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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青 岸上歌 20448 字 2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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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发生在二战时期,一个德国军官和一个法国少女含蓄而克制的爱情故事。

敌对的立场,紧张冗长而令人厌烦的战争氛围,都为两人的感情进一步发展设置了天然的屏障,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隐秘情愫就注定只能在不经意间的对视、若即若离的接触中流动。

屏幕的光打在顾蜻游白皙的脸上,跳动着时暗时明。

她看得很认真。

温胜寒收回目光,思绪早就已经飘远。

不是因为他早就已经看过这一部电影,而是因为刚才在书架那边看到的那些资料。

是顾蜻游在美国时看心理医生的诊断记录。

轻度抑郁及重度焦虑。

最开始的一张是三年前,那时候她刚到美国一年,而最新的一张诊断记录是在半年前,应该是她回国之前做的,显示痊愈。

这个结果丝毫未减轻他看到那些资料时,心脏产生的抽痛感。

他想起了那幅买下后挂在家里的画,终于明白了看到那幅画时,产生的那种撕裂的、突兀的情绪波动的源头了。

而这一切,都是在他不知不觉中催化产生了。

是他造成的。

而此时此刻她正安静而乖巧地窝在他的怀里,发顶时不时蹭过他的下巴,带着浓浓的眷恋。

温胜寒承认,在这么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后悔和后怕。

过去做出那个选择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是在为她好,他让她依赖他,但又怕她太过于依赖他。正是因为知道她太过爱自己,才会产生害怕。他身处泥淖,自知无力承受回馈她的爱意。

多年前两人决裂那天,她在他面前脱下衣服的瞬间,他是惊而怒的,可随之而来的,是无以复加的心疼。

因此,他也更怕她会因这种爱催生自毁的倾向,于是才选择了一种自以为是“对她好”的方式去结束她的感情。

原以为是托举,结果是推进了另一个深渊。

他不敢想,如果不是轻度的抑郁呢?如果是更严重的心理问题呢?如果她没办法自己爬出来呢?

像是有一根鱼刺卡在喉咙,他心脏一抽一抽地痛,缓缓吐出一股浊气。

他过去总希望她能独立成长到独当一面,可是却在无形中忽略了一个道理,人和植物一样,没有养分的滋养,再怎么努力,也很难长成参天大树。

植物需要阳光水份,而人需要爱意。

她不是被爱包围着长大的孩子,曾经短暂拥有的爱意,最后都没有抓住。

她奶奶的去世,对她来说打击已经足够大了,他曾经是那条把她拉出来深井的绳索,最后却又被他亲手割断。

所以她理应是要恨他的。

人总会被年少时不可得之物所困,有些人想摆脱原生家庭的影响,就已经竭尽全力、精疲力尽了,更遑论向上生长成参天大树。

是他太过傲慢了。

加湿器在不知不觉中停止了运作,昏黄的光线下,故事在女主角眼含泪光地说出那句“再见”后结束,电脑的屏幕陷入黑暗。

怀里的女孩子用头蹭了蹭他的颈窝,吸了吸鼻子,缓缓打了一个哈欠。

温胜寒回神,低头问:“困了吗?”

睫毛被生理性的泪水打湿,她的声音也像是泡过水的海绵,软塌塌的:“还好。”

话音刚落下,她又打了一个哈欠。

温胜寒便沉默地收拢手臂,把她抱得更紧。

“不想睡觉的话,我们来聊一聊吧。”

“蜻游,你在美国的那几年,是不是过得很难受?”

怀里的女孩子身形一僵。

温胜寒知道,自己这种行为更像是在减轻负罪感,对她曾经受过的伤害而言,不过是亡羊补牢,徒劳无功。

可他还是压低了声音:“你愿不愿意和我说一说?”

顾蜻游垂下了眸子,下颌线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发白。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那部电影所带来的情绪余震,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哭。

她不知道温胜寒为什么突然间会这样问,或许是为了关心,可那些话却轻而易举地牵扯出那些她早想翻篇的事。

那些经历过的,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自我厌弃、痛苦挣扎,其实并不会因为药物的作用

彻底消失,时间或许可以抚平,但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有刮骨疗毒般的自我接纳。

很明显,她现在还做不到。

两人的年龄差摆在眼前,她一直以来,最害怕的都是这种年龄上所带来的阅历悬殊感,她总害怕自己在他面前是不成熟、幼稚的,这曾经让她觉得很绝望,好像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追得上他的步伐,没办法弥补这种时间上的裂痕。

所以那一段自我认知混乱、颓废的经历,是她最不想去回看、最不愿意提起的回忆,特别是在他面前。

她已经成长了许多,现在明明已经是一个新的开始。

顾蜻游快速地眨了眨眼,努力驱逐眼眶上的酸涩感,她抬起手掩饰性地打了个哈欠,语气漫不经心:“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就像我之前和你说的那样,刚去到新的地方不太适应,加上被人骗钱,所以有一段时间过得不是很开心。”

顿了顿,又道:“其实没有什么,都过去了。”

说完,她抬手缠住他的脖颈,撒娇一般用脸蹭了蹭他的下颌,说道:“我有些困了,想去睡觉,你陪我一起睡好吗?”

温胜寒低头看向她。

女孩儿好看的眸子中弥散着一片水雾,眼尾有些红,脸上却挂着笑,很明显不想将这个话题延续下去。

唇线收紧,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温胜寒最后还是沉声回了个“好”。

*

后面几天,温胜寒的时间好像空余了很多,每天都雷打不动地来接送她去学校,除了工作时间,两人几乎都黏在一起,像寻常的情侣一样,一起吃饭、散步,或者是窝在顾蜻游的小公寓里,一起看电影或看书,到了晚上休息的时间,温胜寒便自己开车回家。

他很少留宿,即使是刚回国那天晚上,最后也只是在沙发上将就一夜。

温胜寒在这方面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守旧,顾蜻游猜不透他的想法,作为女生,脸皮总是薄些,那次过后,怕再次出现尴尬的场景,便也不敢再提这个话题,于是两人就这样不温不火地相处着。

转眼到了元旦前一天。

结束了一个早上的工作,顾蜻游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手机。

微信里躺着一个小时前温胜寒发过来的信息,他说抱歉,今天中午有个会议,没办法陪她吃饭了。

这也是偶尔会发生的事情,顾蜻游倒也没感到有多少失落,回复了一个好的,便拿着手机去了学校饭堂。

刚取好餐坐下,对面的座位就被人占据了,顾蜻游抬头,发现是平安夜那天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田思源。

顾蜻游略感惊讶地抬了一下眉毛,但还是朝她点点头:“小师妹。”

对面的田思源脸色却不太好看,抿了抿唇,单刀直入:“顾师姐,我今天来找你,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既然你已经有了男朋友,那为什么还要吊着肖师兄不放呢?”

