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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肢的触觉实在过于敏锐,伊芮能感觉到女皇陛下的舌尖怎样在触手表面游走,如何划过吸盘之间的凹槽,吮走那些救命的黏液。

女人的舌头,一定是世界上最甜最软的电流,让触手上所有的神经,陷入微醺一般的麻痹。

月亮都摇了几下,似乎被院中的紧张气氛牵动,一时也忘了呼吸。

直到,一阵风轻缓飘过。

唐砚青缓缓眨眼,已然思忖良久。她先捡起来筷子,拍拍灰,十分怂且怯懦地缩着脖子,“为什么啊?”

她很少见柳烬生气,后来的柳烬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只消得冷着脸轻轻压一压眸光,许多人就认了怂,乖乖去办她安排的事情。

所以,这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她第一次见柳烬生气,还是在幼年体柳烬的身上见到的,就因为她想要利用起来那个很火热的店铺的晚上时间。

为什么啊?

她承认她的思维还停留在2023年的综合性营业市场的阶段,对现在来说可能有点超前,但定下来做商店乃至市场是必然的,她们总需要迈出这一步,为什么不能是现在。

为什么不能立马就走出这一步。

唐砚青道:“我不知道我们还能耽误多久的时间,所以我是想帮你。”

“你帮我什么了?”柳烬冷笑,“你觉得你处理的很好,可你想过没有,我就是靠分销起家的,我的本钱还没攒够,现在就明确投入一家,其他家还会让我分销吗?你这样做,只会坑了你自己,你知道吗!”

这也是林万佳同她讲的时候,认认真真和她分析过的利弊。她现在还在起步阶段,贸然定下来,只会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得不偿失。

“你不可能一辈子走分销和打游击路线的!”唐砚青鼓起勇气反击着。

哪怕害怕,她也得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讲明白,得让眼前这个人知道,若是有错误,那就纠正。

就当她来上学,对面是个有点凶的老师。

柳烬不耐烦道:“我说过了,谁管以后!我只看当下。我的当下,分销和散户就是最好的路子,我不会定下来的。”说着,她摆了摆手,算是彻底否了唐砚青的提议。

“我管以后!”

可另一人咬死了牙关,今晚绝不放弃。

唐砚青敲了敲桌面,“我管以后,我也只能管以后。接下来散户的生意会唐来唐难做,整顿安市市场是大势所趋,会有很多新的室内市场接替现在的地摊经济,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再让你继续做散户生意了。”

她既然来了,她就要去做一些事儿,而不是靠柳烬自己打拼,四处碰壁,最终将自己碰得一身伤才勉强起家。她能做,所以她要做。

尽管柳烬很少和她讲过去有多艰辛,但她的毕业论文做的安市的市场管理,她认认真真地调研了近二十年的市场变化,当然也知道一个人想要在这些年里发展壮大会有多艰辛,特别是早期,某些方面还不太支持不太理智的阶段。

野蛮生长的终会付出血一样的惨痛代价,不是所有人都能侥幸逃脱,所以她要修剪枝丫,她不要柳烬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才知道前路在何方。

因而,唐砚青咬紧牙关,“我管你的以后,你管你的现在,可以吗?”

柳烬微怔,“你怎么知道?”

“关于你说的这一切,关于整顿安市市场,这些消息都是哪里来的?”

唐砚青:“我就是知道了,就看你愿不愿意相信了。”

柳烬哼笑,“我怎么相信?你说得倒是轻松,一个脑袋两条腿,你一开口就能跑。可就凭着你这样无依无据的话就想让我放弃眼下的一切,重新开始?你做什么梦呢,有空你也看看书。”

“我没有要你放弃你眼下的东西,可供销的路子总要打通,在你积累本钱的同时也得去认识那些跑大货的不是吗?你不可能做一辈子的分销,倘若有一天利润陡然薄了,你该怎么办?是放弃赚钱,还是到那时再改变呢?”

“分销是多赢,所有人都能看到,贸然涨价不止断了我的路,也断了她们自己的路。”

“对,你说的对没错,分销是多赢。如果他们能认识到分销是多赢策略,就算定下来也可以继续做,如果他们认识不到,那也确实没必要做了,不是吗?”

“荒谬。”柳烬白了她一眼,“你简直像个刚进入社会的小宝宝,怎么这么天真?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就是一条二选一的路。”

正在思索还能怎么说的人,整个人都凝滞了一瞬,张了张嘴,最终只缓缓呼出了一口白雾。

像是身体里最后一口热气被呼出来了。

怎么可以,这样说她!

她承认大学生学历贬值严重,她的工作经历也不丰富,但也不用说她像个小宝宝吧?

这真的太伤人心了。

唐砚青猛地起身,“大不了我自己做!”

柳烬慌了,忙拉她的胳膊,可女人也是有点脾气的,她苦口婆心这么久,另一人却这样讲……她拉扯衣袖的手落了一个空,自桌旁滑落,连带着她自己的目光也坠落下去,愣怔在原地。

她以为,不会空的。

不是为她而来的人吗,怎么会在这里,躲开她?

少女的手僵在半空,只有手指轻微的勾动证明她还在坚持,而不是直接落了下去,失了全部气力。

唐砚青后退两步,道:“你把他们想的太好,我把他们想的太坏。但我知道,靠山山跑,靠人人倒,打不通供销的路,这辈子都别想把你想做的东西做起来!”

柳烬:“……”

她像是被说懵了,勉勉强强地收回了手,可一双眼晶亮清透,迷茫又积了一层浅淡的水雾,红唇微张,一副愣神模样。

也是一副可怜模样。

唐砚青看着她这副模样,终究是不忍心,偏过头动了动喉咙:“澡堂子在哪儿?”

她来这儿好几天了,只勉强拿水冲过脑袋算洗头,身上已经臭的不行了,今晚必须要洗了。

拿这个话也可以软和一下眼下的剑拔弩张。

柳烬冷冷一笑:“你不是很有本事吗?你自己找啊!”

