌虫,一边解释道:“这个药剂只有在虫化状态注射才能起效,注射完药剂后,对象会立刻陷入沉睡,若靠自身的自我修复能力,大概要几十年才能醒来、甚至陷入永眠。”

精神海稳定剂的及时出现,为他们最大程度地降低了伤亡,让他们有这个底气与决心与虫皇展开最终博弈。

阿舍尔:“但只要精神海修复剂问世,这些虫便能立刻醒来。”

他们是博弈中最安全的“人”质,只需一觉醒来,就能来到新世界。

现在,就等虫皇公布精神海修复剂的配方,揭开新世界的序幕了。

阿舍尔确定牢房内所有虫都已注射过稳定剂,仔细核对了一遍面容,找到了两名涅莫斯的成员,打开牢门将他们拖出,一个背在背后,一个抗在肩上。

凯因斯上前想帮忙,但阿舍尔摇了摇头,动作利落地固定好失去意识的战友,从腰侧掏出一只针剂和一把枪。

阿舍尔:“凯因斯雄子这是一枚稳定剂针,您拿着,要是发现自己开始虫化了,给自己注射即可,我会把您安全转移出去的,请您放心。”

雄虫不像皮糙肉厚的雌虫,可以用枪注射稳定剂,阿舍尔特地给凯因斯带了一只手持针剂,方便他使用。

阿舍尔:“还有这把枪,里面是穿/甲/弹,您也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皇宫内现在已经乱成一团了,到处都是精神海崩溃虫化的侍卫。虫化后的雌虫没有意识,攻击性极强,不亚于毁灭性武器,十分危险。

凯因斯点了点头,不再多说,收下针剂和枪,跟着阿舍尔的步伐一起离开了地牢。

……

地牢外,皇宫内。

嘶吼与枪械声不绝于耳。

皇宫内的情况如阿舍尔所料的那样混乱,虫化的侍卫已化身杀“人”机器,正无差别地攻击身边的一切,巨大的虫翼在挑高的室内挥动,意识尚存的侍卫正在拼命抵抗。

在持续的精神海冲击波中,阿舍尔的精神海也在承受着冲击,他一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一边护着凯因斯避开周边随时袭来的攻击。

凯因斯:“阿舍尔,你还好吗?”

凯因斯注意到阿舍尔的脸侧已经开始浮现鳞甲,眉头紧蹙。

凯因斯:“你该注射稳定剂了。”

虫化的进程在这位年轻军雌身上已经有所体现了,一旦鳞甲遍布全身彻底虫化,对身体的伤害便是巨大的。

阿舍尔咬紧牙关摇了摇头:“不行,注射完稳定剂后会立刻陷入沉睡,在这里陷入沉睡,我就没法保护你们了。”

他身上背着两条战友的性命,身边是对他恩重如山的凯因斯雄子,他一定要把他们成功转移至安全的地方,他不能在这里倒下。

凯因斯明白其间利害,在尘灰中看着陷入混战的皇宫,抿了抿唇,突然开口。

凯因斯:“前面是皇宫正厅,聚集的侍卫、官员更多,战况只会比这更激烈。”

从迈出地牢后便一直萦绕在心头诡异的熟悉感愈演愈烈。

凯因斯环顾了一圈周遭的环境,在愈发浓重的情绪下,开口道。

凯因斯:“跟我来。”

说罢,凯因斯立刻调转了方向,阿舍尔还想说些什么,但看了一眼眼前的局势,便也快步跟上了。

……

走廊间,战斗声越来越远。

这一带很安静,两虫一路过来没有再遇见大规模的战斗,阿舍尔打量着周遭华贵的装饰,小声道。

阿舍尔:“这是什么地方……”

凯因斯:“皇室成员的寝居室。”

凯因斯撑着墙走在前面,忍着剧痛,艰难地开口。

凯因斯:“这一带的侍卫较少,穿过这一片区域,就是后花园,同样也没有太多虫,从那里撤离的话……”

话未说完,凯因斯便跪倒在地,倚在墙角扶着脑袋,痛得浑身发颤。

阿舍尔:“凯因斯雄子!”

阿舍尔以为凯因斯已然进入虫化进程,立刻去摸那只手持稳定剂想给凯因斯注射,但凯因斯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哑声开口。

凯因斯:“不是精神海崩溃……”

剧烈的疼痛自大脑传来,不只是精神海受损的痛苦,

还有一种更细密,更深刻,更煎熬的……

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

第40章 地动山摇 新世界会替我迎接您,希望您……

阿舍尔:“您说什么——”

“啊啊啊啊啊——”

未尽的话语, 被一声凄厉的哭嚎声打断。

阿舍尔立刻警觉取下面甲罩在凯因斯头上,避免有虫靠近认出他的脸。

却未看见凯因斯骤然紧缩的瞳孔。

“雄父——”

哭嚎声还在继续,听声音是一只幼崽。

“救命啊——”

稚嫩的童声哭得肝胆俱颤、撕心裂肺。估计是受不了精神海攻击波的冲击, 在哭声中,还能听见指甲抓划墙面的声音。

“父皇——救我——”

阿舍尔听着哭声, 小声道:“应该是皇子殿下。”

当今虫皇有一名六岁大的雄子, 名为洛亚。他是虫皇目前唯一的雄子,也将是未来的皇位继承者。

阿舍尔:“凯因斯雄子,您稍等一下,我去给皇子殿下……哎?凯因斯雄子?!”