顾蜻游捏着筷子的手一顿,抬眼看向她,目光微沉:“是他这么和你说的?”

那天晚上过后,她再怎么后知后觉,其实也察觉到了肖寻对她的异样,后面回想过去相处的细节,就明白过来了,大概肖寻对她,是有些男女方面的好感的。

因而那天过后,偶尔在路上碰见,她也只是态度淡淡地打个招呼,除此之外,便有意疏远。而肖寻也同样如此,或多或少的,都有点避着她的意思。

所以,复盘了这段时间和肖寻相处的细节,顾蜻游自认为是没有什么越界的地方的。

田思源一噎,脸色顿时臭得像茅厕里的石头:“这还需要问吗?即使他没有说过,我都能看出来!不然他为什么会、会这样呢?如果不是因为你,他这段时间的状态可不会像现在那样!”

顾蜻游没功夫去理解她话里的“这样那样”到底是“哪样”,她搁下手中的筷子,双手抱胸往后一坐,微微眯起眼,好整以暇地看向她,笑:“田师妹,恕我直言,既然你喜欢肖寻,那有什么问题,你应该直接去找他,来找我干什么?”

她嗤笑了一声:“还是说,你不敢?怎么,我看起来就像是可以随便掐的软柿子吗?”

田思源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我话今天就放在这了,”顾蜻游慢条斯理地补充道:“我和肖寻没有任何关系,他有什么问题,也只是他自己的原因,和我无关。你们之间有什么,也别来烦我。”

说完,她站起身,拿着餐盘走了。

第117章 第117章“你必须一直陪着我。……

第117章

这件事到这,顾蜻游以为已经结束了,却没想到下午回到实验室的时候,还有后续。

人刚在工位上坐下,阿夏靠过来了,她把手机递给她看:“师姐你快看,这是一个朋友发给我的。”

顾蜻游原本只是随意扫一眼,看了几行字后却顿住了。

那是一条朋友圈,大概意思就是说自己遇到了顶级绿茶,自己有男朋友还是勾引其他男生,就是这样品德有缺的人还能得到国家奖学金、被挂在学校荣誉栏里,实在是没意思之类云云。

没有点名道姓,但是作者提供的几个信息点譬如在聚餐玩游戏时说自己有男朋友、博士生国奖得者等结合在一起,实验室里熟悉的人都知道说的就是顾蜻游。

顾蜻游看了一眼发表的时间,就是中午她和田思源刚分开的时候,虽然截图上的头像和名字被马赛克挡住了,但发这个朋友圈的人是谁,并不难猜。

阿夏咬着下嘴唇,担忧地看着她。

顾蜻游默默地看完这条朋友圈,然后极轻地笑了一下,只是笑意没有达眼底。

她的语气很平静:“不用管她。”

“可是……”

“阿夏,难道被狗咬了还要咬回去吗?”她缓缓说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真的觉得我和肖寻有什么吗?”

“那当然没有!”阿夏立刻回应,顿了顿又道:“也是那天晚上我才察觉出肖师兄可能对你是有点意思的,之前在同一个实验室的时候,你们两个人的相处一直很正常啊!我们大家都觉得你们之间没有什么不对劲,肖师兄也从来没有表现出对你是有其他想法的。”

顿了顿,她突然睁大眼:“难道说,肖师兄后面向你告白了?”

顾蜻游摇头,无奈道:“当然没有。那天我已经说了自己有男朋友了,大家同一层楼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如果还搞这样一出,多尴尬啊,现在我们两个在路上碰到,彼此避都避不及。”

阿夏叹气:“也是,想想肖师兄也不可能这么做。”

她犹豫了一下,又道:“难道真的就不管她吗?万一……如果有人信了呢?”

“她又没有点名道姓,我能做什么?”顾蜻游失笑:“难道上门堵她骂她一顿吗?我干嘛这么急着上前代入。更何况,就像你说的,熟悉的人都不会觉得我们两个人有什么,不熟悉的、会因为一条模棱两可的朋友圈就怀疑我的人,不是本来就对我有偏见,就是根本不具备辩证思考的能力,我为什么要在意他们的看法?有这个功夫,我还不如多看两篇论文。”

阿夏听后点点头,认同道:“也是噢。唉师姐,这个师妹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是这种人,那天晚上大家其实都看得出是她对肖师兄有些什么,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打击,造黄谣什么的也太掉价了。”

顾蜻游已经重新打开了电脑,模糊地应了一声,就重新沉浸在自己要干的事情里去了。

下午五点半,天已经开始暗沉,手机闹钟响起,她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开始收拾东西关电脑。

她和温胜寒说好了,今晚要一起吃饭跨年。

“师姐师姐!”阿夏又举着手机跑过来了,笑着道:“刚刚我朋友又发了截图给我,太好了,大家都没误会,都在骂她呢。”

顾蜻游边收拾东西边扫了一眼。

评论区里有几个熟悉的微信头像,其中有一个回复:【小师妹,多关心一下你自己的毕业论文吧。】

【另外,我劝你删了这条朋友圈,根据民法典第1024条规定,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说这话的人是同实验室的另一个师姐,之前都大家都在秦振手下干活,当时顾蜻游被秦振针对时,那个师姐还私底下开解过她。

“师姐,你不用担心,大家都在帮你说话呢!我刚刚也叫我朋友帮忙录视频保留证据了,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拿去找律师。”阿夏看着她认真地说道。

顾蜻游内心一暖,由衷地说道:“谢谢你,阿夏。”

顿了顿,她又道:“如果她后面还继续乱造谣的话,我会考虑的。真的谢谢你,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阿夏眉眼舒展开来:“新年快乐,师姐。”

告别阿夏后,顾蜻游往楼下走去,刚刚温胜寒给她发了信息,说路上有点堵车,大概晚几分钟到。

顾蜻游便琢磨着先去便利店买点东西,结果刚走到楼下,就迎面碰上了肖寻。

双方都愣了一瞬,随后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顾蜻游朝他点点头,正想像往常那样与他擦肩而过,肖寻却突然开口叫住了她:“蜻游。”

顾蜻游停住脚步,抬眸看向他。

肖寻抬手摸了一下后脑勺,有些局促地道:“我们可以谈一谈吗?”