女人不再留下只言片语,转身走向通往二楼的弧形阶梯,身影没入黑暗之中。

伊芮开口叫住她,声音有些沙哑。

“陛下,我想试试……这个项圈是不是真的有用。”

是不是真的可以阻止那些狂热的躁动,让她的触手,成为温顺的安慰剂。

朱韵的脚步只为她停留了两秒钟,重新迈向台阶,语气很冷:“我还有很多文件要处理。你的会见已经结束了。”

“我不会烦你的……让我待在你身边就好。”伊芮的视线追逐着黑暗中的轮廓。

她成功捕捉到那个轮廓迟疑的片刻。

“上来。”女人说。

伊芮朝楼梯飞奔过去。

第 47 章 星际女帝和本触手贴贴续命(4)

这里说是书房,其实也没什么书。

二楼空空荡荡,摆着一张白色的书桌,偌大的虚拟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伊芮大概瞄了一眼,是某个星域的税收改革提案,夹杂着大量数字和专业名词。

书桌旁只有一张软椅。

“让邦妮帮你搬张椅子。”朱韵说。

时间这么晚,还是不要麻烦邦妮了。

伊芮跑到墙边,从沙发上抱来一张厚实的坐垫,铺在软椅旁边的地板上。“我坐这个就好!”

朱韵暼了一眼,便将视线转到屏幕上去。

“随你。”

柳烬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择菜,过去一辆自行车就要抬头看一眼,可总不是她要等的人,她也只能嘟着嘴,低低骂一句然后继续做手里的活儿。

一开始她还不太重视她腿上这个伤口,结果这好几天过去了,也不见彻底好了,还是发不上力,这才让她觉出来几分麻烦。

她不是没想过定下来做个铺子,现在手里的钱去租个铺子也是够了的,但定下来就代表有一些东西她就卖不了了,有一些钱她也赚不到了。毕竟铺子就那么大,她没办法兼顾所有的商品。

但如果腿真的不行了,那她也只能选择定下来。

这真的很让人恼火。

那个出去到现在还不回来的人更是让人恼火至极。

这个人昨晚上把她缠成了一个粽子,今天早上起来早饭一摆,也不说给她解开,就那样赤条条地走了,完全把一个粽子扔到了记忆的角落里。

在忍着痛拆被子的时候,还要闻着早餐豆腐脑的鲜辣味儿,捱着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声,昨晚那家伙带来的那么一点悸动完完全全被抹得平平整整,半点涟漪都没有了。

气死她了!!

不多时,一辆自行车停在门口,女人提着包下来,远远喊她,“小烬子,你要的衣服我给你拿来了,你看看?”

柳烬鼓了一口气,不悦道:“不要了。”说着,手滑把菜烬扔进了菜梗堆里,又手忙脚乱地去抢救她的菜烬。

正兴冲冲地向着这边走的人一愣,“哈?不行哈!我今天是去提夏装的,这是我专门给你带的。”

“这比你平时穿的码大,你给谁买的?”

少女抬眸,幽怨地瞪了一眼这个问来问去的人,“茗茗,你能不能别问了?”

是了,倘若唐砚青这会儿在家,就会发现来人正是她一直记在心里,特别讨厌的那个王茗茗,但和她想的不太一样的是,至少在现在,柳烬和这个人的关系看起来还不错。

女人留着一头齐耳短发,脸微有些胖,腰上绑着一个小包,手中的塑料袋在手指上随意转了两圈就扔进了柳烬的怀里。

王茗茗走过来,勾住少女的肩膀,“听说你腿受伤了?还能蹦跶吗?”

“只是伤了,又不是瘸了。”柳烬翻着塑料袋,大概看了看衣服,“谢啦,多少钱?”

“不要钱,冬天那会儿你老帮我接小月,很是感谢。”

女人勾过来一条凳子,大咧咧坐下,胳膊撑着脸,长叹一声,“所以说,小烬子,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结婚啊!你看我这,结了还不如不结,接了两天小月,又说他妈那边有事儿得去顾看着,真是能把人气死。”

柳烬眉梢微动,衣服搁到一旁,颠了颠自己的菜盆,“劝你离婚好多次了,你不听,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眼下的情况,离了婚还能甩了一条负担,多好?”

王茗茗咬着下唇,长叹一声,“哪有那么简单啊!”

婚姻就像一座独木桥,踏上去就只有一条路可走,想要后退一步,稍有不慎就会掉进深渊,一头乱变成了两头堵,更加没有出路。

这件事,哪有那么好办啊!

柳烬深深地看她一眼,又叹一声,手中的菜烬子都被她掐出了汁水,染了一手的绿。她垂眸看着那一手的绿色,指尖动了动,试图捻开这些绿色,又冒出来了许多的白色细条,仿若在告诉她,什么叫剪不断,理还乱。

就像她自己最近的生活一样。

她耸耸肩,“我已经说累了,我没办法帮你。”

王茗茗单手撑着下颌,闻言,也不恼怒,只松送一口气出来,“没事啦,让我在这儿躲会儿就行。”

林万佳路过讶异:“呦,你俩坐这儿干啥呢?茗茗不看着你的小店,怎么跑北郊来了?”

她走过来,拍拍王茗茗的头,“你生意最近咋样,小月还乖不乖?”

“还好,都还好。万佳姐,你最近心情还不错呀?”

林万佳微怔,笑容霎时浅薄许多,勉强笑笑,“挺好的呀,开春了,生意也复柳了,心情当然好了。”

“那就挺好的,我还……”

“好了茗茗。”柳烬断了她的话,冷冷看她,“你店里应该挺忙的,别坐太久。”

也别乱说话,二十五岁了还像个十五岁的小孩儿,说话都不带过脑子的愚蠢。

逐客令如此明显,女人悻悻笑笑,同二人作别后骑车离开。

林万佳神色更沉,“她来找你的?又来说她家里那些事儿了?”

“不是啦,我之前央刘哥帮我捎带句话给她,让她帮我带两套春装回来,她这给我送衣服来了。”

林万佳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地上扔着的塑料袋,也看到了那一盆被祸害得死去活来的菜烬子,挑眉,“这菜,不要了吗?”

心底轻快了些,语气便也活泼了些。

柳烬偏过头,嘟囔道:“衣服不想要了。”

“那送我吧,我感觉我俩差不多高,不过我比小唐要壮实些,她太瘦了。”

“很有力气的瘦子。”小声嘟囔。

林万佳弯腰凑在少女面前,微眯双眼,神秘一笑,“这是发生什么啦?”

“哎呀,没什么的!姐,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下班那波人刚过去的吧!”