脑袋像要裂开般疼痛,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向那间充斥着哭号声的房间迈去, 身后雌虫的呼喊在耳边远去, 凯因斯怔然听着越来越近的哭喊声,鲜红的画面在脑中浮现。

怒骂、尖叫、满地的鲜血……

恐惧、呼救、逃不出的房间……

房间的门没有关紧, 透过半开的门缝,凯因斯看到一个幼小的身影靠在墙角哭得绝望,赤红的眼中没有一丝光亮。

四目相对的瞬间,凯因斯赫然看见了自己的脸。

“凯因斯雄子!”

强硬的力道将凯因斯从回忆中拽出。

千钧一发之际,阿舍尔立刻拉过凯因斯闪身躲进了走廊转角处。

几乎在同一时刻, 走廊尽头传来了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喊。

“皇子殿下!”

熟悉的声音让凯因斯浑身僵硬, 浑身的血液像是被抽干了一样, 脸色惨白。

西奥里昂……

西奥里昂的动作很快, 像是完全不受精神海攻击波的影响, 快速地抱起失去意识的小皇子便转身离去。

阿舍尔推测,虫皇已经给西奥里昂注射过精神海修复剂了。

阿舍尔:“凯因斯雄子您怎么了?”

确定西奥里昂离开后,阿舍尔终于松了口气,看着凯因斯毫无血色的脸, 焦急地问着。

阿舍尔:“您哪里不舒服,您别吓我啊!”

凯因斯:“我想起来了……”

哽咽的话语从喉间挤出,凯因斯合上眼眸用力地呼吸着,压抑着心中的苦涩。

那些曾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情况下,被拼凑完整……

凯因斯:“我知道我小时候为什么会失忆了……”

年幼的皇子亲眼目睹了篡权者杀害父皇的血腥场面,想逃但被抓住灭口,再睁眼竟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被温和的养父母带回家中,却在房间正中央的全家福中,赫然看到了篡权者微笑的脸。

这一切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太超过了,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立刻封存了这段记忆,让脆弱的精神不至于崩溃疯魔。

而此时此刻此景重现,重现了当年的混乱,重现了幼童绝望的脸。

他终于想起来了。

阿舍尔:“小时候?失忆?凯因斯雄子,您在说什么?您的记忆出现过问题吗?”

凯因斯:“不,没什么。”

凯因斯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呼出,调整好情绪,重新抬眸。

凯因斯:“这里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阿舍尔:“……好。”

阿舍尔确定廊上没有侍卫或是其他虫,带着凯因斯拐出了转角。

没有战乱拖累,两虫很快穿过了寝居区,来到了楼梯间。

或许是由于战况波及了电线,楼梯间内不像寝居区灯火通明,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忽而一束光在身后亮起,阿舍尔回过头去,看到是凯因斯的终端提示了一条信息通知。

通知来件方:卡利西尔。

没有任何犹豫,凯因斯停下了逃亡的脚步,点开了消息。

仅一瞬,阿舍尔便听见凯因斯的呼吸停滞了……

……

Z区,药剂生产工厂。

战事已开展数星时之久了,空气里弥漫着弹火硝烟的味道,远处不时传来建筑物坍塌的轰鸣。

卡利西尔看着终端上一个个失去联系的战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装。

卡利西尔:“Z区就剩我们一个药剂生产工厂了。”

无差别精神海攻击波下,所有军雌、调查队、甚至普通民众都会变成丧失理智的怪物,开始攻击身边的一切,包括药剂生产工厂。

一开始,有战力的涅莫斯成员还能带着稳定剂对周边虫化的民众实施救援,但渐渐地,救回来的民众越来越少,再无音信的成员倒是越来越多。

而后,各个据点传来沦陷消息,有些甚至直接消失在了通讯网中,连最后的呼救都没能发出。

这场战斗比他们想象得要久。

艾伦塔:“应该,应该没问题的,伊达诺长官带兵在外守卫,咱们能守住——”

砰——

剧烈的撞击声贴着制药厂外围的金属板响起,在空旷的厂房内回荡。

激烈的枪炮声交织着嘶吼,透过墙壁传来,敲打着鼓膜。

制药厂的防爆门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艾伦塔强撑镇定,再次重复:“没事的,能守住的,没问题的,没问题的……”

痛呼与惨叫声交叠,像是贴在耳边一样,划过紧绷的神经。

卡利西尔听着外部的动静,听着枪炮声却来越小,听着失控的吼叫盖过痛呼,听着猛烈的撞击声愈演愈烈,沉默地穿上了机甲。

伊达诺的防线被突破了。

艾伦塔已经说不出话了,无声地泪水糊满了脸颊。

他不敢想象外面现在是怎样一副场景,不敢想象这到底是黎明前的黑暗还是绝望惨烈的永夜。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沉浸悲痛,一股力道便拉住了他的手臂,将一个金属环扣在了他的腕上。