顾蜻游没有说话,默许了。

肖寻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朋友圈那件事,我说过田思源了,她已经把朋友圈删掉了。前两天她向我表白,我拒绝了。我想她是误会了什么,所以才发了这样的话,给你带来困扰了,很抱歉。”

顾蜻游轻轻扯了一下唇角,语气有些淡:“师兄言重了,做错事的是她,不应该是你来替她道歉。她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解释过了,估计是不相信吧。师兄,我从来没有怪罪过你,你别放在心上。”

这话说完,她抬手看了一下时间,道:“师兄,我男朋友快到了,我还要去买点东西,下次有空再聊。”

肖寻没有说话,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楼道里的白炽灯颤颤巍巍地亮了,饱和度有些低的光源落在他的脸上,映衬出几分寂寥。

他抬手拉了一下她的胳膊,轻声道:“蜻游,等一等。”

顾蜻游只好耐下心,重新停住脚步。

肖寻的嘴唇抿了又抿,过了好几秒后,才半哑着嗓音道:“其实,我喜欢你。”

顾蜻游微愣,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作出什么反应。

他看着她,极浅地笑了一下,带着些自嘲的味道:“虽然我知道,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但我还是想问,我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顾蜻游沉默了。

冷风吹过,牵起她额前几根碎发,扫过脸庞时,带着刺刺痒痒的微痛感。沉默了好几秒后,顾蜻游抬手挽了一下头发,轻声道:“抱歉。”

这个回答其实在意料之中。

肖寻松开了手,眉眼间尽是落寞,他轻轻点点头,笑容里带了些苦意:“好,我知道了。”

顾蜻游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钻入鼻腔直达肺部,她语气带着歉意:“师兄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的。”

肖寻后退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气,轻笑道:“蜻游,祝你幸福。”

顾蜻游点点头:“谢谢。”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就当顾蜻游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别时,不远处响起一声鸣笛。

两人循声望去,一辆低调却身价不菲的轿车停在两米外。

车窗降下一半,露出一张彼此都熟悉的脸,男人淡漠而锐利的目光在肖寻身上轻轻扫过,落在顾蜻游身上。

他轻轻叩了叩车窗,声线清冷而慵懒:“蜻游。”

顾蜻游应了一声,朝肖寻匆匆点头,然后小跑着往那边跑去。

肖寻的目光追随而去,看着她满脸笑意地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温胜寒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两秒,随后他便看到他俯身帮她系安全带。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融洽得根本融不进第三个人。

这一刻,肖寻明白,他是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

*

“久等啦,”刚坐下,顾蜻游就向他解释:“下楼的时候遇到了师兄,最近遇到了一点事,便多聊了几句。”

“这话该换我说。”温胜寒轻摇了一下头:“抱歉,今天路上堵得厉害。”

正说着,他俯身拉出安全带帮她系上,又伸手握了握她的手,道:“这么冷,等了很久吗?”

顾蜻游摇摇头,眉眼弯弯:“还好,就几分钟。”

说话间,她感受到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掏出来一看,是阿夏的电话。

她刚摁下接听键,她激动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从话筒里蹦出来:“师姐师姐,太好啦!刚刚我朋友说,田思源把之前那条朋友圈删掉了,重新发了一条道歉的朋友圈,这下可以放心啦!”

顾蜻游微微一笑,道:“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个。”

电话挂断,转过头,正好对上温胜寒探究的眸子。

顾蜻游握了握手机,解释道:“今天中午遇到了一些事。一个师妹对我有些误会,在朋友圈里发了些似是而非的话。”

她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温胜寒静静地听完,轻笑了一声:“你长大了。”

这话莫名说得顾蜻游有些害臊,她抬手摸了摸鼻子。

温胜寒打开了引擎,车子启动前,他看了一眼车窗外,发现刚刚一直站在那的青年不见了。

车子驶入校道后,他状似无意地说道:“你师兄……刚刚是不是向你告白了。”

顾蜻游听得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他,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眼神。”温胜寒言简意赅。

顾蜻游小声解释自己已经拒绝了,抬头看到他一脸平静,疑惑:“你不吃醋吗?”

温胜寒笑笑,道:“我相信你。”

顾蜻游不禁有些郁闷。

两人到城东中心区的一家日料吃饭,晚饭过后,又驱车去了南江河岸边。

今天晚上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前几天南城日报宣传,今天晚上零点过后南江河畔有烟火秀。

温胜寒没有带着她去挤人山人海的河畔,而是一路往前开,过了南江大桥后,往郊外的山坡上驶去。

远离城区的喧嚣,路上的路灯逐渐稀疏。

最后,温胜寒在半高的山腰处找了个位置停车,往车外看去,正好连带着南江大桥将整个南江河畔收入眼底。

河面上渔船灯光点点,散落在漆黑的江面,如同宇宙中遗落的星辰。

两人换到了更舒适宽敞的后座。

气氛使然,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刚开始只是轻柔的耳鬓厮磨,最后还是发展成缠吻。

分开后,彼此的气息都不太稳。

车窗降下,冷意十足的夜风裹挟着草木的味道鱼贯而入,吹散了车内的旖旎。

顾蜻游躺在温胜寒的腿上,看着全景天窗外的夜空,星光闪烁,分外宁静。

她突然开口道:“温胜寒,我很好奇,年初我们重逢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呢?”

温胜寒轻抚她头发的手一顿,回应道:“想过。”

顾蜻游便将目光移到他脸上,看着那双温柔深邃的眸子,好奇道:“那你还会来找我吗?”

黑暗中,他垂眸与她对视,浅淡的月光从天窗落下,点缀在他无框眼镜的边缘,忽明忽暗,浮沉着蓝光的镜片下,是他深沉的眸子。

他缓缓开口叫她:“蜻游。”

“嗯?”