“嗯,回来有点事儿。等会儿唐砚青回来了,你让她过来一下。”

“我要先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万佳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柳烬就抱起盆子和衣服,颠颠儿地跟在了她的身后。方才门口发生的插曲一闪而过,没有搅乱太多她们的心情。

但是今天显然打探不到什么重要情报,还是先在女皇陛下的膝盖上,浅浅地补个觉吧。

朱韵的手,温柔地停留在她耳际,一直到她睡着也没有离开。

摇奶茶的伊芮小姐和蓝鲸,绝对没有为此心动。

但是女皇陛下的小狗……

小狗的心从海底浮上来,乘上一艘粉红色的小船,在温柔的海面上飘荡。连海风都好甜好甜。

第 48 章 星际女帝和本触手贴贴续命(5)

伊芮几乎每天都待在朱韵身边,和她分享自己的黏液。

甚至是在雪宫举办例行晚宴,接待数百位宾客的那天。

“你确定你要坐在这里?”邦妮给伊芮安排座位的时候,反倒替她担心起来。“会不会有点太委屈你了……”

“没关系!”

伊芮并不在意。她已经完全适应了女皇脚边的位置。

晚宴会持续好几个小时,她必须确保陛下能吸收足够的黏液,为此,她可以接受一点小小的牺牲。

为了筹备这次晚宴,邦妮加了两个礼拜的班,从母舰的仓库里运来大量食材,再参考宾客们的食忌创作餐单,头发都抠掉了一百多根。

“为什么要举行这个晚宴呢?”伊芮问。“那些贵族大老远地飞过来,只是为了吃一顿饭而已?”

铛,铛,铛。

像钟声,在心脏正中雀跃,推着心脏跳动着,三五成映。

唐砚青看着她,想,她……她怎么,这么可爱,还这么擅长观察人的表情。

女孩儿可可爱爱的小圆脸上挂着笑和好奇,像只猫儿一样,好像下一刻就会扑过来抱着她揉揉捏捏一样。

所以,这些细致到了极致的观察能力,也是她与生俱来的经商天赋里带的,还是……她一直在看着她?

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唐砚青自己一大跳,她这才缓过一口气来,摇摇头。

想什么呢,唐砚青,别胡思乱想。

她是你妈未来的好朋友,是你的姨姨!

她一根手指点在柳烬额顶,向后推去,拉长声音道:“……靠太近啦!”

“你应该不至于想从我碗里抢黄瓜吧?咱这儿今年黄瓜歉收吗?”

柳烬闻言白了她一眼,呵呵笑着,抱着碗坐了回去,“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她难得起了心思想关心关心人,就这样被推了回来……柳烬冷哼一声,抱着米饭旋扭半身,一副不要再理这个人的模样。

偏又偷偷留了一道缝隙看过来,眼里都是好奇和关切。

那偷偷地骨碌碌转的眼珠子让唐砚青忍不住笑了又笑,可她一笑,柳烬就收回目光更生气,哼哼着,怎么都不肯理她,就连给她夹菜都不行。

她像背后添了一双眼睛,甚至会躲开筷子,其动作之灵巧属实是让人惊叹。

唐砚青见哄不成了,放下筷子,清了清嗓,“我给你也买了东西。”

“什么?!”小猫果然来了兴致,瞬间就是一个旋身转过来,“你给我买了什么?”

“把最后几口吃完。”

“威胁无效,你给不给?”

“那不给了,你应该也不会喜欢。”

唐砚青又缩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默默地往嘴里塞着饭,低头故意不看柳烬——用余光关注她的行动。

女孩双手撑在身前,似猫儿一样眯了眯眼,倘若这真的是猫儿,估计下一秒就要飞扑过来,咬住唐砚青的衣袖,拽着她荡秋千,讲什么都一定要把属于自己的礼物闹出来,抱在怀里,塞进自己的窝里。

可能也算不得是礼物。

唐砚青默了一瞬,抱着她胳膊的人就更不乐意了,啪,将她的手甩到一旁,哼哼着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不给就算了。”柳烬噘着嘴嘟囔着,“反正都是我的钱,确实不算是礼物,最多算你献的殷勤!连殷勤都不愿意献……”她翻了翻只剩个底儿的米饭,“不给就不给呗,明天就把你赶出去,哼,等我腿好了就把你赶出去……”

唐砚青更觉得哭笑不得。

她是可以听到这些话的,也可以看到柳烬耍着孩子脾气时的娇纵,两绺碎发不知何时溜到了她脸前,跟着她晃着。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又……怎么会变化的那么大。

唐砚青暗叹一声,徐徐起身,头也不回地进了里屋。

待她拿着包出来,坐在那儿眼巴巴地看着她的人忽然变了脸色,“你真要走??我开玩笑的啊!我不赶你走。”

而后,一本书就被摆在了她面前。

“礼物。”言简意赅。

柳烬不可置信地将那本书拿起来翻看,来回翻看,试图从书页之间找出来什么隐藏信息或者是藏宝图一类的东西,至少至少,应该夹一点东西吧?夹朵干花也行啊!

唐砚青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脸,道:“里面没有夹东西,这就是礼物。”

柳烬:……

她咬着下唇,翻开一页,终是忍无可忍道:“唐砚青!!谁献殷勤送书的啊??”

“我本来想找点英语或者数学相关的,再不然就是管理相关的也可以,但是那个书摊都没有。那里只有报纸和盗印的小说,我看了看,应该只有这个是你能看懂的。”

柳烬眯眼看她,磨着后槽牙,恨不能把书直接砸她脸上,咬牙切齿道:“我能看懂鲁迅??你未免有点太高看我了,我初中都勉强毕业!!”

“但那里只有《百年孤独》《战争与和平》一类的盗版,以及很糟糕的青少年版四大名著,我觉得对你而言最合适的就是这个了。你先用它培养阅读兴趣,我回头慢慢找找有没有管理类的书籍,这个时代应该也有。”

柳烬傻了。

唐砚青唠唠叨叨这一长串,她就听懂一个青少年版的四大名著,还被这人盖棺定论说那书很差,至于什么数学什么英语什么管理类的书籍,她更是听都没听过。

救命啊,她不要学习啊,她初中都是逃课逃过来的,要不是福利院妈妈的面子大,可能初中毕业证都拿不到,这又过去了五年了……她脑袋空空,她不要学习。

但另一人显然是认真思考过的,那双漂亮又修长的眼睛在眼尾微微下压,似乎有些苦恼,唠叨着,“现在很多书都还没有被写出来,我回头有机会去省会看看吧,你先看这些。其实看书培养的是兴趣和思考方式,看什么都可以的,这些反而更有助于培养你的思考方式。”

“唐砚青!”一声怒冲冲的冷喝,打断了她的话。

啪。

一声轻响。

柳烬拿书拍在这人的嘴上,又生气又无奈道:“我看行了吧,我看行了吧!你别说了!”