是卡利西尔的终端。

卡利西尔:“艾伦塔,这个终端里储存了药剂库启用权限,一旦皇室公布了精神海修复剂的配方你就接入这个程序获取动态密码,将修复剂配比输入程序,启动所有产线。”

艾伦塔立刻瞪大了眼睛,控制不住的泪水流得更加汹涌。

艾伦塔:“长官,您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您要干什么?您的精神海已经不能再经历任何冲击了,稳定剂也已经用完了,您还想做什么,您——”

卡利西尔:“艾伦塔,冷静。”

卡利西尔开口说到。

卡利西尔:“外面的冲击力度越来越大了,继续等下去,这个药剂场撑不了多久的。”

周边的墙壁已经被撞出了裂痕,天花板向下不住地落着墙灰。

艾伦塔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在走向毁灭,希望陨于永夜,只剩无尽的黑暗与苦楚将鲜活的生命埋葬。

艾伦塔:“别出去了,长官,您现在出去,会——”

卡利西尔:“我会阻断攻击。”

卡利西尔打断了艾伦塔的话语,坚定的眼眸,安静地燃烧着炙热的火光。

卡利西尔:“我们的任务是守住这个据点,在虫皇公布精神海修复剂配方后,立刻投入生产,挽救生命。”

卡利西尔抬起艾伦塔的手臂,指尖在终端上快速飞舞。

卡利西尔:“刚刚说的操作,我给你演示一遍,你只要记住这些就好,其他的你不用管,我会解决,我不会让任何一只失控虫化的虫踏进制药厂的。”

周遭的嘶吼声像是要把天都掀翻,不间断的冲击几乎要把制药厂夷为平地。

卡利西尔语速越来越快,但他还没说完,艾伦塔便情绪崩溃地跪倒在地。

艾伦塔:“对不起,长官,我不行的,我只是只低等雌虫,我很笨,我记不住的……”

巨大的压力与绝望压垮了艾伦塔强撑的精神,颤抖的眼瞳几乎已经哭到融化,血液混着泪水滴下。

艾伦塔:“我真的不行的,长官,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卡利西尔:“你可以!”

低沉的吼声打断了无助的哭号,卡利西尔单膝跪地,宽大的手掌按住颤抖不止的肩膀,强迫年轻的雌虫直视自己的眼睛。

卡利西尔:“艾伦塔,你可以,你聪明、果断、勇敢、细心,这件事唯有交给你做才会成功,我才能放心。”

从来以基因等级论断的评价第一次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艾伦塔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怔然看着卡利西尔的嘴巴开合,说出他这辈子都没想过会用来形容自己的话语。

卡利西尔:“艾伦塔,你很优秀,以前在庄园时就是。”

墙壁上的裂缝正在扩大,但卡利西尔的声音却稳如磐石。

卡利西尔:“跟你说过一遍的事你都能记住,其他虫注意不到的细节你总是第一个察觉,即便没有受过军事化训练也完成了许多艰巨的任务,这场起/义是有你的助力才能走到这一步。”

决定种族前进方向的从来不是少数派精英,而是万万千千如艾伦塔这般坚韧勇敢的普通民众。

他们才是涅莫斯的中坚力量,他们才是命运真正的书写者。

卡利西尔:“现在,起/义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你是这个据点的最后一道防线,你一定能守住,能亲眼看到新世界的第一缕曙光!”

希望不灭,胜利在望。

卡利西尔从不认为这场起/义会失败,他相信,它只是需要时间去成功。

卡利西尔:“胜利是必然的,我会为你保驾护航。”

卡利西尔说着,神色忽而柔和了下来,抬手抚上艾伦塔的小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

卡利西尔:“而且,你还要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不是吗?这个世界有好有坏,你还要和他一一讲述呢。”

滚烫的热泪再次溢出了眼眶,但这次不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生生不息的希望。

艾伦塔:“……好。”

卡利西尔欣慰地笑了一下,转身正准备向外走,忽而手腕被拉住,眼眶通红的雌虫看着他,将腕间的终端举至他面前。

艾伦塔:“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此次一别,便是永别。

艾伦塔轻声道:“对凯因斯雄子,你有什么话要留给他吗……”

听到凯因斯雄子的名字,坚韧勇毅的眼眸颤动了一下。

卡利西尔没有回应,沉默了一瞬,接过终端,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移动,打出一条简短的讯息。

而后,他的目光在收信地址一栏,凯因斯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

缱绻留恋,遗憾惋惜。

发送键被按下的瞬间,整个工厂剧烈震动,防爆门出现了明显的变形。

地动山摇间,卡利西尔向那扇即将被攻破的大门走去,

没有回头……

皇宫楼梯间内,

莹亮的屏幕映得凯因斯的脸色凝重肃穆。

狭窄的屏幕上,日夜牵挂的来信者终于有了音信,

却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新世界会替我迎接您,

希望您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