“你之前问,我立遗嘱的时候,是不是没有想过要活下来。”他语气稍顿:“与其说是没有想过要活下来,倒不如说,是没想过能活下来。”

顾蜻游的呼吸一窒。

他轻笑:“所以,如果你真的找到了一个能携手一生的人,我不会再去打扰你。”

顾蜻游的眼眶一酸,睫毛轻颤。

她的喉咙像被吸饱水的海绵堵住:“可如果,你活下来了,我又和别人结婚了,余生身边的人不是你,你不会妒忌吗?”

“会妒忌,但是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顾蜻游的

声音低了下去,语句几乎碎成哽咽:“为什么?”

“因为,”他指尖沿着她腕骨内侧淡青的血管游走,语气轻柔缥缈得像一团青雾:“对比占有,我更想看着你灿烂而热烈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潮汐一下又一下地撞击在心头,顾蜻游抬起手盖住眼睛,温热的液体从眼尾滑落,没入黑发。

“温胜寒……”她的声音像泡在海水里:“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温胜寒沉默。

“所以,是因为这样,刚才肖寻向我表白,你才不会吃醋是吗?”她控制不住情绪,咬着食指的关节,呜咽出声。

温胜寒胸口发闷,他伸手把她拢进怀里,温厚的手掌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后背。

顾蜻游伸手抓住他的衣服,将头埋进他的腰腹间,眼泪很快就把他的衬衫洇湿。

她哭得厉害,声音沙哑:“你为什么就不能试着相信,你在我心中也是永远排在第一位的呢?”

“我试过了,我没办法爱上其他人,没有人能替代你。”

“你让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温胜寒心头被重重一撞,他俯身想去捧她的脸,却触手摸到湿漉漉一片。

喉结剧烈地上下滑动了几下,他一片心疼,动作轻柔地一边亲她一边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喉间发涩:“对不起,蜻游。”

顾蜻游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你、你是对不起我。”

“所以,以后你必须一直陪着我。”

“好,”他声音低沉而笃定,温暖干燥的唇轻轻擦过她红肿的眼皮:“一直陪着。”

远处南江大桥突然绽开第一簇烟花,金红色光瀑在车窗外炸裂。

十二点整,整座城市的夜空被霓虹撕裂。在震耳欲聋的爆鸣声中,温胜寒低头吻住了她。

顾蜻游伸手缠上他的脖颈,泪水碾碎在唇齿间,带着淡淡的苦涩。

心脏却是熨烫的,隔着胸膛向彼此靠近。

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一波烟花将天际染成绚紫色,随后江风裹着硝烟味卷走尾音,一切又重回寂静。

温胜寒松开她的唇,顾蜻游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在月光下像凝结的冰凌,随着他抚上眼尾的动作轻轻颤抖。

他低低笑了一声,轻轻把她带入怀中抱住。

顾蜻游将额头抵在他锁骨处,轻轻喘息着。

柔软的唇擦过她的耳际,呼啸的江风中,她听到他低声道:“新年快乐,蜻游。”

第118章 第118章泥泞

第118章

“新年快乐。”顾蜻游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蹭了蹭他的颈窝,流出的眼泪把他颈窝处的衣服也打湿了。

温胜寒的手掌贴着她的后颈,轻轻揉了揉,语气温柔:“别哭了,嗯?”

他耐心地哄她:“再哭下去,明早眼睛就该肿了。新年第一天,要开开心心的,好吗?”

顾蜻游离开他的肩膀,双眼红肿得像泡在水里,她胡乱地用手背抹了抹双眼,语气带着恼怒:“都怪你,我不想哭的。”

温胜寒轻笑了一声,眸中点缀着倏忽的光,他亲了亲她的眼皮,没脾气地应道:“嗯,怪我。”

说着,他抬手帮她把贴在脸颊边的头发挽到耳后,道:“十二点了,去我那?”

这边是东城区,的确是离温澜听雪要更近一点。

顾蜻游点点头。

两人重新回到前面的座位,驱车离开。

窗外的风猎猎作响,顾蜻游一手撑着下巴,靠着车窗往外看。

经过南江大桥的时候,有一点堵车,聚集在河畔观景台的人群正缓慢地往外流动。

天空中还弥散着白烟,被风一吹,便迫不及待地四处逃窜。

顾蜻游叹了口气,语气遗憾:“好可惜,明明我们找了个那么好的位置,结果却没看到烟花。”

温胜寒闻言伸手握了握她的手,道:“你想看的话,我可以给你放一场。”

顾蜻游咋舌:“你这个资本家,这样也太铺张浪费了,这样一场烟火得花多少钱啊。”

温胜寒忍不住发笑。

回到家后,时间已经有些晚了,温胜寒倒了杯热牛奶递给她,问:“有两间房,你想睡主卧还是客卧?”

顾蜻游顿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双手捧着热牛奶喝了一口,才慢吞吞地说道:“客卧吧。”

喝完牛奶后,顾蜻游便走进客卧洗漱。

和她的小公寓不一样,温胜寒准备的东西很齐全,客卧的衣柜里清一色的女装,厚的薄的都有,全是新的,顾蜻游拿了套纯棉的睡袍。

卫生间里的东西也很齐全,除了护肤用品,还有卸妆的东西,顾蜻游扫了一眼,发现都是她用惯的牌子。

心下不禁感叹。

温胜寒真是太熨帖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里过夜,本来以为会睡不好,结果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隔着一道房门,她闻到了煎鸡蛋的味道。

顾蜻游洗漱完走出房间时,温胜寒正好把做好的早餐放在桌面上。

温胜寒脱下围裙,温声道:“早。”

“早。”顾蜻游走过去抱了抱他,踮起脚亲了亲他的嘴唇,眉眼缀着笑意。

温胜寒扶着她的腰给了她一个绵长的早安吻:“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顾蜻游退开,在饭桌前坐下,拿起叉子插起一只圣女果送入口中。

温胜寒在她面前坐下,问:“你这几天有什么安排?”