再说下去,她就真的很想很想把这个家伙赶出她的家门了。

谁料被书拍了的人完全不恼怒,反而咧嘴一笑,伸过手来轻轻拍了拍柳烬的脑袋,“我知道的,你会看的,这毕竟是被你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的书啊。”

柳烬愣住,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唐砚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不小心又透露了些有关未来的东西,虽然目前做的干涉也好不小心说的话也好,还没有什么反应,但她还不太敢直接干涉柳烬的人生。

万一出现什么蝴蝶效应,导致未来的柳烬失去了什么,就不太好了。

更要命的是,她没办法验证自己这样做会不会让柳烬失去什么或是得到什么,她只能小心再小心,在合理的范围里发挥自己的作用,尽量让蝴蝶效应小之又小。

倘若时间长一点就好了,如果回到的是一百年前,两百年前,乃至于像那些穿唐剧一样回到秦汉唐宋,她就不害怕了,毕竟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她这点尘埃溅起来的涟漪很快就会被时间抚平,一切如常。但现在不行,就二十余年,时间来不及弥补她带来的涟漪,这一定会带来些什么不可避免的问题。

要是能给她一个验证的系统就好了,那些穿唐的书里不都有吗?为什么不能赐她这个金手指?

她所携带的那些知识,此时看起来,更像是一层枷锁。

唐砚青想着,偏过头,“没什么啦,夸你爱读书的。我去洗碗,你开始看书吧。”

柳烬瘪了瘪嘴,“今天就看啊?”

唐砚青点头,“今天就看,等我找到了专业书,咱们就一起学习。”

“这有什么,”邦妮洒脱地扬起手里的抹布,“她们结婚,你睡旁边就好啦。”

不要啊啊啊!!

那她不就成了整个群星帝国最悲惨的电灯泡,小狗的命也是命!!

她得想个办法,破坏她们的婚约才行……

伊芮小姐连晚饭都没吃几口,就躲回房间冥思苦想,苦想冥思,想来想去还是没有一点头绪。

“嘿,伊芮!”邦妮来敲她的门。“你快收拾收拾,陛下叫你去侍寝。”

侍……侍寝?!

第 49 章 星际女帝和本触手贴贴续命(6)

伊芮还从来没有陪女皇陛下睡过觉呢。

她惴惴不安地把自己洗香香,惴惴不安地走近女皇陛下的卧室,连脚步都战战兢兢。

朱韵正坐在床头看书。

丝绸睡裙包裹着纤瘦匀称的腰肢,旧式台灯的暖光,将她的侧脸也照出几分柔暖。

朱韵没有说话,伊芮也不能一直站着,只好惴惴不安地爬到床上,惴惴不安地躺了下来。女皇陛下的床好软好软。

葛莉非常高效,柳烬上午要行程,中午她便打印出来寻空递了上去。柳烬刚笑吟吟应付了银行几个秃头男,这阵面如寒霜,把纸翻得哗啦啦地响。

葛莉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作为深度参与老板家事的高薪助理,她替柳烬和唐砚青工作室与家族办公室不知交接过多少次。这次递上来的行程也确实没话说,完美符合柳烬的刻薄要求。

——即既不忙到连轴转,也不能闲到丢“大明星”的份;既不能和俊男靓女纠缠太多,也不能叫唐砚青平白无故得罪人;既要满足唐砚青高贵浪漫的精神需求,也要满足柳烬恨不能一本万利的天性。

当年这些无形的条条框框不知逼跑了多少圈内大经纪,大浪淘沙留下了谭俊明。回报也很丰厚,谭俊明干了五六年,家产少说也挣出几个亿。风露旗下一众大牌的创意总监们各个在时尚界声名赫赫,扔掉所谓专业和梦想,不知多少人恨不能替谭俊明挣这份钱。

小柳总手里的奢侈大牌太多,夫人可就这一个。

果然,柳烬看了半天也没挑出刺,往桌上一扔,按着太阳穴说:“今晚去外面吃饭,订下那家淮菜餐馆的位置。”

葛莉迟疑了一下:“和夫人吗?夫人今晚应该是和《ELEGANCE》新主编徐睿吃饭。”

柳烬连天用神太过,还以为自己看差了,伸手扯了行程再看确实没安排。一旁的葛莉口吻笃定地为上司解惑:“今天临时安排的。今早礼宾部说在克莱夫特订了四人法餐,周珊珊那边回复是夫人、主编和二位秘书助理。”

柳烬无所谓唐砚青见的是哪个主编,也无所谓她请人去小排档还是用家族办公室礼宾部订餐加塞。只是她这种不告而别的架势,显然确实是在生气。

相处十年,她俩不是没吵过架。

柳烬记得有次唐砚青激烈到半个月都不肯见她。最后柳烬家宴避无可避,唐砚青节食三天把自己送去医院输葡萄糖,顺便还拍照片发了朋友圈和微博卖惨,赚回一堆慰问品。营销号、黑粉和粉丝们当日就分别把“唐砚青疑似婚变”和“唐砚青敬业”送上热搜,各自欢喜过大年。

知道内情的柳烬气急败坏,在一大家子面前难得脸色阴晴不定。最后还是祖母发了话,宽宏大量地对公主说,去看看小唐吧,病好了带过来。

柳烬温顺地告退,一出门就去开了她那纨绔妈的跑车往医院赶。车开得风驰电掣,电话里把以谭俊明为首的帮凶们也骂得狗血淋头,到了医院反而怒气全消。

隔着玻璃她看见唐砚青倚在病床上握着书和人说话,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目光也清清淡淡的。她推门刚进,唐砚青视线调过来,一泓清潭似的眼睛立刻染上了凡尘里头的七情六欲,像神女于云梦会逢楚襄王,于是流波之将澜。

到底为什么生气柳烬已经忘了。她也没管有没有别人,钥匙甩在病床上,低头亲吻唐砚青的明眸,最后问她,阿青,这是你新想出来的约会邀请吗?约的好,下次别约了。

唐砚青气得用没输液的手拍她,你是不是在酒驾!

柳烬微笑地抓住她的手腕,赶着来赴约啊。

柳烬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琢磨唐砚青到底忽然在气什么,想了半分钟没想出究竟,电话铃响了。

葛莉接起说了几句,按下电话后对柳烬说道:“Gianni有消息了,他们总裁可能要再次离职。”

Gianni是I国的奢侈珠宝品牌,也是柳烬从去年上任后决定的首购收购计划。风露在她祖母柳决明手里大肆兼并,变成了以皮革时装业务为主的奢侈品集团。如果能将Gianni收至麾下,则风露不仅能补上珠宝行业的短板,同时也能借此打开对风露最“顽固”的I国奢侈市场。

Gianni体量太大,收购当然没那么容易。届时收购不成抑或缔造奢侈行业最大收购案都是小事。万一让风露本身伤筋动骨,柳烬就只好上演废储剧情了。

从龙臣子们当然有劝的,可惜柳烬不单不肯从谏如流地换目标,而且还要上演低价蛇吞象。这阵眼看计划有了进展,她自然忙得满世界乱飞。

眼下柳烬听见新进展,唐砚青那一点小变故立刻被忘在爪哇国。等忙到晚饭都错过后,她才有空问葛莉,唐砚青那边有没有什么事情。

其实就是问唐砚青有没有打电话联系。

当然没打电话。葛莉却提起另外一件事儿,手机递给柳烬:“周珊珊说《ELEGANCE》新主编给夫人看了一张照片,夫人当面让发您手机上了。”

柳烬第一眼发现了自己,当然她也知道照片重点是中间那个女人。只不过她看了半天认出那条郁金香裙是风露旗下品牌春夏新款,也没想起来那女人是谁。

葛莉在旁边观察上司由好奇到若有所思再到莫名其妙,快划向不耐烦的时候开口给她说范梓的履历。

柳烬恍然大悟,原来是挑拨离间。她又盯着范梓看了一会儿,问葛莉:“所以为什么觉得我会看上她?”

这问题太犀利,葛莉都替徐睿和范梓难堪。原以为找了个仿品,没想到小柳总根本不是替身文学的受众。

葛莉手机里有太多唐砚青的照片供上司随时欣赏或者使用,此时很快翻出一个同样穿着郁金香廓形银裙的唐砚青照片,两相对比给柳烬:“您看,范梓还是有一点像夫人的。”

柳烬低头,那潋滟的眼波往手机屏上凌厉地一刮,姿势变都都没变:“山鸡和凤凰也长得像,因为大家都属鸟纲。”

这话刻薄又真心,葛莉听得有点想笑。

柳烬指着那张范梓的图:“谁照的?重新给阿青发张我的。没有就把她p掉,给我图像增强。”

葛莉点头,又问道:“要和夫人说什么吗?”

“这还要说?”柳烬话是这么说,仍然点了头。她看不上这种毫无用处的阴邪小道,但不代表她就真的放任其流。

人性经不起试探,更经不起消磨,柳烬比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何况解释一句也并不费力。

坐车往回返的唐砚青收到了柳烬的消息。

柳烬:【那女人我不认识,没交集,带她去的前因后果主人公你想查就让老谭查】

柳烬:【图1jpg.图2jpg.图3jpg】

柳烬:【这几张比较清楚】

三张图,一张是柳烬进场,总助和集团公关跟在身后,她在打电话,另一张是柳烬在一群晚礼服中间披着烟灰色西装抽烟,最后一张最熟悉,是把范梓的p掉了。

前头司机正在开车,周珊珊正和影视部通话。唐砚青盯着照片看了几秒,给柳烬打电话。

待机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很清晰,没两秒钟就被人摁断了,熟悉标准的声音传出来:“您拨打的用户无法接通……”

唐砚青垂目对着拨号界面又看了一会儿,再打,这次干脆没有待机:“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周珊珊从后视镜向后望了一眼,唐砚青什么表情都没有,重新戴上眼罩闭目休息。司机也跟着瞅了一眼后视镜,无声地对周珊珊做口型:怎么了?

周珊珊不点头也不摇头,司机就懂了,要是什么艺人导演投资商惹事早开口了,只有和小柳总有关的事儿周珊珊才会闭口不言。

司机瞬间后悔没开带隐私玻璃的车来。唐砚青不爱坐豪奢到很夸张的车,那是她平易近人,司机和私厨一样不愿掺和,那是她不想惹到柳烬。

为唐砚青工作的人,没有一个不畏惧她的。

周珊珊烦躁得心里对罗里吧嗦的影视部人员骂娘,面上八风不动,绞尽脑汁地想辙儿怎么一边沟通业务一边安抚唐砚青。

不像柳烬那边儿一头雾水,她隐约能猜出来一点儿。

其实这个月初唐砚青看完电影《从冬到夏》原始帧后心情就不太好。

这电影是牧宏儒导演的,牧宏儒也算是她伯乐。当初牧宏儒的《霜降》为她拿下华曦奖最佳女配,算是第一次受到电影圈从演技方面的肯定,后来对她也算提携多次。就冲这些,唐砚青也无条件愿接他的戏。只是愿意是一方面,她为电影不爽是另一方面。

《从冬到夏》没拍好,效果远不如预期,唐砚青还是里面的女主。尽管当演员导演的没有哪个不拍一两部口碑票房不行的烂片,唐砚青还是失望。

对柳烬来说,她的爱人干什么都行。对唐砚青来说,当她的爱人是柳烬,对于普通人而言需要奋斗、证明的一切她都已经拥有。光影艺术是她唯一在追寻证明的东西,并且它恰巧也不是有钱就能塑就的东西,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唐砚青一边对耗费自己心血的作品失望,剪片邀约都懒得去,一边又有点入戏,还没完全从敏感菟丝花的角色中走出来。