“放假,”顾蜻游笑吟吟地举起手指:“三天。”

温胜寒莞尔:“那今天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吃完早餐后,两人出发。

车子一路往城外开,开了一个小时到达一个牧场。

顾蜻游跳下车,今天的天气很好,入目一片蓝天白云,远处是一整片宽阔的草地,有人牵着马溜达。

温胜寒牵着她的手穿过走廊到达室内,顾蜻游才发现,陆长津和裴尹也在,除此之外,还有几个生面孔,都带着女伴。

裴尹看到她非常高兴,跑过来重重抱了一下她。

她和温胜寒在一起的事情没有隐瞒身边朋友,刚开始的时候她就和裴尹说了,当时裴尹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还激动得哭了。

但这是她第一次以温胜寒女朋友的身份,在他的好友圈里露面。

温胜寒揽着她的腰,坦坦荡荡地介绍:“我的女朋友,顾蜻游。”

陆长津吹了个口哨,大笑:“是不是该恭喜咱们温总终于抱得美人归?这么说,中午这顿该温总请客啊。”

温胜寒扫了他一眼,脸上平静:“可以。”

其余人也开始起哄。

顾蜻游有些赧然。

认了人,随便聊了一会后,裴尹就坐不住了,拉着顾蜻游到外面去骑马。

两人换上骑装,在马厢里挑马的时候,靠在一起咬耳朵。

裴尹神秘兮兮地问她:“体验感怎么样?”

“挺好的,他对我一直都很体贴。”顾蜻游挑了一匹温顺的枣红色小母驹。

裴尹哈哈大笑,用手肘撞了撞她,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啦,是床上——”

顾蜻游一下子被呛住,平白咳了几声,脸都涨红了。

她压低声音:“你干嘛说那么大声。”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裴尹一脸八卦:“不会吧顾蜻游,难道你们还没……?”

顾蜻游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脸色红得快要滴血:“没有,才一个月,哪有那么快。”

裴尹叹气摇头,一脸孺子不可教也:“都是成年男女了,有什么好害羞的。温胜寒也真是厉害,这都能忍,啧啧。”

顾蜻游作势要去打她,两人便闹成一团。

骑马、嬉闹、聊天,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顾蜻游还学会了骑马,离开前已经能自己在围场内慢慢地跑上几圈了。

上车之前,裴尹神秘兮兮地拉着顾蜻游,塞给她一个系着丝带的长方形盒子,挤眉弄眼道:“送你的,记得试一下。”

顾蜻游斜着眼看她:“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帮你呢,”裴尹笑得诡计多端:“保证好使。”

顾蜻游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回到家后,打开一看,发现是一整套情趣内。衣。

顾蜻游下意识地抬头去确认门是不是关着的,满脸滚烫地打了个电话给裴尹。

她压低声音:“你送的都是什么啊!”

裴尹笑嘻嘻:“你试了没,合不合身?”

顾蜻游搪塞了几句,红着脸挂了电话。

她盯着那团月白色的布料好一会,咬了咬唇,还是拿起来走进了卫生间。

是丝绸的质地,摸起来像云团一样柔软,吊带的款式,领口点缀着蕾丝,往下做了镂空的设计,半球的边缘若隐若现,纤细白皙的腰一览无遗,长度到腿根,刚好遮住后面的浑圆边缘,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引人遐想。

顾蜻游的身材并不是干瘦的类型,纤秾合宜,该有料的地方绝对不含糊,不得不说,裴尹的目光是真

的好,这件衣服一上身,就完美地凸显了她的优点,叫她自己看了都觉得脸红心跳。

顾蜻游左看右看,极力控制羞涩的感觉,对着落地镜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裴尹。

那边很快就回复了,裴尹一连发了几个感叹号:【绝美好吗!!!!】

【我就知道我的审美没有错!!】

【这一身还拿不下他我不姓裴!】

顾蜻游有些哭笑不得,正想回复信息,房门突然被打开了,温胜寒端着一碟切好的水果走了进来:“蜻游……”

声音戛然而止。

*

顾蜻游仰着头喘气,她觉得自己像缺氧的鱼儿。

她整个人被抱上了洗漱台,大。腿细腻的肌肤贴着冷冰冰的瓷面,一阵颤栗。

可让她真的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的,是眼前的男人。

温胜寒一手掌着她的后脖颈,把她禁锢在怀里,低头再次咬上她的唇。

力度失了往日的温柔,带着燎原的星火,从耳垂烧到颈侧。

他轻轻咬了咬,又重重碾过,罕见的强势。

顾蜻游一阵头晕目眩,喉间不自觉地发出几声破碎的音节。

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在腰线边缘游走,她忍不住抓紧了他衬衫的领子,胳膊上的肌肤泛起细小的鸡皮疙瘩,身子也不住地往后撤,后背撞在镜面上,凉意激得蝴蝶骨轻颤,却立刻被滚烫掌心托住。

“什么时候买的衣服,嗯?”他抵上她的额头,鼻尖轻轻碰在一起,没了眼镜遮挡的眸子深邃而危险。

顾蜻游的喉咙一紧,受不了他用这种沙哑低磁的嗓音和她说话,重重地喘了一下,才道:“裴尹送的……”

她的双。腿垂在他的腰侧,硬实的布料蹭过膝盖内侧,带来轻微的痛意,裙子的下摆被撩起,开衩处露出的肌肤已经浮起薄红。

像是惩罚一般,温胜寒又咬了咬她的唇,随后往下游移。

颈侧、锁骨……起伏的雪色。

所有感官都被夺取,顾蜻游的眼尾泛起了红,手指伸入他的头发乱抓。

温胜寒轻轻地嘶了一声,突然伸手打开了她身后的水龙头。

顾蜻游顺势把头埋进他的颈窝。

浸过凉水的手指贴上了她的大。腿内侧,顾蜻游被激得抖了一下,开口的声音变得绵软:“冷……”

“抱歉。”他绅士地道歉,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一片泥泞。

他轻笑了一声,靠在她耳侧低声说了句什么。

顾蜻游顿时红温,下一刻,冰凉的触感蔓延至深处,她的腰肢一下子挺直了,圆润的脚指头下意识地蜷起。

温胜寒温柔地把她抱回怀中,低头吞掉她的声音,同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引导着往下。

他们就像一棵彼此交缠的藤蔓,痛快地汲取着彼此的养分。

第119章 第119章“小祖宗。”

第119章

顾蜻游被抱着走出浴室的时候,腿是软的。

她满脸潮红,眼角还带着泪珠,睫毛抖动着,根本不敢看他。

温胜寒把她轻轻搁在床上,她便立刻化身成茧子,卷着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她听见他轻笑了一声。

温胜寒的语气听起来很愉悦:“快换衣服,别着凉了。我先去热一下饭菜。”

说着,他把空调的温度调高,转身走出房间,轻轻把门带上。

顾蜻游这才掀开被子一角,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胸膛内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脑子里全是刚才脸红心跳的画面。