入戏这事儿心理医生知道,柳烬也知道。不过柳烬还见过唐砚青从前入戏更严重的,这次轻微到周珊珊不说她都看不出来。

昨天晚上相见,柳烬一打量就有了底,后面也没再多说。

——春宵苦短,一晚上颠鸾倒凤都来不及。要专业有心理医生,要感觉柳烬不需要问。

周珊珊不好直接给柳烬发消息,只好切屏出去给葛莉,提醒她唐砚青现在情绪很差还容易放大。要是葛莉不想因为帝后不宁被迫加班,就赶紧让陛下安抚皇后。

葛莉大概也收到了,过了十来分钟,唐砚青的手机亮了起来,上面闪烁着柳烬来电提示。

周珊珊满怀期待地看向唐砚青,却发现唐砚青已经带上耳塞睡着了,随着车身轻微颠簸摇摇晃晃。

电话亮起又灭,周珊珊叹了口气,低头继续给葛莉发消息。

周珊珊:【青姐疲惫睡着了,等会儿需要回电吗?】

对面没动静,几秒后方才连回两条。

葛莉:【柳总说不用。今夜航班去I国,和夫人说一下,有其他意外保持联系。】

葛莉:【照片的事儿多谢,我这边已经联系谭俊明让和范梓女士沟通了。】

周珊珊迅速与她商务客气,没打两个字,肩膀被拍了一下。

唐砚青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手里拿着眼罩问她:“葛莉和你说有什么事儿吗?”

周珊珊脱口而出:“柳总今晚去I国,还有就是联系谭姐找范梓了。”

唐砚青“嗯”了一声:“去多长时间?”

周珊珊卡壳了:“不知道,我问一下?”

唐砚青不置可否,目光平淡地望着她:“今天临时决定的?”

周珊珊沉默,这她也不知道。

要是以往,唐砚青此刻已经就会停止。临时决定、忽然有事,这种情况对柳烬来说太常见,而周珊珊也只是她唐砚青的助理而已,没必要也不可能知道这些。

她最好最常用的选择是联系二十四小时候命的葛莉,然后她就会得到详细的日程和安排。

但可能是心情本不好的今天连续遇着两个和柳烬有关的破事儿,也有可能是那个菟丝花角色的敏感还残留在她身上作祟。总之唐砚青就是不想那么体贴,也不想做那个周到、包容、温和的爱人。

唐砚青停了数息,语调几乎有些咄咄逼人地再次开口:“刚刚打电话怎么没接?”

周珊珊终于说了一句:“应该是在忙吧。”

唐砚青有了点表情。

她笑了一下,多好笑似的,有句话她忽然特想对柳烬说。

——你看看跟着我最亲近时间最长的助理,连给她艺人老板的合法爱人沟通都这么战战兢兢。

但没必要。

唐砚青闭着眼睛一想就能想到柳烬的回答,她多半会再次耐心劝自己以后有事直接找葛莉,因为她既不觉得周珊珊的敬而远之是个问题,也知道自己不是真的不满周珊珊。

柳烬说不定还会暗自满意,按照她的话,有敬畏才会对她唐砚青投鼠忌器。

她也总会以赞同柳烬并忘掉纷争为结束,一次又一次。

柳烬真的有摄人心魂指鹿为马的能力,最后总是能让人心甘情愿地遂了她的意,不止是对自己。

唐砚青想到这儿居然心情忽然有点变好,至少她还高低算例外,让柳烬不至于那么顺遂得意。

她在这儿胡思乱想,周珊珊半是岔开半是认真地说了一堆工作的事儿。最后她也没记得什么,满脑子还是柳烬。

一直从景观步道下车,绕过水景墙穿过入户大门,走到早上单向冷战的用餐区,唐砚青终于还是妥协,拿出手机打电话。

当然不是给不接电话的柳烬打,是打给健康管理师,看着点大忙人,免得连轴转猝死在异国他乡。

对面挂断电话前还奉承,青姐就是关心则乱,放心保证全须全尾的。

唐砚青也应,看着玻璃幕墙外远处脚下城市横流灯火说,确实,我也是白操心。

那位一点也不讨人喜欢的格蕾丝将军,居然又在女皇身边。

她还跟陛下有说有笑:“陛下,您觉得我们的婚礼,在哪个星球举办比较好?”

女皇陛下的目光,在伊芮身上一顿,又淡淡转开。

“到时候再说吧。”

啊啊啊可恶!!

伊芮小姐的女皇攻略计划,还要再接再厉才行!!

端着奶茶,咬牙切齿的伊芮,暗暗下定决心——

三天之内,她一定要跟女皇陛下亲嘴!!

第 50 章 星际女帝和本触手贴贴续命(7)

遗憾的是,伊芮没能在熟悉的雪宫展开她的计划。

第二天一早,皇家星舰“春日礼赞号”,和六艘突击舰,八艘侦察舰组成的出行舰队,

搭着女皇陛下和她的随行人员,启程前往Kaleido星域,参加胜利日的纪念庆典。

在星舰上,伊芮甚至很难找到跟女皇陛下单独相处的机会。

仅限她和唐砚青二人知道的离婚终于被第三个人知道,原因是唐砚青发来一份离婚协议书。

唐砚青当然不会像霸总一样在踩着高跟鞋带着保镖来风露大楼对柳烬甩离婚协议书,弄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她很现代地发了柳烬私人邮箱。彼时柳烬在喝茶看平板,手很快就点开了。

按理来说她至少应该意识到唐砚青会给她发什么邮件的,但她没有。多年来的习惯让她完全没思考就打开了文件,写着至少有二号字体大小的“离婚协议书”的封面瞬间占满整个屏幕。

柳烬一口呛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本来就在反复间歇低烧,这一下咳得几乎有点收不住,把平板塞给旁边的葛莉,抽了几张纸慢慢平复。等她忽然反应过来回头的时候,葛莉已经是混合着震惊和错愕的表情了。

葛莉对上柳烬的视线,把还亮着屏幕的平板递过来,另一只手举了举,也不知道学的是是小学生回答问题还是法式军礼。

葛莉张了张嘴,感觉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只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柳烬特别没有社交礼仪地点点头,从葛莉手里抽走了平板。

她手指一直在往下划,划到底,文档被她拉上去又弹回来。

文档内容没过脑子,她划来划去看了几遍才发现发来的是模板。

……真是。

柳烬笑了一声,往后一拨头发,抬头看见葛莉还立在原地。

“怎么?”

“唔,就,”葛莉检索了一会儿措辞说,“是真的吗?”

柳烬再次感到惊讶,这次是为自己。她听见自己回答竟然还挺平淡:“是。”

葛莉一向对得起她高昂的年薪,一点也没磕巴地接话:“现在准备律师团队吗?”

“不,”柳烬条件反射地说,说完她沉默了很久,然后缓慢但坚决地说,“现在不用。”

那什么时候用呢?

葛莉没说话,但她用眼神说出这个问题。

柳烬既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也不想剖析自己为什么不肯的内心,她像个昏君一样驱逐自己兢兢业业的诤臣:“你不用管。”

诤臣提醒她:“夫人那边不会瞒住很久的。”

——到时候业内影响怎么办?传出去公关怎么办?股价怎么办?乱七八糟的法律纠纷财务纠纷怎么办?打工人业绩怎么办?

柳烬长久的沉默,她转头看向窗外。

可能霸总标配就是高层落地玻璃窗大办公室吧。至少柳烬很喜欢这样通透、俯瞰城市的感觉,办公室也正好是视野最佳的一间。

窗外风和日丽,大把的阳光毫无拘束地穿透玻璃,和室内不惜电力的灯光混合在一起。林立的高楼上是令人几乎心惊的数不清的窗口,一齐在熠熠地反射天光。难以想象在高峰时会有多少人从这些窗户后涌出来,像大河分流一样淌入各个街道的喧嚣。

玻璃窗恰好将这世俗的喧嚣隔离在外。

柳烬此时就希望有个什么莫名其妙的玻璃,可以把她和外界,比如和葛莉分开。最好给她做一个类似银行取钱的窗口,世界上所有与她有关的接触都通过那个小洞进行。

这个念头只是刚刚漂浮上来就被柳烬敏锐地捕捉到了,而且她还以自己一贯严苛且高效的风格,审视并为自己这一秒怪诞念头的产生做出解释——

这就是分手,这就是离婚。哪怕养几年的阿猫阿狗送人了都会伤心,何况是被切断十年的感情。

哪怕只是听见,阵痛也是理所当然的。

柳烬好像就这么被说服了。她转头对葛莉说:“去联系周珊珊那边问问吧,看她是愿意与我共用一个……律师审计之类的团队,还是她想单独雇人。如果单独雇的话,”

她笑了一下,就像曾经和葛莉说要把某某人介绍进唐砚青的社交圈来保障她的地位一样,强势又温柔:“账就从家庭账户上走,不必用她的户头。”

葛莉应是,人却没有离开的迹象。柳烬方才那一笑而过的温柔消失不见,整个人恢复了工作时面无表情的样子,掀起眼皮瞟她一眼,目光在问还不滚是有什么问题。

葛莉保持社交微笑说:“需要通知公关团队吗?”

那一瞬间柳烬投射过来的目光堪称可怕。

葛莉感觉那是自己毫无道理的错觉,因为下一刻柳烬依然用平静到散发理性光辉的语气陈述:“你觉得传出来会对股价造成影响。”

葛莉精明地说:“不过有预见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利用。”

柳烬说:“那叫补救。所以就不必了,能压尽量压着,我不想兴师动众。”

葛莉很少见地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但介于,嗯,介于唐姐的身份,可能很难压制住。”

柳烬表情有一刹明显的空白,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葛莉口中的“唐姐”是谁。

葛莉以为柳烬是在担忧,她补刀:“像最近《从冬到夏》虚假票房的事儿就能看出来,其实盯上的人不少。所以……这个,恐怕很难瞒住业内,也不好完全压住。”

“知道了,暂时不要让董事长……阿奶知道就行。”柳烬半晌说道,“你先去忙吧。”

葛莉照做,“咔哒”一声轻扣是这个房间最后的动静。

“咔哒。”

唐砚青没回头,她仍然在低头看书。开门的人带着稀薄的烟味儿很快走到她身后,她条件反射地一蹙眉,“啪”地翻过一页,一边开口一边捏着书回头:“柳烬你身上烟味儿也太明显——”

她的视线与周珊珊相接,声音戛然而止,捏着书的指节倏然一用力发白,然后兀地松开。

书脊沉闷而轻地一声磕在桌上,纸张哗啦一下擦过手指合了起来。

唐砚青没看那本书,她看着周珊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那双唐盼神飞的眼睛有点空。看了五六秒,方才回神儿地一笑,问她:“你怎么来了?”

周珊珊晃了下手机,很小心地说:“这两天和您联系不上,而且今天有事没办法。艾琳说您还在华庭壹号住着,所以就过来了。”

唐砚青还在华庭壹号,她不知道去哪,也不想琢磨该去哪。那天说完“离婚”后,她一直在沙发上从白日坐到黑夜,打开电视机放综艺,放电影,不断开始、快进、退出。

唐砚青感觉自己似乎突然变得好聪明,看电影不到二十分钟就能猜到过程和结尾,看综艺也能一眼看出哪些是台本哪些是真情流露哪些是神奇剪刀手。看完晃到卧室睡觉,醒来继续看综艺电影,还玩了一会儿手游。

她几乎是从一个天黑熬到另一个天黑,甚至都没有碰见来做饭的厨师。卧室门被敲了敲,她过一会儿慢腾腾地出去,吃的喝的就自然而然地从餐桌上长出来,整整齐齐。

她随着综艺短视频大笑大乐,今天又摸出来一本小说看,几乎感觉自己可以这样闷头活到地老天荒。

直到现在。

唐砚青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叹息似的吐了出来。

直到现在周珊珊上门,带着熟悉又陌生的烟味儿。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己杀青了一部电影大肆放纵恢复状态时,那个剥夺她奶头乐索要春情的爱人。

唐砚青甚至还能听到柳烬那个熟悉的、含笑又散漫的声音在耳边呢喃:“阿青,阿青?”

她陡然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唐砚青两指抵着太阳穴,慢慢问道:“你说有事儿,是怎么了?”

“唐姐,葛助今天联系我。”周珊珊闭了闭眼,像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心理准备似的,“问您是要和柳总共用一个律师团队,还是说单独请婚姻律师,如果单独请的话,账单可以让办公室那边,呃,报销。”

婚姻律师?办公室?报销?

……什么跟什么?

唐砚青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葛莉,也就是柳烬是什么意思。

这是被她发的离婚协议书刺激了?是吧?

周珊珊还有点不可置信的、确认似的问:“唐姐……葛助什么意思?”

“离婚了。”唐砚青说,声音小得像蚊子,但这话一出口不知怎么就顺了,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用正常的音量。

“离婚了。”

唐砚青甚至抱歉地笑了笑:“就这几天的事儿,心情有点差,不好意思忘了和你们说。”

周珊珊张了张嘴,问了个废话:“真的吗?”