她低低地尖叫了一声,鸵鸟一样把自己埋进了枕头。

但是不可否认,体验感的确挺不错的。

她翻身下床,在那堆衣服里扒拉出那台在混乱中被丢掉的手机,红着脸给裴尹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包。

裴尹秒回:【?】

过了两秒,她好像反应过来了,又发了一个叹号。

裴尹:【诶哟哟,这么快就用上了?(斜眼笑.jpg)】

顾蜻游没有回复,满脸通红地收起了手机,起身换衣服。

走出房门的时候,温胜寒已经热好了饭菜,招呼她过去坐下。

她看着他挽起袖子忙碌,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沾了水珠,脑子便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播放某些画面。

她轻咳了一声,移开视线。

这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收拾好东西后,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影,为了转移注意力,顾蜻游还特意选了一部主题严肃的片子。

结果收效甚微。

原因无他,温胜寒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烈了,他明明只是简单地半拥着她靠在沙发上,没有做出任何过火的动作,但是他身上的气味、若有似无的呼吸声、透过布料散发出的体温……无一不在勾引她的注意力。

顾蜻游神游一般看完了整部电影。

温胜寒摁下遥控器收起幕布,道:“这部电影挺不错的。”

“嗯?”顾蜻游回神:“是吗?”

温胜寒的眼神在她脸上轻轻一点,笑了,看破不说破:“电影看完了,该洗澡睡觉了。”

顾蜻游点点头说好,起身往房间走去。

“咚”。

她一头磕在了门板上。

身后传来他按捺不住的笑,顾蜻游终于清醒了。

红霞从耳根处烧了起来,她用力闭了闭眼,有些恼羞成怒:“你不许笑!”

温厚的手掌从后面伸了过来,盖在了她的额头上,轻轻揉了揉,他忍着笑意:“疼不疼?”

顾蜻游没有说话。

温胜寒轻笑了一声,将人拢进怀里,贴着她的耳侧说话:“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妖精。简直就是一只男妖精。

顾蜻游在心里忿忿吐槽。

她伸手抠了抠他的毛衣,小声嘀咕:“……你明知故问。”

温胜寒低低笑了几声,知道女孩儿脸皮薄,还是没有说破。他伸手轻轻推她,柔声道:“快去洗澡吧,很晚了。”

顾蜻游撇了撇嘴,听话地回了房间。

进门后,瞥见放在床上的那件睡衣,顾蜻游红着脸把它收回了衣柜里。

打开热水,脱衣服的瞬间,她还是忍不住想,温胜寒为什么不主动提呢?

明明……明明吃饭之前,两人都这样了。

虽然没有进行到最后那一步,但也非常亲密了。

为什么还要分开睡呢?

她有些郁闷。

怀着这样的想法,洗过澡后,顾蜻游抱着玲娜贝儿的玩偶敲响了温胜寒的房门。

里面模糊地应了一声,下一刻,门打开了,温胜寒穿着一身柔软的棉质睡衣,脖子上搭着毛巾,头发还湿着。

他微微低头问她:“怎么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滴水从垂落的发丝上落下,瞬间没入衣领,平直的锁骨在从中若隐若现。

顾蜻游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乌发中的耳尖隐隐发红。

她不答,温胜寒便也不追问,只当是她还不困想聊聊天。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耐心道:“要进来坐坐吗?我去吹个头发。”

顾蜻游点点头,抬脚走进房间。

这是她来了温澜听雪这么多次,却从未涉足过的区域。

房间里带着一股很干净的香味,雪松的味道比他身上的味道还要更浓一些,正疑惑间,她瞥见床头柜上放了一个精巧的小香炉。

纯白色的,玉的质地,青雾似的白烟自莲花盖里袅袅升起。

顾蜻游嗅了嗅,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感从全身蔓延开来。

卫生间里吹风机的声音停了,温胜寒打开门,却瞧见顾蜻游蹲在床头柜前盯着香炉看。

他走过去,在床边坐下,问:“在看什么。”

顾蜻游抬头看向他:“这是什么?”

温胜寒回看她:“香纂,安眠用的。如果你有兴趣,以后教你怎么打。”

顾蜻游“哦”了一声。

她没问为什么是以后,但是此时此刻,她也不想问这个问题。

两人沉默了下来。

温胜寒盯着她侧脸看了好几秒,突然伸手把她拉上了床。

顾蜻游还没反应过来,后背就抵上了柔软的被褥。

看着男人逼近的脸,顾蜻游的心脏不受控制地飞快跳动起来,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然而温胜寒却只是把头埋进了她的颈窝,长叹了一口气。

“小祖宗,”他潮热粗重的呼吸扫过她耳后的肌肤,带起一阵颤栗,他的语气带着隐忍:“你这是要我的命。”

顾蜻游满脸潮红,磕磕绊绊地开口:“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很快,她就说不下去了,耳后的肌肤上传来濡湿的触感,像是惩罚一般,他轻咬着她颈侧的肌肤,一下又一下,逐渐向下蔓延。

轻而易举地唤起了她身体对他的感受。

顾蜻游胸腔内的心脏咚咚地跳动着,她的手缠上他的腰,喉咙不由自主地发出破碎

的音节。

大腿处,她感受到了不同于往常的炽热温度,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

终于要来了吗?

顾蜻游睫毛剧烈地颤动,如同震动的蝶翼。

可下一刻,热源远去。

她疑惑地睁开了眼。

温胜寒坐起身来,伸手拉了拉她身上扯乱的衣服,语气有些无可奈何:“原本不想那么快的……你偏要来折磨我。”

顾蜻游眨了眨眼,眸子中水光潋滟,她低声辩解:“我哪有……”

余光扫过他腿间的异样,自动噤声。

温胜寒伸手捏了捏她潮红的脸,道:“你先睡。”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把她塞进被子里,抬手关了灯。

黑暗中,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起身去了卫生间。

*

短暂的三天假期一闪而过。

顾蜻游重新回到学校。

年关将近,手上忙活的事情并不是很多,但是开春后不久就要交项目书,压力还是挺大的,于是她开始大量摄入论文,忙得不亦乐乎。

温胜寒依旧雷打不动地每天来接送她往返,陪她吃饭,偶尔会在她的小公寓里留宿,不知不觉中,她屋子里属于他的物品也越来越多。

一晃又半个月过去,就在春节来临前一个星期,招书彤突然在宿舍群里发信息,约大家在春节假期前出去吃一顿饭。

四人上一次聚餐还是年初顾蜻游刚回国的时候,这一次碰巧路秋还没回老家,于是都赴约了。

吃饭的地点在一家小酒馆,刚坐下,招书彤就朝众人扔了个重磅消息:“我要出国了。”

几人大眼瞪小眼,久久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荆佳喜打破了沉默:“彤彤,怎么这么突然?你之前不是说,要准备和男朋友结婚了吗?”