唐砚青想说“真的”,但她没说出来,点了点头。

周珊珊“啊”了一声。

说实话,她感觉天都塌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唐砚青跟刘仁宗不合的消息就在住院部里传开,大家明面上不提,但私底下都颇有微议。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来自己去。”张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巨长无比的哈欠道:“按说咱们做医生的不该这么迷信,但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话,总归是有几分道理在的,卡在八十三岁这么个节骨眼上,得的还都是要命的病要换我估计也请他去二院了,唐医生到底还是年轻了点。”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咱们仁华这些年靠什么在京北立住脚,不就是靠的这些疑难杂症,从阎王手里抢人,要是轻而易举就能治好的病,来仁华干嘛?一般医院治治得了。”葛薇薇拧开盖子喝了口水,说道。

“心外科的手术是那么轻易做的吗?一台手术下来要忙活多少事情?万一病人下不来,又或者下来了没挺过去,家属不闹咱们烧高香,要闹起来这里头又得搭进去多少人?到时候可就不是唐医生一个人能承担了的。”

葛莉和她说这个事儿的时候是打的电话,当时周珊珊就觉得不对劲,内容怪怪的,请婚姻律师要干什么?她稍微一问,葛莉口气更硬,阴阳怪气又很礼貌地让她问雇主。

她雇主当然就是唐砚青,可是已经几天联系不上了。

工作不回,社交断绝,就连艾洛蒂那边说好的带着试衣模特量选来年初春衣服定制也没了音讯,急得艾洛蒂总监问她是什么不满意了。

周珊珊圆润地糊弄过去了,但她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如今亲耳听唐砚青给了解释,她反而不想相信,可从旁佐证都告诉她事实就是这样。

怎么会是这样?

闹得这么大?这怎么可能拿来开玩笑?

……这么说还是真的。

周珊珊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那葛助这个……?”

“不用雇。”唐砚青说,“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周珊珊没劝,她问道:“唐姐,那我和谭总联系了?”

“什么?”

“万一曝出来,影响太大了。”

“她都不怕影响股价我怕什么?”

“可是您也会被影响啊,比如代言商约这些,还有是不是还要和何导也联系一下?”

唐砚青不知道怎么说。

她理智上知道周珊珊是正确的。不管她是变相劝和,还是其实没信,只是像以前一样委婉让她别闹,抑或真是替她打算,周珊珊这话总归是没问题的。

她们结婚离婚根本不可能和风细雨,只会大动干戈,牵扯到的不是像普通爱侣一样一套房一只猫的交割,而是一群人的工作。

但唐砚青没想过。

说起来很矫情,唐砚青确实潜意识就不想把她们这段感情和这些东西联系上。她排斥想到合该她们这个身份、这个身价应该有的画面——离婚的双方各坐一边,面无表情听着律师们条分缕析地争夺分割阿堵物,直到漩涡中心的本人也开始面红耳赤,让过往所有温情都在记忆里变得面目可憎。

让谁听都挺可笑的是,“离婚”两个字是她开口的,然而她一直觉得她们两人不至如此,柳烬不会那么狠辣。

这个念头浮起来,唐砚青感觉恶心。

她对自己恶心。

唐砚青没有回答:“还有什么事儿?”

周珊珊看着她说:“其实就是您好几天没出门,我没联系上,所以问问有没有什么事儿。”

没有事儿,能有什么事儿。

她都要离婚了能她大芒果的有什么事儿?她昏天黑地地看没看过的电影可笑的综艺好玩的短视频愉快的小说,就为了能忘掉该死的现实。结果该死的上天就派了周珊珊来把她从虚幻里叫醒,就像该死的柳烬一次又一次叫醒她要个答案一样。

问她干什么?她选的律师是能和柳烬对簿公堂五五开还是怎么着?

她有得选吗?

自始至终,她有得选吗?

那天她把手举酸了柳烬都没有说话,在等什么?等她说离婚,再等她挂电话,现在还要让她清醒面对。唐砚青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柳烬那么聪明,恐怕她早知道这婚姻走到了什么地步,不过是选择让她当了这个恶人。

她的爱人这么聪明,这么狡黠。给予她盛大热烈的光辉,又拽着她后颈让她直面惨淡现实,让她感动幸福如登伊甸,又如此的痛不欲生。

我明明已经如此厌倦、如此疲惫、如此难受,为什么真的说离婚的时候竟还会如此痛苦。

为什么啊柳烬,你预见到这一点了吗?

你呢?

唐砚青模糊地听见有人在叫她,有人的声音冲破记忆的枷锁,也在耳畔唤她。

唐姐。

唐。

唐砚青。

阿青。

有人抱住了她,湿软的毛巾覆上有些发烫的眼睛、鼻尖、脸庞。

没有沙仑玫瑰的香气。

是周珊珊。

原来我哭了啊,唐砚青后知后觉地想。

周珊珊担忧地看着她接过毛巾,往后退了一步松开:“姐,你还好吗?”

唐砚青把脸捂在毛巾里,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往下流,一点也不梨花带雨。她受不了鼻涕粘在毛巾上,又捏着鼻子找纸擤。周珊珊匆忙跑出去拿了抽纸来,一张一张给她递,她最后受不了一把拿过来抓出来一沓。

她擦得人中都在痛,哭得一直在抽,抽得太阳穴仿佛要爆炸了。

她好委屈,又好厌恶,厌恶自己这么狼狈,就像与柳烬的第一面一样。

不美好的第一面,狼狈的第一面,荒唐的第一面,相差如鸿沟的第一面,拯救与一见钟情的第一面。

一个错误的时间与场景、一个糟糕的第一面。

宛如谶言一样的开始,就像预定了结局的第一面。

周珊珊看着唐砚青安静地将脸埋在毛巾里,深深地呼吸,只有偶尔忽然颤抖的肩头能看出来她深埋的情绪。

“你……先去忙吧,不用管我。”唐砚青说,“我休息几天就好了,给我几天。”

眼看女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伊芮仓促后退,很快撞进舱室的墙角,无路可逃。

女人甜蜜柔软的身体,几乎压在她的胸口。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轻轻挑起伊芮的下巴,温热的呼吸,吹在她的唇瓣上。

“你想怎么亲?”女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