招书彤淡淡一笑,眉间尽是疲意:“分手了。”

几人再次沉默下来。

她们都知道,招书彤有一个交往多年的男朋友,那个人比她年长好几岁,两人的感情一直很稳定。年初聚会的时候,大家还打趣说到时候她结婚,她们几个要去当姐妹团。

大概是因为感情中的处境有些相似,顾蜻游之前一直很羡慕招书彤。

羡慕她喜欢的人愿意为她回首。

但是,没想到现在会是这样的结果。

招书彤笑了笑,道:“你们干嘛露出这样的表情,是我甩他啦。”

顿了顿,她补充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追赶他的脚步,从前我以为是自己还不够好,所以他总是把我当成小孩,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和我说。但我现在明白了,他不愿意和我交流,仅仅只是因为他傲慢罢了。”

她总结道:“我累了,所以决定放过自己。”

路秋身体前倾,把手放在桌面上,斟酌着词句道:“彤彤,你做得很对,或许,离开一个错误的人,并不是一件坏事。”

荆佳喜点点头,附和:“对啊对啊,狗男人只会挡着你发财,快过年了,新年新气象,甩掉了也好!”

招书彤于是笑笑:“谢谢。”

说着,她拿起菜单,转移话题道:“我们快点菜吧,今晚我请客。”

荆佳喜接上:“好嘞,今晚不醉不归,祝我们彤彤获得新生。”

“对对对!”

顾蜻游没有说话,她看着招书彤眼尾的红意,心里像是有一块海绵堵着,又沉又闷。

第120章 第120章“我除了你,一无所有……

第120章

顾蜻游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感受。

如果真的要找到一个形容词,那大概就是物伤其类吧。

理智上,她明白,离开一个伤害自己的人,是一个非常对的选择。

但是,她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产生的第一个想法是,她一定很难过吧。

她想起了自己当年离开温胜寒,孤身去往异国时的痛苦。

这种痛不是汹涌剧烈的,而是像随着血液流淌的细针,在不经意的瞬间,带来的轻微却延绵不绝的刺痛感。

可以忍受,但是消磨人的意志。

顾蜻游看着招书彤强颜欢笑着喝酒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成年人之间相处就是这样,她不愿意多说,大家便会默契地不再追问,即使安慰的话如鲠在喉,最后也只能配合她装作开心。

成年人需要体面。

那些肮脏的、扭曲的、偏激的情绪,只能在最亲密的人面前流露。

很多时候,只有自己才是那个最亲密的人。

大概是触景伤情,顾蜻游原本并不想喝酒,到最后却意外地喝到烂醉。

结束的时候,她连路都站不稳,只能靠荆佳喜扶着。

路秋和招书彤相继被家里人接走,现在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荆佳喜一边阻止她意识不清地往下滑,一边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找代驾,显得有些左支右绌。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稳稳接住往下滑的顾蜻游。

他十分熟练地打横把人抱了起来。

顾蜻游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像只归巢的幼鸟,下意识地揽住了温胜寒的脖子,把头埋进他的颈窝。

荆佳喜起先一愣,等看清男人的容颜后,她微微瞪圆了眼:“你是几年前那个……”

温胜寒朝她点点头,轻笑了一下:“这一次,不需要验证身份了吧?”

回想起几年前那个相似的场景,荆佳喜有些尴尬,忙道:“不用不用。”

温胜寒道:“谢谢你照顾蜻游。”

“应该的,”荆佳喜看了一眼温胜寒怀里的顾蜻游,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上心头,她脱口而出:“其实,你们不是亲人关系吧?”

她隐约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自称是顾蜻游的家人。

可是,这个年龄差距,如果是哥哥,成年兄妹又很少会做出这么亲昵的动作,如果是其他成年男性亲人,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温胜寒把人往上颠了颠,目光变得柔和:“我是她男朋友。”

荆佳喜一怔。

温胜寒朝她点点头,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就抱着人转身离开了。

小车临时停在马路对面。

把人安顿在副驾驶上后,温胜寒看着女孩儿酡红的双颊,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语气无可奈何:“我该拿你怎么办。”

女孩儿紧闭着双眼,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

温胜寒叹了口气,眉眼间流露出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宠溺。

一个小时前,他接到了顾蜻游的电话。

小酒鬼不知道喝了多少,说话的时候舌头都在打结,电话接通后,一直在哭,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他耐心地引导了好久,才套出她所在的地址,害怕她出事,顾不上正在开的视频会议,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接人。

回到温澜听雪的时候,小酒鬼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点。

才喝了两口蜂蜜水,就嚷嚷热,伸手就要脱自己身上的衣服。

温胜寒连忙摁住她乱动的手,找到遥控器打开暖气。

这个禁止的动作令顾蜻游不满,一双腿乱踢,哭腔带着醉意,声线都像黏在了一起:“我要洗澡……”

温胜寒耐着性子哄她:“乖乖,你喝醉了,现在洗澡不安全,等明天酒醒了再洗,嗯?”

她拧着眉毛,大声反驳:“我没醉!”

……酒鬼都爱说自己没醉。

温胜寒叹气:“乖,别闹。好吗?”

她又咿唔着哭了起来。

叫人实在没有办法。

温胜寒只好帮她准备衣服,又调试好水温,把人送进卫生间后,关上门前又叮嘱:“如果不舒服,一定不能硬撑,有事叫我,知道吗?”

顾蜻游摇头晃脑地点点头。

浴室的门关上,温胜寒拿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正想出去接一杯热的,就听见卫生间里发出了一声闷响。

心脏猛地一跳,他放下杯子,三两步走过去敲门:“蜻游?”

里面没有声音,只要哗哗的水流声。

温胜寒拧眉,怕她摔倒,也顾不上其他了,拧开把手就要走进去。

浴室内水汽蒸腾,地面上一大片水渍,女孩儿像只被雨水淋湿的猫儿,无辜又迷茫地坐在地上。

温胜寒心里落下一叹,伸手关了花洒,蹲下身问她:“摔到哪了?疼不疼?”

顾蜻游的眼尾和鼻尖都是红的,一双桃花眼湿漉漉,眼神中带着委屈,像极了走丢的小狗,她问他:“这是在哪里?”

“在温澜听雪。”温胜寒耐心地回答。

“温澜听雪?”她重复,疑惑道:“我不是……我不是在美国吗?”

温胜寒表情稍顿。

她盯着他看了好几秒,语气更疑惑了:“温先生?”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

自从两人在一起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用这个恭敬又疏离的名称叫过他了。

她像是突然清醒了一样,一把推开了他的手,脸上露出一种悲伤又愤怒的表情:“你为什么会在这?”

温胜寒的手僵在半空。

眼泪夺眶而出,顾蜻游看着他,蕴含泪光的眸子充满痛苦:“你不是你不会爱我吗?那为什么、为什么又要出现在我面前?”

“你不爱我,为什么还要对我好?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平白给我希望?”她用颤抖的声音控诉:“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真的好累,好痛苦。”

“我不想活了。”

温胜寒听明白了。

她陷进了过去那段痛苦的回忆。

温胜寒喉结上下滑了滑,她的眼泪像是落在了他的心上,炙得他生疼。他伸出手,想把她拥入怀中,顾蜻游却拼命地挣扎。

他默默承受她的推搡捶打,把她湿漉漉的头摁在怀里,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说着我爱你。

或许是挣扎累了,又或许是终于听到了想听的话,怀中的女孩儿终于不动了,肩膀微微颤抖,细碎的哭声从怀里传出。

她伸手用力抓住他衬衫的衣领,哭声越来越明显,到最后放声大哭。

温胜寒温厚的手掌沿着她脊背的弧线轻抚,由着她发泄。

不知道过了多久,声音小了下去,许是哭累了,她闭上了眼,安静乖巧地靠在他怀里。

温胜寒伸手扯下干净的浴巾包住她,打横抱了起来。

回到房间里,调高空调的温度,才拆开浴巾,伸手去脱她身上湿掉的衣服。

T恤、裤子、内衣……没有太多旖旎的想法,他的内心一片荒芜。

给她套上干净的睡裙后,他找来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经过刚刚那一场发泄,顾蜻游这一次是真的累了,还没等到头发吹干,就枕在他的大腿上沉沉睡去。

温胜寒指尖穿过柔软的头发,确定干透后,关了吹风机,低头去看她。

女孩儿的睡颜干净又安静,眼皮还红着,估计第二天起来会变肿。

他止不住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

顾蜻游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她重重地呼吸了几下,拉了窗帘,房间内一片昏暗,不知道几点了,她尝试着动动,一只坚实的手臂便从旁边伸过来,揽住她的腰,身后传来男人略沙哑的声音:“醒了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水……”刚起了一个音节,她便觉声音哑得厉害,太阳穴处传来轻微的痛意。

旁边的位置一轻,温胜寒披上外套,出去给她倒水。

顾蜻游顺势从床上坐起来,靠在床头上。

不一会,温胜寒回来了,手里端着水。

顾蜻游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杯水,然后问他:“几点了?”

“六点。”温胜寒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低头看她:“要再睡一会吗?”

顾蜻游点头,顺势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你陪我。”

温胜寒的眸光中揉出几分温柔,他重新掀开被子躺下,把人揽入怀中抱住。

顾蜻游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内,深深吸了一口气,雪松的味道充盈鼻腔,安全感十足。

外面下着雨,雨水打在玻璃上,带来细微的沙沙声。

昏暗中,呼吸交缠,或许是气氛使然,他们开始接吻。

温胜寒的手指穿入她的发间,轻轻抚摸着,手背的青筋凸起,动作看起来强势,落下的吻却是轻柔的,如同在吻一朵迎着朝露的蔷薇。

顾蜻游脸颊发烫,不一会就有些气喘吁吁。

分开后,温胜寒把她拢进怀里抱住,等待呼吸平复的间隙,他突然开口道:“蜻游,你愿意和我说一说吗?”

“什么?”顾蜻游蹭了蹭他的胸膛,说话的时候带了些黏糊糊的鼻音。

温胜寒的手臂收紧,下巴放在她头顶上,语气小心翼翼:“你在美国那几年的生活。”

顾蜻游睁开眼,下意识地回避:“你不是都知道吗?其实也没什么……”

“我向你道歉,”温胜寒低头看着她:“那天去你家,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病历。”

顾蜻游顿时有些慌乱,她睫毛乱颤,开口否认:“我没……”

“昨晚,”温胜寒打断她,继续说道:“你一直在哭,说你觉得很难过,说你想……”

他有些艰难地吐出那个字:“死。”

顾蜻游沉默了。

温胜寒隔着昏暗的光线去看她,伸手摸了摸她的眉骨,喉结滚了滚,有些艰涩地开口道:“蜻游,我知道过去的事已经无法挽回,也无意要掀开伤疤,我只是想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努力陪在你身边。”

他不是一个善于陈白的人,斟酌许久,才低头去看她的眼睛,十分认真地说道:“如果你愿意,我永远都是你的最佳听众。”

顾蜻游垂下了眸子。

过了好一会,她重新开口,声音有些哑:“那时候……我生病了。起初并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有一次,我打破了杯子,捡玻璃的时候,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我想,用玻璃扎手腕,到底是什么感受。”

即使早已做了心理准备,温胜寒的心脏还是猛地一揪。

“当然……我没有真的去尝试,只是那个时候突然意识到,我好像有些不对劲,所以就去了医院。”

“医生说我是重度焦虑,给我开了药。开始吃药后,慢慢地就好起来了,那种想法……后面就没再出现过了。”

她的语气很轻,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说完后,她轻笑了一下,问他:“我是不是,挺没用的?”

温胜寒只觉得心脏像是被狠狠扎了一下,他把她拉进怀中抱住,声音艰涩:“对不起,蜻游。”

顾蜻游不说话了。

“是我的问题……我应该对你坦诚一点。”他语气沉重:“原谅我……不懂得怎么去爱你。”

顾蜻游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肩膀上的布料被湿意侵染,她的心脏一阵酸涩。

“只是蜻游,答应我好吗?以后……不要再有那样的想法。”

“因为我除了你,一无所有。”